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颜之妃舞帝殇-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怔怔望向他,“只我一人进去?”
漓天颀淡淡一笑,眸光熠熠,面上却是极少见的温柔,“去吧,我就在殿外候着。”
这短短几个字,仿如暖流,自我心上缓缓淌过,此时就算再冷再硬的心;也会立刻化作一片柔软,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令我无比震骇。
一语既出,我的眼前霎时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坠进了万丈深渊。泪水强忍不住夺眶而出,心中大恸,五内俱焚。躲不过了,再也躲不过了……
“是选天下江山?还是骨肉亲情……本王真的不知……可若是换做江山与你……本王宁弃江山!”
宁弃江山……
幽深的偏殿中云鸾帷幔低垂,透出淡淡琉璃灯影,浓烈的药味弥散着。水墨丹青铺绘的绢丝屏风后头,隐隐传来深沉凝重的叹息。身旁有数名宫人影子一般低头趋行,躬身进退,动静行止竟无一丝声息。偌大的凌元阁,此刻就如殿外浓墨般厚重的夜色,静得糁人。
“你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这会子还过来?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皇上刚服了药已经睡下,这会没什么大碍了,让你的主子安心歇着吧。”内侍总管李亭海自屏风后头缓缓走了出来,身形佝偻,面色憔悴,似是已经疲惫到了极处。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却在看清楚来人面貌的一刹那陡然睁大,“哟……这是……你不是……”
我微一颌首,淡淡行礼,之后扬眉看他,“李公公,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吧?”
李亭海眯了眼前行几步,面上依旧震惊,似是不敢相信,“你……你是忠靖侯?为什么……”
“是谁在外头说话?李亭海呢……”宣武帝的声音自屏风后面倏忽传来,入耳却是无比低哑涩滞,听着竟好似已病入膏肓。
我怔住,心下却是一寒。未待李亭海答话,已疾步转入屏风里头,轻轻走近龙塌。
薄如烟罗的锦帐下,宣武帝静静阖目躺着,面色苍白如雪,形容枯槁。一眼望去,我竟不敢相信这便是昔日叱咤风云决胜朝野的一国之君,过去的那些威风凌厉,都到哪里去了?
掌心微微渗出冷汗,我俯身跪了下去,粉衣广袖散在云石砖面上,仿如盛开一地繁花。“臣项蔓清叩见吾皇!”声音些微飘渺,我徐徐抬眸,果然正对上一双晶亮眸瞳,犀利如昨。我猜得不错,纵使他双颊凹陷,病容苍白,这双眼睛却永远精明厉练,洞悉一切。
“臣……来迟一步,令陛下忧心了……”自怀中抽出降书,恭敬递向身前,之后深深俯首,闭目不言。偏殿中燃着凝神定气的安息香,夹杂浓重的药味,暗香沉沉。
“你起来吧……朕终于等到了……李亭海,替朕研磨,朕要拟旨。”
宣武帝自榻上吃力地撑起身子,我连忙撤跪,与李亭海一左一右轻轻将他扶下龙塌,被我抓在掌心的一只手腕竟已瘦至见骨,触者惊心。
“朕念,你来下笔。”语毕,宣武帝将金册与一只紫玉狼毫笔推到我身前,随即仰面靠向椅背,目光透空定定看我,幽深变幻。
阴森潭底蛟龙窟(2)
“诏曰……皇太子澈大败突厥……可汗慑于圣朝天威,遣使呈递降书……上命文武百官初八出锦阳门,郊迎太子荣返……自王公以下官员,夹道跪迎……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毫锋行墨走势凌厉,一时间下笔如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其间悄然抬眸,宣武帝始终一脸深沉地静静看我,眸中却是喜忧莫辨。眼前这个身着锦绣寝袍,形容憔悴的老者,与我脑海里那个正值盛年,意气风发的宣武帝,已然判若两人。
“皇上……”我将手中御笔轻轻搁在案上,开口想说什么,却见宣武帝闭目摇头打断我,似是倦极。
半晌,方见他从沉思中幽幽醒转,再看我时,目光陡然锋锐,“京郊二十万京畿禁卫这几日倒是平静得很……可他们只不知朕虽病着,却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心里……表面越是平静便越是不寻常,这道理朕还清楚的很。以为将朕身边心腹之人逐一架空,便可为所欲为了么?哼……朕的眼睛还没有瞎!”
宣武帝深眸微阖看向身前,像是自言自语。我垂首默默站着,并不敢开口打断他。
“母后不可……”殿外一个声音骤地响起。回眸看时,却是魏皇后在数名宫人的簇拥下,急匆匆迈进殿来,身后跟着一脸戾气目透寒光的漓天颀。
我与他只目光交错一眼,便匆忙俯身跪倒在地上,随即将头深深埋起。
“臣妾只是走开了一会儿,皇上怎么就起身了,快让臣妾扶您回去躺下……”魏皇后虽然来时形色匆匆,声音却依旧保持冷静,“李亭海!李亭海呢?这该死的奴才,竟不好好待在殿中伺候皇上……”
“不用喊了,朕已经命他前往栖凤台宣诏去了。”宣武帝冷冷开口,也不看她。
“宣诏?宣什么诏?”魏皇后闻言猛地一惊,脱口之后方才发觉自己失言,忙讪讪道,“皇上现在还在病中,朝堂上的事便交由大臣们处理去罢……”说着,竟转身径直朝我走来。烟霞罗裙满缀刺绣金丝牡丹,铺翠凤翅长裾窸窣曳地,转瞬已到了我的眼前。
“你这贱婢,明知皇上龙体违和,竟然不加以阻止,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当得起么?来人!将这贱婢拖进浣衣署严加惩治!”
心下一颤,仍是敛眉深深跪着,如墨青丝披散双肩,掩住大半面容。须臾之间便将失言之过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深宫之中,云谲波诡,从来都是不见血的沙场,此间修为,想必魏皇后早已经登峰造极。如今更是盛气凌人,于殿中肆意呼喝,竟似完全不把宣武帝放在眼中,何等的嚣张。
身后两名宫人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将我钳住,待要狠狠拖起。我心中紧窒,额头微汗,倒不是害怕被送进浣衣署经受折磨,而是担心此刻身份暴露,若是被魏皇后知悉我原为女子的真相,只怕玄畿宫中又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住手!”
我霍然抬眸,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去。这双眼,就是这双眼,长乐坊中惊掠我清眸,太极殿上震摄我心魂,薄凉山中洞彻我生死,长洲城外包容我悲欢……此刻这双眼,敛去往昔的邪魅冷厉与肃杀清寒,愈发如流水般明澈柔和,予我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安心。
四目相对,痴缠胶着。
世人皆道颀王冷心,枕边如花女子无数,从来他只以绝色的眸惑人,轻易的便劫心掠情,他也不过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任这世间女子为其肝肠寸断,裂肺撕心,他却从不心软。二殿下漓天颀,永远都是一身白衣卓绝,眉目无情。
然而这一刻,我们眼中只有彼此,再无其他,天地一片通明。管它什么多情还是冷心,此刻他一双眼亮的灼人,映着琉璃宫灯,清晰照出我的影子,而我的眼里,只怕也全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身前有人蓦地倒抽一口冷气,凌厉嗓音倏忽破空而至,“本宫认得你……你竟是项逸儒的独子项蔓清!”
阴森潭底蛟龙窟(3)
深吸一口气,我偏头看她,墨发纷纷洒落双肩,衬得面颊一点血色也无,看向她的一双眸子却极亮,极清,“是我……皇后娘娘好眼力……”
魏皇后怔怔睨我,忽然扬眉一笑,她笑得温婉,眼里却满覆阴毒,伸出纤长玉指轻轻向我勾来,“快快……把她的袖子捋起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话音刚落,两名宫人一把将我架起,“哧”的一声,轻罗广袖长长裂开一半,一截雪白的肩膀霎时裸露在了众人眼前,玉臂之上一点殷红赫然入目,红得晃眼。
虽然爹自幼拿我当男孩子教养,这“壁宫砂”却是不离不弃,陪伴了我整整一十八年。自从发现它的存在,这一记朱砂便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一点痛,丝丝怅惘终日相伴,如影随形。
“有趣……有趣得紧……”魏皇后凤瞳转辉,美目流波,直直迫向宣武帝,“皇上,这可是欺君罔上的罪过呢,依律……是要诛九族的……”
自始至终媚笑如丝,语声柔若春水,只无人不晓这当中的咄咄逼人。
“淮贞……够了……”宣武帝面色平静,目光幽深,冷然开口,直呼皇后闺名,“你要的……朕都给了……仍不能令你满足么……放手吧……”
“朕给了你偌大的后宫,让你的兄长在太极殿里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难道……你还要让朕将这锦绣江山也拱手送给你们魏家么?”
魏皇后蓦地惊住,所有人都惊住。
他一语道破玄机,她咬唇倔强挺立。
月冷,风寒,人悸。
殿外夜色深沉,更漏声远远传来,如此良夜,却潜伏着无数汹涌暗潮,隐隐惊心动魄。
“你们都给朕看清楚了,这殿上没有项国公的独子,没有忠靖侯项蔓清……忠靖侯……已战死在千里外的战场上了……”
什么?!我霍然抬眸,心神俱震,一时之间,已然惊骇到了极致。宣武帝依旧盯着我漠然而语,面上清寂,无波无澜。他说,项蔓清死在了战场上,那么我呢?我又是谁?他对皇后一语中的,毫无避忌,向我宣示死讯,轻描淡写,为什么……这般庞大深远的棋局被他举手之间搅动得风云翻覆,仿佛我先前所见的一切皆为错觉,他仍然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的宣武帝。
“项国公一生为朕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其子年少英勇,为国捐躯……朕要将他们一家好好厚葬在一起,太子荣归之后,朕要免朝三日,百官素服凭吊,以念其德……”
迎着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我只觉得全身泛起寒意。
“皇上……她明明就是……”魏皇后终于咬牙开了口,她不甘心,绝不甘心,皇上对项氏一家恩宠至极,不过是为了想打压魏氏一族。就算你让本宫权倾六宫,那又如何?他日漓天澈登基终成大统时,魏氏一族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不能!
“住口!”宣武帝拍案而起,凛然大怒,“朕给了你机会……方才的话,朕不想再说第二次!从现在起,滚回你的皇后寝宫,不许踏出一步!你们这些奴才都听好了,若是让朕发现皇后寝宫有人向外散播一丝谣言,休怪朕再不念旧情,这皇后之位,朕可以给你们主子,亦能够收回!”
犹如一道惊电劈落,皇后身边侍女宫人瞬间跪伏一地,个个俯首颤栗,唯有皇后一人依然倔强孤立在殿中央,脸色惨白,目有不甘,摆出决绝姿态。
“去吧淮贞……”宣武帝望向她,语声终是温软下来,“朕的澈儿就在锦阳门外,你心中明白,朕不想做得太绝……你始终还是朕的皇后……朕曾经宠爱的女人……”
阴森潭底蛟龙窟(4)
曾经宠爱的女人……只是曾经么?魏皇后凄眸一笑,容色青白,行止风度却依旧娴雅,只些微踉跄着后退几步,怔怔望定宣武帝,“臣妾告退……”语声清寂无波,转身施施然离开。自始至终只昂首挺胸,从来都是高傲倔强的女子,又怎肯轻易低头让步?
宫人俯首躬身,裙裾窸窣,匆匆退去。一室里转瞬之间便只剩了我们三人,四下周围静得窒人,惟觉夜幕愈加深沉。
我捂着肩膀跪坐在冰凉刺骨的玄砖上,垂眸陷入苦思迷离。肩上忽而一暖,怅然抬眸,漓天颀不知从何处扯来堇色素纱掩住我碎裂的衣袖,随即将我从地上轻轻扶起。刚一起身,天旋地转,一股浓郁腥甜直撞上胸口,眼前一黑,我猛地攀住他肩膀,体内剧痛一波一波扩散开来,暗暗运气强自抑制,却止不住这浑身的颤抖。
“你怎么了?”漓天颀将我紧紧拥在怀中,声音忧急。忍痛抬头,宣武帝亦大步向我走来,目露惊疑。
我轻缓一口气,强自镇定,淡淡一笑,“没事……只是毒发……忍过就好……”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体内立时如火焚烧,身体发肤却如坠冰窖,痛楚转瞬之间已到达两重极致,直令人不欲求生。
“太医……快传太医……”宣武帝冲殿外厉声大喊。
我忙摇头,侧目看向漓天颀,却见他目中杀意如霜如刃,夹杂深厚无边的迷乱与揪心。心头一暖,痛楚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唇角倏尔轻扬,我的眼底亮起一簇坚定光彩,“一会猛击我颈后的风池穴……待这疼痛一过,我便就没事了……”
含笑任他紧紧将我搂在胸前,漓天颀的修眉紧蹙,目光灼灼,良久,一双绝色的眸子里竟渐渐生出癫狂。
我吃力地伸手,颤抖着轻抚他纠结的眉头,这个人,还是那个眉目无情,邪魅凛寒的漓天颀么?
若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抛开身后所有,一切只从此刻开始,我们又会怎样?
罢了罢了,世事险恶如棋,你我只能身不由己。
惟愿长醉眼前,无边渊孽,终归情浓。
“动手!”
再次睁开眼睛,胸口些微刺痛,毒发确是已经过去了。抬眸望去,床头一弯玉钩,绯色烟罗素帏轻垂眼前,微风拂来,玉钩珠帘次第相击,清脆入耳。
我霍然清醒,起身一把掀开纱帐。眼前朱阁绿窗,帘卷流苏,铜镜妆奁,锦绣团簇……分明是女儿家闺房,却又完全不似宫中布置。我心下疑惑,这里是……
垂帘动,珠玉簌簌碰撞,有细碎脚步声渐渐转入内室。我凝眸望去,一个圆脸大眼的姑娘,一身淡衣素帛侍女装扮,手捧一盒瓶瓶罐罐,正轻悄悄走进门来。转头见我一身白衣无声无息立在床前,似是吃了一惊,踉跄着退后两步,差点骇叫出声,忙提袖掩唇捂住。
“小姐……原来是您,吓了我一跳……”圆脸侍女定了定神,方才看出是我,曲膝欠了欠身,将手中物什一一摆上桌子,随后缓步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至桌前坐下。举止言谈,仿如一气呵成,竟似对我极为熟悉,让我一时眩然迷惑。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姐,您怎么病糊涂了?我是小桃,您的贴身婢女呀……这里是慕府,是小姐您的家……”
家?心中突然一震,胸口剧烈起伏,我猛地起身,厉声开口问她,“家?我的家?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家?”
云鬓花颜金步摇
被漓天颀击昏以前我明明还在凌元阁中,再醒来时,便躺进了这个陌生的房间,身边有人口口声声唤我作小姐,甚至告诉我这里便是我的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