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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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羽目光空洞而涣散,双手死死抓着被子,全身不知是悲痛还是害怕的,直颤栗个不停,“孟叶孟叶是我见过最心思单纯,最无城府之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他竟然也容不下!”
晴翠一面安抚她,一面吸着鼻子轻轻拭泪,又点着头抽泣道:“孟将军的确是很好的人”她定一定神,却又絮絮叨叨劝道:“小姐请节哀。皇上对小姐,亦是有情有义,小姐昏睡这几天,皇上也是担心得不眠不休,除了上朝,几乎都守着小姐小姐也请多体谅皇上吧,毕竟朝堂之事,小姐身在后宫,也不甚明白。皇上毕竟是小姐的夫君,又一心疼爱小姐”
麦羽悲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哪里还顾得上听她说了些什么。晴翠见她哭成这样,丝毫不避讳隔墙有耳,一时也有些慌乱,只手足无措的安慰着。这时安森下朝进来了,晴翠见了像得了救星一般,连忙站起来欠身行了个礼,“皇上金安,小姐醒了。”
安森在外头已听到麦羽的哭声,只随意扬一扬手示意晴翠下去,晴翠再福了一福,飞快的逃开了。
安森走到麦羽床前,似心照不宣一般,也不问她为何哭泣,只拿手绢慢慢的替她拭着眼泪,柔声道:“羽儿,我们的女儿平安出世了。她生得极好,很像你。羽儿,我们如今,已是儿女双全了”
麦羽容色纸一样苍白,他手的热度隔着手绢传到她脸上,每擦拭一下她便轻颤一下。安森见她如此,也不多说,只越发小心轻柔。然而片晌,麦羽似忽然回过神来一般,猛的侧头过去,几乎在同时,又抬手将他手狠狠挥开,咬牙切齿道:“你不要碰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手绢被她一掌挥到半空,又一飘一飘的落到地上。安森默然一霎,摇头叹道:“羽儿,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消气?”
麦羽并不接他的话,只兀自按捂着胸口,流着眼泪痛声道:“你一个疑心,便要人性命你这样残忍,实在教人害怕”
她白着一张脸,眼圈又红肿着,整个身子又缩在被窝里抖个不停。仿佛是恼怒到了极点,满腔怨言反而被堵在喉咙,张着口说不出来。安森面色亦难看到了极点,只咬着牙弯腰拾起手绢,才转头来望着她道:“羽儿,你一醒来便只说些,也不问问我们的刚出世的孩子,是否平安健康么?”
麦羽背过身去,一字一顿的,恨恨道:“我跟你无话可说。”
因着公主新生之喜,这屋里的布设都换成了大红色为主调,兼绣有可爱孩童图案。乍一眼看过去,煞是喜气洋洋,温馨和暖。安森微微闭目,一时只觉此情此景虚幻不已。须臾,他睁开眼来,目光已有些疲惫而滞涩,只盯住她的背影不住摇头,“羽儿,你别这样我才是你的夫君。”
麦羽忽地冷笑,眼泪却越发止不住的流,“我真的后悔,我真的太后悔!自从嫁与你,我便没有自在过一日,总是提心吊胆,总是担惊受怕,总是活在明日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的恐惧中!”
安森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定定注目于她。屋内极静,只听见麦羽的抽泣声和安森鼻息浓重的呼吸。良久,只听见安森淡淡的声音:“罢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麦羽蒙头只顾痛哭,根本不理。安森叹息着站起身来欲离开,却又好似想起什么,回头道:“女儿的名字我已想好了,叫之心,一会儿我让奶娘抱过来。另外你生产时出血不少,太医说须要静养一段时日羽儿,身子要紧,且放下那些心事吧。”
安森离开不多会儿,便由一位奶娘抱着公主进来了,麦羽拼命忍住眼泪,这才艰难的支起身子来。奶娘跪在地上,抱着公主尽力凑近她。麦羽愣愣的望着那一团襁褓包着孩子小小软软的身体,一时只觉百感交集。公主睡得极香,小脸红扑扑的,约是因着早产,整个瞧来比之恩刚出生那会儿小了一圈儿。麦羽伸手过去抚过女儿的小脸,那是初生婴儿特有的娇嫩,柔软得让人心疼。不知怎的,只想到三个字:“心头肉”。
奶娘见她怔怔傻傻的流泪,只道是喜极而泣,便笑吟吟道:“皇上疼极了公主,一抱着便爱不释手,还第一时间给公主起了名”
麦羽勉强笑一笑,方才想起安森的确提过名字一事,说给女儿起的名字叫之心。
之心,之心。想来他在起名时,也该是满目温柔罢。麦羽一片寒凉惊惧的心里有霎那的柔软,安森他温柔的时候,真是会让人忘记他的残忍,忘记他残忍的时候,是那样的半分恻隐也无。
此后,安森虽然依旧每日都过来春华宫,然而因麦羽赌着气不欲相见,也只稍事坐坐便离开,夜里也只在自己的清平殿歇息。纵然如此,安森却也嘱咐奶娘,须每日将公主抱来春华宫,与麦羽亲近。只是宫中人多口杂,如此一来,一些有关帝后不和的传言,便在宫中不胫而走。
麦羽只作不闻,她心里揪着挂着那许多事,只觉得满心伤痛疲累,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闲言碎语,成日只顾生着气伤着心,如此一转眼过去好几日。
这日天色渐晚,奶娘刚将公主抱走,麦羽便扶着晴翠的手挣扎着起身来,有些虚弱的道:“晴翠,陪我出去走走。”
晴翠见她边说边要下床,惊得连忙稳牢了她,拨浪鼓似的摇头,“小姐身子刚好些,却也没出月子,怎好出去吹风啊!”
麦羽充耳不闻,只轻轻道:“已经第七日了。七日为祭,今日,孟叶应该会返家吧”
晴翠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带着哭腔道:“小姐此番诞下公主,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玉皇大帝观音娘娘保佑,小姐才得以平安无事小姐,您就好好过日子嘛,不要再惦记旁的事了啊!这些日子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说皇上越发疏远了春华宫,更疏远了疏远了小姐”
麦羽合上眼眸静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冷笑了两声,“好好过日子?”她推开她的手,一边艰难下床一边道:“你不去,我便一个人去。”
晴翠急得手足无措,然而眼下拦她不住,只好先扶稳了她,又急急问道:“那那小姐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呀?”
麦羽停了一霎,轻轻道:“我不想窝在这里,我出去看看蓓蓓”
晴翠惊得半天合不拢嘴,“不”字还没出口,麦羽已翻身坐到床沿。晴翠赶紧俯下身子,一边替她穿鞋,一边忧心忡忡道:“小姐自从嫁进来,便没有出宫过,还是还是先去请示皇上吧”
麦羽轻轻吁出一口气,淡淡道:“我不想再顾忌这些了,我也想如从前一般,想做什么都随意些得了,反正他也不会同意的。之后他若要责罚,我一人承担,尽量不连累你,可好?”
一句话招得晴翠几乎落泪。她低着头哽咽道:“小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奴婢没有父母,自小便伺候小姐身边虽然主仆有别,可奴婢心里,一直都当小姐是最亲的人奴婢不敢奢望与小姐有福同享,但若小姐有难,奴婢必然会担当!”
见她低头含泪,麦羽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以示安慰,苦笑着唏嘘道:“在宫里呆着,我永远也不知道未来等着我的将是什么。晴翠,其实若真是大难临头,恐怕你我都担当不起。”她长长一叹,“好丫头,咱们走吧。”
麦羽出门时穿了一身素净如云朵一般的衣裙,头发亦只简单挽起,除却一枚素银簪子,全身上下再无其他装饰。这样的装扮,衬得她本就无甚血色的面容更加苍白如纸。她生产完方不足十日,又兼一直未有下床,不免走得有些颤巍巍。
晴翠跟在她身边瞧得有些胆战心惊,“小姐你穿这个样子,皇上会更加不高兴的”
麦羽摇头轻叹,“事到如今,我已顾不得他高兴与否了。”
晴翠替她紧一紧身上披的白色大氅,担忧道:“小姐这般与皇上赌气,难道就不怕旁人乘虚而入么?”
麦羽微微一怔,侧头望她道:“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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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翠摇一摇头,低声道:“奴婢只知景妃这几日老往曙涵宫跑,在和政堂陪着皇上一呆便是一整天,虽然并不留宿,但是谁也不知道如此下去,会不会”
麦羽身子忽然有些瘫软,大脑亦一阵阵晕眩,只觉额角突突的跳着,好似有万根金针扎入脑门。过了良久,她稍事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定神道:“无妨!我们走!”
麦羽一身素衣缟服在暮色深深的夜里显得十分的诡秘。为了避人耳目,她特意绕道了平日少有人走的背巷小路,只是这样一来,自是多走了许多路,本就身子孱弱的她更是不胜疲顿,扶着晴翠的手连连喘气。麦羽苦笑道:“我从小身体康健,体力也好,不论是姑娘家喜欢的踢毽子荡秋千,还是男孩子喜欢的爬山爬树,总是冲在最前面,把一票男孩都远远甩在后头,如今”
晴翠难过得很,“小姐一直活泼好动,一跑起来都没个影儿的。奴婢从小跟着小姐,小姐每次撒欢一跑,奴婢怎么也追不上也就自从那次小产,从那以后小姐的身子就不好了”
麦羽没有应话。她似有些陷入沉思,只微微抬首远目苍穹,那漆黑得望不到边际的夜色,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那银白色的月光,白得耀眼,铺天盖地的覆盖着整座皇宫,亦笼罩着这片大地
麦羽良久收回神思,望见前方有一座废旧斋宫,便对晴翠道:“我们去那里歇歇脚吧,实在是走不动了。”
晴翠连忙点头,紧搀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却隐隐闻得有些刺鼻的气味传来,晴翠脚步一顿,有些害怕的问道:“小姐,什什么气味啊?”
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麦羽到底也有些胆颤,“你也闻到了?”她咬一咬牙,鼓起勇气道:“走,去看看。”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见着前方疑似气味来源处,有隐隐约约的青烟散出。麦羽硬着头皮走过去,却见一人蹲在墙根下烧着纸,火光似刻意压得很小,该是极力掩人耳目。借着那微弱火光,麦羽看清那人的容貌,惊得失声道:“安默?”
安默正好也抬起头来,见麦羽乍然到来,一时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连忙站起身来,略有尴尬的遮挡住正烧着的纸堆,怯怯道:“姐姐怎么在这里?”
麦羽皱着眉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遮什么呢?我早就瞧见了。你在烧什么?”
安默将头埋得更深了,两手局促不安的绞着衣角,咬着唇不敢说话,越发显得好像麦羽吓着了他似的。麦羽满腹疑问,只得耐着性子放柔声音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到宫门寻你好几次都寻不着。”
安默嗫嚅着,声音细小得如蚊蝇一般:“是我无用之前的那些事,都被皇上知道了,不仅连累了四哥,还还没能救得了孟将军今日是孟将军七日祭,我也只能在这里,烧这些纸以作慰籍了”
麦羽想起孟叶昔日生气勃勃的笑颜,心头又是狠狠一抽。她紧紧按住胸口,叹了一口气问道:“那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安默拭着眼尾,轻声解释道:“皇上怪我生事,便将我投入大牢,直到处置完孟将军,这才放出来”
麦羽秀眉轻轻的蹙着,似在沉吟,又似思索。安默小心觑着她的神色,他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微微扬声打断她的思绪:“对了,姐姐知道四哥的事么?”
麦羽闻得这句话,不由猛抬起头来,“对对啊,安诺那边信送到了么?他又是怎么受伤的?如今怎样了?”
安默难过不已,“信刚到陆离岛的那天,四哥便不知何故突然遇刺,受伤不起,姐姐的那封信便没有来得及交到四哥手上”
麦羽叹息着不断摇头,“怎么会怎么就会突然遇刺呢?”
安默抬眸一瞬,复又立刻垂下,低低道:“其实姐姐心里亦是有数的吧”
麦羽蹙了眉头紧盯住他的脸,“你说什么?”
安默有些不敢开口,启唇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终于似鼓了极大勇气一般,“姐姐其实已经猜到,四哥实则是皇上派人行刺的吧。”
麦羽身子颤了一下,极力定神稳住,口气微微有些凄厉:“安诺安诺是他的亲弟弟!”
安默低眉,“亲弟弟我不也是么。从前先帝他的亲生父亲,还有大哥二哥,亦是他的亲兄长。可皇上他是成大事者,怎会受这些平常人的情感所羁绊?”
麦羽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恸和失望,眼泪似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我虽然怀疑,可他一直不肯承认我想着,或许真的是我多心了没想到没想到”
安默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平静道:“姐姐不要伤心了,皇上待姐姐一直情深意重,或许姐姐对皇上来说是个例外。对了,姐姐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麦羽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晴翠一边紧紧扶住她,一边答道:“小姐是要去看孟将军的夫人,无意间路过这里的。”
安默敛神轻轻摇头,“其实,孟将军这件事,本来是极力瞒住孟夫人的,孟夫人本来也只知他入狱,并不知他会遭遇这样的不测”
麦羽满脸泪水,闻言也怔了一下,“是是啊,孟叶跟我说过的,我怎么就忘了蓓蓓有着身孕,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激”她侧首拉一拉晴翠,跌跌撞撞的要转身,“走,我们回去”
安默站着一动也不动,只淡淡道:“但是孟夫人已经知道了。”
麦羽一震,回过头来道:“什什么意思?”
夜色漆黑,安默半垂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在几日前,皇上专程派人将孟将军已故之事,告知怀孕刚满三月的孟夫人,孟夫人悲痛欲绝”
安默遂收口不言。麦羽死死抓住旁边晴翠的手,颤抖着问道:“然后呢?”
安默轻轻摇头,“我只知肖大人焦急万分,寻了最好的大夫来保住孟夫人腹中孩儿,至于结果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了。”他顿一顿,微微叹息道:“据我所知,姐姐也刚为皇上生了公主,可他这厢却立刻就要来谋害别人的孩子,而且,还是这样无辜的腹中幼子”
麦羽一手按住额角,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她吧,你自己小心些。”
安默连忙点头,“姐姐也小心些。”他敛眸片刻,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