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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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诺尚且不甚清醒,按压着眉心抬头看他,“皇兄要寻什么人,竟寻到臣弟府上来了?”
安森咬牙道:“别装了!羽儿呢?!”
安诺亦是一愣,意识瞬间醒转了大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羽儿?她不是在宫里么?”
安森目光如利刃,盯视他片刻,只冷冷道:“搜!”
以安诺的脾性,若换作平日,有人胆敢这般贸然来搜他府邸,即便是安森派的人,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这会儿,他却只懵然坐着,一颗心都陷入难以言说的恐慌中,满脑子充斥着纷乱理不清的思绪,一时竟也缓不过神来,只毫无反抗的、呆呆的坐着。
承佑王府虽然不小,可安森带来的这帮大内侍卫,却俱是皇宫内院训练有素的顶尖高手,仅仅一炷香不到的工夫,便搜遍了府里的每一个角落。为首的侍卫跪在安森跟前,沉声禀道:“禀皇上,臣等并无任何发现。”
安森脸色铁青,口中反问侍卫首领,眼睛却狠狠盯住安诺,“你们确定?”
那侍卫首领纵然埋首,倒也答得胸有成竹:“是。皇上有令,臣等不敢疏忽。”
安诺这会儿已回过神来,眼里不觉有些恼意,亦怒视安森道:“我离开和政堂便出宫回府,再不曾去别处!”他越说越怒,声音也大起来:“若真是我带走了她,我现在必然是与她在一起,你又岂能在这里寻到我!”
安森不知是恼怒还是惊惧,此刻浑身都发颤了:“你把她藏到哪里了,马上让她出来,否则——莫怪朕六亲不认!”
安诺这回真火了,朝他怒吼道:“我再说一次!不是我做的!”
安森一动也不动的瞳仁里泛着血红,一字一顿道:“你——别——跟——朕——玩——花——样。”
安诺这会儿亦是气得不轻,一时也懒得理他。一转头瞥见吉如丰躲在后头,安诺两步上前一把揪他过来,问道:“羽儿身边那丫头呢?叫什么来着?”
吉如丰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答道:“晴翠姑娘在在宫里。”
安诺沉吟片刻,“我现在立刻去宫里!”
安诺策马飞奔至皇宫,径直到了春华宫拎出哭得缩成一团的晴翠,烦躁道:“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晴翠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话也说不完整:“小姐晚上情绪不好,一直哭着后来大约是哭累了才睡着了。奴婢伺候小姐睡下之后,也睡在殿门外头半夜奴婢想着小姐怕冷,就起来去给火盆添些炭谁知就就没瞧见人了”
安森紧随而至,进殿便听到这句话,不觉皱眉道:“这都入夏了,怎么还用火盆?”
晴翠低头难过道:“小姐生下公主后身子一直虚弱,总是畏寒,即便这季节也是一样的”
安森轻叹一口气,又问道:“那朕走后,还有什么人来过么?”
晴翠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看了安诺一眼。安诺蹙了蹙眉,遂大方承认道:“我的确来过,也想过带走她,只是她不愿走,否则我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了!”他转头对晴翠道:“你实话实说便是。”
安森脸色一变,眼角冷冷剜过安诺,又追问晴翠:“你平日里,有没有听她说过想离开的一类的话?”
晴翠听出他的意思,惊得连连摇头:“奴婢就歇在门外,若有人进出,奴婢必会惊醒的!”
安森凝眸望着大敞着的窗户,喃喃道:“这窗户”
晴翠急得几乎哭出来,“小姐身子不好,走几步路都要人搀扶,是断不可能从窗户跳出去的呀!且小姐怕冷,睡前窗户殿门都是关严实了的!奴婢猜测,或许带走她的人是从窗户离开的”
安森仍有些不放心安诺,继续问道:“承佑王是几时来的?”
晴翠想了想,十分肯定答道:“回皇上,是亥时。”
安森闭目片刻,又问:“那她睡下是什么时候?”
晴翠一边回忆一边道:“殿下离开小姐便睡下了,只是哭着也睡不安稳,奴婢在旁一直守到她睡着,那会儿应该是快丑时了。”
安森微微蹙眉,“你既守在外头,她什么时候不见了,你竟然也不知?”
晴翠慌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也觉得奇怪,这些日子小姐夜里时常会梦魇,奴婢便守在外面,若听见小姐惊醒,也好方便进去伺候。”她指了指门前长榻,“奴婢并没有睡得太沉,可是的确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听见”
晴翠话没有说完,眼泪只簌簌往下掉。安诺恨恨的、掌心都掐出指甲印来,切齿道:“半点动静也没有听见如此可见,带走她的人,必定是身手不凡了!”
安森深吸着气,一手按住额角,久久的沉吟着。半晌,他终是沉声道:“封闭城门、宫门,彻底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微微闭目,眉间聚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复杂神色,“除此之外只怕这宫里还有人,得要好好问一问。”
他说完这句话,抬步便朝殿外走去,步伐又急又快,后头一行人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安诺站在后头愣了好一会儿,遂也疾步奔至他身边,问道:“皇兄如此说,是怀疑上谁了么?”
安森一时也未理他,只目不斜视的兀自走着,直至路过薛若依的静和宫,才突然驻足。他面朝着静和宫的正殿站了须臾,转向安诺道:“既然要问,就得好好的问。有些事情朕须要先交代与你。”
安诺静静听着安森附耳,本是深深聚着的眉心不觉渐渐释缓开来。安森一番话说完,又对吉如丰道:“去将太后请过来。”
薛若依此刻正穿戴整齐的站在殿门口,一瞧见安森进来便满面笑容的迎上前去:“臣妾恭迎皇上!”
安诺在旁冷冷道:“景妃精神倒是好得很,这大半夜的,就先坐这儿候着了。”
薛若依微笑依旧,却只盈盈望着安森道:“皇上忙着,臣妾也不敢喊累。”
安森走上前,一双明眸牢牢盯住她的眼睛,口气温和的问道:“朕刚从春华宫过来,只因皇后忽然不见了。这件事你知道么?”
薛若依不躲不避的回视他,轻轻点头道:“臣妾刚刚听说了。臣妾虽帮不上什么忙,但想着皇上万一差遣,也可以尽绵薄之力。故臣妾一得到消息,就赶紧起来了。”
安森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追问道:“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薛若依轻轻摇头,低垂眉眼微微流露出几分歉意,“臣妾离开和政堂之后便回宫歇下了,并未听到什么,皇上恕罪。”
安森静静凝视着她,目光柔和依旧,只声音却越发有些低沉而试探:“若依,你觉得皇后会去了哪里?”
薛若依目光凛了一凛,微微仰起头来,语气亦有些激动:“皇上!臣妾身在深宫,足不出户如井底之蛙,皇上何须怀疑到臣妾身上!”
安森摆手制止了她,口气平和道:“你知道便讲出来,不知道便只需回答不知道,不用说旁的话。”
薛若依有些讪讪,只得低头道:“臣妾不知。”
安诺冷笑一声,上前两步道:“皇兄既问不出,本王来问你。”
薛若依脸色一冷,片刻咬牙道:“本宫并无义务回答殿下。况且要问的,皇上都已经问过了。殿下如此咄咄逼人,是真怀疑本宫与皇后娘娘的失踪有关呢,还是欲借题发挥,来极力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干系?”她遂即转向安森,两眼泛着委屈的晶莹,欲言又止。
安森温言道:“朕在旁听着,承佑王只会就事论事,不会为难你,你大可不必紧张。”
薛若依微微咬唇,只得低头道:“是。”
安诺得意一笑,“景妃倒是很明白这个中的利害关系,若是能成功嫁祸给本王,你也可以撇得干干净净,不是么?”
薛若依姣好的容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晦涩不明,她唇角轻轻扬起:“本宫与殿下素无仇怨,无谓做这样的事。”
安诺淡淡一笑,“最好如此。”他旋即发问:“你今晚离开和政堂之后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么?”
薛若依极力忍耐,扬首道:“殿下要与皇上说话,让本宫回来,本宫便回来了,一路上只有我自己的丫头陪着。不知殿下觉得,有哪里不妥了?”
安诺稍事敛了神色,“本王很想知道,你里应外合、通传消息这样久,到底是否真能瞒过宫里所有人的眼睛?”
薛若依目光倏然一跳,微微扬了声气道:“殿下如何要这般来污蔑本宫,妄作这般毫无根据的猜测!本宫与谁通传了消息,通传了什么消息?”
安诺盯住她片刻,一面缓缓点头,一面淡淡微笑,“好了,好了,你也别装了。你大约还不知道罢,安默已经给抓到了。”
薛若依面色在听到“安默”两个字的那一霎忽然变得苍白,身子亦控制不住的狠狠晃了晃。安诺不依不饶,越发盯牢了她,言辞凿凿煞有介事:“本想听你坦白悔过,谁知你冥顽不灵,定要本王将事情说穿了去”
安森默然立于一旁,只将她下意识的反应全数看在眼里。他目光瞬间寒如寒霜,言语亦冰冷再无一丝温度:“还不说么?”
薛若依腿脚一软,一下子便跪了下去。
母子
太后得到消息,很快便赶来了静和宫,彼时薛若依正在大殿中央默默跪着,她挺直了脊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安森坐在殿内正座上,目光沉沉无波。安诺则不知去向。
安森见太后进来,起身道:“母后来了。”他一边扶太后坐下,一边朝薛若依道:“你说吧。”
薛若依嘴唇和面色一般苍白,她余光瞥见太后的身影落座,深吸一口气,深深叩拜道:“臣妾有负太后信任,罪该万死。”
太后初还有些茫然,一听她这句话,再一看旁边安森一脸肃色,也大致猜到了几分,叹道:“你做了什么?”
薛若依轻抬眉眼,唇边浮出一缕凄惨冷笑,衬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竟显出些许诡异来。她直直望着太后,口中轻描淡写:“太后是过来人,知道后宫女子的寂寥,亦知道那上下其手的惨烈。跟太后相较,臣妾实在雕虫小技,负了太后一番教诲。而今落得这般下场,也只能叹一句‘技不如人’罢了。”
太后变了脸色,喝道:“放肆!你在说什么!”
安森淡淡道:“你自己不安分,且一人做事一人当吧。”
薛若依轻笑,“安分?皇上这样睿智,便早该想到,像臣妾这样心怀怨尤的人,最容易被利用了!即便臣妾想要安分,也总有人会找上门来。皇上若早日下狠心废了臣妾,倒也省心了,只是皇上到底不忍,给了臣妾希望,亦给皇上自己留了隐患”
她说到激动处,嘴唇不禁用力的抿着,睫毛也颤个不停,似悲哀到了极点,却流不出泪来。她目光怔怔的放空着,不知望向何方,“合宫皆以为,皇上这些日子冷落了皇后,却亲近了臣妾”她话音未落,却忽而止不住的冷笑,望住安森的目光哀怨如泣血一般。须臾她止住笑声,问道:“皇上,臣妾可以说么?”
安森微微别过头去,“随你。”
薛若依端正一拜,“谢皇上。”她轻嗤似自嘲,遂即转向太后道:“禀太后,臣妾无用,此番入宫还未曾让皇上宠幸过一次。”
薛若依堂堂正正、毫不避讳的讲出这话,饶是太后也不由大惊,直愣了好一会儿,又启唇好几次,似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知要从何问起。薛若依凄涩的笑着,又道:“臣妾这些日子,旁人看着虽是时常陪在皇上身侧,却也端不过就是在皇上批阅奏折时,在侧端茶递水罢了。皇上时而劳累歇息,臣妾也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着,听着皇上在梦中不断的唤皇后的名字”
薛若依稍事停顿以平复情绪。她胸膛急剧而短促的起伏着,下唇已咬出血来,眼里却没有半分泪意,只红了眼盯紧安森,“臣妾很想宽慰自己,亦时常对自己说,只要能常伴皇上左右,便也满足了。可是臣妾看得很明白,皇上看似冷落了皇后,可心中想的、念的全部都是皇后!臣妾如履薄冰,臣妾实在害怕皇上那样牵挂她,只要她在这宫中一日,皇上便随时都能和她重归于好。只要他们重归于好,那臣妾便又会和从前一样,半分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了!”
太后眉头深深的蹙结着,摇头道:“后宫女子,受冷落的何其多。哀家素日见你稳重,却不想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薛若依满眼都是无望的哀凉,说话也懒得顾忌了:“说什么后宫女子太后将心比己,您昔年被先帝关到冷宫的那些日子,若是没有三个孩子相伴,可还有那么容易熬出头来?臣妾曾经恳求皇上,说这般无宠终老也罢了,臣妾唯一祈求,便是能得一个孩子,相依为命,倒也不算太过寂苦。可是皇上断然拒绝皇上虽未说明,但臣妾何尝不知皇上的顾忌,皇上一怕惹了皇后伤心,更怕臣妾的孩子与皇后的孩子未来会出现任何的利益冲突!臣妾臣妾是真的不想迁怒皇后,可是臣妾怎能不恨!”
安森不觉厉了口气,斥道:“可皇后并不曾得罪你,你这样害她,你于心何安!”
薛若依半垂着脸,“是,但我别无选择,只觉得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她似累极,声音也颓然而虚弱下来,越发有气无力:“安默说,只要我这厢好生配合他,他定能让皇后从宫里消失。这是我的条件,亦是他的目的。”
太后从前便深恶安默及其母,此刻听到他的名字,目光中的惊怒之色渐渐褪去,最终只剩痛心和嫌恶,“安默的目的不过是要打击皇帝和承佑王,你口口声声言及对皇帝的情意,却背地里勾结外人来谋算他,顺道嫁祸给承佑王!简直是污了情意二字!”
薛若依倦怠的轻笑,“爱亦生恨。我当然知道安默没安好心,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安森终于点头:“你招认就好。如今旁的事暂且搁下,朕只想知道,皇后在哪里?”
薛若依无精打采的跪着,茫然道:“臣妾只知是安默派人掳走,皇上既已捉到安默,大可直接问他。臣妾虽与安默通过消息,可他到底算计了什么,臣妾实也并不清楚。”
安森静静注目于她,心平气和道:“我们并未抓到安默,所以还需要你提供关于他的具体情况。方才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