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宫春-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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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官话音落地,吕芳素啪地一声将手中茶碗摔了出去,“三个月之久,还敢说你一直不知!你当哀家是三岁孩童,任你随意哄骗的!如此胆大妄为的贱婢,竟敢混淆我皇家血脉,来人啊,将她带下去!”
宫正司的人早就站在一侧,就等着太后一声令下,马上拿人。然而灵犀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把挣开了宫人的禁锢,扑通一下跪在吕芳素跟前,“太后,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纵有千错万错,可奴婢肚子里怀的却是您的皇孙啊,您难道真的忍心么!”
铜鼎中正旺的熏雾,忽然淡了。
烟气化成一阵青烟,风一吹,消弭得无影无踪。
吕芳素淡淡地睨了下目光,露出一个极其冰冷的笑容,“你的话倒真是提醒哀家了。莫说你腹中怀的只是野种,即便真是皇上留的根,依照方才住持大师所言,玲珑山有妖邪作祟,会为祸社稷江山,刚好就验证在了你身上。哀家又岂能容你和肚子里的妖孽继续留在这世上呢?来人啊,给哀家将其乱棍打死。哀家倒要看看,这贱婢腹中的,究竟是个什么孽障!”
一番话如冷雪浇头,将灵犀整个人死死地钉在那里。
冰寒彻骨。
尚未来得及品尝的甜美果实,此刻,悉数化成了宫正司宫婢拿着铁棍的微笑。灵犀僵直着身体,惊恐万分地抬起脸,一直看着那满是倒刺的棍子朝着自己的小腹打来。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40)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佛殿的上空。
丹陛前,不断地有僧侣转动佛珠,口中大声念着经文,然而来自年轻女子的、猩红而**的血,喷溅了他们一身一脸,还是温热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显出真容,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已惨不忍睹。
血泊,污痕。
腥甜的味道,一点一滴地洒落进土壤里。宛若最甘甜的琼浆,滋养着佛陀之心,催开一地红莲之花妖娆绽放。
在场皆是女眷,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很多人已经捂着唇,一阵干呕。然而宝座上的太后却只是冷笑一声,当即就下令让医官和医女去给扶雪苑的一应侍婢号脉。然而结果极其令人愕然——不仅是灵犀,包括骆红渠身边随侍宫人绿茵在内,共有五名宫婢,怀有身孕!
太后震怒。
后有大理寺少卿拟出旨意,扶雪苑中一应有孕在身的宫婢,**宫闱,为祸社稷,皆押下玲珑山,乱棍打死。教唆其涉罪的夫人和嫔女,待罪收押,等回宫后做定夺。
这便是灵犀的秘密。
她的,嫣然的,还有扶雪苑一应夫人和嫔女的。
早在独孤皇后在世的时候,就和皇上有过后宫独专的约定,因此皇家一脉五子,皆是嫡出。可江山稳固后的国君,会不想坐拥美人无数,只守着一位皇后度此余生么?独孤氏早在她们进宫时,就给每个会被召幸的女人都喂食了汤药。
无论是黎红薇,还是骆红渠——所有在闺阀势力倒塌前晋封的女子,都不可能怀上身孕。
所以,每一位夫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婢女,作为她们的替身,若有幸,则可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然而吕芳素却用一双手,轻而易举就击碎了她们的美梦,不仅是美梦,还有前途和性命。
内侍监的人凶神恶煞地来押人,佛殿前一片女子的哭声。
就在这个时候,脸色惨白的沈芸瑛终于熬不住,脚一软,一头倒在了成海棠的怀里。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芸妃妹妹”
在失去意识之前,沈芸瑛耳边还能清楚地听到小锦惊慌失措的呼喊,以及成海棠抱住自己的手,很温暖,很温暖。
东宫侧妃的突然晕倒,让佛殿前的审问无法再进行下去。原本拿扶雪苑的人开完刀,就要直接对宫里最得宠的几位夫人展开的重头戏,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打断,不禁让吕芳素极度遗憾和扫兴。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还是超出了她的算计。
沈芸瑛被抬回屋院,御医赶来问诊时发现,刚一个月,尚未成型的婴孩,流掉了。
吕芳素听闻这个消息,差点没背过气去。等沈芸瑛脸色苍白地醒过来,床榻前站了很多人——正得宠的夫人、当红的女官、夫人身前的侍婢一发现她睁开眼睛,纷纷围拢上前,长吁短叹,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些劝慰的话。
一切已成定局。
沈芸瑛背过身,眼角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们的孩子没了,她的孩子也没了,报应,真的是报应
佛堂里,禅声朗朗。
成海棠刚跪在软垫上听完寺里的早课,特地跟住持大师求了一道平安符,据说开过光,送给沈芸瑛正好。自从小产以后,她一直拒绝见任何人。转眼回宫之日在即,照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四角形的灵符,透过阳光,明黄色的边角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晕。
海棠拿在手中望了一阵,忽然想起昨日太后嘱咐让撰写的祭文还没来得及呈送。回头去找红箩,却没看到人影,也不知道是跑去了何处。只得自己先回去,等折返回屋院时,就看见她捧着托盘也刚回来,红呢子蒙布下,还压着两块墨玉镇纸,这才知道那祭文已经送过去了。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41)
“你何时送去的,也不与我说一声。”
成海棠笑着道了一句。红箩放下托盘,却闷闷地没出声,海棠去看她,发现她的眼角都红了。
“怎么了?”
红箩低着头,半天都没说话,成海棠只得拉过她的胳膊,“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红箩咬着唇,头垂得更低了,脸上有委屈、有心痛在海棠的追问下,犹豫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娘娘,她们都在说,芸妃的小产,与您有关!”
来不及收回的笑容,蓦地僵在唇边。成海棠怔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抽回拉着她的手,须臾,抿唇又笑了,“是么”
时隔才几日,还没回宫里呢,想不到就有了这样的传闻。看来无论有没有参与,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一旦处在那个位置上,如何也逃不开旁人的流言和诋毁。
“她们要说,就去说好了。你又何必生这个气。”
“芸妃的小产,很可能是山风侵体,或者是被那些屈死婢女的怨念缠身,关娘娘什么事呢?”红箩一脸难过和不平,“平素娘娘对芸妃有多好,奴婢看在眼里,那些人却这样乱嚼舌根!”
成海棠抬起头。
她知道,如果在此刻否认,这个善良的婢子一定会就此相信,并且,始终保持着这种深信不疑,去排斥每一个怀疑她、谴责她的人。
然而,这一次,她却不打算再隐瞒——对身边这个注定要陪着自己走下去的人,不管有多肮脏、多下作、多卑鄙,必须让她知道真相,必须将她那些美好的、纯良的愿景一一打破,“红箩,你知不知道,我是香料高手的事”
红箩怔怔地抬起脸来看她,“娘娘”
“芸妃的小产,并非因为受凉,更不是什么怨念,而是因为她体内吸入了过多的熏香所致。”成海棠转眸,脸上不再含有温和的、宁静的笑,而变成一种笃定、残忍。仿佛换了另一个人,那眉眼、神态,让人觉着熟悉,又分外陌生。
“还记得,之前我让你送过去的熏笼么?”
成海棠走到宝架一侧,那上面安置着一座镶金花香炉,炉下有五足香盘,雕镂而成的花草纹,闪烁着迷离光泽。将盖子揭开,里面一点雪白的香灰,散发着清幽的气息,“这一味迷迭香本来是无毒的,然而一旦碰上了甘松子,就会转变成一种十分罕见而奇异的香料。”
郁金。
味甘性寒,阴苦积血,若用在女子闺室,则邪气乘虚内陷,导致气血两亏。经年累月,暴脱而亡。此香更不可以沾唇,否则大凶,一贯为妊娠和久病之人所忌。
而甘松子则是太后最喜欢的一味香,怡神,醒脑,所到之处,总要先熏上一笼。所以,她才会事先在自己的寝房里、衣料上,都熏染了含有迷迭香成分的熏料。倘若沈芸瑛不再来讨要,沾了一星半点,怎么也不会引致小产的后果。可她是那么注重装束和仪态的人,在殿下夸奖过她殿里熏香得体后,怎么会不要!
韶姑娘看人的本事,可真是精准得令人生寒呢!
“当然,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不懂,”成海棠转过身,直视着红箩的眼睛,“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像郁金这样的香料,倘若上了身,轻则可令妊娠期的女子小产,重则会引致血崩而亡。”
沈芸瑛肚子里的孩子,确实就是她害死的——现在外面流传起来的那些传闻,虽都是一些妄言,却一点都不冤枉。
太后并非眼花耳聋,佛殿前会发生那血淋淋的一幕,谁知道是不是另有玄机。然而“妖邪作祟,为祸社稷”的卦象,却给了她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么多女人的孩子都已殒命,区区一个沈芸瑛算什么,更何况,如果这就是上天的昭示呢?老天也不想让她将孩子生出来,谁敢再多作置喙!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42)
想到此,成海棠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红箩捂住嘴,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狠心。沈芸瑛偏偏在这个时候怀上龙裔,而太后又挑选在此时来福应禅院,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不是么”成海棠扶着熏笼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然而眼底却流泻出一抹得逞的快感。
韶姑娘说得对,她是经由太后保举才得以进殿的,如果将来果真诞下麟儿,谁能保证太后不会推开太子,转而去扶植一个新降生的小东宫?毕竟太后才初掌中宫啊,刚刚尝到权势的滋味,会这么快就让荣耀的权柄从指缝中溜走么!
她又有一个那么殷实的家世,应该也是为太后所忌惮的吧将来的小东宫或许会荣登大宝,然而她作为生身母亲,却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那孩子,既然终究是她的一道催命符,生与不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成海棠想到此,不禁低下头,摩挲着熏笼上的花纹,声音轻轻的,似对红箩说,又似在对自己说,“她现在小产,起码性命保住了,太子殿下的地位也保住了。她该感激我的”
“娘娘”
红箩眼角有泪,笃定的念想在一刹那轰然倒塌,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成海棠抬头看向她,唇角半挑起,笑得很是扭曲,“红箩,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然而自踏进这浣春殿的一刻,一切,早都是注定好的在宫闱局,你我都只是一介奴婢,可现如今进了浣春殿!我不甘心只当一个侧妃,真的不甘心!”
地位的荣光,已然蒙蔽了双眼。
正如感同身受的情结,将原本纯良的心性削弱。
命数流转,因果往复,宿命的齿轮终是会转回到最初的地方——欠债的,欠命的,可知终有一日,要悉数来还。
龙裔的事情至此尘埃落定,然而吕芳素的谋算还没完。扶雪苑只是一个开端,杀鸡取卵,只为以儆效尤。眼下距离回京还剩下不到两天,宫闱局里的人已经开始着手规整备品,然而很多人都忘了,玲珑山上依旧被封锁,局里的宫婢也都被管束着,甚至是那些自央河小筑调来的禁卫军,仍旧镇守在第三道山寺门口,枕戈待旦。
这一夜,整个福应禅院,注定无眠。
酉时,夕阳西坠。
山寺柴房。
冰冷而简陋的小屋里,圈禁着一些衣着褴褛的女子。
这些曾经在宫闱中度过很长一段清寂岁月的夫人和嫔女,怎么也想不到,在独孤闺阀倾覆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享受荣华和宠爱,就身陷囹圄。
柴门紧闭,送饭的宫人揭开小天窗,将食盒用麻绳顺下来。
柴房里一共关着五个女子,每次送来的食盒却只有两份。关押三日,她们的态度从最开始的不屑吃,到后来的分食,再到如今的抢食。
将残存一口的馒头吞下肚,其中唯一的一位嫔女抹了一把油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都是些该死的贱婢,顿顿都是斋饭,吃也吃不饱。等本宫出去了,看不把这福应禅院给拆了。”
彼时矜持高贵的妃嫔,此刻卑贱的阶下囚,不是凤凰,自然而然流露出市井粗俗的一面。在她的对面,那坐在角落里的女子,抱着双膝,蓬头垢面的模样也不比她好多少,听见她的话,却只是冷笑,“你连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如何报复别人?得能离开这鬼地方才行!”
“等本宫回去见了皇上,哭一哭,求一求,就不相信皇上真能不念旧情!”
那女子又是一笑,这次笑容更冷了,隐约含着怜悯的味道:“进了这里,难道你还想着出去?”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43)
“为什么出不去?太后不是说要将我们押解回宫,等候皇上定夺么”
如银的月光顺着天窗静静倾泻,洒在骆红渠披散的长发上,笼着一抹光晕。她将下颚抵在膝盖上,没有回答,好半天,叹息似的道:“有的吃,你就多吃点儿吧!做个饱鬼也总好过饿死鬼投胎”
一侧,黎红薇听到这句话,不禁怔了一下,转脸去瞧她,逆着光,却如何也瞧不清楚神色。而剩下的几个女子都只当骆红渠是在说疯话,兀自阖上眼皮睡去,黑甜梦里,还勾画着重返枝头时的景象——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何其煊赫荣耀!
黎红薇靠着围栏,索性也闭上眼睛,一刹那寒冷和饥饿交替袭来。
怎么都难以入眠。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自己仍坐在扶雪苑的屋院里,挑拣妆奁里的首饰:哪一件是皇上赏赐的,哪一件是司饰房新打造的
她也宁愿皇后还活着。就算进不了宫闱,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待在扶雪苑里,安分守己,就会一直高床软枕,起居无忧。不像太后,表面上听任放纵,内里却是阴险狠毒。
灵犀已经死了,连同她腹中孕育的胎儿。
惨不忍睹。
嫣然呢?倘若她未被牵连,为何不来找她
房檐下挂着的煤油灯一晃一晃,将柴房映衬得晦暗难明,黎红薇蜷缩着腿,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间。冷,耳边听见风顺着门缝嗖嗖地灌进来,感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