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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风舞-第7部分

小说: 风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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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大哥说明天接我放学。”也没有隐瞒什么的必要了。
    “喔!”她张圆了嘴,“这表示什么?”
    我苦笑,如果我知道这表示什么就好了。
    雨盈瞪着她的香蕉船,用小勺狠狠地刮了一大块,狠狠地送入口中,好不容
易咽下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大骂出声:
    “臭冷如风!色猪冷如风!我要跟他断绝兄妹关系!世界上那么多女人她不
去碰,净挑我的宝贝!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圣诞夜带了你和澄映回家,我
居然还把你们介绍给那个采花贼!噢!上帝惩罚我!澄映在明知道一点指望都没
有的情况下还是一头栽了下去,他甩都不甩!你够争气没有被他迷的丢掉七魂六
魄吧,他却偏要伸手来染指!我要杀了他!这个色迷迷的撒旦!追根究底,我们
三个好朋友会闹到分崩离析,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猪猪猪!”
    我摇头失笑,雨盈才是最可爱的。
    “我受够了!”雨盈尖叫着将手中的小匙往桌上一摔,“林潇,放下酒杯!”
    我一怔,顺从地放下杯子。
    他美丽的大眼幽幽地盯着我,却好久都不做声。又过了良久,她才低低说道:
“潇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你离我好远,感觉好陌生。”
    我微微一震。
    “又或者,你根本从来就不曾离我有多近。”她越说声音越低。
    我闭上眼睛靠向木椅,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雨营。雨盈率真,雨盈咋咋呼呼,
雨盈爱撒娇,雨盈夜粗暴地骂人,但雨盈从来不会讲大道理。到底是我无意之间
流露出来的淡薄本性伤害了她,还是分开一个月之后她变得成熟了?怎么回事,
似乎一夕之间我所熟悉的事物都不再熟悉,林智长成了小大人,而雨盈,晓得思
考了。
    “我不习惯这样的你,好像——历经了多少的伤心,我——我觉得心里好难
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伸出手去慢慢覆上她的手,握紧:“对不起,雨盈,我无心的。”
    以前与她和方澄映,三个人的圈子无形之中营造着一个小世界,在岁月的渲
染和特定环境的烘衬下,我原本以何种面目出现在那里的,以后也就是那个样子,
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定了型,那个我就是雨盈习惯的我。散伙之后,形单影只
的生活慢慢使我的某些潜伏特性浮现,一个多月不在一起,乍然再聚,雨盈觉得
我陌生了,不能接受。我们对彼此都陌生了。
    “一个人的内在有许多面,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情绪下会表现出不同的个性,
我们常说人是矛盾的微妙的综合体,就是这个道理,以前的我是我,现在的我也
是我,但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只是一部分的我,你可以明白吗?”
    我耐心解释给她听,却没有告诉她,许多时候出于需要,人们习惯掩饰真实
的自我。
    她双手托腮半歪着脑袋,一会之后似了然地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我
笑了。
    我和雨盈算是前嫌尽释。
    ☆☆☆☆☆☆☆☆☆
    我休息了两天,直到星期三才回校上课。
    眼睛很安份地跟着台上的教授走,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他在讲什么。坐在前
排的雨盈趁教授板书时,飞快扔过来一张纸条:
    “我求你了,下次再演出人间蒸发之前先跟我打声招呼好不好?”
    我将纸条翻到背面,提笔写上:“不好。”扔回给她。她要做的不是担心,
而应是习惯。
    她读了纸条之后竟不顾教授正对着台下念念有词,回头冲我既瞪眼睛又翘鼻
子,我被她逗的笑出来,感觉却在那一刹受到干扰,顺着意识望过去,方澄映恰
恰别开视线。回过头来,雨盈的俏脸上笑意已尽失,取而代之的是心又不甘却又
无能为力的沉默。
    我望向黑板,强迫自己专心听讲。
    也不知过了多久,紧随着教授的一句“今天就讲到这下课”,铃声响起,教
室里顿时人声鼎沸,更有甚者踩着急促的下课铃冲了出去。我正低头收拾东西,
忽然听见雨盈惊叫:
    “不会吧,大哥?!”
    我手中的笔掉在写字板上。原本向门口拥挤的人潮因冷如风的出现而变得和
缓,并且自动分开让出路来,一个个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移动。
    他朝我走来,如宝石绸缎般光泽柔软的扫肩黑发向后微扬。
    “心肝儿。”他笑着,一手拨开写字板上的文具,一手将我抱起至于板上,
我刚刚意识到不好,它的唇已压了下来,我听到一片“哗”的一声,然后他的舌
亲进来,我的思维再不肯运作。
    到他终于停止了掠夺,晕眩之中我听见有人说:“五十秒!”那人已经可以
压低了声量,然而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冷如风含笑的满意的目光这才从我脸上移开,向临时客串的观众扬声道:
“各位好心的同学,你们介意我和我怀中的宝贝私下谈谈吗?”
    几位男生异口同声谑叫“不介意!”,哄堂的笑声伴随着纷沓杂乱的脚步声
离去。用不了五分钟,我的名字就回响彻整个校园。
    雨盈临走前丢给我爱莫能助的一瞥,我追着她的视线过去,方澄映穿越人群,
迅速消失在门外。
    不过是一眨眼,偌大的教室已空当无人,相形之下冷如风脸上的笑容边异样
的刺眼。他明显是故意的,存心想整死我。
    “如风——”我叹息着将他的脖子勾下来,噙起他的唇瓣。
    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他预期种我所会有的反映。一、二、三,他在第四秒明白
过来,手动了动,我以为他会推开我,殊不知他却是将我拥得更紧,唇间逸除了
一声低笑。
    “很抱歉我没有注意到你还不够,为了惩罚我,我们再来一分钟如何?”
    这次我连扳回的机会都没有,他真的在我唇内唇外吻足一分钟,直到我出声
求饶:“如风,我的嘴唇已经肿的像发酵的馒头了,你吃着不倒胃口吗?”
    他这才吃吃笑着停下来,盯着我问:“这两天去了哪里?”
    “在家——”话一出口已觉不对,他问我“去了哪里”,言下之意他知道我
不在家里,慌忙挡住他又欲吻下来的脸,我改口道:“去给我妈咪上坟。”
    “美丽的谎言。”
    我沮丧不已,哪里有人去上坟上了两天两夜了?一定是刚才被他吻的七荤打
乱了八素,连撒谎都一而再地生错。
    “你真的想知道?”我问。
    “嗯哼。”他答。
    “非知道不可?”我再问。
    他手臂一紧,我赶紧道,“好吧好吧——和情人幽会去了。”
    他的唇角往上弯了弯:“宝贝,我的耐心所剩无几了。”
    我低头不语。
    给了我五秒钟的时间,然后他抬起我的脸:“这地板看上去挺干净的,也许
我们可以躺下去打几个滚,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告诉我你在哪幽会了。”
    他说着就要抱起我,我箍紧他不肯动,不得已低声道:
    “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什么地方?”
    “海边的别墅。我情绪低落。”
    “这么急着改变话题?好吧,先来下一个,为什么情绪低落?”
    我一下子烦躁起来:“冷如风,我不是你的犯人!”
    他锁紧我的视线,稍顷才笑笑道:“盈盈告诉我你隔段时间就会缺课,没有
人知道你的去向。”
    “你有完没完!”我跳下地面,将写字板上的杂件胡乱扫进书包。
    他钳住我的手臂,我对他露齿一笑:“从来没有人尤其是女人胆敢而且愿意
放你的鸽子吗?可我就是这么做了。你可以拧折我的手骨,也可以直接掐断我的
脖子。”反正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没有,生命如同负担。
    他好看的眉明显蹙了蹙,眼眸的颜色一变再变。我奋力挣脱他的控制,奔出
了教室。
    几分钟后我就放慢了脚步,他并没有追来。
    ☆☆☆☆☆☆☆☆☆
    一进房就看见床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礼盒,毋庸置疑,这是父亲和梅平从美国
给我带回来的礼物。
    父亲,中国世代流传用于一种特定辈分关系上的称谓。
    我拆开礼盒,拿出一条手工制作的雪纺长裙,看上去价值不菲。
    梅平敲开门进来,微笑着坐到我的床边。
    “潇潇,喜不喜欢你爸爸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他特意请设计师订做的,要不
要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的笑容里渗进一丝勉强,是惯有的失望的神色,却仍然抱着万分之一的希
望。“我们在家办一个生日晚会,你把同学朋友都请来,大家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怎么样?”
    我笑笑:“生日而已,不必太排场铺张。”
    “人多热闹点会不会更有意思?潇潇,你再考虑考虑?”
    “下次吧。”我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缄默了,神情黯淡忧伤。过了一会,她犹豫着说:“那么——到时穿上你
爸爸送给你的裙子,好——吗?”语气卑微得仿似在乞求。
    我遽然起身走到一边不去领受。
    我从来就没有因她林鸣雍夫人的身份而对她有所不满,在我心中她与林宅外
任何一条大街上的任何一位陌生妇人并无两样,她实在不必将我与她丈夫之间的
千年藩篱担到自己的肩头上,她并不欠我什么。
    “潇潇?”她的声音更加轻微,更加无措。
    “再说吧。”我难掩心中的不耐,每一年都要问我相同的问题,每一年得到
都是相同的答案,不累吗?
    “那——好吧。”她不安地站起来问:“你要下楼吃晚饭吗?”
    “不了。”
    “那我叫张嫂给你端上来,要多吃一点,啊?”她的眉目间流露出自然的慈
爱,“你太瘦了。”
    我目送她步出房门。如果她阴毒一些、刻薄一些,又或者是索性放任我自生
自灭,她都会比现在要过得好。有我这样的继女注定她的苦难无边。
    梅平的身形才刚消失,林智转角就踏进来。
    我拿起盒子走进更衣室。
    他跟在我背后:“我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细心,每次出国必给你带礼物。”
    我把盒子扔进衣橱。
    他冷冷地笑起来:“不管是你爸爸还是我妈妈对你的感情,对你来说都是随
手可扔的垃圾。林潇,我怀疑就算是最没人性的一条野狗都要比你懂得感恩。”
    “如果我做的不对,那么你以为你又在做着什么?”我还以冷眼,他不也是
把我对他的忍让当作伤人的利箭?
    我又到:“你也不必不稀罕,我现在就可以收回。”
    他哑口,然后暴躁地一拳捶在墙上说:“我为上次吵架牵扯到你母亲的话道
歉。但我不认为我骂你骂得过分,与你的所作所为相比,我还嫌自己骂得太轻—
—算了!也不必再做这些无畏的争执,我只问你,如果你真的对这宅子里的一切
无动于衷,你为什么不搬走?”
    我双手扶在衣橱的活动门上,竟使不出力气去把它和上。
    “你不要他们的爱,可以,我阻止不了你,但是我决不会再睁着眼睛看他们
倍受你的伤害!林潇,如果你不打算有所改变,那么我希望你可以在近期内搬出
去!”
    茫然地看着他,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恍惚之间他那张咄咄逼人的脸愈变愈
小,飘回到多年以前。
    第一次见到他是我六岁多一点,父亲将他抱回林家来,问我这个小弟弟可不
可爱,我看着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不哼气。他挣开父亲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走到我
跟前,拽着我的腿清晰地吐出一个“抱”字,他要我“抱抱”,我至少仍不明白
当初自己怎么会那么自然地弯下身去,极吃力地抱起他,他的小胳膊一搂上我的
脖子侧头就亲我的脸,说着“亲亲”,沾了我一脸口水,到这时,父亲身边的纤
丽女子才向我走过来,对他说小智乖叫姐姐,他小嘴一张脱口就喊“姐”。就这
样,父亲把梅平和他迎进林家,一弹指就是十五年。
    十五年之后他对我说希望我可以在近期内搬出去。
    我合上柜门,木然地从他面前走过去,看见他红了眼眶,他哑声嘶叫:“你
没有给我第二种选择!”
    我充耳不闻,笔直地走出房外,走下楼梯。然后就看见了父亲,他也看见了
我,空气如死水般凝固。
    “进来。”他说,打开书房的房门。
    我在原地僵站了许久,最后终于踱进书房。
    “坐。”他说。
    我在他对面坐下。隔着一张大办公桌。
    他定睛看我,长时间地,竟似痴了过去。
    无事何必找我,我站起来说:“我出去了。”
    他回过神,微喟:“长得就跟你母亲当年一个模样。”提到母亲时,他整张
脸上每一线条都蓄满黯伤,真实得我不能否认或者假装没看到。
    我咬紧下唇,克制已趋向爆发边缘的抑郁。
    “怎么脾性就一个南辕一个北辙呢,唉。”他看我的眼神少有的竟怜爱起来。
    我一声不发转身就走。
    “这是怎么回事?”他长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令你十多年来都不肯
再叫我一声爸爸。”
    弦断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全身的血液就向无法控制的洪流,全部倒冲向脑门!
    我回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把桌面的文件和摆设全部拨到地上,冲过去把窗台
前一人高的珐琅花瓶猛力推倒,在怦然的巨响中抽出书架上的书扔落地板,一路
后退将所有的古董和饰品全部砸向墙壁。
    数种声音在破碎的嘈杂中挤进我的耳膜,有人在叫“林潇!”,有人在叫
“潇潇”,也有人叫“潇!”
    我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摔向几面,杯子应声而裂,我一把掀翻茶几,跌荡中
的碎片折散出耀目的光线,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想也不想,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捡起一片玻璃就往手腕割去。
    几声惊叫乍起,仿佛好近又仿佛好远,尖利的棱角触及我手腕的那一刹有人
掣住了手肘,迅即我的身子被扣紧的纹丝不能动,意识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在耳边
叫着:
    “潇!别动!是我!”
    谁?是谁?我茫然,顿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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