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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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离京,车驾从北京外城的永定门一直排到京郊的南苑,路边仪仗鲜明整齐,送行的文武官员,站在护城河岸边。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大路上行进,康熙坐在一匹白马上,由武装侍卫前后呼拥,沿途路旁有舆车及大象。百姓在两边观看,山呼万岁。
我微微撩起车帘向外看着,如此浩大的场面让人动容。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看到这样的场面连我也羡慕起那万人之上的滋味了。
这次出门我是唯一的女眷,胤禟本打算带上珂玥给我作伴,可康熙没有带妃嫔随行,做儿子的自然也不好带上自己的福晋。康熙赐给我乘坐的居然是太子的华辇,虽然重新装饰了一番,但明显比其他皇子乘坐的车辇看起来华丽了许多,我的车紧随在龙辇之后,之后才是八,九,十三,十四,十七的车。自从出了宫门,上至文武官员,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翘首探看,想要看清车里坐的到底是谁,会不会是下一届的太子。任谁也不会想到,里面居然是一个女流之辈。
我带绿萼和清芬随身伺候,她们自一上车起就在兴奋,宽绰富裕的空间简直可以行一套太极拳,紫檀饰金的几案,白玉雕琢的茶具让人眼花缭乱。
“格格,万岁爷对您可真好。”绿萼一脸骄傲,做主子的荣宠加身,做奴才的也跟着风光。自从我被封为固伦公主,她和念巧等在我跟前亲近的在雍亲王府里也跟着风光起来。那起子以前常在她跟前青白眼的嬷嬷丫鬟见了她莫不是恭维巴结,笑脸相迎。好在她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奴才,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这你就惊讶了?”清芬一脸不以为然,“咱主子在宫里的荣宠那才大着呢!万岁爷特许主子在宫里可以乘坐黄色的轿子,连亲王见了都要避让!”
绿萼瞪大眼睛,发出惊叹,“真的啊!”
“我还骗你不成!”清芬撇撇嘴。“这事儿宫里谁都知道!”
我苦笑,都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话还真是不假。这次出行我简直就是带了一千只鸭子出来了。刚见面的时候两人不怎么熟,还矜持一些,等出了京师以后,两人渐渐混熟了,这个透露点宫里的秘闻,那个讲点府里的趣事,你一言我语让我耳朵就没安生片刻。现下话题又说到了我身上来,直道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清第一受宠的公主。
不过她们说的也不算夸张。当初康熙认我为义女的时候,很多人认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谁知到最后我这个义女将他干亲生的儿子儿女全都比了下去,他如今加在我身上的荣宠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连当初的太子都没有这么受宠过。一天至少要看见三次才安心,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搬到我面前,任我挑选。那样完全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宠溺,旁人看了半是惊心半是不解,我的心里只感受到浓浓的暖意,那是一个父亲想要给女儿的补偿。可是我知道,老骅其实并不欠我什么。
帘子一掀,十七的小脸探了进来。他露出牙齿对我一笑,“彼岸姐姐,我又来了!”这个“又”字用的好啊!自从出了京城,他动不动就往我车里钻,总是缠着我说话,这个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得有点大发。
他钻了进来,靠着我坐下,捞过一个软软的抱枕抱在怀里,舒服地叹了口气,“彼岸姐姐,还是你的车舒服。我那车坐一会儿就腰酸背疼的,颠死了。”‘
“尽瞎说,你的车也是橡胶轮子的,怎么就颠了?”朝廷出钱在云南和海南开几家橡胶厂,直接的好处就是马车的木轮子换成了充气橡胶轮子,大大地减轻路上的颠簸。到目前为止,亲贵大臣,豪门富户全都换上了这种新式的车轮,就连平头百姓都慢慢看到这种轮子的好处,木轮子正在慢慢地退出历史的舞台。
他吐吐舌头,赖皮道,“反正我那儿就是不如你这里舒服!”
他又缠着我说了会儿话,我没什么心情,就让他背书,他背我听。虽然这趟跟着出了门,皇阿玛吩咐了,他的功课还是不能拉下。他背的津津有味,我却走了神,手里拿着书靠在软垫上发呆。
车队停下来休息时,胤祥来找我,帘子一掀开,我才醒过神来,胤祥的脸色有阴,我低一头才发现,小十七枕着我的腿睡着了,一只胳膊还环着我的腰。
后面的胤祯凑上来,看见就笑,“我说小十七的车上怎么没有声音,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绿萼和清芬忙不迭地给各位阿哥请安,众人的声音终于吵醒了睡的正香的小十七,他睡眼惺忪,爬起来打着呵欠叫,“十三哥,十四哥。”
胤祥没好气地说,“刚出门就懈怠成这个样子,以后跟我去我车上。”小十七被胤祥的火气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见他脸色不好,也只好先答应着,垂头丧气地下了车。我也想下车站站,却发现腿早麻了,根本站不起来。
胤祥一躬身,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将我打横抱下了车。
“嗳……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一扯他的袖子。
“谁看?”他眼风一扫,众奴才忙低头研究自己的脚尖。
那边胤禩和胤禟说笑着过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胤禩一怔,胤禟的目光闪了闪,“十三,这是怎么了?”
“怀暮的腿麻了。”胤祥面色如常地放下我,我却根本站不住,腿又麻又痒,简直不像是自己的,身子一晃,他忙又扶住我。
胤禩微笑着走过来,“十三弟,刚才奴才传话来,皇阿玛叫咱们兄弟几个都过去,怎么你还在这磨蹭?”
十三担忧地问,“你站的住?”
我点头,“扶住别处站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吧!”此时绿萼和清芬也下了车,过来扶住我。这两个没眼力见儿的奴才,早干什么去了。
兄弟几个上前面的龙辇侍驾去了,我扶着绿萼的手站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了些。
在马车上安生地呆了一日就有些厌烦了,绿萼和清芬两个拿出绣花绷子飞针走线地绣花,我看书看得无聊便拖着腮看她们两个绣花,不时地发表点言论,说这个花样俗,那个绣得慢的。
清芬一边绣一边笑着看我,“格格可是在车上呆的无趣了?竟来消遣奴婢。别的不敢说,这拈针拿线的事格格可真不一定能赶上奴婢。”她手里正绣着一朵开得浓艳的芍药。
绿萼抿着嘴笑,“清芬你先别把话说得那么满,格格毕竟在宫里住的日子短,你没见过格格拿针也正常。格格的针线我是见过的,针脚又密,构思又巧,那可是一手好针线。只是平常日子里总是嫌这个费工夫不大动手罢了!”
清芬一脸的不信,绿萼摘了我腋下别的帕子递过去,笑道,“这就是格格自个儿画的花样,自个儿绣的,你看看比起你的怎样?”
洁白的丝帕上殷红的花朵妖娆盛开,丝丝缠绕,清芬惊叹,“好俊的花样!格格,这是什么花?奴婢怎么没见过?”
我淡笑地收回帕子,“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上的花朵,若是见了,便代表这一生就到头了。
清芬啧啧感叹道,“怪道绿萼笑话,原来奴婢真是眼皮子浅了!”再看一眼自己手中的芍药,更觉艳俗,遂丢到一边,拉着我的手软声道,“好格格,也给奴婢画个花样吧!”
“奴婢也要!”一旁的绿萼忙跟着举起手。
对身边的下人来说,我一向是个宽容的好主子,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些丫鬟们也会和有说有笑。觉得这样挺好,高高在上的人总会格外孤独。
反正在马车上也闲来无事,绿萼铺纸,清芬研磨,我拿起毛笔,思索片刻,便认真地画了起来,淡雅高贵的百合,妩媚娇艳的玫瑰,还有花型似蝴蝶翩翩起舞的鸢尾。画技当然是不甚娴熟的,好在还有一份巧思。
两个丫鬟对我的花样一见倾心,纷纷抛下原先手中还在绣着的,改绣我刚画的图样。马车中又恢复了宁静,我自己颇为无聊,也拿起针线绣了起来。胤祥怀里的那条帕子已经旧得不成样子,白色的手绢都有些发黄,还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唔,再绣条新的给他好了……还有胤禟,若是拉下了他,一定又要跟我闹别扭……
于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的女子都爱绣花,一低头,一抬头,一天就过去了,用来打发漫漫的时光最好不过。
清芬轻轻地哼唱,听说她在调来照顾之前是良妃的侍女,跟她学不少婉转悠扬的小曲,我听着甚好,便让她时时唱给我听,然后在那美丽的语词间失了心魂。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也飘飘,雨也潇潇。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灯烧,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春风撩起帘子的一角,悠扬的歌声便顺着缝隙溜了出去。
韶光容易把人抛……心里蓦然生出了泛起苍凉,说起来,来到这个世界才不到3年,怎么仿佛又过去了一世……
第一百零五章南巡(二)
一阵风吹来,掀起面纱的一角,将一丝不听话的头发别回耳后,我微笑着看着策马而来的胤祥,“怎么出来骑马了?”
我笑笑,“马车里呆着太闷,出来透透气。小十七呢,他不是和你呆在一个车上吗?”
他耸耸肩,“去十四弟车里请教代数去了。我的代数向来学得不是很好,讲题更是讲的一塌糊涂,怕误人子弟,就撵去了十四那里。”
我低头抿着嘴笑,“借口。”可怜的小十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能玩的彻底,每日在马车上闷头苦读,晚上皇阿玛要亲自检查他的功课。
“就是借口。”他一手握着马缰,侧过头看着我笑,“看见你出来骑马,就出来陪你了。”
“这个给你。”我掏出怀里的手帕递了过去。“这几天在马车上闲来无事绣的。”
胤祥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一脸的欣喜,“彼岸……”眼里的柔波简直能把人溺死。“谢谢,我很喜欢。”
“哼,”那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另一边,胤禟骑在马上一脸的酸涩,“一个大男人,用女人的帕子像什么样子……”
话音未落,见我又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一条手帕递到他面前,“这是给你的。”
他一脸别扭地接了过来,“谁稀罕……”却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唇角忍不住上扬。
我朝他龇了龇牙,“不稀罕也得收好了,这是爱新觉罗彼岸的专属标记,不许弄丢。”还有一条没有绣好,等回去以后送给胤禛。
“专属标记?”胤禟眯着眼,笑得开怀。
“是啊,专属标记,专属于彼岸的男人。”我回头对他们妩媚一笑,猛地一甩马鞭,马儿风似的向前奔去,我放肆地笑着,侍卫们忍不住侧目偷偷瞧我,想看清这个大清第一公主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却被一袭薄纱掩了视线。
“什么事这么开心?”明黄的龙辇掀开一角,康熙的脸露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彼岸进来。”
我策马来到他的龙辇一侧,也不下马,纵身一跃,从马背上直接跳到了车上,掀开帘子钻了进去,马车里的空间足够宽敞,中间放着紫檀镶金的几案,案上对着一摞奏折,康熙正在几案后面看着我微笑,另一边坐着两个宫女,见我进来忙不迭地请安。我看了她们一眼,只觉得其中一个颇为眼熟。
我过去挨着他坐下,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肩膀上蹭着,“皇阿玛,什么时候才能到啊,路上真的很无聊……”
他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发,任由我撒娇,“无聊就找胤禟他们几个陪解解闷。来看看胤禛给你的信。”
“他来信了?”我眼睛一亮,直起身来。
厚实的纸张,清癯的字体,说的无非还是火器,西山大营,还有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我哼了一声,将信扔到几上,“他当是写折子呢!”亏给他写的信里柔情蜜意的话一大堆,连一句“我想你”之类的都换不回。
“想听胤禛诉衷肠怕不那么容易。他也不是那样的性格。”康熙笑着瞥了桌上摊开的信件一眼,“怎么?才分开几日就想了?”
“想啊!”我趴在几上闷声闷气道,“那么多阿哥,怎么偏就把他留在京里处理政务?”我语含埋怨。他一直在身边的时候没觉出如何,可真要离开了,心里总有一处地方空落落的,不踏实。才知道,他不知在何时已经让我依赖至此。
其实也知道,康熙将八爷党大部分都带离了京城,只留一个诺大的京城给胤禛,明显地就表现出了对他的信任。而胤禛也正好借此机会展现才干,丰满羽翼。
“小丫头,也不害臊。”他调侃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害臊?我叫敢于面对自己的心。”我吐吐舌头。
他看着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沉思,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你真能看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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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四日的车马生涯,五月初六于静海县杨柳青登舟,沿京杭大运河南下。
金色的龙舟行于河道的最前方,龙舟的周围伴有四艘小船,精兵护卫云集于各艘船的船舷,均是金盔软甲,利剑钢刀。龙舟后方则是熙熙攘攘跟一两里地的随行船队,虽然一再强调出行从简,但皇帝的规格派头还是很惊人的。
我歪歪斜斜地靠在船舷上,吹着湿润的江风,龙舟下,碧绿的河水翻滚出白色的雪浪,运河的两边,杨柳树到处都是,柳条枝随风飘逸。隋炀帝个高智商低情商的皇帝。做过唯一有情商的事情,就是把柳树从杭州一直种到了他的东京洛阳。只是眼前这随风起舞的柔枝已不是当年的柳树,当初的纸醉金迷,金戈铁马都已不复存在,而如今,唯有这京杭大运河的水还在日日复年年地流淌。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懒懒地开口,“胤禟,小十七好些了吗?”十七自第一天登舟以来就犯了晕船,小脸煞白,吐个不停。连太医给开的药也给尽数吐了出来。整日里天昏地暗的,别说继续学习了,就连出来看一眼江边美景也是不能。
身边传来胤禟轻轻的笑声,“怎么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刚去看过了,小十七已经好多了,刚吃药睡下了。”
我回头看着他得意地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朵灵着呢!五十米之内跑过去个耗子窝都能听出它是公是母。何况你们的脚步声我经常听,早就能分辨出来了。
”
他看着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