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晓风残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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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伸手扯过一旁的被子垫在身侧,扶着杨柳风倚靠舒服,俯首深深地凝视着春水,半晌,忽然一字一字无比认真地道:“珩虽然还没有学会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但是至少还知道该如何做一个男人,风儿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没有人能再让你们母子受一丝委屈。”
不错,他是曾在朝堂上公然承诺过他和她的孩子会追随母姓,并且同样遵从为奴为妓的先皇遗诏,他真的曾以为他能做到信守诺言,而事实却是:当他真正确定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之时起,就已不能接受任何一点不利于它的条件,他要把最好的都留给它,要将自己人生的遗憾全都补偿在它的身上——它要有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温柔的母亲,最坚实的保护和最甜美的宠爱,笑的时候不必顾忌别人会觊觎,哭的时候不必担心软弱被发现,无力的时候永远可以躲进温暖的怀抱,心爱的东西也永远不会被践踏剥夺
刘珩紧抿的双唇现出坚毅的轮廓,那被柔情浸没了许久的双眸中再次隐隐透出锋锐的光芒:他不惧于做一个悖誓食言的小人,更不在意任何人的耻笑和责难,他只要护着心尖上的这两个人,哪怕与众生为敌、受众口唾骂。
杨柳风静静地回望着他的眸,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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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妇科玉尺》“忧则气结,思则气郁,怨则气阻,怒则气上,血随气行,故气逆而血亦逆,血气乖争,百疾于是乎作。”
第29章 第十章 萧墙事起恨生仇(上)
阳夏县,杜府。
杜重山满面愠怒地背着手在屋中来回疾踱着,夫人卢氏坐在一旁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
承喜双颊高肿抖抖缩缩地跪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昨日自公堂上回来,一干跟着闹事的家丁都被结结实实地赏了二十大板,纵然他满口鲜血一脸紫涨也不曾放过,若非是看着那狼狈样子,只怕老爷一怒之下打断了双腿也未可知,因而,此刻他垂头丧气地缩首而跪,连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
杜辉从清早便去衙门打点,至今未回,杜重山一腔怨火,早饭和午饭都不曾吃,只阴沉着怒容一言不发地焦躁往复。
终于,外面一声轻呼道:“辉管家回来了!”
话音未落杜辉已提袍进门,躬身道:“老爷。”
杜重山急切地趋前几步沉声道:“事情办得如何?”
杜辉摇了摇头道:“今日正是休衙之期,那陆县令并不在衙中。”
“那到他家去岂非更容易?”杜重山情急之下,嗓音也不觉高了起来。
杜辉欠身道:“老爷少安毋躁,依小人之见,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杜重山皱眉道:“何出此言?”
“那陆县令与那刘如磬夫妇好似是旧识,因此,昨日小人出衙之后,便叫承瑞在衙门附近远远地盯着,果然不出所料,那陆知县当晚就将他二人引至家中。”杜辉容色平静无波地沉声回禀。
“哦?竟有此事!”杜重山略感意外地道。
“小人今日一早去衙门,除了打点监牢内外的一干人等,也趁机探了探口风,”杜辉淡淡地接着道:“据说这位陆大人处事刻板为人固执,软硬不吃甚为刁横,开罪了不少同僚,因此才从上面一路被贬至此。”
杜重山捻髯沉思一晌,寒声道:“依你之见呢?”
“恐怕难办。”杜辉顿了顿接着道:“小人原以为他只是在公堂之上众目之下一时磨不开脸面,因此刻意让他做足了威势才提出取保医治,谁想他竟一口回绝,今日看值的牢头亦说,这位大人上任以来执法严苛,因而都不敢造次放人。”
那一边卢氏听闻此言,不觉“心肝”、“肉儿”地放声大哭起来。
杜重山本已怒火中烧,听得啼哭更是火上浇油,箭步冲到她面前高吼道:“哭什么!现在知道号丧了?平日里要多教训一句都护长护短的,纵得这个逆子无法无天,如今接连惹出祸事才知道怕了?哼!依我看,这丧家辱门的大罪只怕还在后头!”
那卢氏被他这么一吼,非但不曾收声,反倒哭得越发响亮凄厉:“老爷!琪儿可是你的嫡亲儿子,哪有做爹的狠心咒自己亲儿的道理?杜家一脉单传,老爷你就算是不念夫妻之情,也行好可怜可怜你们杜家的血脉吧。”说着,哀恸在地泣不成声。
一旁的丫鬟婆子也忙都纷纷跪下,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岂料,杜重山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卢氏大声道:“你还有脸说什么一脉单传?当初我纳妾,你来一个赶一个,非说自己能为杜家开枝散叶,谁知道十月怀胎竟生出这么个东西,再想等一个,竟是从此没了动静!平日里,我要跟个丫鬟多说上一句,你就哭天抢地非说有人要抢杜家的财产,上次弄死人家夫妻两个的案子才刚打点完几天?现如今好了,两案归一,你就等着给那畜生收尸吧!”
那卢氏听言,早已哭得昏天黑地,竟是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杜辉见闹得委实不像了,只得悄悄皱了皱眉,上前躬身道:“老爷夫人勿急,监狱之中小人已打点妥当,打扫了一个干净的单间出来,平日的一应器具也都置备齐全,又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小子服侍照顾,也请了郎中诊看伤势,都是些皮外之伤,并无大碍,除了不得脱身其余倒也无虞。”
卢氏被杜重山斥责一通正无处消解,此刻不觉上前来哭叫道:“你说得倒是轻松!那牢房是人住得的么?如此暑热天气,蝇虫蛇鼠,你让我那苦命的琪儿带着一身伤痛如何熬得住啊”言未尽,她又一次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杜重山欲待再叱,奈何究竟是见她哀伤可怜,自己也惦记着独子的安危,终于只是不耐地别过首道:“忍耐一时并不为难,只是却非长久之计。”
杜辉欠身道:“老爷所言极是,小人已经差家下去知会县丞,叫他择机将咱们家的渊源厉害告知那位陆县令,他若是省事的,关上两天也算是应了他那朋友的面子,也趁机替他立了威,就算是咱们杜家赏他个脸,将来井水不犯河水,少爷虽然委屈几天,但也正好煞煞那惹祸的性子,将来管束起来也或可省心一些。”
杜重山捻髯点了点头,却又迟疑道:“若那个姓陆的偏不省事,却又如何收场?”
杜辉小眼灼灼地道:“老爷放心,那姓陆的不过是个从八品县令,有权当堂执行的止于笞、杖之刑,涉及徒、流者须上报寿州刺史批复方可定案,涉及死刑者更须上报刑部定夺,他若执迷不悟,老爷就修书一封,请堂老爷暂且压下此案具本进京,先参他个徇私枉法之罪,堂老爷身为从五品刺史所具之折可直接报送内侍省上抵天听,以上参下原是必准的,那姓陆的就算也具本进京,以他从八品的卑位必要先经过御史台层层核审方才能报送内侍省,况且这以下参上自然是艰涩无比,朝中谁不知堂老爷与刑部方大人的关系?到时候,那姓陆的还不是以卵击石自身难保么?”
“话虽如此,但上次的命案已经惊动了堂弟,”杜重山轻叹一声道:“如此的人情终究是不好多欠”
杜辉亦沉声道:“只盼此事过后少爷能稍事收敛,不负老爷一片苦心。”
杜重山闻言重哼一声,须臾,终于是长长一叹。
第30章 第十章 萧墙事起恨生仇(中)
莫荆山,隐藏在西北边境与大蕃、北羌三国交界的群峦之中,知道这座山的人很多,但是真正到过这座山的人却很少。
不仅是因为这一片起伏深邃的重山峻岭崎岖难行,更因为“莫荆山”本身所代表的神秘可怖远非常人敢于触及——相传以蛊咒杀人于无形的“灵教”总坛就在这莫荆山上。
灵教,不知创立于何时,因其所处的位置不属于任何一国的治下,又隐藏在层峦茂盛的群山之内,若非三十余年前的一场浩劫,只怕至今仍旧秘密地存在,不为人知。
然而三十余年前灵教的骤然惊现,却是引起了中原武林各门各派甚至朝野上下的一片恐慌,这种无迹可察防不胜防的蛊咒之术顿然令得人人自危,一时间中原各地不论青壮垂髫还是男女老幼,无不谈“蛊”色变,更有那江湖术士邪淫外道风行研习炼蛊咒人之术,以致山河上下一片阴霾乌烟。
幸而当时的灵教教主苍弄尘及时管束下属惩戒奸劣,又加之当时的皇帝——刘珩之父——颁下严旨:举国之内严禁修习蛊咒之术,违令者斩立决。这才渐渐将此邪阴之气遏止。
但江湖中关于这神秘灵教的传言从未停止,却终因前去莫荆山探察的人无论武功高低皆是有去无回,数十年风雨洗练,才渐渐淡忘了这诡异莫测的所在。
可是,不出现不等于不存在,事实上,灵教的势力这些年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悄然滋长着。只是,现任的教主姬伐月却是个喜欢悄然掌控一切的人,所以,他越是强大,行事却越是隐秘。他喜欢安静地主宰别人的感觉,用一种神祗般无声俯瞰的目光审视那些被他操控于股掌的人——男人,或者女人。
总坛空阔的正殿上,灵教左护法蓝幽静静地垂首膝地,天虽然热,但正殿却摆了很多消暑的冰盆,阴阴凉意沁人心神,可蓝幽身上的天蓝色丝衣却依旧被涔涔冷汗湿透。
他面前宽大舒适的榻椅上,姬伐月正懒懒地斜倚着,一只剔透的水晶盏在掌心悠然摇动,两块碎冰在殷红的葡萄美酒中不时地叮咚相击,发出悦耳的轻响。那双西域人独有的深邃的眸带着一种淡淡的与生俱来的寂寞和忧郁,烁烁的眼瞳竟如琥珀般闪动着慑人的红光,此刻,却只是慵然注视着手中的酒杯。他的手纤长有力,皮肤莹如冠玉,衬上一身如酒般殷红的长袍,有着一种摄魂夺魄的醉人完美,想来潘安宋玉亦不过如是。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装着美酒的水晶盏缓缓贴上姬伐月的唇,轻轻抬腕,让玛瑙色的液体徜徉齿舌。
半晌,姬伐月才挪开酒杯淡淡地道:“这么说,阿尼死了,玉蛊丢了,所有的线索就断在皇宫里?”他的嗓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性感磁性,仿佛午后的阳光,纯净慵懒到没有一丝情绪,却足以撼动任何心灵。
“是。”蓝幽的心也在动,却是紧张恐惧地狂跳:他入教十八年,深知这位年轻教主的脾气——姬伐月的怒从来不加诸于辞色,而永远只付诸于行动。
这一次阿尼叛教出逃,还偷走了姬伐月修炼成形的玉蛊,无疑是极大地触怒和羞辱了他,可他们一路从莫荆山追辑而去,甚至不惜冒险动用了潜藏在各地的灵教势力,虽然有几次堪堪得手,却终因她握有姬伐月的玉蛊而投鼠忌器,被其逃脱。
传说,那玉蛊乃是灵教唯一的反制蛊,因为寻常的蛊都是修炼者控制宿主,只有这个玉蛊却是宿主反过来控制修炼者,而这玉蛊的修炼之法却只有教主之间代代亲传,所成之蛊也会作为当时的镇教之宝来供奉,至于为什么要炼这样一个奇怪的蛊,据说是和教主独门修炼的“绝伤神功”有关,再多的,也没人知道了。
可是这次阿尼被当作妍贵妃一党斩首示众,玉蛊的线索就此中断,倘或落在别人手中以此挟制教主或者干脆动手毁去,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实在是不可预见。
念及至此,蓝幽觉得喉咙无比干涸——他忽然想起那二十四名看守玉蛊的教徒被姬伐月施祸蛊足足哀号痛苦了一个多月才陆续死亡的惨状。
“你就没有想过劫囚么?”姬伐月懒懒地将水晶盏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所有侍奉的人都已被他遣出殿外,虽然他是个喜欢享受的人,虽然玉蛊丢失、阿尼叛逃已经是灵教尽人皆知的事情,他却也不想太多人洞悉后续。
“其实阿尼潜藏入宫不久属下就探知消息,也曾打算进宫擒拿,可是”蓝幽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呈禀京畿所遇。
“嗯?”姬伐月只是轻哼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蓝幽沉吟道:“可是,宫禁森严,属下也不敢躁进妄动,只得先在周围伺机打探,想摸清禁卫巡守的详情再做安排,尽量不惊扰朝廷宫闱,谁知,无意之中竟发现京城之内居然高手云集,这些人武艺高强行踪诡秘,往来于皇宫周围及京城的某处盘踞之所”
“某处?”姬伐月打断他道,修长的眉微微一蹙——他这么说显然还没查到这些人的具体据点。
“是。”蓝幽垂首道:“属下惭愧,多次追踪未果,每一次,被跟踪的人总能神秘消失,无迹可查,甚至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很多人还是只有一个人”说着,他悄觑了一眼座上的人。
姬伐月没有搭话,幽邃的琥珀色瞳人中光芒隐隐。
蓝幽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道:“这些还只是最初几天的发现,后来对方好象觉察到我们的行踪,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属下虽曾推断他们是办完事情离开,但却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不安直觉,变换了几个集结点,这样的感觉却仍然是驱之不散,也只好吩咐手下格外谨慎从事。”
姬伐月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蓝幽抿了抿发干的唇继续说道:“属下等人踌躇良久,还是决定挑选几个好手夜探皇宫,先看看里面的情形再作打算,可是不料每每接近皇宫周围,就会受到一些不明高手的警告,以致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警告?”姬伐月终于别过头来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蓝幽紧张得又开始冒冷汗:“其实他们也并没有什么进攻举措,只是一旦我们想接近皇宫,便会突然有个身影从眼前疾掠而过,轻功高明,气息强大。”
姬伐月忽然缓缓坐直身体:派遣出去追随蓝幽的一干教徒都是他亲点的精英,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再毫无预兆地突然掠过他们面前,这样的人武功确实不容小觑。
蓝幽被姬伐月的动作吓得身子陡然紧绷。
第31章 第十章 萧墙事起恨生仇(下)
感觉到他的惧意,姬伐月的唇角无声地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很享受这种可以轻易左右别人情绪的感觉,主宰一个人的行动并不难,控制他的思想才是最高深的学问,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
“之后呢?”一直等到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