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作者:年小初-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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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自己一定是被他那一瞬间,眉目眼眸中摇摇欲坠的耀眼光芒,所刺破拨开了,一直盘旋缭绕於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一层厚厚叠叠的寂寞,与阴霾。
那是一抹带有救赎意味的仁慈圣光;那是孤单的灵魂终於找到在这世上,它唯一契合的另一半时所发出的,一句高贵无声的呐喊。
後来将黎晏心从恍然如梦的遥远记忆中拉回现实里来的,是手机另一头,黎唯哲慢慢吞吞的话:“不过我们倒真的不愧为母子,”隐约中他似乎轻轻笑出了声来,“骨子里的专制霸道,都是一脉相承的。”
“你早早地失去了他,而你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他。”
“哪怕分享的东西只是回忆和过去,哪怕分享的对象,只有我这个亲生儿子。”
“你只把他埋在自己的最深最深的心底。在那个黑暗而安全的地方,谁也看不到他,谁也听不到他,谁也,触碰不到他。”
“你不告诉我他的名字,他的年龄,他的爱好,他的一切你甚至连一张他的照片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让我看到。”
“所有的人都对他一无所知。所以,他从始至终,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全部的全部,通通,都只属於你,一个人。”
这一次,黎晏心没有再对儿子这样一份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的可怕分析,而感到丝毫的惊慌失措。事实上听完以後她竟然显得非常平静无论是表是里。良久,她忽然优雅一笑,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站在公众媒体面前的,完美无缺,精英干练,仿佛无坚不摧的,女王黎晏心。
“是啊,很专制,也很霸道,对吗?”她顿了顿,语气里,居然仿佛时光倒流那般,带了几分犹似少女的娇蛮任性,“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我就是希望他只存在於我一个人的心里,只是我黎晏心一个人的,独家记忆。”
这真的是一句,非常天真,然而仔细一想,却也十分可怕的话。
可是黎唯哲并没有否定她。并且在沈默片刻之後,却竟然还反倒,赞同般地微微笑了起来。声音极尽温柔,眉眼流露宠爱:“啊,我知道。这种感觉,我很知道。”
他一字一句,幽幽道来。
“讲句不吉利的话吧,如果哪一天,庄景玉也不幸跟他一样,先离开我了呵,那麽,我也绝对会和你一样,永远把他封锁在自己的记忆深处,让他跟著我慢慢变老,谁也,得不到。”
停顿半秒,黎唯哲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正蜷躺在沙发之上安然沈睡的庄景玉,尽管刚刚才状似满不在乎地说了那样不吉利的话,可是现在,他心里又忽然觉得非常不妥,和不安起来。
“不,”於是他骤然皱起眉头,摇头否定道,“不会有那麽一天的。”
“永远不会。”
黎晏心听著吃吃笑了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麽可爱的时候,”她眯起眼睛,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黎唯哲出生成长的种种瞬间。然而那些大片大片的模糊与空白却让第一次发现,原来作为一名母亲,她竟然是如此的失责,与失败,“是我,错过了。”
谈不上悔恨万分,但毕竟,已成遗憾。
黎唯哲仰头喝完最後一口水,垂眼微笑:“您永远不会有错过我的那一天。”
然後他高高举起杯子,朝著窗外西边某个遥远的位置,有意无意地,抬手敬了敬。
“圣诞节快乐,妈妈。”
挂断电话以後,黎唯哲的心情,难免,还是颇有几分复杂难言的。但此刻他没有心情去梳理清楚,那究竟是一种,对终於失而复得遗落多年的母爱的欣喜,还是,对母亲或许仍旧不会轻易同意他和庄景玉这桩事情的,一种担心。
他转过身,懒懒斜靠在巨大反光的玻璃窗上,悠长深情的目光远远落在状若安心蜷在母亲肚子里一般的,庄景玉的身上。
他刚刚跟黎晏心所讲的那一番话当然都是真的。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今晚有了这样一个契机说出来,可能连黎唯哲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知道,原来在他的心中,庄景玉之於他的意义,竟然已经如此深重。
寻找的过程如此孤单而漫长。当最初意识到庄景玉与自己完美契合的那一瞬间,黎唯哲觉得自己,就仿佛是站在一条细细幽幽的长廊彼岸,然後遥遥望见尽头有一盏,摇曳不定的,小小烛光。
微弱却温暖,隐约,但始终不灭。一如在庄景玉那一双,清澈犹如泉水一般的眼眸深处,某一片从不干涸,干净如玉的软光。
忽然黎唯哲感到从自己体内蓦地涌出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激流。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麽,必须,马上就要做点什麽但并不是,那种欲望。
他刚抬起脚往庄景玉身边走去,却仿佛神经质那般地,很快,又停了下来。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下一刻,竟转而转身去了书房。在那里,黎唯哲拿出了两样,他已很久未曾使用过的东西,然後随意靠坐在庄景玉正前方的地板上,目光一丝不苟地深深凝望向他,悬在眼角眉梢处的细微笑容,温柔美好,有若窗外雪夜月光。
第二天庄景玉是被活生生饿醒的。这是根本原因,当然如果要按导火索来下结论的话,那麽应该说,他是被,“香”醒的。
揉著眼睛模模糊糊地站起身,慢吞吞朝著香味来源的地方走去庄景玉赫然看到,厨房里,黎唯哲正忙碌准备早餐的背影。
一瞬间,他简直快要被惊悚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然而当看到餐桌上已然摆放好的那几份早点时,庄景玉霎时就被温暖和感动,给彻底淹没了。因为那儿所摆放著的,全部,都是他曾在无意中跟黎唯哲提起过的,他喜欢吃的,诸多小吃。
庄景玉未曾想过,黎唯哲竟然会细心到留心住了这个细节,并且还将它们,全部都,一一记了下来。
这时候黎唯哲端出最後一份水晶蒸饺走过来,随意抽出一张餐巾纸低头揩了揩手。庄景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著魔了还是抽风了,竟觉得,居然就连这麽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居小动作,黎唯哲都能将它给做得如此性感迷人,富有魅力;在每一次的擦拭里,和每一根的手指间,仿佛都酝酿潜藏了一种,近乎致命的吸引。
“你先去洗漱完了再看我看得入神,也不迟。”
庄景玉:“”
然後他涨得满脸通红,迅速逃也搬地,飞快窜进了卫生间去。
当十分锺过後,庄景玉一身干干净净,神清气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刚一落座黎唯哲身旁,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一口如此美味飘香的早餐,黎唯哲忽然从身边另一侧的椅子上拿起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单手递给他来,说:“先拿著这个。”
庄景玉纳闷:“嗯?这是什麽?”
黎唯哲无语操著盒子边角,轻轻敲他的脑袋:“猪啊!圣诞礼物啊。”
“诶!?”庄景玉囧了,“可是昨晚”
黎唯哲不耐烦地打断他:“昨晚那个是生日礼物,今天这个是圣诞礼物,”顿了顿,口气骤然变坏,毫无预兆地变恶劣起来,“你到底还在傻愣著干嘛?快点打开看看啊!”
庄景玉:“”
其实就是迫不及待想要邀功吧庄景玉一边拧开盒盖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简直就像是一个,正眨巴眨巴著眼睛,热切等待家长夸奖的小孩子一般
这种状态下的黎唯哲始终让庄景玉觉得没辙和好笑,当然也很有一种亲切自然的天真与可爱。
然而庄景玉发现自己很快就吐槽不下去了。
盒子里的东西,瞬间,并且彻底,震住了他。令他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那是一幅,一看便知精工细描,笔力高超的,黑白素描画。
而画上的人,正是他。
画静静地安躺在盒子里,恰如他静静地,安躺在画中的沙发。五官轮廓,一眉一眼,甚至眼帘外的每一根睫毛,手指尖的每一寸薄茧,衣服上的每一缕褶皱,乃至额角处的每一缕头发全部全部,都逼真如生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纸张,破画而出。
眼睛微涨鼻子一酸,庄景玉忽然就生出了一股,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感觉。
黎唯哲总是有办法,让他明明是觉得开心,可偏偏,却忍不住想要哭。
“好了,反正这幅画都是送给你的,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虽然黎唯哲非常满意庄景玉此时此刻的反应,但如果愣怔发呆的时间太长了,那之於当事人来说,恐怕,也就不是什麽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於是黎唯哲一把夺回盒子,重新小心放回自己身旁的座椅上,然後转头冲著庄景玉微微一笑,揉揉他的脑袋,用一种好像哄小孩子一般的温柔语气,命令道:“现在,我们先吃饭。”
而当终於吃完饭(庄景玉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所有吃下去过的,最饱最饱的一顿早餐),再次狼扑到那个座椅前,细细观赏起那幅,以自己为模特儿的工笔素描画,并在心里由衷感叹黎唯哲果真没有撒谎,他真的是什麽都会做一点的时候,黎唯哲却再一次非常煞风景地,大步走了过来。
他居高临下地揪住庄景玉的後领,将他拽起身来,往厨房拖去:“忘了我们家的规矩了?说好的谁做饭,另一个人就洗碗。所以现在去!先给我洗碗去!”
庄景玉:“”
而等终於又好不容易洗完了碗,庄景玉第三次想要去细细观赏一下那幅素描画的时候,黎唯哲同时也第三次地,抱著一大摞影碟走过来了。呃
“今天外面肯定人山人海,咱们就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庄景玉同意。
“所以,我决定趁此机会,好好培养一下你的审美能力。”
庄景玉黑线。
“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影片,嗯,来吧,你来挑三张。”
庄景玉,想死
直到多年以後,庄景玉也能无比清晰地回忆起,在他二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整整一天,他唯一做了的事情,就是跟黎唯哲窝在沙发里,看完了,整整三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剪刀手爱德华》,以及,《窃听风暴》。
事实上他对这三部电影本身都很有好感,看完以後也都很受震撼的然而他相信,如果没有在每看完一部电影之後,黎唯哲都非逼著他说感想,作评论,并且非要教他各种各样的影视理论,什麽长镜头啊空镜头啊蒙太奇啊甚至还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重复回放那些运用片段,逼著他看,逼著他学,逼著他懂的话,那麽他想,他一定会,更加喜欢这三部电影的
第四十一章
由於今年的农历春节来得比较早,所以这一次Z大的寒假也放得比较早。很多学院几乎是在元旦以前就已经考完全部科目了。不过庄景玉他们的水利水电学院就属於比较倒霉的那一种,一直到跨年以後的一月六号,才总算彻底解决。
六号晚上黎唯哲起码给庄景玉打了五十个电话,但结局无一例外的都是,没人接。在情绪从惊讶,到生气,到担心,到恼怒,最後又重新再回到担心而且还是无与伦比的担心以後,黎唯哲终於放弃了那一串几乎已经熟悉到背下来的十一位号码,想了想,转而打给了庄景玉的室友魏嘉。
那时候魏嘉正在周云飞家里做客(当然是被他给硬拖著去的),和周云飞的父母以及周云飞坐在沙发上看《非诚勿扰》(当然是被周云飞的父母给硬逼著看的,事实上这一次不仅魏嘉,其实就连周云飞自己,也觉得非常无语)。接到黎唯哲那口气近乎气急败坏,却又无比担忧焦躁的电话以後,魏嘉愣了愣,眨眨眼睛,张开嘴巴正准备要回答,却恰好被周云飞喂过来的一小块奶油泡芙给满满包住了。於是,没办法,魏嘉只好一边用怨恨的眼神死死怒瞪著满脸嬉笑得意的周云飞,一边辛苦用力吞咽著满口黏糊糊的奶油泡芙,梗塞著回答黎唯哲因为过於担心著急,而在短短几秒锺之内,就接连重复再三的同一问题:
“唔嗯咳咳咳呼诶!?他、他难道没有跟你说吗?”终於,魏嘉成功咽下嘴里最後一口泡芙,可爱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当然於周云飞看来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逗!),表情万分惊讶地大声叫道,“早在放元旦假期的时候庄景玉就是一副非常急著回家的样子,所以那时候他就已经买好回S市的票了呀嗯,貌似,是今天晚上九点半的。”
然後魏嘉确信自己听见了电话那头黎唯哲的一声低咒,接著便是一阵意料之中的挂断声。
剩下魏嘉一个人傻兮兮地握著手机,满脸茫然,嘴角还带了几滴零星碎散的奶油屑,自言自语地:“到、到底发生了什麽呀?”
周云飞一把抢过魏嘉的手机,这一次,往他嘴巴里塞了一大颗牛奶花生糖去,一边极尽暧昧地用手指在魏嘉的嘴角边,那一块不小心沾上了奶油屑的地方缓缓擦拭流连,一边笑著调侃他说:“你管人家?瞧瞧你自己,自理能力还不如我今年那个刚满五岁的小表侄子呢。”
魏嘉黑线涔涔:“滚!”
然而这样一时逞了口舌之快的结果却是,最後,魏嘉万飞悲摧地,在周云飞父母两人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找媳妇必备素质”之长篇大论中,结束了充斥著“非诚勿扰”气息的今晚。
黎唯哲开著他的Lamborghini Sesto Elemento,几乎是以狂飙突进的可怕速度,无视途中各类交通规则,就这麽一路狂飙到了机场。(狂奔中他几乎有一种,黎晏心之前一股脑儿送给他那麽那麽多名豪跑车,其实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错觉!)
谢天谢地这一次三响过後,庄景玉总算是接通了电话。
“喂呼喂?”
背景好吵。
终於听到这个熟悉而心念的傻兮兮声音,黎唯哲首先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而後他努力压抑著忍不住想要朝庄景玉一口喷过去的怒骂欲望,握紧拳磨著牙,无比阴沈地问:“你已经过安检了吗?”
那头显得愈发吵闹了,模糊中,黎唯哲只能隐约捕捉到庄景玉说得有些急躁的几个零碎关键词:
“过、过了啊啊!哎呀!已、已经开始检票了!我、我要准备上车了!”
上、上车!!!???
黎唯哲:“”
他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