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至河上-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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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荷书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烧鸡,换着边儿的吃,听了这话险些噎着:“有人要杀你?”
“是那姓钱的阉人。”
“钱公公如今执掌了东厂,东厂和你们锦衣卫不是一向通力合作,是亲密战友吗?”
“令尊这么告诉你的?”
“不是。”徐荷书有心要刺激刺激他,“东西内厂跟锦衣卫,他们是皇帝的左眼,你们就是皇帝的右眼;他们是皇帝的左耳,你们就是皇帝的右耳;他们是皇帝的左爪,你们就是”
“反正我们就是皇帝的耳目爪牙,是不是?”沈判毫不受影响地笑着。
“是。不过我认识到的你本人倒不是太坏,没有传闻中的锦衣卫那么残酷。”
沈判不当这是夸,只道:“我若做了残酷的事情,你可不要惊骇。”
徐荷书认了真:“只要你别乱杀人,别对人用酷刑,就没什么所谓残酷的事情。”
“所以说,你对我的认识其实是一叶障目了。但是我喜欢。”
徐荷书顿了一会了,忽然问:“谢未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你们说好了,要我在这里等他?”
“没错,没错。但是我希望你这二十天内少提起他,在他来之前,你还是我的妻子,属于我。”沈判看着她,“你是同意还是反对?”
徐荷书想了想,只好说:“我不反对。”
“那么,我天天陪你在这云山游玩,可好?”
“好。”她低着头,觉得并不太好,却也没有更好的消遣。
她先吃饱了,便起身离开。
阳光很暖和。
她去看望方爱的坟墓。
附近的梅花开得更盛了,她将坟上昨天插的梅枝拔掉,换上新的。然后,她跟她说了几句话。
晨雾稍淡了,有清风徐徐吹来,不知那边的山坳里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徐荷书这些天时常听到,似乎是一个老人在唱,天天都是同样的曲调。她想,他一定是家住这里,每天进山一趟,打柴或者捕鱼。然而今天,他唱的曲子变了,不再是苍凉的“百年世事三更梦”,变成了一支情歌。
“辽河青虾一对对,云山苍鹰孤飞飞。通宵缝得两件衫,情郎一去头不回”
徐荷书仔细听了,有点感动有点想笑。
梅花的幽香,阵阵传送来。她望着这花,想起了弟弟。徐松诗最爱梅花。几年前,他们还比赛作过梅花诗,父亲裁定的结果是徐松诗输了。她知道弟弟写得不知比她好多少倍,父亲只是不想助长他的骄傲。现在,弟弟入赘在杨家,与杨宝玠结为夫妇了她想得到他此时的感受,待到明年春闱过后他声名大噪之时,他必然不会再待在杨家,他在静静地等待和忍耐。
沈判忽然来到了她身边,抓起她的手就往山壁脚下躲。
“怎么了?”
他们停在一个很巧妙的角落。沈判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高高耸立的花崖:“崖上有人。”
徐荷书也望过去,只见雪白的瀑布顶上有几个小小的人影在动,仿佛在往下面眺望。“他们是东厂的人?”
“不错。看来,钱大太监贼心不死,接连不断地派人来,杀了我才肯干休。”
“可他为什么那么恨你?”
“因为我不入他的伙。”
徐荷书望着洞室口,惦记着自己的剑:“他们以为登高可以望远,却不会想到会暴露自己,真笨。要不,咱们上崖去,截杀了他们。”
沈判笑道:“你是要为我杀人?”
“我是觉得这些人该杀。难道你打算留他们的活口?”
“活口?一个不留。不过在花崖杀人是否大煞风景?”
“勿拘小节。”
于是,徐荷书冲进洞室,取来了剑,两人转到花崖背后,沿着崎岖山道向上爬去。
草木繁茂,枯枝与长青的松柏间杂,他们边行边留意着前方的情况。大约半山腰处,他们听闻得有脚步声传来。是那些番子下来了。
沈判捏了一下徐荷书的手,低声说:“你要小心,他们功夫不弱,而且有暗器。”
徐荷书神色沉静,点了点头。
沈判少见她这样的表情,心里一阵爱念上来,几乎想把她抱在怀里。
六个东厂番子一路下崖,竟然不发一语,是纪律严格,还是避免发出声音被对手察觉?他们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路走着,忽然最前面之人“唉哟”一声,竟是脚下被藤条绊着,一头栽了下去,顺着山势滚了几滚方稳住身子。其他人没有管他,因为,他们已经纷纷亮出兵刃,对阵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沈判,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女的,很有可能就是钱公公交待过的万岁爷要的那个女人。
“沈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哼,费不费工夫,咱们兵刃上瞧着吧!”双方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的心情,你攻我袭,几招下来,六人围住了两人。
大片的山鸟惊啼着,扑啦啦飞走了。
两人背靠背,在六人的包围中辗转。沈判一剑刺一人,一脚飞起踢另一人咽喉处,腾身冲出了包围。“别怕,绞下他们的兵器!”
徐荷书确实有些怕,因为对方两三人联合起来,她就难有成功的进招。听到沈判这话,她忽然明白了。曾经她用流云剑法慢慢缠缠,绞掉了沈判手中的剑。如今是面对多个人,她需要分心中的快。没有容她多想,对方分上下两路齐来,一个取面部,一个扫双脚,两只尖刀都使着地趟法。徐荷书心惊胆战却本能反应般地阻止了尖刀一招使全,她的剑就将上面那只刀的主人手臂砍伤,她的脚跳了一下,踩在下面那只刀的主人手臂上,他一动,她便借着势子向外纵跃。她没下杀招,两只尖刀却不轻饶,很快转过方向,趁她尚未落稳时就故技重施所幸徐荷书速度够快,不等落地、落在刀刃上,便提纵身子,落在后面斜斜的一根树干上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和那二人见招拆招的时候,沈判这边已经解决干净。回身见徐荷书跟敌人正彬彬有礼地过招呢,他一剑冲去——此时,徐荷书恰好使得对方缴械了,是空手状态——他的剑直奔一人后心。那人腹背受敌,欲转身接招,拳脚未来得及使出,亦未来得及躲闪,沈判已将剑插进了他侧腰。徐荷书赶紧制住了震惊得一时无措的余下那人。
她的剑抵在他喉咙上,沈判却不依不饶,挺剑要杀。
“别!”徐荷书出声阻止他。
沈判顿住剑,笑:“好,这个你解决。”
徐荷书看到,在这片刻间地上就已一片狼藉,五具尸首倒在血泊中,死相很惨,可见得中剑时的痛苦,竟还有一个是面部中剑,两眼之间被刺了个血洞,正汩汩地向脸上淌着鲜血。她忽然感到自己十分缺乏胆量。
“这个,这个人就别杀了吧”
那年轻而丑陋的番子却也十分的有骨气,恶狠狠地啐道:“留我一人作甚,杀啊!”
徐荷书的剑有点抖。
沈判道:“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后面还有多少人会来。”
年轻的番子忽然有所动作,欲作困兽之斗,沈判笑了一笑,右臂忽然挺出,噗一声,剑身嵌进了年轻番子腹部。“我成全你。”
在这人瞪大了眼睛将要倒毙之时,他将剑拔了出来。血流喷涌而出,溅了沈判一脸一身。连徐荷书身上都未能幸免。
徐荷书怔怔的,青天白日看到这几个该死的人这般死了,心里却仍然很不舒服。原以为该杀就杀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想到此时做起来这么困难。
“怎么,怕了?”沈判笑望着她,却不想徐荷书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你杀得太凶了,太惨了。”
“一样是死,勿拘小节!”
徐荷书不想跟他开玩笑,默默擦着脸上的血滴,转身要离开这里。
“既然已经走到了半路,不如就上崖顶!”沈判牵了她的手,“上面多的是水,我们洗洗脸去。”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一缕浓香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49 本章字数:3295
可怜的孙茯苓,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想在临死前去看一看云山花崖瀑布,她却不同他去,瞒着他,一个人跑出来,把徐荷书邀了去。
然而,孙茯苓也不去找她。她是有心要躲开他,他他痛心而痛恨地任凭她选择。
不见了妈妈的白花,每日常哭,孙茯苓不甚管,亦不恼怒,他只静静的,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听见。他在等待中估计着方爱死去的时刻。
谢未对这位表哥的状态无能为力。
谢未耐着急躁和担忧的心情,护送徐珏与徐夫人从容回荆州,途中自然遇到阉党驱使的刺客,第一拨埋伏于荒野处,第二拨混迹于一个市镇中,谢未手下不留情,分别将他们重创击溃。
他自己也受了伤。
他强忍着,继续赶路。经过本县时,为了不出意外,为了不逗留,他特意选了别路,绕过人烟阜盛地。然后,渡过黄河。他在舟中沉默着,想起当初与徐荷书亦曾同船渡河。
与沈判的约定,他相信双方都会执行,但他仿佛有某种不好的预感,隐约觉得徐荷书在沈判身边会受苦。他也太想早一天将她带出来了,他恨不能有更好的轻功,再多生出两只手,携着徐珏徐夫人人等飞奔至荆州,然后再飞至辽左云山。
徐珏认他是亲子,这事一旦戳破,整个局面好不尴尬,但徐夫人对谢未依旧的好,徐珏却不辩解不解释。谢未知道,他当初是存心欺骗无疑了。
徐珏几乎已是满头白发,只是精神还很好,一路上遇到山川美景,情不自禁一一指点,高谈阔论,出口成诗。他只可惜儿子徐松诗没有在身边。
仆人哪里懂得诗文,除了说“好”,别的一个字也给不出。谢未略知文采,耐着性子与他分析应和。
终于,他们说到徐荷书。
年纪不甚老的老父亲非常思念女儿,却笑着说:“我女婿沈判,一定会保住我女儿的,圣上不过是一时兴起,只要沈判肯坚持不给,他必会不了了之。”
他说这话无异于自欺欺人。圣上何以一时兴起?无非是太监的怂恿。只要太监挑拨离间之心不死,耽于声色的皇帝又岂会善罢甘休?
徐珏只是相信沈判作为丈夫、男人所具有的操守。
谢未心中冷笑。徐大人,你大概不知道沈判已经打算放弃荷书了吧?他对此事闷声不响,只说:“如有需要,我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令嫒周全的。”
徐夫人听了很高兴:“难得你不计前嫌。这趟还保护着我们,如果情况有必要,你就把荷书带走吧,躲得远远的,躲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徐珏斥道:“糊涂!荷书有夫,岂用他人管?”
徐夫人不理他,只向谢未微笑。
“徐老先生说的有理。”谢未淡淡地应着,再扬马鞭啪地抽下去,马车驰得更快了。
一日,终于到了荆州,徐珏的祖宅。亲朋故友三三两两地闻讯赶来,帮着收拾起来。
谢未环望四周,只见远山隐隐,枯田连缀,整个小镇仍是一片苍绿,无数棵长青的樟树将这一带的房屋都掩映着,说不出的幽雅宜人,却又不显冷僻。
谢未连徐宅的门都不进,就上马要走。
徐夫人悄悄走来,对他说:“我知道你跟我女儿是情投意合,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荷书这回如果真得落在皇帝手里,你一定要救她,如果你不肯要她,那么,劳烦把她送回家来”说着,她眼睛湿润了,“当初我就觉得把她许给沈判不行”
谢未握住了她的手:“您放心,我会救她的,无论她怎么样,我都会要她——我求之不得。”
马蹄得得,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樟树后面。
徐珏站在门外听着他远去的声音,愣了一会儿。自入官场的第五年起,他就极少后悔自己做过的事。然而此时,他忽然觉得,这一年,自己是不是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自己这一生,终于落幕了。
如同斜在山梁上的夕阳,尽管还有余辉,终究就要落下——尽管就要落下,却仍散发着衰微的余辉。
门前老樟树的叶子染着夕阳的光,并不辉煌,只显老相。如同最终毫不光彩地还乡的自己。
这树呢,当年那次返乡,徐荷书还在这树下玩过。跟堂兄弟姊妹好几天的笑闹游戏
徐荷书,在父母发自遥远荆州的日日思念里,在云山花崖上盘桓流荡的清冽池水里。
时间过得好快。
她与沈判在这里已经过了十几天。
她在池水里是因为她在洗澡。她洗澡是因为忆起与方爱共浴的情景。
沈判很听她的话。她不让他上花崖,他就留在崖下。这十几天来他都很听话,很规矩,很君子,没有碰她,至多是拥抱。
她心情一直很好,因为期盼、等待着谢未的到来。她跟沈判每日里除了去各个山坳和山上游玩,就是在这谷中在洞室里呆着,有时谈天,有时练武。他也曾摘了梅花、兰花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插在她发间。她也曾用手指给他梳头发——用他的手指,她是抓着他的手让他给自己梳头。
他们两人都很开心。只是徐荷书有时觉得,这个人真的变了,在许多可以对她动手动口的时候,他竟然都规规矩矩。但她也感觉得到,他在强忍着。
这倒让她有些不忍了。
山外他的亲信送来的饭越来越可口。他经常出神地看着她吃饭,看着她吃饭的样子,他就不自觉地咽口水。夜晚,他常常要抱着她才能入睡。她也渐渐习惯,安心依靠在他温暖结实的胸怀里做梦。
现在,她在池水里泡着。
天气冷,水却不算寒。她想着方爱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有些想哭。
花崖上亦有梅花,已经盛开了。她折下一枝来,拿在手里戏水。忽而淹在水底看,忽而浮在水面看,又簪进长发里,她也在计算谢未的行程,猜想他现在到了哪里。想到他,她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加速了但她不敢玩太久,因为怕万一沈判来了。
下面的瀑布在巨响,她一旦焦急起来,这响声听在耳里就像是在预告危机。
果然,她刚穿上大氅,沈判就出现了。
一面庆幸自己总算收拾得及时,一面怀疑他是否早就来了,躲在暗处窥伺她。
她也不敢问,想避开这个话题。因为,他的脸色异于平常。平常,总是对她含着三分欢喜,此时,却完全的严肃、阴森。
“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人来了?”一边说着,手一边不动声色将腰带系好。
“没事,咱们安全得很。”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却令她感到不安。
“沈判,你看那株红梅,太美了,你能不能给我折下来顶上那枝?”她语气如平常一样说着。
却不料,他负在背后的手里竟然攥着一枝梅花。“给你”他将这支繁艳的梅像献宝似的递在她面前。
很香,浓浓的香。
一枝七朵,两大四小一只花苞。衬以白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