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男-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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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晴晴後来听见声响,她以为是谁忘了东西回来拿,就从隔间里走出去瞧瞧,才刚探出脑袋,就瞧见一个消瘦的人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个人赵晴晴认得,是今年大一新生里少有名气的,特立独行,不爱和人亲近,好像还不怎麽回去寝室里住。不知被谁进社团里了,社团活动倒是一次都没翘过。其实赵晴晴一直觉得这个学弟长得不差,那年台湾偶像剧还没吹进国内,要不然当年的夏少谦把脸露出来的话,还真能当得上花样美少年这个称呼。
赵晴晴不知道为什麽那人要放轻脚步,频频回头看著门,偷偷摸摸的,弄得她无故跟著紧张起来。
然後,赵晴晴就看见他拿著桌上的一个水瓶,用嘴碰了碰瓶口。
那水瓶是叶轻舟的,瓶口上边儿还写著名字
“从那天起,我就特别关注他。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个人,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喜欢的人明明就近在眼前了,还能若无其事地杵在那儿看他跟别人勾勾搭搭甭说,你跟陆曼告白的时候,那个帮忙舀船点蜡烛的还有他一份功劳呢”
“得了得了赵晴晴,我求你求求你姑奶奶,别再往下说了”叶轻舟快听不下去了,他现在的表情都赶得上扭曲了。
赵晴晴把相簿抢回来:“好了,我终於把守了十年的、不能说的秘密告诉你了。剩下的你自己掂量掂量,我把照片拿去给倩倩看。”
扔下个巨弹後,人就这麽不负责任地走了。
叶轻舟还没来得及消化,就有护士进来喊人了,说是刘主任找他去办公室。
叶轻舟到办公室的时候,刘大仁正在浇他办公室里搁在窗边的那盆花,好像是市里的某个大领导赠的,盆上还有个题字,写著“妙手仁心”四个大字。
叶轻舟始终不明白这种不开花的植物,跟他家的仙人掌比起来,何者更有身为一盆植物的实质价值。
“叶医生,脚好了没?”
“报告主任,我好多了,能跑能跳,能踹能飞。”
刘大仁转过来看他,眉毛销魂地挑了挑:“你倒是飞给我看看。”
叶轻舟抽抽嘴角,摸摸鼻子说:“主任,这不是您说了,要咱幽默点缓和缓和科室职业压力麽?”
刘主任也没继续废话,扬扬下巴示意他看看桌上的资料。
叶轻舟打开来扫视了一圈,疑惑问:“腹膜後囊肿,这还要开麽?”
“消化科那儿不敢抽液,觉得有其他变数,决定剖腹探查。”刘主任接著说:“那边已经跟病人谈妥了,我这周刚好要跟李总去打高尔夫,你看看怎麽安排,有什麽异状再联系我。”
叶轻舟知道这话就代表,他这星期下来又得加班了。
☆、第十九章
凤凰男 第十九章
手术室里,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絮絮交谈声,几小时後手术中的警示灯熄灭了,生命体征一切稳定後,两个助手把患者推了出去。
叶轻舟在休息室里摘下了口罩,拿出柜子里的手机看了看,除了几条广告短信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未接电话之外,就没有那个人消息。叶轻舟背靠著墙蹲下来,百无聊赖地翻了翻信箱,他们俩最近的一次联络是这周前,还是他主动发的短信,问对方吃过了没有。
有经验的人都该知道,这是邀人一块吃饭的节奏,可拉下去下一条短信就接著两个字“吃了”。下午四点吃过毛玩意儿,叶轻舟当时就恼了,但是就是没拉下脸再发下一封过去把人损一顿夏少谦在躲他,这意思已经摆得够明显了。
那天他们在机场分开的时候,明明感觉还好好儿的,跟以前没什麽不一样。
为什麽就突然远了呢?
角落的男人烦恼地支著脑袋,他帮夏少谦想过了无数个可能的理由,然而心底总有个声音一次次地告诉他,夏少谦可能是真的要跟他慢慢断了这种情况叶轻舟并不陌生,别说身边的人有过这样的经验,他和陆曼当时就是这麽出问题的。
一开始是各自忙,後来就见面的是时间少了、渐渐地一天都不见得通一次电话,跟著再见时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本来互相最熟悉的人彼此逐渐疏远,然後,就是一个分手的短信,寥寥几个字结束了十年的感情。
他跟夏少谦之间还远不到那程度,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加脆弱。
叶轻舟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连两天在医院加班後,他今天比以往早些下班,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下班时间。从医院开车到夏少谦的单位平时半小时用不著,今天难得有机会体验了一下下班堵车高峰,等人到夏少谦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後的事情了。
叶轻舟在车内干坐著,拿著手机盯了老半天,就没下定决心按下去。
你说吧,他到底是来干什麽的?堵在人家公司楼下特地找他吃顿饭聊聊?现在三岁小孩都不信这套了。
有时候,人的大脑就是这麽爱自作主张的东西,它总是先给你把事情决定了,操纵著你的四肢,指挥你的下一步行动,等你的理智回过神来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掰开这脑子里装的是啥玩意儿。
还在纠结呢,手机却自己响起来了。
叶轻舟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就听见夏少谦的声音说:“你在那儿干嘛呢?”
“啊?我”叶轻舟跟被人抓奸在床似地抬起头四处乱瞟,夏少谦像是在他身边安装了摄像头一样:“别找了,我在公司楼上,是小可下班时刚好看见你。”
小可就是夏少谦旁边那个长得特别标致的小秘,别看人家那年纪轻轻的,听说儿子已经三岁了,前阵子还跟夏少谦透露出要给孩子选哪个早幼班的烦恼。
办公室里,夏少谦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走到那一整排的落地窗前。从二十七层看下去,下面的一辆辆车子就跟一块块的小乐高一样。
世界这麽大,哪怕靠得再怎麽近,要一眼找出一个人,却依然那麽难。
叶轻舟想起了前几天赵晴晴塞给他的几张照片,他翻开车子抽屉边讲电话边找了找,“就上次咱去玩的相片,赵晴晴洗了出来,让我拿几张给你。”
“”
“夏少谦?”
夏少谦脸上的表情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怎麽的,擦得发亮的玻璃上隐约透出一个男人的倒影。那男人脸上挂著个淡淡的笑容,有点自嘲,有点无奈。
“我在。”他走开远离窗前:“我一会儿有个会要开,要不这样,你把照片拿去楼下柜台那里,我一会儿叫人拿上来给我就是了。”
叶轻舟听到这话儿脸上的神情忽然滞住了,“哦这样。”他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落寞,“那我就放在个信封里,你记得去拿。”
“嗯。”
叶轻舟有种说不清的尴尬感觉,没讲两句就打算挂电话,夏少谦却在这时候唤了声:“叶轻舟。”
叶轻舟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应了声“哎”,等著夏少谦把话说下去。
夏少谦指尖里转动的钢笔掉了,他像是也在等待什麽,最後,无声地叹了声:“没事儿,我挂了。”
手机自动结束通话,叶轻舟愣是在车里呆坐了老长时间,一直到收停车费的大叔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问:“你还要不要停车?一小时七元,不停就别霸著位置了。”
叶轻舟连声说了不好意思,转著方向盘就走了,最後,那几张照片也没记得送出去。
隔天一早叶轻舟就到医院了,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麽叶大夫前一天明明走得比谁都早,今天一大早怎麽顶著双黑眼圈呢。
叶轻舟才刚把包搁下,前面接电话的护士拿著听筒转回头探探脑袋:“叶医生在不在?病理科那儿找您呢。”
叶轻舟接了电话,赶过去二号楼病理科的时候,那里的几个医生已经围在一起讨论了。
“叶医生来了,你来看看这个。”坐在荧幕前的病理医生让出了位置,叶轻舟连喘都没来得及喘就快步到前面,荧幕上列著几个冰冻切片,叶轻舟用鼠标放大了画面,就看见那成堆的深色细胞琳琅满目。
後面的医生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还好你昨天切除得很完整,没污染手术视野,避免了癌细胞扩散。一会儿跟你说,血液科的谭医生来了。”
叶轻舟慢慢坐回椅子上,想到差点可能发生的事儿,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这个病人就是刘大仁前几天转给他的,一个六十几岁的老汉,几个月前因为不明原因发热在当地医院诊治,查了几次都没查出病因,後来转到B市又从军医医院转到他们这里,上周才照出腹膜後长了个包块,因为性质不确定,消化科那儿素来谨慎就没敢抽液,几个科室医生讨论了几天,决定开腹探查。
结果那块东西不是囊肿,是个淋巴瘤。
叶轻舟很庆幸手术中没出纰漏,要是把肿块戳破了污染了腹腔,导致癌细胞扩散,追究下来他们昨天执刀的保不定都要躺枪。
跟内科和血液科的几个医生讨论了一阵,决定把病人先转到血液科去再说。
叶轻舟因为很在意这件事儿,下午时又特地去血液科关注了一下进展,那时刚好谭医生就在要找患者家属签署一些文件。
叶轻舟就看见谭大夫跟一个年轻人在病房外说话那人年纪看著还有点小,二十出头的模样,或者才十几岁,总之模样看起来就还很青涩,穿著件汗衫工裤,看样子是从工地赶过来的。
“你就是病人唯一的家属?”谭医生翻了翻那些证件,又不明所以地看看他,“你是李老师他外孙?怎麽不同姓氏?”
“我是他养子。”那年轻人说到这事儿有点回避的模样,看到叶轻舟走过来就停了。谭医生就说:“他就是昨天给李老师主刀的叶轻舟医生。那一会儿我给你说明一下情况,谈谈後续的治疗方案,你看看怎麽打算。”
接著,谭医生就跟叶轻舟一起转身去旁边的医护人员工作室,给叶轻舟倒了杯开水後一起在椅子上坐下:“那个李绍峰的状况不太乐观。”
“你说病情?”
“病情、经济状况、家庭,哪一样都不乐观。”
叶轻舟已经知道那病人是淋巴瘤三期,癌细胞转移到肝脏了,这李老汉是下岗工人,这病医保赔不了多少,早听说之前到处看病已经花不少钱了。可是病人家属的事情,他就不太清楚了。
谭医生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哪,这我也都是听说的啊,无凭无据。”
“到底什麽事儿?”
谭医生摩挲著下巴,又看看後边儿後,才有点意味深长地说:“刚才那个小夥子,长得挺精神的。听消化科那边出说的,其实”然後凑到叶轻舟耳边把话给说完了。
叶轻舟一下子把两眼睁圆了,看看对方,拧眉道:“你们城市异闻看太多了吧?扯个蛋呢。”
“你这麽激动干什麽。”谭医生坐回椅子上,喝口水後说:“谁说只有异性恋才能老少配了,以前不是听说山东还是哪儿的也有差不多的。”
叶轻舟耳边嗡嗡响著,想到刚才那个瘦高的年轻小夥,有点没办法跟床榻上那个病恹恹的老汉联系在一起。
“听说老头老婆早死了,好像有三个儿女,因为这事儿那老头家里都跟他断绝关系了,要不你看,病成这样了,儿子女儿没一个露面,家属栏上还是别人给签的字。你说那小夥子也是怪了,老头子要家缠万贯那还有理了,可我看资料上老头子还领著社会扶助金,一个好孩子有手有脚的,至於贪人家那麽点钱麽”
叶轻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走廊上的,他整个人到现在还有点懵,刚才谭医生将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像是被揪住了尾巴一样,心里还荒唐地想著对方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一样。
他是同性恋麽?叶轻舟敢说,要真有个男人现在在他面前扒光衣服,他肯定能把隔夜饭菜都呕出来,可是要换成叶轻舟觉得这事儿太悬了,他不能想象自己跟别的男人,可是一旦想到某个王八蛋,他就觉得没底,知道夏少谦可能避著他的时候还失落了一晚上。
他昨天深夜时还想什麽来著?对,叶轻舟还想,如果夏少谦打算放弃了,那麽一开始干嘛过来招惹他,弄得他想到以前的事儿就揪心,现在也不懂得怎麽面对他。还有,那天那个吻到底又算什麽?亲了就跑,人干事?
叶轻舟在经过病房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里头看了一眼
医院里床位向来紧张,一间普通病房能塞下五六张床,连走道上都有。房间里挨著走道边上的一张床,那个年轻小夥手里端著个碗,一勺一勺喂著床上的老汉,旁边的大妈还盛赞了一句小夥子孝顺。
叶轻舟看著那画面,恍惚地想起小时候那个像废墟堆里一张床,日暮西山,周围都是冷的,暖的只有那口汤还有情人的眼。
☆、第二十章
凤凰男 第二十章
早上,叶轻舟接了通叶母拨来的电话。
叶母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精神些,叶轻舟听到後边儿人声嘈杂,就问:“妈,家里很多人?”
“你二叔家的小玲前阵子不是有谈朋友了嘛,今天人家上门来说亲了,我担心你叔母忙不过来就来帮衬帮衬。”
叶轻舟听得出叶母的话里挺兴奋的,老人家就是这样,喜欢到处凑凑热闹。
“小玲?那小妮子才多大啊,九三年的吧,才刚刚二十就要结啦?”叶轻舟一边上网看资料一边答腔。
“二十也不小啦,订订亲过一年就差不多啦,我十八不到就嫁给你爸咯”
叶轻舟其实很少和叶母聊这麽多,他们俩母子说实话,感情并没有多深厚,甚至曾经有段时间比起陌生人也没好多少。直到叶轻舟上大学了,彻底长大了,才慢慢地把这段母子情再捡起来。看多了生老病死、子欲养亲不在的事儿,过去那些藏在心里的事儿就没这麽纠结了。
叶母现在在老家里住的房是老爷子走前留下的,说是分给长房的。那片地儿靠沼泽,不怎麽值钱,所以当时几个叔伯也没反对。孤儿寡母的,横竖还是一家亲戚,也没真想占谁便宜。
叶母难得等到叶轻舟不忙著挂电话的时候,难免就聊得久了些,稀稀拉拉地说了堆事儿,毫无悬念地就转到了叶轻舟的终身大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