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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求不得·画瓷-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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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拿笔在另一块空白的瓷板上写:你认为此诗是寄给谁的?

我不假思索答:“友人。”又反问她,“难道不是么?你觉得是寄给谁的?”

她端端正正写了个“妻”字。

就这一个字,令我心里莫名其妙有了感触。妻是正室,是家的所在。我有皇后,有嫔妃,但是多年来一直没找到家的感觉。

我并不认为这首诗是李商隐寄给妻子的,但没有反驳她,只挑一挑眉,顺着说下去:“那今日我借花献佛,将它送给你。”

丝绦蓦然反应过来中了我的套,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我。

我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不明的暧昧,也极想看她害羞的样子,可惜她面如常色,连耳廓都没变红。有小小的失落,我紧张兮兮,她却若无其事。

丝绦将那片瓷板收了起来,走到窗边去看雨。

雨势很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是这么安静,自在。我随意地靠在窗框,说:“我打算昨天来看你的,可惜出了点意外。”

她歪着头看我,认真地听我说。

“听说知了可以炸着吃,于是我想尝尝鲜,和我弟弟一块儿吃油炸知了。谁知道半夜里闹肚子,病了一场,这两天光喝药了。”想起那盘“炸金蝉”,我的胃里又在翻腾,自己找罪受不说还连累了察德,我都觉得好笑。

丝绦也笑了,随手拾起一块泥在窗台上写:公子身娇肉贵。

我可不喜欢她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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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狡辩道:“我们关外山高险峻,去打猎的时候什么野味没吃过,可是这中原的野味实在难以消受……若换了你吃,说不定会要了你半条命去。”

她用手和着雨水抹去了窗台上的字,又写道:吃过,逃难时。

我一怔,方才的自在感全无。不禁想着她这样的孤弱女子在战乱时吃过多少苦头。而她又会多恨我们夏族人。没有了玩笑的心情,我郁郁地看着她写的字在雨水中渐渐模糊、化开,最终随流水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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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再说话,陪着她站在窗边看雨。

斜织交错的雨丝偶尔会飘入窗内,沾在脸上。垂眸看见她搭在窗台上的手,纤细柔软不盈一握。我的心跳又厉害了,想试探她的反应,却又怕她受惊。

我该怎么办呢?一只手犹豫地悬起来,纠结着。

这时候,一把伞闯入了雨景中。

是齐安,他举着伞来接我,说:“公子,该回去了。”

我只好收回了手,“何不等雨停了再走?”

齐安似乎知道他来的不是时候,小声说:“咱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

我抬头瞥他一眼,问:“哪儿来的伞?”

齐安答:“是问芳姨借的。”

我随手拿了过来,原本是大红色的油纸伞,褪了色,伞柄上挂着一条穗子,穗子当中嵌着精致小巧的瓷葫芦。别看小,却是上好的青花。我窃喜,回头问丝绦:“是你的伞?”

她点头。

我于是决定跟齐安走了,趁雨还未停。把她的伞带走,日后也有借口来还。

想起白蛇的故事,一把伞作了定情信物,而且我同许仙一样在爱慕的女子面前怯懦。

真是舍不得走,一步三回头,出了院门还能看见丝绦站在窗边的身影。

雨水顺着地势流淌,地面上坑坑洼洼,我没注意脚下,不一会就湿了鞋。觉得脚底凉意袭上来,但心头很热。

雨声越来越大,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回畅春园。

本来应该先去和母后说说话,我却只令人去报了,匆匆回去寝殿,交代齐安将那柄伞架在窗下,晾干了再收。然后进了床帏,叫宫女替我脱去湿了的鞋袜。

这宫女是畅春园的人,面生。偏偏她头上别了朵玉兰花,我心里痒痒的,错开视线不再看她。

薄薄的褥子上面绣着缠枝花、并蒂莲,我无意识唤了两声“如嫔”,宫女的动作顿了一下,小声回道:“万岁,如嫔娘娘已经回宫了。”

“哦……”我记起来母后责她侍奉不力,回宫思过去了。明明外头在下雨,我却觉得燥热,严肃地对齐安说,“去,去召丽妃来。”

齐安先压低嗓子反问了一声:“侍寝?”

我瞪他一眼,表示被猜中了心思龙颜不悦。

齐安垂着头道:“恐怕丽妃不方便,皇上,不如宣其他妃嫔。”

其他妃嫔,我抚着额头想了好{炫&书&网久,想不起几个面熟的人来。

难得有兴致要翻一回牌子,只恨畅春园里没有备上绿头签。后宫偌大,我却只记住了一后、一妃、二嫔,剩下的实在陌生,于是宣了吉嫔。

不知何时停了雨,薄云依稀遮住微亮的弦月。

我头一回留意吉嫔身上有股幽香,原来她腕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磨得光滑了,不像新的。我微微喘着气,捉起她的手问:“哪儿来的?”

她将脸从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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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转出来,胆怯地对着我,半垂着眼睑说:“是……臣妾的阿妈留下来的。”

吉嫔的身世说来有些复杂。夏褚两国交好的时候,曾有过一次联姻,夏国在宗亲王族中选出一名女子与褚国和亲,嫁给了褚国的一位王爷,二人生有一女,便是吉嫔的母亲——禾兴郡主。战乱之时,禾兴郡主被夏军接回了夏国,因为有一半汉人血统被族人排挤,后来嫁给一位年轻的将军,生下吉嫔后不久就去世了。

那位将军姓甯,就是甯太妃的胞弟,早年就被摄政王调去戍边。所以吉嫔自幼跟随甯太妃在宫里长大,最后顺理成章当了我的妃嫔。母后不满意她,因为她既有汉人血统,又是甯太妃的侄女。我听母后的话,极少临幸她。

这次要不是我吃知了连累了如嫔,恐怕也想不起她来。

我歪着头看她,轻轻拨弄那串佛珠,问:“你还记得你阿妈的样子么?”

“那时候太小了,不记得。”

“这佛珠是她在中原所得吧?”

吉嫔的目光有些闪躲,像是很怕我。心虚才会害怕吧?

我强行捏起她的下巴,“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吉嫔紧张地咬了咬嘴唇,裹着褥子爬起来就在矮榻上朝我下跪,“皇上恕罪。”

“朕并不想要你跪,且说说你为何慌张。”

“这是……褚国皇帝御赐之物。”

我哑然失笑,将她拉到身边,“这样的实话可别再说了。”

“臣妾知道此物贴身戴着不妥,但是阿妈去得早,只留下这个……”

“嘘,这个秘密,朕替你保守。”我用手指将她的唇压下,看着她的模样,脑海里晃出另一张容颜。其实吉嫔长得颇有几分味道,小鼻小口,柳眉大眼,一半像汉人,一半像夏人。

齐安又在外面催我去用膳,大概母后已经等不耐烦了。

其实她自己先用膳就是,不必等我。不过她一定有别的事,并非请我去用膳那么简单。

梳洗之后,我带着吉嫔一道去了。

雨后的空气清凉潮湿,身上也有潮腻之感。我不是很想吃东西,老是惦记着那把伞。

可是母后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膳,不仅是为我,吉嫔也有份。我以为母后看见吉嫔会不高兴,出乎我的意料,她从未这样温和地对吉嫔说过话。

我面前都是补肾益精的膳食,母后真是考虑得太周全了,令我不好意思。

看来只要能为我生孩子,母后才不管那个人她喜不喜欢。

几个人和和气气吃了会,母后突然问:“皇上,前几天进园子来捉蝉的那几个孩子要如何处置?”

我一惊,将筷子放下,“嗯?他们还被关着么?”

“他们冒犯了皇上,自然是有罪的。”

“不,这和他们没关系。”我忙跟母后解释,“那天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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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蝉鸣觉得心烦,便叫人进来捉蝉了。而后听闻百姓可以炸蝉来吃,朕也想试一试,如今也安然无恙,牵连的那些人就放了罢。”

“皇上的龙体关乎江山社稷,怎么能与平民百姓相提并论?若想不牵连旁人,皇上首先要懂得保重自己。”母后说罢,往我面前的一罐汤里瞥了两眼。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我深吸口气,低头喝汤,在母后看来,我的龙体关乎子嗣,于是这才是重中之重。

但是我怎么能告诉她我抵触床第之欢的原因不在龙体。

我怎么能告诉她对着女子的胴体时我会想起一些可怕的事,然后胆怯退缩了。

这桩心事除了丽妃,再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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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我念这句诗的时候,如嫔在水榭中写字。

池中的荷花衰败了一多半,雨点稀稀疏疏落下来,荷塘里一副凄清的样子。

这一年秋试已经结束了,中选的考生中一半汉人,一半夏人。朝中旧臣专横跋扈,排挤汉族官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怕在明年的会试中会出岔子。我可不想白忙一场,于是时常召见翰林院的学士来商讨。

望着水榭外头的雨景,又惦记要出宫去还伞,只是一直忙碌至今不得空。曾命人去送过两封信,谎称我出关了,年末回京。丝绦给我回的信中规中矩,客套。

我还是很欢喜的,看着她的字迹,心情都莫名地好。

如嫔将抄好的诗给我看,“皇上,臣妾总是写不好‘笑’字。”

我接过来看,字是写得不错了,难为她日日勤学苦练,不过字的意思她未必都明白。那个‘笑’的确有些别扭,我歪头看看她,“如嫔笑靥如花,怎么写不好笑字呢?”

“皇上取笑了。”她倚在我身旁,随手翻着书本小声嘀咕,“方才夹在诗集中的红纸签怎么没了?”

那红纸签是丝绦给我的信,读完诗就夹在里头,不想那书被如嫔拿了出来。好在她没看仔细,我趁机拿走了。

“什么红纸签?”我故作茫然。

“罢了,或许是臣妾记错了,本想问问皇上那上面写的什么字儿。”

我偷着高兴,这是属于我和丝绦的秘密,怎么能轻易让别人知道呢?等雨小了些,我命人去召丽妃和吉嫔,领着一行人去看望皇后。

还有两个月孩子就出世了,宫里的老嬷嬷说皇后的肚子是圆的,指定生个小公主。这话传到母后耳朵里,母后便狠狠禁了一回谣言,叫那些老嬷嬷受了罚。

我平日里也时常来看她,不过每回都带着几位妃嫔,这样显得我的妃嫔们都宽厚有礼,母后也不好埋怨我什么。

其实,我是不愿意和她独处,浑身都不自在。

德阳宫里的草木不像别处那么繁盛,毕竟是我的正宫,担心藏刺客,于是把花园都端了,只剩红墙黄瓦青砖地,还有气派的白玉栏杆。

皇后的装束比从前简略多了,大腹便便行动迟缓。或许是因为脸庞有些浮肿,看起来更丰润,少了一股刻薄之气。

我坐到皇后身边去,丽妃她们请过安也依次坐下了。宫女上了茶来,聊了没几句,吉嫔突然脸色煞白,捂着嘴离了席。我还以为那茶水有什么问题,叫如嫔去瞧瞧吉嫔,又宣了御医来。

吉嫔看上去晕晕沉沉的,仍然不太舒服的样子。御医请脉之后方跟我道喜:“恭喜皇上、恭喜吉嫔娘娘,这是喜脉啊!”

母后闻讯赶来,笑逐颜开地拉住吉嫔的手要给她封赏。太医院、敬事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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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派了人过来伺候。这下,皇后的寝宫热闹了。可惜皇后的脸色不大好看。

吉嫔也算是有福气的人,只在畅春园那一次就怀上了龙胎。我衷心为她高兴,自己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瞥一眼站在皇后身边的丽妃,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我亲自送吉嫔回了寝殿,又折回昭阳宫。

丽妃照样窝在榻上绣花,双膝上盖着一条薄衾。

我问她绣什么,她温柔地望着我,答:“给吉嫔绣个如意锦囊。”

“你真善良。”我伸臂环住她的腰,低头问,“看见她们有孩子,你心里会不会难过么?”

“她为皇上开枝散叶,臣妾高兴还来不及。”

我反而难过起来,抚着她的下巴,小声说:“其实,朕身边可信之人只有你,你若能生个小皇子,朕会封他为王,赐千里封地。待朕驾鹤而去,你也有依靠。”

“若皇上不在了,臣妾怎能独活于世?”丽妃一边用针尖挑着线头一边说出了这句话。

好似不经意从嘴里流出来的,好似别的妃嫔也会说这样的话,我却分明听见她语气中的深切与辛酸。谁我都可以不信,偏偏信她,只因她是拿真心待我的。

瓦蓝的天,偏偏遮了一两片阴云。我借口去翰林院微服巡视,因天气阴冷带上了那柄油纸伞,堂而皇之地出宫了。支开各路人马,带着齐安往琉璃厂奔去。

炫?新瑞瓷器,大门敞开,一院子人都在忙碌。

书?我刚进去便有人问是哪家来提货,我忙说是来找人的。

网?那人说:“芳姨和姑娘都出门去了,二位不如在厅里稍等。”

我于是握着伞穿过院子,径自进了厅。也没人招呼我们,看样子各个都在忙活,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知等了多久,我的腿脚麻痹了,于是站起来走了两圈,去到上回学做胚的木屋里。

台子上摆了一长溜的瓷板画,画旁边都空着尚未题字。我猜这是特地留给我的,于是自己磨墨,信手写字。

落款皆为贺睿之,对自己取的名字越看越满意。

等芳姨和丝绦回来,我已经写完了。

丝绦见着我的一瞬间眼里有一抹别样的光华,然后仍然神色平淡地走过来,看我写的字。

芳姨啧啧称道:“公子还真是我们的财神爷,这画卖出去不值钱,可有了这字就不一样了。上回那幅画,叫一个当官的买去了,当珍宝似的。”

我心里一惊,笔尖滴了墨在瓷板上,赶紧用衣袖用力擦几下。不会是哪个当官的认出了我的笔迹吧?我尽量不露声色,笑道:“今后,还是别卖给当官的吧,不想与官家打交道。”

“有钱赚为何不赚?”

丝绦推了推芳姨,朝我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听我的。

我尴尬地将笔搁下,“不是我不愿意赚钱,而是赚官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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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容易惹麻烦。”

芳姨狐疑地打量我,倒是也没说什么了,跟丝绦交代了几句便出去忙别的事。

“对了,我是专程来还伞的。”我从桌角将伞拿起来,郑重地交到丝绦手里,又卸下了严肃的表情,呵呵笑着说,“顺便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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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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