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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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舒意脸色苍白,下眼睑隐隐浮出丝密的青色,一双清眸却仍是流慧如波:“阿漫,我听闻,前几日你才回到京中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我微微颔首,冷凉的笑了。睿王睿王代替雷霆,独揽朝政,定于五月登基;亲自前往紫镛城迎回太皇太后、皇后,废除雷霆“废太皇太后、废后”的昭告。而睿王所作的一切,无非是要继承凌朝皇统,嘉元帝亡国,睿王复国,最能表其心志与复国抱负的便是尊奉太皇太后与白痴皇帝的皇后。
陆舒意感慨道:“想不到京中发生了这么事,阿漫,难为你了。//不过呢,日后睿王果真御极,你便可以过几日清静日子了……”
“没这么简单。”我望着庭前三五棵海棠绿意悠然,翠叶莹莹生光,簇簇花朵累累压枝,绯红、娇红、嫩红,层次铺展开来,一如落霞织锦,又如淌过天青色宫砖的鲜红血腥。
陆舒意眸子轻颤,惊讶道:“怎么?”
我笑笑,压低了声音:“姐姐没听闻,秦王、英王、成王的三万人马驻扎在京郊吗?”
陆舒意恍然大悟,凝眉道:“不至于吧……”
春风拂上脸庞,凉丝丝的刺肤,我心下黯然:“谁知道呢?生生死死,祸福相依,这一时辰,风光无限,下一时辰,血溅金殿,葬身龙城,化为一缕阴魂。”
陆舒意抚手在我肩上,清逸的叹息沁入风中,转瞬消失。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虚白的脸颊倏然亮了,怔怔地望着庭中碧树繁花:“贴梗海棠开花了,很漂亮,红如霞蔚,翠如碧玉,府里也有两棵海棠,却还没开花……”
呵,海棠开得极好,满树繁花嫣红,满目闪烁灼痛。//她该是想起西宁怀宇了吧,想去岁,名动洛都的西宁公子大婚,凄风霜雨之中,一对璧人携手静望海棠花开,片刻辰光静好,令人怀念。
香露宫的春风顿然冷瑟,我坚忍心底的痛,眼眸不由得湿润:“姐姐,可有消息?”
她摇摇头,脸上皆是歉意,眼底的明澈水波粼粼晃动:“没有一点儿消息。”她握住我的凉手,“阿漫,我知道你心里苦,一直自责、不肯原谅自己,可是,并不是你的错,假如他们知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怀宇和唐公子也不会安心的。”
我静默无声,泪水滴落下颌,溅入忽寒忽暖的春风。
陆舒意扳着我的身子,珠泪暗垂,细声哽咽:“阿漫,够了!你还要封闭自己多久?在扬州,你整日茶饭不思、不言不语、东游西晃,也不见你哭,这会儿倒晓得哭了。你看你,才半年光景,你就憔悴成这样,你还要折磨自己到何时啊?”
并不是我不哭,是哭不出来!痛,撕扯着每一处皮肉,啃咬着每一处细骨,那是一种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全身麻痹,痛得感觉不到心口的跳动——没有心,怎么会哭呢?
“阿漫……”陆舒意语重心长地劝解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人,更对不起我,可是我不怪你,一点儿也不怪。我相信,如果唐公子见你这样为他憔悴,一定很不开心的。”
我扑在她的肩窝,哭道:“他再也看不到了……”
陆舒意轻拍我的背:“对了,那日在酒楼、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先回去了?”
“没什么,有些不舒服。”我迷蒙地看着她,轻蹙着眉。
陆舒意涩然一笑:“我一直想要跟你说的,见你那样,就一直压在心底了。阿漫,我看得出来,唐公子是真心喜欢你的,那日夜里,他送我们回府,小韵说你还未回府,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颔首听她说下去,转身面向嫣红海棠花影摇曳,只觉眉眼灼痛异常。
她平和道:“你下落不明,我们兵分几路满城找你,却始终没有你的踪迹。直到半夜,你还是没有回来,唐公子让我们先去歇息,一个人彻夜地找你,他说,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他刻意保持着平静,好让我们放心,其实,他自己比我们还忧心如焚,阿漫,你知道吗?你出事之时,他的眼睛不是寻常时候的似笑非笑,而是慌乱得不知所措。”
是的,他喜欢我的,并不是不要我,只是他的心里不会只有一个——我。然而,此时再也无用了……
“我从未见过唐公子如此失控的神色。”
泪水簌簌而落,如雨如雪,仿佛满天满地皆是寒冬腊月的冰寒。
香露宫庭苑静寂无声,胭脂海棠妖娆开放,朵朵有情,枝枝摇情。
许久许久,我送陆舒意出宫,一路徐徐走向西门,行至精巧光滑如镜的蔚茗湖,迎面走来一个石青色王袍男子。我微微颔首,算是见礼,陆舒意随我躬身施礼,待要错身而过,他突然开口道:“慢着!”
我顿足,缓缓转身,只见他微眯双眼,淡淡扫过陆舒意,不意间、眼中掠起一抹惊艳之色,朝我闲适道:“请教皇后娘娘,这位是……”
陆舒意一怔,娇羞地低垂螓首,颊上立时绯红,一路烧到脖子里去。我恍然明白,温笑道:“王爷,这位是西宁氏媳妇儿西宁夫人。姐姐,这位便是文采风流、一手精妙书法冠绝洛都的英王。”
《》第2卷 两朝国后的传奇 风华绝代
雷霆霍然急速地灌下一杯酒,握住翡翠酒杯的手掌微微发抖、青筋暴胀、有如青色蚯蚓蠕动:“你果然恨我!”
我狠狠咬唇道:“莫非我该感激王爷么?”
雷霆猛然甩手、抛出酒杯,清脆的一声碎响,翡翠已成碎片,泛着冰冷的淡绿光芒。他蹙眉望着我,眼中血丝横陈:“为什么你们都恨我,她恨我,你也恨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惊诧莫名,却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心底恍然明白: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原也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忧心别人恨他。
“你怎么不回答我?你恨我,是不是?是不是?”雷霆吼叫出声,惊动殿内死水微澜,像极了深夜里受伤的小孩儿,孤独无依。
我神色冷漠,淡淡一笑:“王爷希望我恨、还是不恨?”
雷霆道双臂搁在案上,整个头埋在双臂之间,深深地埋下去,仿佛再也不想抬起……他忽而抬首,轻蹙着眉头、迷蒙地看着我,似乎看不清我的面目;他使劲摇摇头,紧紧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仍是濛濛看我。
“阿香,真的是你吗?”雷霆低哑唤着,眉间款款柔情如暖光倾泻于地,“阿香,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别恨我,你瞧,我把那该死的平凌王五马分尸了,你看见了吗……”
阿香?莫非,他将我当作他的夫人阮香香?传闻,七八年前,阮香香原是洛都冠绝一时的艺妓,所作书画为京中达官贵人争相收藏,随口吟诵的词赋两个时辰便流传于洛都大街小巷、深宅街坊。
阮香香婉辞权臣贵胄的聘礼,独独选中家世低平的雷霆。七八年前的那场婚礼,并不显耀、隆重,却是一个柔弱女子的人生转折点,从此,她相夫教子、红袖依香,从冠绝洛都的艺妓一跃成为平实人家的雷夫人。
雷霆踉跄着走过来,一把拽起我:“阿香,我好想你……不要走,陪陪我……”
他扣紧我的手臂,磅礴的手劲令我疼痛难当:“疼……你放开我!”
雷霆歉疚地一笑,轻柔搂过我:“阿香,你知道吗?没有你在我身旁,我很辛苦……”他的嗓音渐次哽咽,揉了凄楚的音色,“我把兴狗赶出关外,打下大片江山,如今,谁也不能分离我们,谁也不能威胁我们,威胁我们的人,都被我杀死了……”
刺鼻的酒气萦绕于口鼻,熏得我犯恶,然而我温顺地一动不动——他心心念念的,只是他的夫人,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落寞、孤独的男子,予他片刻抚慰,又有何关系?
“这是你我的江山,锦绣山河,万里风光,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雷霆豪迈一笑,捏住我的下颌,陡的,他眼中的热切瞬间冷了,目光如利芒穿透我的脸庞,“你不是阿香,你不是!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右肩被他扣得紧紧的,下颌骨几乎被他捏碎,我惊凝着眉眼瞪他:“我从未说过我是雷夫人!”
雷霆的脸庞风云密布,眼中的愤怒慢慢消散、掠起一股深切的悲凉:“是的,你没说过,你不是阿香,你是皇后,是白痴皇帝的皇后!”
他颓然放开我,猛地拂袖、横扫金案,案上金玉器具、酒壶玉杯飞掠落地,铿锵作响,惊动殿外数声脚步与轻微声响。
他声泪俱下,哀凄地低吼:“阿香再也回不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突然,雷霆抓住我的手腕,拽着我走向内殿——惊骇之下,我拚力挣扎,却是无法撼动气力庞大的一介武夫。
他突然停下来,呆呆地站定,仰首望向金墙。我疑惑转首——那是一幅装裱精美、画纸精良的美人图,画中人飘逸若飞,恍若琼庭仙界的天女、垂袖淡笑。那眉眼,那神韵,依稀似曾相识。
深瞳点墨,唇如菡萏,烟薄轻纱飞扬,轻罗广袖翻垂,影姿宛如莲花盛开,眼波恍如明月流光。
“她就是阿香!”雷霆幽幽道,沉迷地望进画中人的眼底,侧脸上布满平静的伤痛。
果真是风华绝代!以我所见,竟未见过如此琼仙玉姿的佳人。我不由赞叹道:“雷夫人不愧冠绝洛都。”
雷霆转首看我,眉眼似乎带了些希翼:“你还没看出什么吗?”
我一愣,再次凝眸端详着画中人,那眉眼,那神韵,恍如是每日清晨从镜中望见的人儿——呵,原来,雷夫人阮香香,与我几分相像,两分眉眼,三分神韵。世间竟有这等稀奇之事!
摄政王召我前来,便是如此了!我笑道:“王爷思念夫人,人之常情!或许,便是因为思念过甚,就觉得旁的女子与雷夫人相像……”
“住口!”雷霆断然截断我的话,捏住我的手腕,眼中腾地升起一簇火苗,“我岂是如此随便之人?”
我惊慑地呆住——摄政王可真是脾气乖戾,不可理喻!他目露森然的光:“你以为我瞎了还是怎么的,要不是你与阿香三分相像,我怎会将你当作她?”
我举眸直视他,心底冷笑,只觉他可怜可叹!
他亦定定地看着我,渐渐的,冷峻的眸色柔缓几分,却又模糊起来,浮起浓浓的水雾,眼色朦胧:“你可知道,阿香是因我而死的……平凌王抓了阿香威胁我,要我投降,阿香担心拖累我,宁愿自缢也不见我最后一面……”
“那一刻,我便发誓:我要报仇,我要平凌王血债血偿!”
我敛眉道:“王爷已为夫人报仇,心愿已了……”
雷霆放开我,扑到墙上,枕着胳膊痛哭:“你不懂,不懂,阿香再也回不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纵使坐拥江山、君临天下,谁与我共赴此生!”
《》第2卷 两朝国后的传奇 毒酒一杯
陆舒意再次躬身行礼,语声冷淡:“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英王双颊浮起灿然笑靥,仿若蔚茗湖畔璀璨的春光。
陆舒意在前疾步走着,前方是汉白玉曲廊静卧一汪碧水之上,湖畔林木葱笼,翠华绿韵,花事繁盛,春光美景中淡蓝的影姿渐渐消失于遥遥伫立的男子的眼底。软风轻拂,掠起她裙裾飘举,翻卷成最初的惊鸿一瞥。
——
夜,深沉如铅,苍穹浩瀚,无一丝琉璃星光。连绵起伏的殿宇尽头,一弯清冷的弦月遥遥挂于宫墙之上,静谧如死。
今夜,只觉明殿朱墙、亭台楼阁泼上浓墨似的黑,波云诡谲。
回京后一直住在香露宫,姑姑居住过的寝殿,一物一什皆是熟悉的,却已是物是人非了。已是四月,流澈潇再没出现过,不知他是否安然无恙?
午夜的煌煌龙城,仿佛一座坟墓,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宫门早已封锁,禁卫军早已被人操控,那些疾速行走的影子,那些尖锐的长矛,那些明光晃晃的刀剑,无不是朝着远心殿围拢而去。//
远远的,传来宫娥、内监惊慌的尖叫声,传来激烈的金戈之声、刀剑激撞的铿锵声,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涌来,嘈杂,混乱,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至殿口,扇门重重地被推开,进来一个腰挂宝剑的侍卫和两个内监,气势千钧,如风如火。
侍卫直闯内殿,阴冷道:“秦王有旨,特赐皇后娘娘金酒一杯,即刻饮下。”
我坐在床榻上,衣裳齐整,望向内监双手拖着一方金盘,金盘上一杯高足琉璃玉杯,碧色毒酒香馥袭人。我神色冷漠:“真是秦王旨意?”
侍卫紧眯阴眼:“没错,皇后娘娘尽快服下,好让卑职回禀秦王。”
我徐徐起身,莲白色素锦长裙逶迤曳地,软软地拂过滑砖,绵绵无声。今夜,我便要无声无息地死于香露宫,相信永寿宫与香露宫一样,也有一个侍卫两个内监毒酒一杯送姑奶奶上路。
我眉眼盈盈笑着,执起高足琉璃玉杯,碧绿毒酒轻轻晃动,映照着宫灯明亮,璀璨生光,仿佛照见如烟往事,一幕幕地从眼底掠过,唐抒阳,西宁怀宇,唐容啸天,陆舒意,凌璇……唐大哥,你在哪里?我来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我轻轻咬牙,将玉杯送往唇边,闭了眼睛……
却有人碰着我高高扬起的手臂,碧酒洒溢出来,我猛然睁眼,但见两个内监软软地倒在地上,一抹黑影迅捷抢上来,举剑与侍卫厮杀起来。//
长剑相击,激撞出无形剑气血腥。片刻之后,侍卫就死在地,黑影冲到我跟前,躬身握剑,焦急道:“属下来迟,娘娘受惊了。”
生死仅隔一瞬,死,彻底的冰冷,毫无所惧,如今,重回世间,手足仍是冰冷,一心赴死的念头已如星火熄灭。眉眼涌上一股生的渴望与热意,我洒脱一笑:“是你呀,真没想到会是你,冷一笑,谢谢你。”
冷一笑脸色凝重,仍是歉疚:“假如娘娘有何不测,属下万死也不足以谢罪。”
冷一笑原是宫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