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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御繁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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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句的话语,却比昨晚无声的惊雷更为令人胆战。薄姬用力咬着唇,分明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可她却觉得,在这一字一句中,自己卑微到了极点。
  维桑却不再多言,用力在马臀上拍了一下,清声斥道:“快走!”
  马匹嘶鸣一声,跃蹄往前而去。薄姬紧紧抱着未晞的腰,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维桑就站在泥泞的地上,发髻早已散开,衣衫亦是脏乱,甚至脸颊上还有血迹未曾擦去。可是狼狈的形容丝毫未损此刻的皎然气度,她骨子里所带着的骄傲,终于令薄姬觉得那样难以逼视,难以企及。 

  视线尽头已经看不到马匹和马上的两人身影,维桑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脚步声,越来越逼近。
  一队异常精锐的骑兵,身着银色铠甲,头盔上方红缨烈烈,是之前自己从来的方向疾驰而来。
  维桑立在原地不动,直到那队骑兵围住了自己,为首那人冷冷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解:“长风城连夜护送出来的,是个婢女?”
  他手中长刀虚劈了一下,作势要砍下来时,维桑不避不让:“我要见元皓行。”
  那人手中长刀收住,“元大人的名讳是你可以直呼的么?”
  “我要见元皓行。”维桑依旧用平静地声音说,“我就是江载初连夜让卫队送出的那人。带我去见他。”
  那人又细细看了她数眼,又和身边的人轻声商量了几句,收起长刀,俯身将维桑提到自己身前,勒转马头,呼喝了一声:“收队!”
  约莫是在傍晚时分,重回长风城。
  只是离开之时,维桑在城墙上方,看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攻城巨浪;此刻,她身处巨浪之中,径直被送去了主帅营帐。
  侍卫掀开了厚重的油毡布,案桌后方坐着的男人抬起头,淡茶色的眸色流转,最后落在这个脚步依旧从容、并不见如何惧怕的年轻女人身上。
  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嘉卉郡主。”
  记忆中的元皓行还停留数年前,他站在群官之间,品阶不高,面容亦是俊美秀气,那时维桑对上他的眸子,只觉得冰如寒潭,莫名的心中微颤,却还是江载初在她耳边说:“那便是元皓行。”
  没出川蜀之前,她便已听说过这个年轻人的名号。晋朝中武将尽数出自景家,而文官则以元家为首。那时维桑因为知晓京城第一美人便是元家的女儿,更是曾被指婚给江载初,连带着对元家也极感兴趣。
  “那京城最好看的男子呢?”
  江载初笑道:“这可难倒我了,景云你说呢?”
  景云斟酌道,“也有人说过元皓行好看”
  维桑歪着头,上下打量江载初,秀挺的鼻梁,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又那样斯文好看那个元皓行,莫不是比他还好看么?
  许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江载初唇角笑意更深,却只淡淡道:“皓行确有美男之誉,京中号称风仪无双,只是他心中未必喜欢这个称谓吧?”
  “你和他和元家很熟么?”维桑踌躇片刻问道。
  景云已经识趣的躲了开去,他便没什么顾忌,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笑道:“我虽与元家小姐有过婚约,也只在几次宴席上见过。你还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她用手托着下颌,低低问道:“你和那位元小姐的婚约若是没有取消,可你又遇到了我呢?”
  他轻柔地笑了笑,指尖卷着她长而柔顺的发丝,戏谑道:“你可有愿意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维桑直起身子,用力摇了摇头,极是认真地鼓起腮帮子:“那你可别想!”
  他似是能猜出她的回答,温柔笑了笑,“总归我要把你明媒正娶接进门,那么,那个婚约总得想法子推掉的。”
  明明是说着玩的话,她却当了真,叹气道:“那元小姐可真可怜”
  江载初轻轻笑了笑:“怎么会呢?京中贵胄,求娶她的人千千万万。我却觉得,她跟着我这样一个落魄的皇子,以后日日提心吊胆,才是可怜呢。”
  维桑知道他是开玩笑,却笑不出来,只能用力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怎会这么想?”她顿了顿,面颊略略有绯红,“我却觉得,嫁给你,也是件很好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彼此允诺的事,竟一件一件的,都没再能实现,却也令人叹惋。维桑扬起微笑,“元大人,三年未见了。”
  元皓行绕过了案桌,站在了她面前。
  他是文臣出身,即便在军营之中,亦是轻袍缓带,素白长袍简单清雅,面容俊美如画,声音亦是温文尔雅:“宁王殿下夤夜护送的原来是郡主,那么我便明白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叫江载初宁王殿下,维桑笑了笑,却不点破。
  元皓行眸色在她身上顿了顿,“其实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郡主到底何处吸引了宁王殿下,令他甘愿为了你,不惜倾覆了天下。”
  维桑知他只是感慨,并未回答,心中却怅然,那段王朝的往事,她又该如何回答?
  他却依旧不紧不慢道:“若论姿容颜色,只怕郡主还比不上舍妹”
  “元大人是文臣领袖,今次怎得以身犯险,亲征长风城?不怕京中皇帝与太后有什么不测么?”
  “郡主倒是很关心我。”元皓行微笑,命侍卫端上了茶,一副长谈的样子,“如今朝中的形势,也不必瞒着郡主。太皇太后和周银生都盼着我铩羽而归才好呢,一时半刻也不会对皇上下手,这我倒不担心。”
  “所以,长风城陷落的消息一到京城,你便星夜入宫,向太后和皇帝要了兵符,直奔此处而来?”
  “不错。”元皓行轻描淡写道,“当然也稍做了准备。”
  “可惜江载初不在城内。”维桑叹息了一声,“大人可白跑了一趟。”
  元皓行笑了一笑,凤眸好看地弯起来,似是有些苦恼:“也是。我倒没想到他已经跑了。”他话锋一转,“幸而郡主在我营中,兴许,他会愿意为了你,再回来这一趟。”
  维桑抿了抿唇,“那么,只怕大人要失望了。”
  元皓行一笑不答,却似对那些往事极感兴趣:“郡主可知道,当年若是朝中那帮人听了我的话,却也不会落得这个局面。”
  “大人当时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那一日便应该将宁王杀了,那帮人啰啰嗦嗦,惹出了那么多麻烦。”元皓行叹惋道,“也是天意如此吧,只可惜了郡主一段好姻缘。”
  维桑微微笑着,“都过去这么久了,原也不记得什么了。”
  “今日与郡主畅聊,真令人感慨人生在世,光阴若过客”元皓行手中托着茶盏,轻声感慨。
  维桑注意到他手中的器具,竟是如今皇亲贵胄皆难求一片的汝瓷华口茶托。
  雨过天青的温润色泽,与这年轻男人的气度交相映衬,仿佛这不是军营,更像是是曲水流觞的精致园林。
  “外出打仗,还把汝瓷带着,大人真风雅。”
  “郡主喜欢?我家中还有一套,遣人去拿了来送与郡主,名瓷配美人,倒也不错。”元皓行抿唇一笑,“今日郡主行路也乏了吧?我让人送你去休息。”
  维桑跟着侍卫出门,抬头才发现,这夏日的天气,竟也这般阴冷。
  远处两军似乎暂时休战,她抬头望了望直欲压下的云层,轻轻咬了咬唇,江载初这些年过去,你该当不会如同那时一般不顾一切了吧
  因为连日暴雨的天气,关宁军被困在暴涨的禹河边四日了。
  河水比起往日宽了整整一倍,桥又被冲垮,士兵们忙着伐木做工事,一时间却也没有办法搭成,将领们急得嘴角皆起了水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日夜督促。
  这一日傍晚,江载初终于接到了来自长风城的密报,他看了看落款时间,心中略略盘算,忽然大步出营,示意侍卫将乌金驹牵来。
  “将军,去哪里——”
  未等侍卫说完,他已经飞身上马,轻轻“吁”了一声,骏马如箭般射出,往西南方向去了。
  湿润的夏风擦在脸颊两侧,得知了她的行程,江载初只觉得一颗心终于渐渐放下来了。
  大雨后突起洪峰,隔断了去路,却也让她赶了过来,这样想来,倒也不全是糟心的事。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他略略缓了马速,听到远处有零星马蹄声传来,心思一动,凝眸向前方望去。
  果真是有数匹马奔近,他反倒拉住了缰绳,静静等着。
  约莫是十数人,为首的骑兵间路中央一人一马,扬手示意同伴放缓速度,抽出了长刀:“前方何人?”
  乌金驹不耐地嘶鸣一声,那人蓦然见到江载初的脸,急急喊了声“吁!”
  旋即十数人皆翻身下马,单膝扣地,唯有中央护着的那人以风帽遮面,依旧坐在马上,缓缓催马前行。
  她行至身侧,江载初沉默看着,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愈来愈快明知将她带在身边诸多不便,可现如今,乱世之间,他实在不放心将她留在身后。却不知,这一路,她又经历了艰险不曾。
  这般想着,他探身过去,双臂微微用力,将她抱至马前。
  然而抱起的瞬间,那颗尚在用力跳动的心,却倏然顿住了。
  他抱过她许多次,可这一次
  风帽滑落,露出女子的侧脸,美艳不可方物。
  是他熟悉的脸,可不是她。

  江载初只觉得浑身僵住,任凭她扑进自己怀里嘤嘤哭泣起来,却一动不动。
  “怎么会是你?”
  他醒悟了一般,重新抬眸,望向薄姬,继而放开她,翻身下马,走至连秀面前,怒声道:“韩姑娘呢?”
  “韩姑娘在我们赶到之前,已被掳走。”连秀不敢抬头,沉声道,“路上遇到了薄夫人逃难而来,末将便擅自将她带了来。”
  “你说她落入了敌营之中?”江载初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元皓行在长风城陷落的翌日就趋军疾行,抵达长风城下立刻攻城。那一晚侍卫队护送韩姑娘出城,途中被截杀,侍卫队全部战死。韩姑娘被掳走——”
  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海,江载初一言不发,却赤红了眼睛,回身走至乌金驹前,伸臂抱下薄姬,自己又翻身上马。
  正欲催马前行,忽然觉得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右腿。
  急怒之下,江载初低头一看,却是亲卫营无影。
  无影自他起事开始跟随他左右,虽是哑巴,武艺却精深,素得江载初的信任。
  他无法开口,只能用力抱着江载初的腿,只是不放开,目光中满是恳求。
  “滚开!”他低声喝道。
  无影用力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在自己喉间比划了一下。
  江载初大怒,右腿用力一扫,径直往他胸口踢去。
  这一踢何等力道!
  无影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力,喷出一口鲜血,却依然紧抱着他,一动不动。
  连秀与众骑兵皆跪下,一脸惊惧,齐声道:“将军,不能回去!”
  几滴鲜血溅在脸上,渐渐变凉,江载初终于冷静下来,那股暴戾之气渐渐褪下去,他终于哑声道:“放开。”
  无影脸色苍白至极,依旧倔强地抬头看他,仿佛在等他一个承诺。
  江载初握紧了腰间佩剑沥宽,这细雨茫茫中,仰头长笑。
  这世事待他,为何这般艰难?
  他只想退隐避世之时,叫他遇到韩维桑,倾心待她的后果,却是片体鳞伤;
  如今他奋起于乱世之间,重遇当日骗他的女子,却也决意将她留在身边,阴差阳错,她又被掳走,生死不明。
  他与她若是无缘,为何一再遇上?!
  若是有缘,又为何总是这般错身而过?!
  笑声渐渐止歇了,前方忽然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上将军!浮桥已经架起!可以渡河了!”
  江载初挺直脊背,望了望前方茫茫夜景,心中明白,这是渡河的最好时机。他该趁着元皓行率大军被长风城拖着,全力向前行军,直抵京师。
  可就这样将她抛在身后么?
  若是等上一等元皓行若生擒了她,必然要他回军作为交换,只怕信使即刻便到。
  这一生中,他经常要做两难的抉择,却又觉得,从未有一次,如这般艰难。
  雨水顺着鬓角,渐渐滑落至下颌他只觉得头颅要炸开一般,思考与衡量变得异常艰难。直到无影跪着,扯了扯他的长袍,对着北方,比划了一下。
  他先是漠然看着。
  忽然间茅塞顿开!
  江载初勒转了马头,对传令官道:“即刻渡河,延误者斩!”
  人人松了口气。
  江载初俯身,将无影拉了起来,低声道:“多亏你提醒我。”
  无影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有鲜血,甚是可怖,却对他憨厚笑了笑。
  如今等着元皓行找上来未免太过被动,但是他可以尽快长驱直入,直抵皇城,以整个大晋朝廷来胁迫元皓行,交换韩维桑。
  这也是他最好的选择——
  和元皓行争夺时间,不给他拖延的机会!
  波澜壮阔的禹河上浮桥已经搭建起来,征调的民船楼船也已经在岸边就绪,兵马嘶鸣,却又井然有序。先锋营已经渡过河去,在对岸接应,同时预防敌人突袭,连秀带着亲兵在桥边督视,忽的想起了什么,低声问:“景将军那边还有消息么?”
  亲兵摇头道:“还没有。”
  他抬眼望向主帐,这个素来勇敢果决的军人,眸色中竟也流露出错综复杂之意。
  江载初回到营帐之后,绝口不提适才之事,神色如常。大军过河之际,他还在静静看着舆图,指尖顿在京城之下,似是竭力在思索什么。
  薄姬悄声踏进,他也不曾抬头,只道:“这一路急行军至京城,不知有几场硬仗要打,我会送你在附近小住,战事结束便送你回青州府。”
  薄姬却恍若不闻,只是走到江载初身边,跪了下来:“将军,你带着我吧。”
  从下而上的角度望过去,他的下颌方硬坚定,目光却是只落在桌上,并未有丝毫流连在她身上,只说,“别胡闹。”
  “你带着她就不是胡闹么?”薄姬伸手抓住他的长袍,轻声道,“将军,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俯下身,将她拉了起来,淡淡道:“我不喜一样的话,却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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