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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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自己还不知道几天之后自己就会见到那个人,前提却是差点丢了性命。
七月十二日晚上
兴宁早早地回了家,一回家就嚷嚷着让白氏准备些好酒好菜,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白氏一问,原来是刚得了消息,七月初八那天,最后一个县城云和县也被攻了下来,自此三个县城全部收复。朱慈焕大败,欲弃县城逃跑,却被新军生擒。自此这场叛乱算是平息了。朱慈焕从六月二十六日起兵到七月初八被捉,前后不过十二天。
白氏命下人准备了酒菜,兴宁,白氏,淑惠,兴宁的侍妾王氏抱着不足一岁的荣惠也坐在席上。一家人围着桌子,一边吃饭,一边谈笑。这是自六月初福州城出现乱象以来,全家人第一次如此高兴地凑到一起。
兴宁的兴致很高,说起了浙南的这场战争,“我一个同僚的老家就在松阳县,前一阵子他的母亲病了,他就请了假,回去照看老母亲,顺便避一避福州城中的动乱。谁想到正好凑到了风口浪尖上。朱慈焕很快就打到了松阳,一进县城,就将衙门里的大小官员和县城里的富户杀了个干净。他吓得门都不敢出,生怕被朱慈焕的人知道他的官职比县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幸好他的母亲平素里一味吃斋念佛,甚是低调,家里院子也不甚大,才躲过了一劫。七月初二上午,县城外响起了火炮攻城的声音。小小的县城,城墙能有多厚?再加上守城的人手也不够,当天下午,城墙就被攻破了。”兴宁呷了一口酒,半眯着眼睛,“我那位同僚说,当天街道上的枪声跟爆豆子似的,激烈着呐!不过到最后还是咱们赢了!杀敌无数,活捉了天地会和白莲教五百多人。可惜的是当时朱慈焕并不在松阳,而在云和。不过我那位同僚见着固伦凝华公主,他回来感慨了半天,说怪道万岁爷如此重用她,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淑惠再一次听到了固伦凝华公主这个名字,刚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关于她的事,就听她的阿玛兴宁冷哼了一声,“他说了那么多固伦凝华公主怎么样的话,我却不以为然。我看他是死里逃生,被吓傻了,一个女人,再有能耐能怎得?还能飞上天不成?到最后不还得呆在家里相夫教子?还巾帼不让须眉……我看这功劳怕也是十四贝勒打出来的,她只管在背后坐享其成就行了。”
淑惠暗中皱了皱眉头。
兴宁又说了一会儿,侍妾王氏怀里的荣惠突然哼唧起来,王氏忙告了罪,带他回屋吃奶了。白氏劝兴宁少喝些酒,又给他布菜。淑惠便趁机退了出来。她刚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起了一阵风,眼前闪过几个黑影。
淑惠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靠在旁边的花架上,方才定睛一看,却是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其中一个身材娇小,脸上蒙着黑巾,是个女子,站在群人中格外显然。
白氏尖叫声,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兴宁站起身,颤声问道:“们……们是什么人?”
这些是什么人?
淑惠看着他们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想起刚才阿玛的描述,心里已经有了定论。这些人不可能是固伦公主手下的新军,那么……便是浙南一战中逃脱的朱慈焕余党!
第一百四十二章浙南之乱(二)
一个眉毛黑粗的男子右手持枪,眼睛在屋内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身着丝绸家常袍子的兴宁身上,他冷笑了一声,狠狠地道:“看来你也是个官,爷爷正好拿你报仇!”说着就要扣动扳机。白氏尖叫一声,扑上前挡在了兴宁的身前。
淑惠紧紧地抵着后面的花架,脸色灰白,手脚冰冷,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正当此时,一只手搭在男子持枪的右手上,将枪口推到了一边,那个蒙面的黑衣女子皱着眉,沉声喝斥道,“你疯了不成?这大晚上的,枪声会被人听到,泄露我们的行踪的。”
看样子那女子是个领头的,那粗眉男子十分不愿,却也听从她的吩咐,放下了枪,淑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锐利的刀锋在黑夜中闪着冷冷的光芒,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淑惠等人,阴笑道,“不让用枪,那老子用刀总成了吧?老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正好拿这狗官开刀!”淑惠被那毒蛇一样的狠辣冷酷的目光一扫,差点瘫软在地。淑惠连忙看向那个为首的女子,却见她靠在窗户边,将目光投向了那无尽的黑夜,看也没看这边一眼。
粗眉男子得到了头领的默许,怪笑一声,一刀劈了过去。
白氏吓得手脚发软,差点立也立不住,却一步不让,死死地挡在丈夫身前。那男子却不管前面有个女人挡着,他根本不在乎杀的是谁,只为宣泄心中的怒气,恶狠狠地一刀劈下。兴宁一手将白氏甩到身后,一手捉住桌边,猛地将饭桌掀起。那大汉一个猝不及防,被热汤兜头泼了一脸,烫得怪叫起来,胡乱地拿袖子擦着脸。再看那酸枝木制成的饭桌,被他一刀从中间劈成两半。不难想象,如此大力若是劈到了人身上,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若是兴宁不拿桌子抵挡,白氏和他今日都会在这一刀之下死无全尸。
那男子被了一泼脸热汤,怒火更胜,抬刀又要砍过去。这时兴宁和白氏身前已经没有了可以抵挡的东西。淑惠见状,差点要吓得大喊出声。正当此时,屋子后面传来一阵小孩的啼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是荣惠!
那男子听到哭声止了动作,然后旁边有人说道,“这样一直哭,会引来注意的。”那妇子也从窗边收回了目光,皱了皱眉头。粗眉男子哼了一声,提刀便要往饭厅外走去。
淑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上前去抱住他的腿,大声喊道,“我弟弟还不满一岁,你们连他也不放过,还有没有人性?”
那男子一脚将淑惠踢到一边,淑惠被摔到了墙角,后背狠狠地撞上了花架,花架上的花盆、瓷瓶在大力的撞击下,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淑惠被掉落的花盆砸了头,鲜血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淑惠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后背也撞得生疼,觉得脸上有什么流了下来,她抬手抹了一把脸,看到了自己一手的鲜血,一股强烈的恨意从心底深处升上来,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些人,厉声大喊,“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都逃不了一死。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恨意如同眼前的鲜血,将这个世界染得变了色。为什么?她只想和家人好好地活着,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这也不行吗?
她凄厉而仇恨的喊声引来了所有黑衣人的注意,那个黑衣女子微微一愣,用奇异地目光注视了她半晌,缓缓道,“小姑娘,我们天地会不是丧心病狂的人,我们是在替天行道!”
淑惠冷笑不已,“替天行道?你们所谓的替天行道就是杀人吗?”
旁边一个瘦高的男子斥道,“你懂什么?我们杀的都是清廷的走狗,他们只会祸害百姓,我们这是在为民除害!”
淑惠此刻已经不管不顾了,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顾父母着急的神情,驳斥道,“如果是为民除害,你们来我们家做什么?我阿玛只是个管农事的辅官,他忠于职守,鼓励农桑,兴修水利,不知道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们凭什么杀他?”
“哼,看你们家摆设的这些古董字画,还有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一个小小的管农事的官员的的月例才几个钱?肯定是个贪官。杀了也不算冤枉!”
“我们家本就富裕,虽然我阿玛如今官职不高,月例不多,但我们本家富裕,不够的钱都是我们自己贴的,不是贪污的。你们若不信,只管去打听打听。我们董鄂氏族人善经商,哪个不是家底丰厚?你们只凭自己的片面之词,就认定了我阿玛是贪官,还要施以毒手,不可笑吗?”
那瘦高男子一瞪眼,“我们天地会的人做事,还用不着你一个小姑娘来指手画脚!就算你父亲不是贪官,那也该死!谁叫你们是满人!还为清廷效命!”
另外几个人附和道,“对,满人都该死!这些狗鞑子,一个也不能放过!”
淑惠知道跟这些人说不通什么,便不再出声。她坐在满是瓷器碎片的地上,一只手捂着额头,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来。
屋子后面的哭声戛然而止,接着听到王氏凄厉的哭喊声,一声惨叫之后,王氏也没了生息。后院隐隐有骚动的声音,黑衣女子皱了皱眉,“这家的下人起来了,去解决掉,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来。”几个黑衣人得了命令,立刻提刀赶往了后院。
淑惠拼命地用手捂住耳朵,呻吟呼救的声音还是顺着缝隙钻进了她的脑海。她缩成一团,全身剧烈地颤抖,泪水混着血液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滚滚而落。荣惠,她的弟弟,还不会走路;王氏,她父亲的妾室,安静温柔的一个女人,弹了一首好琴;秋菱,她的丫鬟,整日里叽叽喳喳总是那么快活;还有厨房里的胖胖的能做一手好心的宋大娘,知道许多新奇事儿的看门的张狗儿……都死了,被这些人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黑衣男子从后面回来了。淑惠看着他们刀上的血迹,心里一片茫然。这些人,这些满口冠冕堂皇的人,杀了这么多人,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黑衣女子用淡漠的眼神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都处理好了?”那么轻松的语气,仿佛讨论的不是杀人,而是天气之类的问题。
淑惠怔怔地看着他们,黑衣女子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
淑惠眼里含着泪,愤恨地看着她,“你说天地会只杀贪官污吏,后来又说杀满人。可是他们不过是些穷苦人,无权无势无财,你们为什么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黑衣女子似乎是不能忍受淑惠这样愤恨指责的目光,闭了闭眼,“你说的对。他们都是穷苦人,本来不应该杀他们。可是非常时期就当行非常之事。”再睁开眼时,眼中又是一片坚定,“为了主上,为了我们的大业,不得不有人做出牺牲。这样的牺牲是必须的,也是值得的。”
淑惠被她的理论说的一愣,必须的?值得的?
什么人会情愿为了一个与他生活毫无关联,对他全无好处的东西放弃生命?没有人会。那这些人又凭什么替他们做出决定。杀人就是杀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可笑的理由。
黑衣女子不欲与淑惠再多说,把目光又投向窗外的黑夜,喃喃自语,“怎么这么久,人还没来?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
话还未落,围墙外传来脚步声和人马声,院门被咚咚地敲响。
屋里的黑衣人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来,“来了!”
几个黑衣人跑出去开门,十几个天地会的人押着几个身着绫罗绸缎,惊恐不安的人走了进来。兴宁惊讶出声,“梁大人?”
为首的中年人脸色灰败,抬起头来,看见兴宁。于此同时,边的淑惠也把他看个清楚,原来人正是董鄂?兴宁的顶头上司,梁知府。
接下来,不停地有人敲响大门,一拨一拨的天地会的人押着福州官员来到了兴宁的宅邸。有兴宁在福州知府衙门的同僚,还有福建巡抚衙门、浙闽总督府的官员。屋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百多个人挤在一起,神色狼狈,惊恐莫名。他们都是被天地会的人抓来的福州官员。除了兴宁是个管农事的小官以外,一个个的官职都不低。其中职位最高的自然是浙闽总督和福建巡抚。天地会的人将他们锁在一间屋子里。派人看守了起来。
白氏趁机挤开人群,将淑惠从地上拉了起来,用手帕给她捂着头上的伤口。淑惠靠在母亲身上,只觉得全身无力。
那些官员们起初默不作声,后来嗡嗡地交谈起来,惊魄未定讲述着各自的经历,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他们从各自的家中被抓了过来,集中在这一处小小的宅院里 ——这是福州同知董鄂。兴宁的居所。位于山脚,周围的宅子离得很远,视线开阔,利于守卫。所以被天地会的人选作了集中关押福州官员的场所。
一百多人被关在这样小的一间屋子里,屋里又挤又热,空气浑浊不堪。有人在抱怨,有人在咒骂,淑惠却觉得这些声音离越来越远,今晚上她经历地太多了,惊吓和过多的失血让她的神志渐渐地模糊起来,她听不到母亲着急的呼唤,陷入了昏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高温和饥渴折磨着人的意志,再也没有人抱怨,再也没有人咒骂。地上打翻的残羹剩饭被吃了个干干净净。那些官员们起初还端着架子,后来却争抢起来。不顾一切地将地上沾满了灰尘,在高温下变馊的食物塞进了他们高贵的嘴中。
外面的天地会的人很多,宅子里的食物不多,他们自己都不够吃。根本没有多余的分给被囚禁的这些人。天地会的人每只送一些井水进来。
淑惠拼命地抢了一些,用碎瓷片盛了,喂到母亲的嘴里。白氏有些轻微的中暑,病恹恹地靠在墙上。这两天中暑的人很多,有两个年老的官员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
淑惠喂了白氏喝了一些水之后,又让兴宁喝,兴宁只抿了一小口,便推给了她,淑惠将最后一点水喝光,火烧火燎的喉咙才稍稍觉得好了些。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头顶那片天空,还是没心没肺地蓝着。如此晴朗,为什么不下雨呢?这样就会凉快一些了。
窗外守卫着房间的天地会的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她隐隐听到“来了”“谈判”之类的字眼。这几天她从那些人的谈话中知道,天地会的人想以他们为筹码,换回被清军捉到的朱慈焕。
一百多个人换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合算的交易。但是,清廷为了捉住朱慈焕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会轻易地放了他吗?可是若是不答应的话,朝廷不仅会一下子损失掉么多的官员,更严重的是声名会大大的受损。
淑惠正倚着墙胡思乱想着,一只手伸过来摸一摸她的额头,她回过头去,对上兴宁担忧的目光,“淑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淑惠缓缓摇了摇头,“阿玛,我没事。”
“不舒服不要忍着,一定要说出来。淑儿,如今阿玛就剩你一个女儿了,你一定要撑下去。”
兴宁的声音沙哑干涩,“再等等……我们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