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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淮上月-第17部分

小说: 淮上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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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厮飞快的从回廊中跑过来,对着门口侍立的婢女絮絮说了一通,侍女进屋曲膝道:“禀少夫人,二少爷已经在朝新房过来了。”
  一时间,整个新房忙碌起来,众女纷纷为道韫整理头饰、礼服,颇有些手忙脚乱。
  最后喜娘细细端详一番,笑着对道韫施礼道:“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从一侧拿出一把真红绣金纱扇,让道韫举着挡在脸前。想了想又对着道韫叮嘱道:“先前跟你讲的那些事儿,少夫人谨记,不要紧张。”言毕,习惯性的想从新娘脸上端详出几丝羞怯神情,但这王家新妇却似乎极不寻常,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甚至带丝讥笑的定定看了她一眼,一双黑曜石一般闪耀的眸子透出几分清寒。
  脚步声近了,门两侧的侍女打开雕花木门,挑起琉璃珠帘,一阵风吹来,一室赤红帷帐轻轻摆荡,连带着烛花都闪了几闪。
  新郎凝之脚步颇有些踉跄的步入新房,一双眼死死盯着床帐中的谢道韫,眼神颇有些恍惚。
  喜娘使了个眼色,带着阿茂和侍女们纷纷向凝之道喜,这才鱼贯而出。
  
  阿茂举着僵硬的腿向自己房间走去,此时已过了子时,本来这一天就过得极为忙碌,没吃到甚么东西,现在更是饿得眼冒金星。思索前日带来的蜜饯是否吃完,不知不觉己走到自己房前。撒娇道:“嬷嬷,我饿死了。”却不见刘氏身影。
  打开装蜜饯的罐子,将仅剩的最后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阿茂仰天大声叹息。
  只听房门“吱呀”一响,刘氏端着盛着豆粥小菜的食案走了进来,笑盈盈的说:“饿了吧?”
  阿茂喜不自胜,看着刘氏将热腾腾的豆粥盛入碗中,问道:“嬷嬷,前头宴会散了吗?”
  刘氏道:“刚散。”将碗端到阿茂面前。
  “阿嗣在宴上光顾着与人拼酒,估计也是腹中空空,叫他也过来吃点吧。”
  刘氏撇嘴:“你以为我没叫啊,他与几个郎君拇战正酣,哪里顾得我,我也就不管他了。”
  “那我爹爹呢?”
  “老爷身子有些不适,一个时辰之前就睡下了。”
  “唔。”阿茂点点头,开始细细喝粥,才喝了两口,又撑着脑袋叹气起来。
  刘氏皱眉:“怎么了?”
  “我朝食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一小碟糖蟹,可是因为离我好远,所以就没伸筷子,现在好想吃好想吃啊。糖蟹用来佐豆粥最是香甜”
  刘氏蹙眉看着桌上几碟瓜菜,唯一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丫头挑食了。叹气道:“若是你想吃,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剩的。”
  阿茂点点头:“好的,对了,我还想吃那个卤豆干和花生,鱼酢也要”
  刘氏翻了个白眼:“大小姐,咱一起去吧,你看上什么我拿什么行了罢。”
  阿茂一拍巴掌:“甚好。”
  
  **
  
  阿茂如愿以偿的捧着盛着糖蟹、卤豆干、花生、鱼酢的食盘向门外走来,正碰上献之房中的侍女对着厨娘道:“可有热粥?六少爷想吃。”
  厨娘赔笑:“实在对不住,没有预备,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这就开始熬。”
  那侍女柳眉倒竖:“那要等到甚么时候?”
  “不如吃些旁的吧,还有些冷盘和做枣糕剩下的甜枣。”
  侍女“哼”一声,撅嘴道:“我们少爷才不吃这些剩东西呢。”挥袖而去。
  阿茂想了想,将食盘放在刘氏手中:“阿嬷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回来。”
  
  绕过几重庭院,阿茂走到献之廊间,即使是夜间,也看得出来他的院子十分精致,峭石堆积的假山中有一眼清泉,汩汩流动,在月光下粼粼泛着光亮。
  一个侍女挑开帘子,将手中银盆一扬,“哗”一声,泼出一盆水。回身又挑开帘子扭身进了屋。
  阿茂突然胆怯起来,觉得自己和献之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么晚了,自己贸然去找他,不好吧。若是他睡了,怎么办呢?正犹豫间,已经走到了窗牗之前,窗牗半开,用一根精致的雕花红木撑着,献之正在临窗案牍之前及其专注的研究着一本帖子,中衣之外只披了一件细葛袍子。案前的博山炉袅袅扯着烟絮。
  阿茂犹豫了一下,扣了扣窗檐,轻唤:“献之,献之。”
  
  献之耳畔传来阿茂的声音,只当自己是在做梦,恍惚看向窗外,却见到夜色中梦寐以求的人儿正可怜兮兮的倚在窗前,怯怯的对着自己道:“献之,你饿不饿,我房里有粥很好吃的豆粥。”
  献之不明白她怎么能这般的惹人怜爱,恨不得伸手将她捞入怀中,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浅浅一笑:“谢谢阿姊惦记。我换身衣服就来。”
  
  夜幕中的庭院变得格外神秘,献之和阿茂并肩走在廊道里。
  献之看着阿茂的侧脸,貌似认真道:“阿姊,你可知道这庭院中有一种小小的金环蛇,昼伏夜出,若是被它咬上一口,通身肿胀,面色青黑。阿姊走路小心些,莫让这种小蛇缠上脚腕。”
  他心中窃喜,她一定害怕了吧,会不会马上跳进他怀里,娇怯怯的说:“献之,我好害怕,献之保护我。”
  阿茂却一脸淡然:“是吗?”随即兴奋道:“不过蛇肉还真是好吃啊,昨岁阿兄带我吃过蛇羹,还吞了蛇胆,阿兄说吃蛇胆可以明目,蛇羹可鲜美了”献之向来最是精贵,连鹅肉都不怎么吃,遑论蛇肉了,想起吃那在地上扭来扭去的东西,他就觉得胃里犯恶心,对着阿茂道:“阿姊作为一个姑娘家,许多东西还是不要吃为妙。”
  阿茂点点头:“唔,刘嬷嬷也这么说来着。”又在心里加了一句:“但我就是喜欢吃。”
  
  二人步入房间,刘氏看到献之颇有些诧异,施施然行了个礼,将房门关上,独自进了内室。
  阿茂为献之盛了一碗豆粥,笑道:“我刚刚吃还有些烫嘴,夏天这个温度吃正好,既不会下汗又不会凉了胃。”
  献之从她手中接过粥碗,默默喝着,听着阿茂絮絮说着油烹花生米和卤豆干一起吃会有肉味,自己一尝,好像竟真是这样。阿茂又说油煎的鱼酢配上一些醯汁和椒,多放一点盐,佐粥甚是美味。献之尝了尝,也觉得确实如此。
  阿茂看着献之秀气地、不断地进食,呵呵笑起来。
  献之侧目:“阿姊怎么了?”
  阿茂嘿嘿道:“没什么,只觉得献之特别乖巧,不像阿嗣那么顽劣。”
  献之看着面前这个懵懵懂懂的傻丫头,一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快吃吧。”
  二人正吃得香甜,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拍门:“阿姊?阿姊在吗?”却是那阿嗣。
  “何事?”阿茂扬声问道。
  “刘嬷嬷说她煮了一瓯粥,我现在好想吃,还有吗?”
  阿茂斜眼看到已经半空的瓯:“没了没了。吃完了。”若是让阿嗣知道她半夜让男人呆在自己屋中,那可是大大不妙,赶紧打发他走才是真的。
  “甚么?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你行啊!让我进去看看。”阿嗣只当着阿茂如往常一般是和他闹着玩的。
  阿茂颇有些急了:“你快回去罢,我要睡了。”红着脸看着一旁淡定吃粥的献之,心中有些害怕。
  阿嗣只觉得阿茂怪怪的,嘿嘿一笑,逗她道:“干嘛不让进?是不是里面藏了男人。”
  阿茂急急道:“你胡说什么,再说,我就恼了。”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献之好死不死的发出一阵轻咳声。一时间,屋里屋外都愣住了。
  半晌,阿嗣才支支吾吾道:“你你不会是真的有男人吧!难道是操之哥?不管,让我进来。”声音明显比之前小了许多,却坚定。
  献之瞅一眼呆若木鸡的阿茂,挑眉一笑,自去打开了门扇,对着门外同样呆若木鸡的阿嗣道:“对不起,是我吃了你的粥。”
  阿嗣的脸一下子由白变青又变红再变白,颜色十分好看,半天才拿手指着献之和阿茂:“好啊,原来你们原来你们”
  献之轻笑,也不否认。阿茂只觉得天旋地转,正待开口辩驳。阿嗣扬手对她一指:“好啊你啊,平时都疾言厉色的教训我,今天被我抓着把柄了吧,居然为了情哥哥,让弟弟饿肚子,哼!”
  说着,就转身一溜烟走了。
  阿茂看到面前尚在浅笑的献之,心里有千般委屈万般疑惑,却只能大睁着双眼看着他,嘴里只会说:“你我这”
  献之也不管出来看发生了甚么事的刘氏,捉住阿茂微微泛凉的手指,温柔道:“我早就想好了,想要和阿姊共结连理,只是不知道阿姊的心意,若是阿姊答应了,我便同父亲说去,让他代我向舅舅提亲可好?”
  阿茂怔怔看着眼前这张漂亮而斯文的面庞,委屈的想:不就是一瓯粥吗?现在这是咋回事啊!阿嗣那个漏嘴巴,怕是明天阿爹就会知道了,这可,这可怎么办啊!
  
  
  
  会稽王兼丞相司马昱身心疲惫的回到王府,回想着白日间桓温的咄咄逼人,只觉得心力交瘁,如今这人简直犹如一匹恶狼,整个朝廷最重要的布防几乎全是他们桓家人坐镇,可恨自己天性如此懦弱,竟是无计可施。
  他单手支额,只觉得十分疲惫,这么多年,劳碌辛苦,究竟是为了甚么?自己这般年纪,竟然连个儿子都没有,想起茫茫岁月,唯一的感受却是难忍的孤寂,别人都有儿子站在身后,为他们出谋划策,让他们骄傲难过,自己却始终孤身一人
  “王爷,今夜还去徐夫人那里吗?”身侧的侍者小心翼翼问道。
  司马昱想了想:“不,我想去李姬那里。”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有个儿子,为此,还请了方士扈廉到府中来测算,看哪个女子可以为他诞下灵儿,他再加以宠幸。
  出乎意料的是,那扈廉竟指着府里专司纺织的一个低贱女子道:“此女可以为王爷带来儿子。”他当时细细打量那个浑身颤抖的女子,她眉目清朗,有着折痕很深的双眼皮,只是皮肤不好,非常非常之黑。他素来喜欢白皙女子,比如徐氏,白得犹若瓷人一般。但是求子心切,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她的名字,她答道:“奴婢姓李,小字陵容。”
  相处久了,司马昱发现她虽然不美,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她非常柔顺,柔顺到自己常常会忽略了她的存在,但她也从来心如止水,不仗着方士的评语随意问他邀宠,总是安静的生活在她自己的小屋子里面,等着他到来,哪怕是笑容都是颤巍巍的。
  司马昱渐渐发现她的可爱,也时不时走走她的屋子,却惹来一班姬妾的不忿,她们为她起了一个极其难听的绰号“昆仑奴”,黑丑的“昆仑奴。”在他面前恣意取笑她的笨拙。
  她却从未向他抱怨过,他问过她:“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同我讲的。”
  她讷讷双手绞着衣襟:“没什么,妾身妾身不想给您添麻烦。”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颇有些动容,这个木讷的女子竟是这样爱着自己,她什么也不求,却还害怕他因了她过得不好。他想起那些欲壑难填的美妾,突然觉得她们在这个女子面前一下子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司马昱步入那件小小院落,看到李姬正默默做着一双鞋,看样子,是给他做的冬鞋。看到他进来,她艰难的站了起来。
  司马昱目视着她怀胎五月已经颇为显怀的肚子,温和道:“这些事你不必做的,这府上这么多人岂是闲置在哪里。”
  她低头:“不一样。”
  司马昱看到她颇有些不合时宜的发髻上沾着一根小小线头,伸出素白的手为她拂下:“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
  “嗯。”
  “吃得好吗?”
  “好。”
  “要什么就同张总管说。”
  “嗯。”
  
  二人一时又无话。司马昱叹口气,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给我生个儿子,一切都会好的。”
  他本是自语,却见李姬坚定的抬起头来:“妾身一定会给王爷生个儿子的,妾身每日祈祷,一定可以的。他会茁壮长大,不会让王爷这般寂寞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我赶着去吃饭
好饿
大家请留言请捉虫请收藏
谢谢




23

23、儿女情长 。。。 
 
 
  金秋之时,献之携父亲亲手写就的求婚书来到郗家。
  此时郗府满庭开遍木芙蓉,大朵大朵的白色、粉色香花缀满碧树之上。王献之跪坐于堂中,默默凝视帘外许久,侧头看到舅父郗昙依旧看着手中信笺,面上表情肃然,心中不由有些忐忑:舅父难道要拒绝?他会不会更喜欢操之哥呢?
  他似乎很久没有紧张的感觉了,纵使袖中双拳紧握,面上依然淡淡。
  “啧、啧”捧着信笺足足端详了半个时辰的郗昙捻须叹息:“看来逸少的书法真是已臻化境,果然是博采众长而冶于一炉”
  献之这才在心中长舒一口气,对着郗昙双手加额,屈身一拜:“求舅舅成全。”
  郗昙看着眼前跪于自己面前的献之,稳重矜贵、洒脱出尘,丝袍的广袖如流水一般泄于身侧的席垫之上,真真鬓若刀裁、目若点漆,玉人一般。怪不得人称他风流为一时之冠。
  郗昙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轻轻笑:“前些时候不常见到七郎,倒是六郎时常来走动。”
  献之伏地不起,如往常一般沉默。
  郗昙面上浅笑,似是喃喃自语:“自凝之婚事之后,六郎便不再来了”
  自那次喝粥之事被全家人知道后,阿茂逢人便被取笑,羞得都不愿意和献之见面,就连走时都没有和他照面。操之对献之也是不冷不热,想来心中还是有些不忿。
  “七郎似乎比阿嗣还要小些吧。”
  “是,小五个月。”
  
  郗昙仔细观察献之,却只见他面上依然沉静安详,嘴角微扬,似是对自己所说之话不甚在意,一副温润君子模样,一双眼睛却却颇有些咄咄逼人,看来他对阿茂似乎势在必得。唉,献之这个孩子确实要人才有人才、要手段有手段,不可多得,却让郗昙觉得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七郎这样才貌,老夫实在求之不得,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希望七郎先去问问阿茂的意见,方才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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