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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

月满霜河-第88部分

小说: 月满霜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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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嘉喃喃道:“明远哥哥会没事的,他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不会象元贞哥哥那样,一定不会的。”
  “三妹!”门外传来薛忱的惊呼声,柔嘉与抱琴猛然一惊,急忙跑了出去。
  廊下,薛蘅正无力地倚着窗户,看着薛忱,轻声道:“二哥,带我去见他”
  柔嘉心中百转千回,终于走上前,扶着薛蘅的手臂,轻轻道:“薛先生,我带您去见他。”
  
  窗外石榴盛开,翠绿的枝条、火红的花,生机盎然,喧闹无比。
  然而屋中的那个人却感受不到这份生机。他躺在那儿,似是在冰窟中沉睡了上千年,纵使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他也不会醒来。
  薛蘅全身一震,慢慢地向他走去。她一步一挪,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薛忱正想着如何相劝,却见薛蘅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身躯未动丝毫,脸上也不见悲痛的神色。他凝目一看,惊道:“三妹,不可!”忽又赶紧停住了话语。
  抱琴此时也已看出来了,薛蘅正握着谢朗的手,手心相合,显然正沿着手三阳经向他体内传入真气。她身子刚有复原迹象,便这般给谢朗运气疗伤,只怕会损耗真元、落下病根。可此时又万万惊扰不得,抱琴只得拉了拉柔嘉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话语。
  屋内的香燃到尽头,薛蘅吐出一口浊气,一下子靠上床柱,大汗淋漓。薛忱正要为她探脉,她忽虚弱地说道:“二哥,从今天起,我就在这里养伤。”
  薛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三妹,明远伤得这么重,他自身的内息已无,你这般为他输入真气疗伤,也是没有用的,反而会让你”
  薛蘅抬起头来,道:“二哥,你已想尽了办法,是不是?既然药石一途你已尽了全力,那我就试试以内力疗伤吧。”
  “可他确实已经”
  薛蘅望着谢朗毫无生气的脸,打断了薛忱的话:“他会醒来的。”她顿了顿,又用温柔而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道:“他一定会醒来的。”
  
  “怎么样?”见裴红菱端着药汤出来,柔嘉忙迎上去问道。
  裴红菱面色黯然地摇了摇头,“还是药石难进。”她将冷了的药汤倒入沟中,回身拉住柔嘉,劝道:“你还是别进去了,看着谢朗那样子,徒然伤心。再说薛先生连日运功为谢朗疗伤,她现在很虚弱,受不得一点惊扰。”
  柔嘉轻声道:“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看一看。”
  屋内,薛忱收了银针,又替薛蘅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道:“三妹,只能慢慢来,他的心脉极其微弱,猛然刺激他的内息运转,只怕反而会误事。”
  薛蘅点了点头,道:“只要心脉还在跳动,就一定有办法。”
  薛忱心疼地看着她,她却仍然凝望着床上的谢朗。屋外的裴红菱和柔嘉,看着薛忱和谢朗,各自心潮翻涌、思绪纷纭。
  不知过了多久,薛蘅挣扎着站起,刚提步,腿一软,跌坐在床前的踏板上。裴红菱忙跑进来将她扶起。薛忱探了她的脉博,知道她只是一时真气枯竭,并无大碍。但这样下去,如果谢朗再不醒来,只怕她也要累倒。
  薛忱心中暗叹一声,眸光微闪,缓缓地问道:“三妹,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明远再也醒不来了你怎么办?”
  薛蘅没有回答,她无言地握紧了谢朗的手,温柔地凝视着他毫无生气的脸。
  ——明远,醒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明远,是你要我不要死,你又怎能死?
  ——臭小子,快醒来!
  薛忱看着薛蘅的眼神,心中一痛,脱口道:“好!三妹,我们就和阎王爷斗上一斗,若夺不回谢朗这条命,我这个大夫也不用再当了!”
  




一一一、百劫执手仍相待

  战后的燕云关,仿佛一叶扁舟冲过了惊涛骇浪,虽然破损不堪,却终于到达了可以休憩的港湾。
  燕云关的百姓,更象有着顽强意志力的渔夫。战乱起时,他们相携着南下逃难,待战事平定,他们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赶回了自己的家。尽管他们那几间残破的土房子,可能已在这次战事中变得更加残破,甚至已变成一片颓垣败瓦。
  虽然失去了亲人,虽然“家”已濒于破碎,他们仍然怀着微薄的希望,继续在这块世代居住着的土地上坚强地生活下去。
  一次又一次的殷丹之战,他们都这样顽强地活了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这一次,又稍有不同。
  没有哪一次的殷丹之战,能结束得这么快。胜利来得这么快,令听到消息的人们起始都不敢相信,直到平王派出持有胜利节符的使者,骑着骏马一路南奔,人们才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三万骁卫军,重创近二十万丹军。他们在左家堡坚守了十天,令殷军主部抓住了战机,最终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并让殷军以最小的伤亡,结束了这场战争。
  燕云关的百姓回到家中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家中插了三炷香。他们在香前祈祷,求菩萨保佑那位青年将军,能吉人天相,早日醒过来。他们也为死去的骁卫军将士们祈福,希望英烈们能升入西天极乐世界,灵魂得以安息。
  
  平王看完景安帝在军情折子上嘉许的批复时,恰好听到靖边楼外传来一缕歌声。
  他听了一阵,问道:“谁人在唱?歌声这般苍凉?”
  徐烈的伤已经大好,他出去问了问,回转来,道:“是尚氏族人,他们正在唱传统的祭天之曲,为小谢祈福。”
  平王双眸一黯。一个多月前,尽管战争的阴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那时,他的身边有陆元贞、有谢朗、有徐烈。而现在,只有仍然脸色苍白的徐烈在陪伴着自己。
  他暗叹一声,道:“尚氏族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小谢当初收了一百二十三人,阵亡五十一人,余下的七十二人我都已安排入了册,进了骁卫军。让唐俨暂时先统领骁卫军,待小谢”徐烈心中难受,没有再说下去。
  “薛先生还在守着小谢?”平王问道。
  “是。”徐烈叹道:“半刻都不曾离开,一直守着小谢,只要有一分精神,便替小谢运气疗伤。唉,我看这样子下去,小谢还没醒来,薛先生只怕也要撑不住了。”
  
  平王怔了许久,看着案几上景安帝的批复,道:“小徐。”
  “是,王爷。”
  平王道:“京城来报,父皇赐了泉安给大哥做封邑,海州给二哥为封邑,命他们在过了中秋后,便启程前往封地,没有父皇许可,不得进京。”
  徐烈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继而大喜道:“恭喜王爷!王爷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平王缓缓道:“小徐,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点奇怪。”徐烈也觉这样的转变来得太不可思议。景安帝将弘王、雍王远派封地,分明就是为平王入主东宫扫平障碍,可明明战事初起时,弘王一系还多有掣肘。多年的朝堂争斗、激烈对弈,景安帝怎么一下子就定了心意呢?
  平王想起秋珍珠的密报,道:“这件事情,恐怕和薛先生有关。”说着抬脚往外走,“走,我们去看看小谢。臭小子再不醒,我扒了他的皮!”
  二人进了后院,正见柔嘉站在窗外,目光定定地望着屋内。平王轻咳一声,柔嘉浑然不觉,仿佛神游天外一般。
  平王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心中好奇,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目光投入室内,惊喜下失声而呼。
  
  屋内的人却丝毫没有听到窗外的动静。
  这一刻,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起,看着彼此的面容,对彼此以外的一切不听、不闻、不问。
  谢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咧嘴一笑。
  薛蘅看到他这个笑容,才终于确定他是真的醒了过来。她眼睛一下子湿透,轻轻地骂了声,“臭小子!”
  谢朗听到这句“臭小子”,也才终于确信自己并不是在阴曹地府与她重逢。这时,他也才感到全身剧痛,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着一样,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薛蘅忙握上他的手,闭上双眼,调运内力,不停传入真气。谢朗凝望着她清瘦秀丽的面容,疼痛大为减轻,他贪恋着这份劫后重生的幸福,双眼不敢稍闭一瞬。
  他生怕一闭上双眼,便再也看不到她,再也听不到她骂自己“臭小子”。
  他任她的真气带动着自己的内息,缓慢而平稳地在体内流转,那种融融的感觉,仿佛那一日,夕阳下,她伏在自己的腿上,秀发在自己的双膝上温柔地散开。
  薛蘅感觉到他体内气息逐渐平稳,放下心来,还气入谷,睁开了双眼。
  二人执手相望,唇角都慢慢地绽开温柔的微笑。
  
  窗外,柔嘉忽然间转身,往院外疾走。平王再看了一眼薛谢二人,也跟在她身后离开了院子。
  柔嘉在桂花树下停住脚步,斜阳将她的剪影投得很长。她抬起头来看着北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但这丝苦笑转瞬即逝,她转过身,望着平王,唤道:“皇兄。”
  平王不知如何向她开口,正踌躇时,忽听柔嘉轻声道:“皇兄,我愿意和亲,嫁给那个回离苏。”
  平王眼神一慌,道:“柔嘉,你”
  柔嘉淡淡一笑,道:“皇兄,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只是想看看母后有没有来信,恰好就看到了。”
  “柔嘉皇兄不是这个意思,皇兄怎舍得将你嫁到那苦寒蛮夷之地”平王心虚地说道。
  
  平王收到库莫奚族王子回离苏请求和亲的文书时,并不是没有过犹豫,他也曾想过,要以宗室之女代替柔嘉嫁到库莫奚。可若没有库莫奚人暗中让路,将殷军放过西境,殷军便不能截了丹军的粮草。若没有回离苏及时反出联军,让丹国联军自乱阵脚,这一战也不可能结束得这么快。更何况在平王今后的计划之中,库莫奚人是牵制丹国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回离苏在求亲文书中直指柔嘉之名,若以宗室女代之,万一对方恼羞成怒,只怕会再度掀起轩然□。
  可柔嘉是平王唯一的胞妹,将她嫁到库莫奚,他每每想起就会心疼难舍,所以才犹疑不决,一直没有将这封求亲文书上达景安帝。
  柔嘉微笑起来,道:“皇兄,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唯一打我的一巴掌,是让我记住自己姓秦。”
  平王怜爱地看着她,道:“柔嘉,皇兄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皇兄,你说得对,我姓秦,是大殷百姓们用锦衣玉食供养着的公主。现在是我这个公主,为秦氏、为大殷百姓尽自己一份责任的时候。”柔嘉仰头看着平王,眸子中焕发着从未在她眼中有过的明亮光芒,“皇兄,我愿意和亲库莫奚,嫁给回离苏,请您成全。”
  平王一震,半晌,轻声道:“柔嘉,你的心中,不是只有小谢吗?”
  黄昏的风卷起柔嘉漆黑的长发,她再回眸看了看后院,怅然良久,低低叹道:“皇兄,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眼中,可还容得下别人的身影?”
  见平王神情犹有不舍与挣扎,柔嘉忽然明朗一笑,道:“皇兄,你可知道,当一只云雀变成雄鹰,它还会愿意回到束缚她翅膀的樊笼之中吗?”
  平王一怔,对她这句话似懂非懂,柔嘉已将目光投向西北风云渐涌的天空,轻声道:“也许,那里才是我秦姝,一个大殷的公主,真正应该去的地方。”
  平王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伸出手,摸摸柔嘉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柔嘉,柔嘉,你长大了。”
  
  “啊!”谢朗呲牙咧嘴,对小柱子骂道:“你小子就不知道轻点吗?”
  小柱子颇感委屈,道:“少爷,我已经够轻的了。薛阁主帮你换药,你就眉开眼笑,怎么我帮你换,你就”
  谢朗张目往窗外望,还不见薛蘅的身影,这刻虽只是辰时,他却觉得似等了一生般漫长。小柱子见他神色,忙道:“少爷放心,薛阁主为你找药去了,说是在白沙河谷边长着的一种草,可以令你伤势好得快一点。”
  屋外隐约传来薛蘅与裴红菱的说话声,谢朗蓦地“啊”声大叫。他声音未落,薛蘅已疾如闪电般冲了进来,问道:“怎么了?!”
  小柱子无奈地站起,伤心地说道:“薛先生,还是您来吧,小的手太笨了。”
  薛蘅忙在床边坐下,看着谢朗胸前的伤口,将草药轻轻地敷上去,责道:“这种药药性较重,伤口肯定会有点疼,但会令你好得快一些,你得忍着点。堂堂大将军,要做到刮骨疗伤犹面不改色,怎么象个小孩子似的?”
  谢朗看着她距自己鼻梁不过寸许的丝丝秀发,听着她看似责备、实则关心的声音,再闻着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清香,心魂俱醉,忽然间觉得有这一刻,便是再受十次重伤也值得了。
  敷上药后,薛蘅伸出左手,将他上身抱起,再将纱布绕过他的胸膛,动作轻柔如水。谢朗躺在她温暖的臂弯中,感受着她身躯传过来的热度,不由浮想联翩。
  但薛蘅的发丝恰于此时掉下一绺,拂过他的鼻尖,他心猿意马下,一时没忍住,“啊切!”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一一二、盼我长治能多助

  眼见鲜血自谢朗胸前伤口处猛地渗出来,薛蘅急切下用纱布一把按住,抬起头,只见他双目紧闭,竟似晕了过去。
  薛蘅大急,将他紧紧抱在胸前,连声唤道:“明远!明远!”
  谢朗哪敢睁开双眼,更舍不得离开如此柔软的怀抱,只得继续紧闭双眼,不敢稍有动弹。
  薛蘅只当他真的昏了过去,又见血越渗越多,为图止血,她一咬牙,将药罐中的草药统统敷在了伤口上。谢朗只觉伤口又麻又痛,“哎哟”一叫,竟坐了起来。
  薛蘅愣了片刻,将脸一沉,冷声道:“躺下!”
  谢朗不敢再呼痛,乖乖躺下,看着薛蘅手脚麻利地替自己包扎好,转身就要离开,他急切下伸出右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唤道:“蘅姐”
  薛蘅只是轻轻地挣了一下,便不再用力,任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微低着头,静静地站着。
  谢朗望着她清秀的容颜,指尖在她掌心轻柔地摩挲,胸中被无限柔情充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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