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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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王氏虽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老太太也放话出来了,条件列清楚了挑个好的想必总挑得出来了,而且看大嫂一脸面笑皮不笑的样子她心里也舒服了不少,倒是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解决了这一端,老太太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就先坐车回去了。众人要送,老太太只说让她们在这里好好玩玩再走就是了。
老太太一走,几个夫人太太便吩咐庄里上了酒菜,先用了午膳。几个夫人太太一桌,畅春园里两桌,陈夫人的牡丹园里三桌。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众人将这几个字的境界发挥到了最高境界,只几个夫人桌上不时有隐含机锋的话语你来我去,其余几桌完全不闻人声。
待午膳用完,几个夫人就说乏了,要留在这里说会子话,打发她们这些姑娘自去梅林里逛就是了,只不要逛远,只在附近林子里逛会,到要回去时,自会鸣锣叫人。
离开了那透明屋子,两个园子的姑娘自然而然地分开了,虽然都对对方有些好奇,但也只是互相打量打量,却并不上前搭话。
平常几个就在梅林边缘走着,却都有些心情低落,明明这周围的景色跟刚来时一个样,却都没有了欣赏的心情。平康平素向来纯真爱笑的脸上笼上了一阵愁云,半天,才幽幽地开口道。
“福儿姐姐,我们以后也是这般吗?我觉得好难受。”
平福看着平康脸上少有的愁颜,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张了张口,却半天也说不出来,要说什么呢?以后的她们不也如今天的那些女孩子一样,毫无尊严地被人当着面评来判去,看到那些女孩子进来时隐隐还有些喜悦盼望地眼色,被一口否定退出去的那种黯神伤,平福感同身受。这,就是她们以后的写照吗?被像牲口一样挑挑捡捡,不知到挑捡过多少遍,最后终于被一个主人选中。那种盼望中带些羞耻的感觉就是她们以后要感受的吗?而那些夫人们,就像老太太这样看似非常慈祥的老夫人,在面对这些女孩儿时,似乎也没有她们当成一个活生生,有感觉会受伤的人,而是就像买一件东西一样地挑着她的瑕疵。这种理所当然的冷漠让人有些心寒,如果连这么慈祥的老夫人都是这样看待,那其它人呢?平福想想都觉得可怕,光是看着就已经叫人有些受不了,她真不敢想像有一天自己处在这个位置时心里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平常的心里也很是难受,但过了一会儿却又释然了,这回跟上回又有什么不同呢?既然已经成了瘦马,那就免不了要遭人轻贱,只要自己不看低自己就是了,他人的想法这么弱小的自己是改变不了的,只要自己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不也是因为自己当了瘦爹娘和弟弟才可以过上好日子的吗?这样就好了。只是,虽是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一时还是有些低落。
平锦这时却突然开口道:“不,我们不会这样的。就算是做瘦马,我也要做最出色的瘦马之一。听我姐姐说,以前的皎儿姐姐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不仅皎儿姐姐,听说还有一些其它有名的瘦马也是如此。我平锦是绝对不会落到这么一天的。”说起这话之时,平锦的脸色泛红,神色坚定,显然也是受了不少的刺激。
“如果真要这样,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这是平安的话,平安平时虽看似活泼,但其实性子极烈,只是有些事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再加上头脑聪明,知道进退,因为显不出来罢了。只从她听到嫂子的话便要自己卖身进来,虽一部分是心疼哥哥嫂子,但另一部分何尝不是因为潜藏的这一份烈性不允许她成为别人的累赘吗?
四人各自沉思,一时无话。
梅林里的梅花被风一吹,洒落在她们的头上,身上,她们也不去管它,只痴痴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林子散散落落着其它的一些女孩子,想必也和她们一样。在这样一次次地遭遇中,这些可怜可爱的女孩子们都在成长,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是否,太过沉重了一些?
梅花恁是无情,只洒落一地落红,似这些女孩子那想流也流不出来的血泪,一滴一滴,一点一点,又被那绵绵的白雪覆盖。
第二十六章 平寿回来了
从赏梅宴回来,百春园的女孩子似吃了什么补药一般,一个个劲头十足,鼓足了劲学习,不管嬷嬷教了什么,全都像圣旨似的,一字一句都要琢磨研究个彻底,就连嬷嬷们没有教过的,也私下用功着。
兰嬷嬷现在正在教《千字文》,有的女孩子私下里却连《三字经》、《百家姓》这些有注音的书也拿着看了。园子里的书房也对所有女孩子开放了,这个却是不分等级的,只因嬷嬷们说了,再六个月后,会有二次考核,那时才会真正的分级,从此之后,众人所学的内容都会有所不同。一等的会学些大家闺秀才能学习的琴棋书画,歌舞棋牌;二等的则会学些算帐记帐的本事;三等的就不再学认字这些了,只学些女红厨艺之类的。
女孩子们一个个卯足了劲,嬷嬷们的课程也加紧了许多,再不顾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兰嬷嬷教的字从一天十几个字,上升到了一天两三百字;而崔嬷嬷的礼仪课更是无所不包,只一个劲地囫囵吞枣似地往她们头脑里灌,也不管她们是不是接受得了。连最为悠闲的平福也觉得有些吃力了。虽说园里的规矩松了许多,但下了课,再没有人有闲心在外面玩,一个个地都躲在自个儿的房里练字地练字,及礼仪规矩,练上凌晨的大有人在。
平常虽说一直以来都称得上勤勉,但这时也不敢大意,自知自己原本底子就薄,又没有平寿、平安、平锦、平康几个的聪明劲,上次是有几分侥幸的成分,这一段时间虽说是补上了差距,可在众女孩子中要评上一等却也不是稳打稳的,于是又自动加长了练习时间。在她的带动下,平锦、平安几个也不敢放松,这种时候,一个不小心,几人说不定真的就天各一方了。
几人一边用功着,一边却有些担心平寿,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虽说是夫人允许的,可这些天功课紧得很,回来也不知有没有时间赶上?她们几个可都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这回如果不能都留在一等,到时分开了再见面可就难了。嬷嬷们说了,这回分等之后,可是会重新按照等级分园子进行教导,除了三等的,其它的都是要搬出去的。
这一天,几个下了课回到屋子,还没进屋,却看到平福平寿屋子的门竟是开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欣喜涌上她们的心头,难道是平寿回来了?
平康性子最急,也不管是不是,还没进门就“寿儿姐姐”,“寿儿姐姐”地乱叫个不停,忙乎乎地往前冲,平常几个也忙跟了进去,一进去却都傻眼了,还是平福回转地快:“寿儿。”呐呐地叫了一声,却不晓得该如何说下去了。
这还是平寿吗?几个人看着里面的那个人,只觉得心一阵一阵地抽痛,平康更是早已哭倒在平安的怀里,说不出话来。
平寿侧躺着半靠在床上,明明回来是高兴地,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帮子姐妹了,有心露出一个笑脸,偏偏笑容未出,泪水却已先流下。先是一滴一滴,紧接着却一行一行地,竟是停不下来,这些日子强忍着惶恐、害怕、恐惧以及身上的疼痛不适,全一股恼地冲上心头,如今见到这些亲如姐妹的想念已久的人,便再也忍不下了,只想大声哭出这段时间的所有情绪。平福忙上前轻轻地抱住她,只觉得比起以往,她瘦得更是惊人,竟是一点肉也感觉不到了,当下眼眶泛红,鼻子泛酸。平常、平安两个也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平锦倒还略好些,她跟平寿的接触到底不算多,只跟一个屋的平常最好,但也是心下酸楚。这是谁做的好事?平寿回去的时候虽说比起别人也略瘦些,但也只是先天体质不好,禀性弱些罢了,可好歹气色红润,身体健康;可这回来的时候脸上竟瘦得一点肉都看不见了,跟个骷髅架子差不多,脸上还有些瘀青,显见是被人打过了,额头上包着一块帕子,肯定是受伤了,怎么好好回了一趟家,竟然变成这样子了?
平福抱着平寿,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用手拍了拍她的背,想帮她顺一下气,谁晓得轻轻一掌下去,平寿就“唉呀”一声叫了出来,嘴里直吸气,脸皱成一团,显是痛得不行。平福大吃一惊,忙掀起平寿背上的衣服瞧去,只见背上又是一片红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福有心要问,但又怕勾起平寿的伤心事,只得暂时放下。
“可有药膏?擦了没有?”
“已经擦过了,这些天已经好多了。”回答的却不是平寿,而是一个婆子。众人分开前见过,是随平寿一同回家的两个婆子中的一个,依稀记得似乎是姓齐的。见她端着水过来,平常等人连忙让开。
这些天好多了?那前些天不是更严重?平常几人心下暗想,但就连平时脾气最为急燥的平康都晓得这时不是问话的时候,众人只当没发生过什么事的,在一旁看着那齐大娘给平寿换药,不时讲些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如这些天晚上,看着大伙儿都用功,平康顽性最重,虽说还有几分聪明劲,但到这个时候,只靠那点聪明劲恐怕不够了,大伙儿一个个都跟拼命似的,尤其是那些被划为差等的丫头,一个个跟不要命似地连吃饭走路嘴里都念念有辞。平安担心到时候她成绩过不了关,天天压着她一起用功到深夜。无奈她平时懒散惯了,这晚上一用功,白天精神就不足了,上午荣嬷嬷的课还好,荣嬷嬷比较注重练习,通常讲了一会就会让她们练习了;可到下午兰嬷嬷的课时,这丫头就不行了。听着听着竟然开始打起盹来,这些天打盹的女孩子也是不少,兰嬷嬷晓得她们私下用功了,课上也没有太认真计较,偏这丫头打着盹打着盹,突然跳了起来,来了句“鸡腿真好吃”,弄得兰嬷不管也不行了,当下把戒尺拿出来,打了好几下手心,疼得那丫头“阿呀”“阿呀”地直叫唤,说起来,这还是兰嬷嬷一次打人手心,托平康的福,大家总算长了见识。
一番话说下来,平寿的嘴边又扬起了笑容,虽仍是虚弱,到底精神看起来好多了,这时,齐大娘出去倒水,除了平福留了下来,几人就都借口告辞,说用过了晚膳再来看她。
一到屋子外面,几个人也不管那齐大娘还要去倒水,就把她往旁边的屋子里拉。齐大娘看了刚才的情形,哪里不晓得这几个小姑娘的感情的,也不挣扎,就跟了她们过去。这段时间,她的心里也不好过,好好回去的姑娘,弄成这个样子实在叫她心里不是个滋味。虽说不是她的错,可如果她再小心点儿,也不至于这样了。偏这平寿姑娘又是个心地极好的,出了这事,不但一点也没有埋怨她,反而在夫人面前帮她们说好话,虽说夫人的处罚自有定论,不会因她这么个小姑娘说上几句就变了,可这份心意却是难能可贵,她婆子算是领了。等平寿姑娘好了,她出了这园子,夫人的惩罚自会下来,恐怕几个月的月钱是没有了,级别也得降一等了。
一进到屋子里,平康就迫不及待的问:“大娘,究竟寿儿姐姐出了什么事?好好的回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第二十七章 齐大娘的回忆
根据齐大娘的说法,原来平寿家里除了一个爹,竟再无其他人了。平寿的娘早逝,也没有兄弟姐妹。
齐大娘和另一位姓方的婆子和平寿回了她家,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平寿她爹回来,眼见要晌午了。齐大娘和方婆子就跟平寿打了声招呼,一起去集市里买些菜回来,准备好歹也做午饭吃了再说。因为是平寿家里,她们两个也没想到会出什么事,就两个人结伴出去了。
没想到等两个人回来,这平寿竟然不见人影了,家里铁将军把门,却任她们怎么叫都不见一个人应声,而房子门前的地方,更有零零散散,滴了一路的像鲜血状的东西,只急得她们团团转转,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旁边一个大婶见她们叫得可怜,又问过她们的身份,才告诉她刚才却是平寿她爹回来了。她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回来了又出去,接着后面就跟着几个打手模样的人,紧接着一阵东西倒地的巨响,接着平寿就被拖走了。也不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平寿出来的时候额头上面血直流,看得吓死人了。那些人也不管,拖着平寿就走人了。其中一人好像丢了一包银子给平寿他爹,再后来的事她也不知道了。
齐大娘她们赶快问这平寿他爹又在哪里?那大婶才跟她们说估计应该在如意赌坊里。
打听了平寿他爹的衣着相貌,齐大娘她们紧赶慢赶赶到了如意赌坊,正碰到平寿他爹垂头丧气地从如意赌坊里出来,两个人也顾不得客气,急忙堵上去就问平寿的下落。
平寿他爹先前还不肯说,但齐大娘她们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婆子,这人丢了她们回去怎么向夫人交待?当然由不得他糊弄。只说如果不交出平寿的人来,就要将他扭送到官府,问他个拐卖幼女的罪。要知道虽说平寿从人伦上来是他的女儿,但即已卖予金夫人,从法律上来说却是与他再不相干的,现在他又将平寿卖给别人,告他一个拐卖的罪名是绝对成立的。这平寿他爹见此才有些怕了,说出将平寿卖给绮玉楼了。齐大娘她们直叫这作的是什么孽啊?但也顾不得惩治平寿他爹了,先保住平寿要紧。
还好这绮玉楼的鸨娘也知道她们畅春园的名声,要知道她们园里出来的红玉现在可是扬州知府最宠爱的三姨太太。因此那鸨娘倒也不敢多做为难,只说叫她们等上一等,问了她们的姓和名,说要派人到畅春园里问上一问,如果她们的话是真的,那她也不多做为难,只需要把她买平寿的银子原数给她,她就放人。
只这一来一回又花了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