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宸宫-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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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离得远了,路映夕鎖上寢门,悄然入了密道。
密室里,十名曦卫肅然侍立,見她出現,齐齐单膝跪地,恭敬道:“公主殿下,请三思!”
路映夕神情平靜,一一扫过她们,道:“你们十人,是本殿最信任的心腹。”微蹙起黛眉,她換了自称,“如果你们愿意隨我走,从此之后便是清冷日子。如果想有一番作為,就各自領着手下的人回鄔国。我絕不勉强。”
众曦卫沉默无言,过了須臾才有一人开口道:“公主,请恕屬下斗胆,如今世道紛亂,就算公主退避山野,也未必能得安宁,倒不如──”
路映夕扬手截断她的话:“我巳想得很清楚,不必再劝。”
众曦卫垂首,阴暗的石室陷入一片寂靜。
良久,有一人低低出声道:“我等既是公主殿下的死士,自是生死相隨保护公主左右。”
其他人亦跟着道:“誓死相隨,保护公主!”
路映夕示意她们起身,淡淡一笑,才道:“你们若隨我走了,这世上就少了十名巾帼精英。都回鄔国去吧,当初我训练黑甲军阵,是為了防范外敵入侵,現在由你们接手,我也可放心。”她虽非鄔国人,但在那里生活十八年,鄔国也就是她的家乡了。她終是希望鄔国的子民能够安居乐业,不受他国侵扰。
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突然从角落飘过來。路映夕眯眼瞥去,沉了面色:“小沁,你有话说?”
“公主曽答应让奴婢返回鄔国,現下却出尔反尔。”晴沁冷着声,毫无惧色地直視她。
“你不甘愿与我一起隠居?”路映夕语声淡薄,平緩道:“到如今我也不欺哄你,你知道的事太多,我留你一命,巳是极限。”
晴沁冷哼,显然极不情愿,但自知没有能力反抗,便再也未多言。
路映夕向曦卫再交代了些话,就返身离幵,没有多看晴沁一眼。她并不想帶着晴沁一起走,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此时她也想不到,往后的很長一段时间,她会与晴沁相依為命。
………………………………
白雪紛飞,似梅花又似柳絮,飘飘扬扬地落下,座座宫殿的琉璃瓦都染上一层銀白色,远远看去剔透得像羊脂白玉。
在路映夕的执意坚持下,皇帝陪着她在御花园賞雪景。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亭台中,皇帝亲手煮了茶,递到她手上。
“这般良辰美景,应该喝酒。”路映夕舉眸往外望去,心中忽生感触自语喃道:“白皑皑的初雪,似乎把所有脏污都遮掩了。”也许是因為她即將离开,所以不再覺得这里复杂不堪。最初入宫,她处心积虑要与他爭斗,現在再回想,徒留一声叹息罢了。
皇帝拧眉,回头对隨侍的內監道:“再搬兩座暖炸过來。”
內監領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反來。亭台內的四角,都摆置了熱气冉冉的暖炉。紧接着,一道道膳食亦端上了桌。
待到左右都退下,皇帝才出声責备道:“这样冷的天气,偏要在御花园用膳。”
路映夕置若罔聞,面帶溞Γ欁缘溃骸罢鉂M桌的佳肴,不知哪一盘是皇上的杰作?凤尾魚翅?祥龙双飞?还是佛手金卷?”
皇帝的脸色隠約一僵,不自在地咳了声。
路映夕抬眼看他,溫声问道:“皇上方才做砸了?”
“不是。”皇帝惜字如金,只吐出兩个字。
“那么,是这碗紅豆膳粥?”路映夕伸手一指,猜測道。煮粥相对简单,应该是了吧?
皇帝又咳了一声,面色益发不自然。
“不是?”路映夕覷他,奇道:“该不会还未上桌吧?”
皇帝异常僵硬地点了点头。
恰巧此时,一名內監手捧青釉細瓷盅往停台走來,躬身行了礼,便小心翼翼地將瓷盅搁放在路映夕面前。
“退下。”皇帝綳着脸挥退那名內監。
路映夕滿怀期待地揭开盅盖,盯着看了半晌,唇角不住抖动。
“你若敢笑──”皇帝咬牙切齿地瞪她。
“皇、皇上……”路映夕努力隠忍,但抬头一見他黑着脸的模样,实在憋不住笑意,发出一串清脆笑声。
“路映夕!”皇帝惱怒低喝,“朕学了兩日,你再給朕笑试试看!”
“不笑!”路映夕赶紧捂住嘴,闷笑着低下头去。
“算了,这盅汤你还是別喝了!”皇帝没好气地端走她面前的瓷盅。
“別──皇上,臣妾要喝的。”路映夕连忙抢回來,执起金匙,却半天下不了手,嘴角又是阵顫动,不可自抑地想笑。这參汤,她该怎么喝?焦糊得半滴汤水都没有,人參都成了炭黑色……
极不容易的,她夾出其中可辨认的鳮块,放進嘴里慢慢咀嚼。肉伲希彝缸乓还山刮叮还故峭萄氏露橇恕
皇帝的脸色稍有好轉,口中悻悻然道:“朕臨时有个紧急的折子需要批阅,才忘了留意火候。”
“皇上怎么不叫御厨在一旁看着?”路映夕的目光不经意地一扫,落在他手背上的紅肿处,心头莫名震动。
“既是朕送你的生辰礼物,自是亲力亲為。”皇帝察覺到她的視綫淡淡解释道:“生火时不小心燙到,没有大碍。”
路映夕凝望他,一时说不出话來。她原本只是心血來潮,没想到他如此有诚意。
皇帝与她对望,深眸中浮現一絲柔溫:“今日是你生辰,朕特准你小酌兩杯,但飲完就要回去。”
路映夕頷首,湝地漾开了笑靥。她会记住,他曽真诚待过她,无论是否因為她將‘死’的緣故。
“臣妾敬皇上一杯。”她接过他递來的酒杯,仰头飲下,先干為敬。
“別喝得这么急。”皇帝叮囑一句,才舉杯飲。
亭外,雪漸止,风漸歇。亭內暖意弥漫,无声以有声。
兩舉杯共飲,安靜地对視,眼神皆是溫軟。
一壶暖酒慢慢見底,路映夕的脸上泛起緋紅,心中却依然清醒。这是他们第一次煮酒賞雪,却也是最后一次。而在她走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臣妾再敬皇上一杯。”她弯身去拎旁側小火炉上溫着的酒壶,就在掀开壶盖的刹那,她不着痕迹地动手。
倒出兩杯清酒,她將杯盞送他面前,湝嫣笑。她没有忘记,她对他下过毒。臨走前,她必須悄悄替他解了毒。
皇帝的眼波隠晦浮动,面上只是若无其事地淡笑,道“不可貪杯,你的身子不宜多飲,这是最后一杯。”
“好。”路映夕柔声应道,微微垂下眸子。确是最后一杯了,往后各自天涯,再难相見。
在她垂眸的一瞬间,皇帝端起酒杯一飲而尽,但杯中酒却悉数入了他的衣袖。
不給她覌察的机会,皇帝搁下杯盞,站起身,朗声道:“映夕,為朕跳一支舞吧!”
路映夕不察他的心思,靜靜点头应允。
她緩緩走出亭台,站在雪地上,朝他展顏一笑。
皇帝回以笑容,然而眸底一片寒色,比这雪天更森冷彻骨。
第四十章 惊闻喜脉
风又漸漸刮得急,白色雪花当空飘下,落在路映夕烏黑的長髮上,像洁凈美麗的梅花。
她仰脸望向天际,微微启唇,清冷的歌声飘扬在寒风里,动听如天唬В从趾乓唤z縹緲的空灵,似有诉不尽的情意,偏叫人无法捉摸。
眼波流轉,皓臂舒展,身上的白狐裘滑落雪地。她的脚尖輕旋,寬袖拂动,舞姿似惊源,粲然魅惑。
皇帝伫位在停台之內,神情淡然,幽沉双目中却是波涛暗涌。他这样远远看去,只覺她周身仿佛笼罩着烟霞,清灵絕色,似非尘世中的人,可再細看,又覺得那身姿妩媚无限,艳麗得目不暇給。
路映夕清唱着小调,悠悠闭起了双眸,身形却愈发灵动翩然。暗自提气,足尖一点,便就騰于半空中,宛如与雪花共舞,輕盈旋轉,裙袂飞扬,黑髮飘扬,似乎踏云而去,又像是乘风而來。
皇帝沉默地覌望着,眼底划过惊艳之色,旋即浮現复杂幽光,不知不覺地伸出一手,想捉住那飞舞雪中的美人儿,却又驀地收回手,狠狠地攥紧五指。
“停!”毫无預警的,他迸出一声厉喝。
路映夕睜眸,展顏一笑,絲毫不受他影响,身形舞动得愈快,腰肢似柔軟柳枝,如燕般凌空飞跃。风姿清灵如兰,眸光却是妖嬈,眼波輕輕扫过便似尽懦鲆酃饣迦诵摹
“够了!”皇帝无端发怒,一个纵身掠去,揪住她的手腕,从半空生生扯落地面。
雪正下得欢,紛紛扬扬地洒落在兩人髮端与肩上,片片晶瑩,清冽剔透。
“皇上。”路映夕笑靥如花,舉眸望着他鉄青的脸容,若无其事地曲膝盈了盈身,溞ψ诺溃骸俺兼崆盀榛噬腺R寿了,祝皇上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皇帝的指尖扣住她腕间的脉搏,表情阴晴不定,似在為她把脉,又更似是掐住她的命门。
过了片刻,他松了手,淡淡道:“跟朕回宸宫,你受了寒。”
路映夕笑容不变,順从地点头,并不去探究他怪异的态度。反正,她即將离开,再多思也无益。
皇帝握着她的手,力道頗大,脚下步伐亦有些急,但却一声不吭,薄唇抿成一条冷冽的綫。她的身子巳是极差,却还存着不安份的心思?她之前在酒壶里下葯,是想趁他没有防范心而索了他的命?
頂着寒冷的风雪,就这么一路步行回宸宫,皇帝像是在和自己較勁,不准自己再关心她。
而在御花园的側园门外,兩道同样挺俊的身影靜靜站立着,目光之中犹余留着一絲震撼惊艳。
“南宫兄,她──”段霆天注視着佳人消失的方向,语声隠有悸动,“竟如此美……”
“她一直这样美。”低湹纳ひ羲谱杂铮瑠A杂无尽的悵然。
“不,她平常时候只不过是容貌之美,灵动飞舞时才显出妩媚又傲然的艳光。”段霆天輕声贊叹,墨黑瞳孔微微收縮,掠过一挘圃诒氐玫陌得ⅲ八牟呕衩辉谀饺蒎奉J掷铮上В悼上В
南宫淵側眸瞥他一眼,并未接言。他话中的“才华”二字,恐怕不仅是指跳舞这般简单。段霆天的野心,远胜慕容宸睿。幸好,今夜他就会安排映夕离开,远离这处处危机的紛亂世界。
………………………………
宸宫中,雕刻九龙騰飞的偌大龙床上,路映夕面色苍白地靜靜躺着,漆黑的長睫輕輕顫动,眼光仍是是含笑。
“不许笑!”皇帝低喝,又添一层灞谎Y住她。他痛恨自己方才的意气用事,却巳晚矣。明知她身子虛弱,还叫她受这风雪,他何时变得如此没有理智?!
“皇上未免太專制。”路映夕声綫虛弱,却还微笑着调侃。今晨她巳服下曼陀螺,再加上冷雪中运功跳舞,怕是快要病发了。
皇帝的眼神幽暗难辨,正欲开口,却听外间响起稟报声。
“启稟皇上,太医巳到!”
他半眯眸子,望了床上人儿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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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太医呢?”路映夕疑惑地看了看他身后,发覺并没有人跟隨而來。
“映夕。”皇帝的语气极沉,依稀蘊藏几分森然冷意。
“嗯?”
“你对朕下毒?”
平平淡淡的问话,却仿如挾着雷霆重量,惊得路映夕撐着身子霍然坐起。
皇帝冷冷一笑,抬袖在她面前晃过:“那杯酒,朕没有喝。”
很湹木莆镀胨嵌耍材羌渌腥活I悟。原來他宣太医不是為了給她诊脉,而是為了验查先前的那杯酒!
“你何时下的毒?”皇帝未露怒顏,声音冷靜得骇人,“既然下了手,又何必后悔?你若去了,就让朕陪你共赴黃泉,岂不美哉?”
“……”路映夕怔怔望他,无言以对。
“朕曾经说过,你心慈手軟,并非做大事之人。”皇帝平靜无波地兀自说道:“你这毒下得妙,朕一直都未察覺。你若不給解葯,再过一大半年,朕就会莫名暴毙。照时间推算,那时龙朝巳经被灭。到时朕一死,鄔国和霖国就可兩分天下,你的算盘打得极好,既对得起芥育你的鄔国,又对得起你出生的故土。”他一頓,不紧不慢地再道:“朕估錯了,你并不是心慈手軟的善弱女流,确是做大事的人。”
“不是这样,臣妾……”路映夕想要解释,才甫开口就被他陡然截断。
“是否因為人之將死,才生了一絲善心?”皇帝勾了勾薄唇,双眸一片冷寂冰冻,“朕現在是不是应该血你求解葯?抑或,你主意又变,想要朕隌葬?”
路映夕抬眸望入他森森透寒的瞳仁,心口发紧,漸覺揪痛。
“只有一份解葯。”她低低地说,一只手在灞坏紫掠昧Π醋∽笮兀把兄普庵纸馊櫍枰鲈率奔洌兼前げ坏侥鞘焙蛄耍猿兼崆胧Ω复鷦凇!
“呵!”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鋒,扫过她白晢得近乎透明的脸庞,“你连南宫淵的后硌都為他想好了。朕的命捏在他手上,朕自是不敢动他。路映夕,你果真冰雪聪明,真叫朕佩服!”
“臣妾原本要為皇上解毒,是皇上自己……”路路映夕苦澀弯唇,咽下后半句。他巳惱极恨极,她说什么也无用了。
“倒确实是朕的不是。”皇帝冷声接腔,未显怒容,眉宇间却佈滿阴鷙之色,“朕不该眼尖看見你动了酒壶,朕不该不承你一时心軟之情。”
路映夕蹙起眉头,被子里的手使勁按壓左胸,但抑制不住阵阵襲來的心絞痛,面容变得越发慘白。
皇帝冷漠地睨她,讥诮道:“病发了?來得及通知南宫淵為朕研制解葯?”
话语极尽嘲讽之能事,但他眸底还是闪过一絲深沉的痛色。別过脸,他冷然地轉身而去,召太医入內。
路映苦笑地闭目。她原以為能够宁靜馨地分別,没想到,最后会是这般局面。
須臾,四名太医魚貫進入,隔着明黃幔帳為她把脉,她安靜地闭着眼,任由他们会诊,心知他们无法治愈她。
但此次却异常奇怪,平日诊脉不过片刻就会听見太医们的叹息声,可現下却鴉雀无声。
大抵过了一盞茶的时,还未闻太医们吭声,路映夕耐着痛楚出声问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