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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缦舞浑身一颤。这话的味道比方才更为奇怪了。
日落红霞,透过窗户纸洒在缦舞脸上,漾开一片红晕。
《凌烟乱》苏窨 ˇ旧事惹尘埃ˇ
回到客栈时,早已暮霭沉沉,夜色卷着微凉徐风,拍打在缦舞面颊上。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在客栈门前稍稍顿了顿足,回身望向来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恍惚忘记了自己当下身处之所。
透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她看见的却并非眼前实实在在的景象。似真似幻,亦不知这似何等感受。
脑海中飞快闪现过几个画面,记忆久远,分不清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了,模模糊糊零零碎碎,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拼凑不齐。
缦舞脚下稍稍不稳,踉跄一下倒是让她回过神儿来。理了下纷飞心绪,不再去想那些个烦心事儿,她深呼吸一口,往客栈里走了进去。
推门进屋,只有桌上一盏明灯尚且亮着,摇曳烛光映照下,外间卧榻上躺着个人影,背朝外。
即便如此,缦舞仍是能够一眼认出,那人乃是轻寒。
她蹑手蹑脚走上前去,不敢发出过大声响,生怕吵醒了他。凑近仔细一瞧,确实已经睡着了。
傲雪肌肤在昏暗中尤是难掩其色,纤长睫毛熨帖于下眼睑处,投下数道稀稀疏疏的淡影,鼻息翕动,均匀得听不出一丝杂音。
只一瞬,缦舞凝望着轻寒熟睡的侧颜,有一丝走神。
瞳眸逐渐变得透明,倒影出来的,除了那个如玉般清雅男子之外,再无别他。
灯罩内火烛“噼啪”作响,将神游天际的女子拉回到现实中来。
她转身走到桌边,用剪子修了修灯芯,霎时,整个屋子又一次变得光亮晃晃。而后,缦舞又到橱里去了床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轻寒身上。
动作极轻极细,轻寒只是眼皮动了动,未见醒来征兆。
或许这样也好,不必两人面面相觑,也免去了不少尴尬。
缦舞如是想着,撩起垂帘进到里屋,合衣在床上躺下,仰面望着床顶上方,心里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难得轻寒今儿这么早就睡下,这和他往日习惯大有不同,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之。若真是这样轻寒,师父,果真是个温柔却从不坦言之人呢。
躺在床上这么漫想着,不知不觉缦舞便昏昏沉沉陷入梦乡,鼻息产生的轻微鼾声在安静屋内显得沉稳均匀,一点儿也没有吵闹之感。
透过垂帘,外间卧榻上的人影却径自坐了起来,月光洒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郁昏黄,映出他眼中柔情刻骨,但又凝霜决然的神情。
翌日醒来,缦舞睁开双眼时屋里早已空荡荡只余下她一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寻觅到轻寒身影。只有卧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诉说着曾有人在此将就睡了一夜的事实。
而此时,望向窗外,天已大亮,约莫已是辰时迫近。
想必是去了与南风相约之处吧。缦舞遥望天际,成群结队的大雁自眼前飞过,密密麻麻遮住天幕,过后,什么都没能留下,哪怕一片羽毛,也都消失不见,仿若从未出现过。
是否感情之事也是如此?哪怕此时刻骨铭心也好,轰轰烈烈也罢,一转身,谁还能记得昨日那与自己肌肤相亲之人。
缦舞揉了揉微微发涨的太阳穴,昨日似水,留过无痕,即便伸手都不能把握。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得咬着牙走下去,为了自己也好,也为了那个在自己心底扎根落地的男子。
不知先下,他可安好,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那个名唤南风的明月城城主,实在叫人不能不多生个心眼儿。
回到昨日,缦舞与南风在“无双楼”大吃了一顿,缦舞自觉并不吃亏,对于南风提出的要求,她也并未应允。
所幸南风其人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见缦舞不肯点头,也不再多做纠缠,照旧欢欢喜喜与她谈笑风生,天南地北随意畅聊了会儿。
知道日落西沉,缦舞觉着自己大约该是时候回去了,正预备着起身离开,南风忽地又叫住了她。
这让缦舞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临阵变卦了吧?她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面上却并不表露,静静候着对方的下文。
南风自然看穿了她心里的警觉,呵呵一笑,慢悠悠地说道:“缦舞姑娘,不知令师可曾向你说起过十三年前天绝门那场灭门惨案?”
“十三年前?”缦舞微微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南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悠悠然继续说:“天绝门早在十三年前曾经历过一场武林白道的大屠杀,当年叱咤一时的天绝门门主凌霸天,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遭到白道人士围攻,那时的天绝门虽然强势,可面对人数众多的白道联盟,又如何能是他们对手呢。”
凌霸天只是稍不留神,便遭人袭击,身中数刀,琼华宫、天水楼、巨鲸帮,武林中各大自诩白道正途的门派几乎全员出动,掌门连带门派中各个高手精英,一并前来围剿天绝门。
其中,亦有凌烟山庄,轻寒一份子。
轻寒
缦舞并不感到意外,她知道如此重大事件必然不可能少了凌烟山庄。
只是,她并不明白南风与她讲述这段过往,意欲何为。
“那,缦舞姑娘可知凌霸天有个女儿,名唤——凌雪漫。”南风不动声色瞥了眼完全不知状况为何的缦舞,继续叙述,“凌雪漫乃是凌家独女,自小被凌天霸夫妇当做掌上明珠般宠爱,天绝门遭血洗时,年幼的她不过六岁。”
眼神渐渐迷蒙,南风的神情更像是在回忆一桩亲身经历过的陈年往事。
尘世变迁,当许多事情都随之渐渐封尘,有些人有些事,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忘却的法门。
莫失莫忘,虽失犹不能忘。
缦舞猜不透这个男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分明是那样寻常语气,却为何有种说不出的寂寞自他身上缓缓倾泻而出,她忍不住心中狠狠一揪,“凌天霸受伤死了吗?凌雪漫最后如何了?”
她眼中写满对后事的期待,但又隐隐透着些许不确定,是否结局并不能圆满。这又是为何,一想起天绝门遭到灭门,脑海中便会浮现出一幕幕血色渲染的画面。
同时,心里也真真抽痛。
听见缦舞询问凌雪漫最后结局,南风眸光微黯,叹了口气道:“凌天霸自是武功盖世威震一方,怎奈双拳难敌四掌,终是油尽灯枯。而他女儿凌雪漫”说到这儿的时候他顿了顿,犹豫了下又接着说,“凌雪漫为天水楼的寒冰锁困住,难以逃脱,据说其左腕因寒冰锁的奇强阴冷而被灼伤,几无复原可能。”
话语至此,他却不再往下说了。
左腕,受伤?
缦舞心头一颤,左手微微一动,在衣袖下不自觉地向里掩了掩,说不清是心虚,抑或是其他什么情绪。
“后来呢?”她勉力抑制住心头颤抖,不由追问下去。她想知道,凌雪漫左手受伤之后,结果如何了。是死了,还是
她迫切期望得到答案。
然而,南风的沉默使她感到意外。这下子可好,一个话到嘴边留一半,一个胃口全被吊起就等着听下文。一来一去,倒是只有缦舞一个人被弄得心痒难耐,却又不得其解。
“为何不说下去了?”她忍不住问。
南风将目光转向别处,良久,久到缦舞几乎以为他不会再提只字片语,他竟悠悠开口:“十三年前那场天绝门一役,你师父轻寒也在场,何如去向他开口,一问便知了吧。”
像是心头某跟弦恰好被触碰,在她本已泛起涟漪的内心,逐渐泛起愈加猛烈的浪涛。
《凌烟乱》苏窨 ˇ胸怀天下志ˇ
辰时放至,轻寒不偏不倚准时如约赶赴,仍是昨日那间雅间,推门而入,南风早已在里头恭候多时。
见了轻寒,南风倒也并不有甚动静,兀自坐在桌边淡定饮茶。淡淡往轻寒那儿投去一眼,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轻寒不急不恼,信步踱到桌边,撩了衣摆在南风对面坐定。他向来便是这般性子,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拼的就是一个气场。
“庄主果真是个准时守信之人。”南风称赞语。
轻寒不以为意微微笑道,“阁下谬赞,若是连诺言都不能遵守,吾辈不就枉称江湖儿女了么。”
南风闻言连连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诚然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火药味儿。
之后的气氛却着实演变得有些僵持。南风不开口,轻寒也默不作声,时而举起茶盏小啜一口,更多的,则是在以眼神交流。
虽不知南风意欲何为,可轻寒毕竟是个能够沉得住气的人,于他而言,焦躁难安于事无补,倒不如淡定处之,静观其变。
一面沉思着这南风究竟有何意图,一面吹了吹盏中漂浮着的几片茶叶,从容安然地一了一口。
这样相对两无语的情况维持了好一会儿,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南风终于朗声笑了起来。
“庄主果真冷静沉稳,处变不惊,乃有大将之风。”南风衷心赞赏,见轻寒抿唇笑而不语,又接着道,“能与庄主合作,想必定能大有一番作为。那么,庄主,对于在下昨日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轻寒眸光微黯,不着意般淡淡扫过南风戴着面具难以窥视的面容。这个男人,或许,真能如他所言大有作为。
轻寒并不急着给出答复,而是答非所问地又将话题引向了别处,“敢问阁下,何以一个江湖不够,还要想将天下夺入囊中呢?”
早就料到轻寒会如此询问的南风,面色不改,目光幽幽看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声音也显出了些许飘渺,“只有坐拥天下,方能达成自己此生最大志愿,不再有任何顾忌,不必再”
话说一半,他却不再往下说了。像是心扉被打开了一半,剩下一半,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表露出来。大抵也是出于本能地自卫吧。
“恕在下之言,敢问阁下所谓的志愿究竟为何,竟需要整一天下方能视线平生之志?”
轻寒的追问倒是让南风始料未及,在他印象里,轻寒本当是个清心寡欲,即便野心勃勃也未曾表露之人,更何况对别人的事情如此上心。
南风从桌前起身,走向窗边,呼啦一下推开窗户,外头清爽的空气倾泻而入,拂过南风面庞,将他随意散于肩上的墨发吹起,青丝缭绕,衣袂翩翩。宛然遗落凡尘之谪仙,惟独那张冰冷面具煞了风景。
也不只是在考虑当如何回应,抑或压根儿就不打算给出轻寒回答,南风目光眺视远方,旁人难以揣测其心思。
轻寒望着南风临窗独立的背影,飘飘然忆起了自己这三年来的作为。
三年时光,并不很长,却也给足了他时日,费尽心机用尽全力将凌烟山庄一手推上武林的风口浪尖。
如今的凌烟山庄,俨然已与当年那个避世隐居甚少被江湖恩怨牵扯其中的凌烟山庄大相径庭。屡次三番参与白道的武林大会,暗中又使出些手段让一些小门小派为自己所吞并,一步步让凌烟山庄成为在白道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门派。甚至,不惜放任让自己深恶痛绝的琼华宫宫主凤瑶,同琼华宫貌似交好的过了足足三年。
这三年间轻寒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单纯为了自己某个一直不曾表露的志愿么。
面对毫不掩饰野心的南风,轻寒恍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只是,他所看见的自己,更加张扬,更加肆无忌惮。
究竟那人是谪仙,抑或是地狱恶鬼,恐怕也只有那人自己,与轻寒这个同而为之的人才会心知肚明了。
“期盼凌烟山庄与明月城能够齐头并进,一举拿下武林,乃至天下。”
轻寒的声音并不大,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入南风之耳,他欣喜回过身,见轻寒亦是淡然浅酌,不像是同他嬉笑。
“庄主的意思是,答应与我明月城结盟了?”南风想要确认,于是又问了一次。
轻寒颔首。答案呼之欲出。
南风情绪高昂一甩衣袍,坐在后为两人斟满茶水,举起杯盏向他道:“为贺凌烟山庄与明月城达成结盟,咱们以茶代酒如何。”
“好。”轻寒举起杯盏,与南风的轻轻碰杯,清脆的“锵”一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良久不曾散去。
谁能料想,凌烟山庄与明月城的结盟,竟是这样简单便能达成。谁也不能料想,在这歃血为盟的背后,两个门派,或者说这两人,各自又是为了怎样的目的,抱着怎样的阴谋。
恐怕,即便是这两个当事人也不能看透,对方心里所打的算盘。
眼看着日升正午,轻寒向着南风告辞。
南风也不做挽留,他们都是爽快人,况且如今已然达成共识,也没有必要再像别人一样假意敷衍应承。他目送轻寒出去,唇角含着淡淡笑意。
如今,两人虽仍不能成为友人,但这一结盟,也已然注定了他们此时不再是敌人。
轻寒走到门边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陡然回过头,问道:“南风兄可知凤珝其人?”
南风毫不犹豫应答:“天绝门门主凤珝,天下谁会不知呢。”
“那”轻寒不依不饶,目光紧紧盯着坐在桌边毫无异样的南风,“南风兄可知凤珝如今的下落?”
听轻寒如此问话,南风禁不住笑出声来,放下手中杯盏,抬首迎向轻寒逼人目光,回应道:“江湖传言,凤珝三年前大婚当日失了踪迹,无人知晓其行踪。然年前我奉了义父之命,寻到此人并取其首级,难不成轻寒兄对此事未有耳闻?”
诚然,南风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不正是由于取了凤珝的项上人头么。不然,今日的他也未必能够坐上明月城城主的位子。
南风轻笑,像是嘲弄轻寒不闻世事的无知。
然轻寒并不气恼,淡淡说了句“是在下愚昧了”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南风的轻笑声仍未散去,伴着轻寒离开时的背影,一同被带了出去。当轻寒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那一抹笑容终是凝在南风唇边,弧度犹在,却换上的是略带森寒的冷笑。
在他面具之下的面容上,浮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杀意。
日上正午十分,太阳悬在头顶迸射着灼灼之意,轻寒回到了客栈,同缦舞二人用了午膳。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