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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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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的流浪猫不习惯吃猫粮,只能喂这些。其实并不好。”我随口应着,一时想不起哪儿有牛肉干。

“我猜你包里肯定随身带着这些猫粮。”邵正华很肯定地道。

我微笑点头。离开安谙后,我开始关注流浪猫。因为总要出差没有条件收留流浪猫就随身带着各种猫粮,看见了遇到了就拿出喂它们。渐渐成为习惯,包里可以没有润唇膏但一定不会少了猫粮。看着那些小可怜探头探脑畏首畏尾慢慢挨过来,终于在美食面前放下戒心边吃边打呼噜的可爱相,我就会想起旎旎和安谙,心酸中略觉暖意柔情。如果说遇见安谙之前我不懂得爱与关注,是安谙用他的身体力行教会了我这些。让我明白,在自己之外,还有另一些生命与生灵,比我更需要温暖与体恤。

与叶蓝一样,他给我的何其多。

“Mary,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从超市出来再次坐进车里,邵正华问。

我有点不解地看他一眼,“就在这里好好工作啊。”

“总部刚跟世界环境总署签了一份合约,援助性的在一些落后国家与地区安装或改进民用水净化与污水处理系统。由环境总署支付我们工本费。第一站是印度。以后还会去很多贫穷落后地区。这一直是我姨丈的心愿,也是我姨丈一手促成的这份合约,即使不赚钱。所以我姨丈这次召开董事会就是想把翩调回布鲁塞尔总部,他就可以安心去完成自己的这个心愿,跟环境总署的人四处去考察。”邵正华慢慢道,“Mary,如果翩走了,你会跟他一起走吗?”

公司里早有传闻,邵正华的突然进入是为接替董翩做准备,预先熟悉一下情况。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由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老人心生敬意。而如果可以,我也想去。静静看一眼邵正华,我道,“我听从公司安排。”

他笑一笑不再说什么,专心开车。我忽然发现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表相的粗犷大条。能作为亚洲区执行总裁的候选人,又怎么可能完全抑或真的粗犷大条。

车进小区,我说我先下去看看有没有猫咪在等我。他笑一下道我陪你。找车位停好车,拎着大包小袋陪我走到假山附近。我尚未拿出猫粮,就有两只猫咪奔蹿过来,挨擦我足踝,亲热讨好地连声喵叫。我笑着一边说不急不急都有都有一边在地上铺上食品袋拿出皇家撒在袋上。又有三只猫咪闻味赶来,我看一眼,有一只从没见过的黑白花,急忙从包里翻出一粒拜尔驱虫药,对邵正华道,帮我开一罐猫罐头。邵正华笑道遵命,迅速打开一罐猫罐头递给我,然后看稀奇一样看我把驱虫药埋进罐头,抱过黑白花到一边单喂它。

“这是什么?小灶么?”邵正华好笑地问。

我赶走别的想过来抢食猫罐头的猫,“猫咪得定期吃驱虫药,不然肚子里有寄生虫。这几只前两个月都喂过不能再吃了。这只新来的没吃过,所以要单喂。”我微笑看着黑白花,确定它吃掉埋有驱虫药的那团沙丁鱼肉,不再赶别的欲过来抢食的猫。“猫咪嗅觉和味觉都很敏感,药一定要搀在猫罐头里,否则它们不吃。”黑白花抢不过那些猫,怏怏踱到食品袋前面嗅皇家,不满地喵声叫,我柔声安慰它,“好吃的不能自己吃啊。皇家也很不错的。都尝尝啊,乖。”黑白花转眼看一眼埋首猫罐头前的黄胖子,又大又壮是这一片的猫王,自忖打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地吃皇家。我轻轻抚摸它柔软颈皮,柔声道,“这才乖。阿姨以后每天都来喂你好吃的。”想起旎旎,不知道它现在可好,是否还在安谙身边。

“Mary,原来你也有收起防备的时候。”电梯里邵正华正正望着我,“我以为你永远都全副武装。”

我静静笑一下,不看他,电梯升至十五层,门打开,“到了。”率先走出去。

“呵,没想到你喜欢马蒂斯。”邵正华进门就望住客厅墙上的画,马蒂斯的《波利尼西亚·天空》,当然,是赝品,不过是极有水准的赝品。“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貌似更应该喜欢卢梭或雷诺阿。”

我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本来想买卢梭的《嘉年华会之夜》,我喜欢他的艳丽和纯净,像是梦境。可是太贵,比这幅要贵好多。犹豫了半天也没舍得买。”我还是改不了我的吝啬本性,“不过这幅也很好。他一向主张用儿童的眼睛观看世界。所以这幅画色彩明丽,充满童意。”

邵正华转头深思地望着我,“马蒂斯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能够在自己的内心与感情面前始终真诚,不自欺,那么生活以及他对自己的期求,就都不会背弃他。”

“是么?我没听说过。”我淡笑岔开话题,“你学过画?怎么你家的孩子都有艺术修养么?”心里却隐隐戚戚焉。马蒂斯是生时就已成名的大画家,若他也像凡高那样死后很久才成名,怕是不会说出这种话。这点看看《亲爱的提奥》就知道,通篇的挣扎与无奈,生活并不对每个人都公平。不是付出努力就可以志得意满。

“国外的华裔家庭很早就让孩子接触艺术。因为是非主流,所以更须刻苦与努力。”邵正华进厨房洗菜,动作麻利手法熟练,“翩和他的哥哥四岁就开始学琴,我和姐姐是五岁开始习画。而那些白种孩子一般都是十几岁自己真的有兴趣后才开始接触这些。”

我倚在厨房门边看他,他有四分之一希腊血统,身材壮硕高大,侧面如刀刻般俊逸分明。此刻挽起袖管在砧板上切胡萝卜丝,刀功极好,“当当当”切菜声中,我想起叶蓝和安谙。我想我怕是永远也走不出这些往日时光。寻常一件微小事情,都会令我陷溺其间。

“Mary,你为什么不开心?”切好胡萝卜丝,邵正华转头看我一眼,把胡萝卜丝放在盘中,又切起甘蓝。“你并不爱翩,对不对?”见我不语,他自顾自说道,“你需要一个割裂,然后重新开始。”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拒绝他而妥协于他的坚决。这样一些话题我不想与任何人谈论,甚至面对自己的内心我亦不愿正视。有一种失去是举世再难弥补的。任时光荏苒我们一步步沧桑老去也无法寻回当初的记忆和身影。生命至此,以后的日子无非是自顾自的侵蚀与消逝。身边的人,亦无非是一个个朦影,世界不复是世界自己亦不复是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视而不见。我情愿这样。不想割裂,亦不想重新开始。

“翩走前说如果他真的被调回总部,他想把你也带走。所以我想,我不能再等了。Mary,我希望你留在亚洲区,留在我身边。”

“正华,你这是求婚么?还是示爱?”我淡淡望着他。步入职场这么久,待人接物虽也有圆滑的一面,但对于来自异性的关怀与靠近我却难免受董翩影响像他那样向来选择直来直去,不虚以委蛇。太累。兜兜转转太累。不若把一切都挑明了好。我没有兴趣和心力与人玩什么暧昧。太累。

“你怎么理解都好。为了工作也可以。我欣赏你的能力。你工作起来很有魅力。”甘蓝切好,邵正华把它们放在另一只盘子里。又开始切牛肉。“Mary,或许你想问我为什么这样”

我淡淡接口,“我的确很好奇。”好奇这些男人为什么在完全不了解我的情况下就喜欢我,试图靠近我。如果他们知道我内心的黑暗,是否还会这样。

“你的封闭让男人有想征服与打开的欲望。”邵正华轻笑一声续道,“这个理由是否够充分?”

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我如蒙大赦般赶紧跑到客厅翻出手机,以为不过是莫漠或董翩,再没想到,竟是陆师兄。“旖旖,你在哪?安师母去世了,我们明天尽可能都赶去杭州,你去么?”

我一直以为,与安谙一别,有生之年,再不会重逢。却没想到,还能再见。

只是再见时,我不是当年的我,他亦不是当年的他。

再见到安谙,因为全无预计,我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

我怎么可能有预计?一路从广州飞杭州我满心里只是想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我一年半前回浙大做毕业答辩时还去拜访过她,柔慈眼神一如初见,看见我手上指环只是微微叹气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临分别时柔声对我道孩子保重。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有了。

陆师兄说安师母上午还给学生上课下课后走着走着还没走出教学楼就突然昏倒在地,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医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突发性大面积心肌梗死。

去往白云机场的路上,我望着车窗外机场高速路边飞速后退的树木默默流泪,心里始终拒绝相信这个事实。为什么,我爱和我留恋的人一个一个都要以这种突兀而决绝的方式离去。高中时的声乐老师,叶蓝,还有妈妈,甚至我从未见过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一点准备时间。为什么让我在尚未年老时候就经历这么多的死别离散。为什么。为什么。

我爱和我留恋的人一个一个离去,只余我飘零人世,心如死灰。

邵正华全程静默,只是不时递过纸巾让我拭泪。

入登机口前最后一刻,他轻轻抱了抱我,“Mary,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马蒂斯说的,生活不会背弃你。”

生活真的不会背弃我么?

因为全无预计,再见到安谙,我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葬礼,安师母微笑着的黑白遗像,一身黑西装的陆师兄马师兄宋师兄和其他赶来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面色惨淡的安导,这些都不过是梦里的场景。而安谙就站在这肃穆的场景一角,因为安导儿子儿媳尚未从美国赶回来,他就站在灵堂旁边,作为死者家里的晚辈向来致礼的人回礼。

隔着散落人群我远远看着他,头发略剪短了,个子又长高一些,亦着一身黑,端凝默立。

他也看见了我。隔太远隔着散落人群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在向我遥望。只觉是梦。

无数次设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机场候机厅,人潮熙攘的商场,宠物食品专柜,书店付款处,过街天桥,马路转角无数次设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里独独没有葬礼这个场景。难道安师母的猝死是冥冥中看不见的神为了满足我与安谙重逢的心愿?这念头一经浮起即被我狠狠压下,连想一想都觉罪恶。而他远远望着我的神情仿佛我只是安师母夫君的学生,而他是安师母夫家的亲属。

“程旖旖,去给安师母行个礼吧。”陆师兄看到我过来招呼我。我随陆师兄来到安师母灵前,躬身行礼。头低着眼垂着余光中我知道灵堂一侧的安谙作为家属在对我回礼。

无数次设想过与他重逢后的场景,或紧紧相拥,或执手相望,我不多的浪漫细胞尽可能地白日做梦发挥想象,却也只是这些狗血八点档里最常见的桥段,再没想过,重逢时候,他在安师母的葬礼上作为安师母夫家的亲属在对我回礼。

礼毕抬头,任我如何羞于面对不敢看他,脖颈却不听从意志支配将头扭转向他,看向他。视线相接的霎那,他平静的目光,令我所有泪意消退。那么平静他的目光那么平静,漆黑幽邃眼眸一如三年前,只是不复三年前的情动,没有悲喜,没有爱憎,没有感慨和激动,就只是静静望着我,望着来宾一样地望着我。

意识中仿似对视了很久而其实不过是霎那,霎那间我已明白三年里我永远彻底失去了什么,悔恨抑或放逐绝望抑或翼许都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曾经的誓言与允诺我以为他说就无期限,只要我想我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而其实不。

没有情爱可以永远。没有等待可以无限延展。三年前是我选择的放手。三年后再见千山暮雪我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三年时间什么都可以改变。虽然三年里每一天每一刻我都不好过,但我不好过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想想当初他离开漫长等待过程中一天比一天失望终至无望他又如何会好过。或许漫长等待过程中一天比一天失望终至无望他比我更不好过。我又凭什么自信到以为他还会与原来一样。我又凭什么自私地认为他仍能留在原地不变不动。

三年时间什么都可以改变。在他放飞我我亦放手他时,就已改变。

三年时间什么都可以改变。我没变是因为我愧疚因为我终于认清我的爱我又以为他始终会是我的港口有一天我累了我倦了我想清楚了他还会一如既往接纳我。

而我又如何可以说我没变?我只是忘不掉他,随便一件微小事情稍稍触动我就会想起他,但还不是无法拒绝董翩的吻。既如此又妄言什么爱与不变。

我根本就不配说爱,不配说爱他。

没有泪。他平静的目光逼退我所有泪意。我甚至感觉不到悲伤。死掉的心不会感到悲伤。

我只是觉得可笑。为自己这时候才想起、还能够想起一路赶来下飞机前连脸都没有洗一洗,风尘仆仆满脸憔悴。临来前一夜结束与陆师兄的电话迅速订好机票味同嚼蜡般胡乱吃一口邵正华做的晚饭凌晨一点我居然还能够不放弃在线远程听课,然后天朦朦亮时匆匆收拾几件衣服随便找件衬衫仔裤穿上,赶赴机场。多么可笑。我的心死了却还能想到,为什么我没有化点妆再穿件稍微像样点的衣服哪怕现买一件现换也成。

今朝相见很可能是我与安谙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可我竟穿得如此潦草狼狈,一夜未睡的脸更是灰黯疲惫。

三年了我跟安谙三年没见。三年时间过曾经少年人的青涩此刻在安谙脸上已完全褪去,面部轮廓愈深,仍然清瘦。三年时间过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好看清透的小男生,而是一名好看成熟的男子。而我,已然老了。他风华正茂,我却已开到荼蘼。

此刻他望着疲惫憔悴的我是否会想,曾经的我的放手,于他反倒是一种成全?

自惭形秽。此刻在安谙平静目光注视下我自惭形秽。不只是我的穿着我的面色令我自惭形秽,我指上三年里从未脱下的他家世代相传的指环亦让我自惭形秽。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可是当我忏悔时,已没有我忏悔的可能与余地。我甚至说不出一句问候的话语问问他一向可好亦无法说出“什么时候我将指环还给你”

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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