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权术-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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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我先告辞了。”简怀箴纤眉舒展,随手折了一枝梨花簪在鬓角,清幽如麝,美得动人心魄。
落雪公主盯着她翩然如蝶的背影,心中一时恨极,又带了些许恨,又惹了些许怨。她的眼神,一时有些刻毒,一时又有些畏惧。她辛辛苦苦设了这么一个局,为什么会这么轻而易举被简怀箴化解了呢?
难道是她的运气好?难不成连苍天也在帮助她?落雪又急又气,心中恨意翻涌,狠狠跺跺脚,低声道:“简怀箴,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更不会让少衡哥哥喜欢你!”
万安宫一行,简怀箴对落雪的挑衅施以颜色,并予以还击,教落雪心头对她有了畏惧与忌惮。饶是如此,她仍旧有些郁郁寡欢。万安宫的“琉璃醉”,曾一度让她迷幻不已。回首微茫忆翠娥,朱棣对自己的母妃,也就是练贵妃思遥,到底是怀一份怎样的心肠?
银枪蛇事件后,宫中一时风平浪静起来。这日,简怀箴与简文英相携向王贵妃请安后,简文英拖着妹子的手,一路往东走去。
简怀箴有些不解,问道:“哥哥,我们这是去向何处?”
澄明的阳光洒在简文英英朗的面容之上,他疼惜地瞧了简怀箴一眼,朗然道:“今日皇太孙在慈庆宫端华堂设宴款待你我兄妹二人,太孙少傅少衡兄也要出席。少衡兄文才武略,人所未及,又曾经舍命救过妹子。妹子当与他好生亲近亲近。那日朝堂之外,父亲见到他,也夸他是当世不二的青年才俊。“
“那又如何?”简怀箴的手,轻轻抚弄着颈子上的云纱。那日金水河畔,她的脖颈被方寥割伤,这几日结了疤痕,便缠一条散花如意锦烟云纱在颈间遮瑕。却不想越发衬得容颜清丽,唇红齿白,眼波不定间,眼角眉梢都似抹了一重清淡别致的温柔情怀。
“爹素来都夸你心有九窍,才智过人,碰到自己的事儿,可怎生就糊涂了?少衡兄才冠天下,名重京华,自然是佳婿人选。我做兄长的帮你们百般撮合,你别辜负我一番心意才是。”简文英说得眉飞色舞,眼中大有兴奋之意。
简怀箴只是静静地站着,衣裙之上拂了一身的光影转和,面色却惘然如水波不兴,别有一番黯然与寂寞。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只是我偏偏不喜欢。”她轻轻地说,说完后又总觉着心里有些发虚,便把头微微低下去了。绿鬓绮云样的发梢之间,一勾眉弯白玉钗珠华萦绕,低拂微动。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简文英并没有听清楚简怀箴的话,他见她蛾眉收敛,螓首低垂,只当她是心中羞赧,因而更上前一步,笑得合不拢嘴道:“妹子你的心事,我这当哥哥的如何不知?这回去参加皇太孙的宴会,不单你能见到情郎,我也能再见到林公公。我倒要与他好生说道说道,为何上回骗我说太液池有云舟渐台,害得你与我在那里遇到刺客。”
简怀箴顿时心下凛然,寒意弥漫,上回的事难道当真是巧合?林公公先追随太子,后侍奉太孙,总不至于与如妃狼狈为奸。可是他为何又要骗简文英呢?
简怀箴抬起头来,目光定定落在简文英爽朗的面容之上,别有深意说道:“哥哥你说得是。看来太孙这宴席我们不去亦不成。”
简怀箴兄妹携手走到慈庆宫。慈庆宫红墙绿瓦,透明的琉璃瓦顶做成黛螺形状,远连山色并起,如江水滔滔,一泻千里。宫门前面,花木扶疏,锦绣如彩裳云澜,长映着雕梁画栋上金光熠熠的描金图案。
早有羽色云衫的宫人侯在门前,见到兄妹二人,上前请安道:“简公子与大小姐请随奴婢这边来。”
于是,兄妹二人跟随宫人穿过迂回曲折的穿殿回廊,走到端华堂中。端华堂倚靠钟山而建,金碧辉煌,殿中有园,园中有湖,湖光山色,神秀清奇。园中佳花奇卉,开得正好,古木青萝缠绕攀爬,搭成浓荫翠架,宛如碧海绵延无际,银汉迢迢暗度。
泼墨流云般的花海中,有一种映日红花,别样宛转动人。花心一点,渺如陌上初熏的一抹胭脂花样儿,红得惊心动魄,魅惑招摇。红萼飘逸如红笺书成,曲曲揉碎心肠。花瓣团团簇簇,宛若薄薄的红雪轻轻洒落,堆积了轻纱薄雾而又浓墨重彩的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摇曳多姿彩,美丽地令人炫目,不似人间花色。
简怀箴望着这花,一时有些怔忡。皇太孙踱步上前,疏朗笑道:“简大小姐也喜欢我这园子里的醉颜红?”
简怀箴恍若未闻,低声轻吟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晏几道这首《鹧鸪天》,却是极美极动人。”
她边说着,边抬眼去看“醉颜红”。花枝摇曳,影子落落投在她的眸底,渐渐行成一色阴翳。
皇太孙笑吟吟说道:“简大小姐既然如此喜欢,我便命人移植一株到长****去,教你平日里也有得欣赏便是。也不是本王夸口,阖宫之中,也唯有我慈庆宫才有三株如此国色天香的醉颜红。”
简怀箴往前走了几步,托一朵娇美红花在雪白手心,轻轻揉碎,浓艳的花汁顿时染红手心清晰的纹路。她心底蓦然一惊,隐忍问道:“请问皇太孙殿下,这几株奇花异卉是何时移来?是谁敬献的?”
皇太孙还未及回话,简文英已然在旁边长笑道:“妹子真是小女儿家,走到哪里都不忘这花花草草。太孙殿下,你说少衡兄要来,怎得还不见人影?”
“想是也应该到了。”皇太孙疏眉朗目,面色磊落:“文英兄才不见少傅一日,又开始惦记着。”
简文英抚掌大笑:“我也是帮旁人惦记着呢。妹子,你说是与不是?”
简怀箴犹自静静探看花枝,面色冷峻,对简文英的顽笑话闻若未闻。
皇太孙不禁啧啧称奇,回身说道:“这三株醉颜红移来不过半月而已,却开得这般娇艳妖娆,花姿迷人。当初林公公当宝贝一般献给本王时,这花连半个花苞也不曾见到呢。”
“林公公?”简怀箴心中又是一沉,已然隐隐猜测到一些事情,她仍旧不动声色道:“我也曾听说林公公是个妙人儿,也想见上一见。不知太孙殿下可否传林公公来,与小女子一叙?”
“唉。”皇太孙深深叹口气,剑目朗眉间浮动着忧伤之气:“你若是早来两日,或者也能见到他。可惜今日却是见不到了。两日之前,林公公急惊风发作,死在寓所之中。可怜老人家服侍父王与我二十余年,就这么死去。“皇太孙言语之间,带着深深的惋惜之意,可见平日与林公公感情亲厚。
“林公公竟是死了?”简文英急得跳将起来,高声问道。
简怀箴眼波黯淡,目光沉敛如春日黄昏中一抹深不可测的深泉。
第十五回,红窗影
“谁死了?”一声娇声高呼打断三人,回头看去,落雪公主扯着江少衡的衣袖走了进来。
江少衡依旧是一把摺扇在手,白衣儒雅,眉目疏朗,浑身上下洋溢着贵气,只是手上仍旧是缠着绷带,想必上回的伤还没好。落雪见到简怀箴,扬着脸干笑两声,眉山目水之间,竟然隐隐流动着畏惧之色。
“才进来就听到你们说活啊死的,今天如果触霉头,唯你是问。”落雪斜睨着皇太孙,掩口而笑。
“少衡兄,你可来了。”简文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去,抚着江少衡的肩头,朗声笑道。
落雪不满意他站在自己与江少衡中间,狠狠剜了他一眼。简文英已然哼了一声道:“原以为是我们兄弟几人小聚,却不想又来了不相干的人。妹子,你与少衡兄多亲近亲近。”说完,就去拉简怀箴的衣袖,被简怀箴硬生生躲过了。
落雪用力咬着下唇,唇齿间是怵目惊心的红,映着“醉颜红”肆意招摇的红,一时娇颜如花,美丽动人。简文英偶一抬眼看到,不禁微微一怔。
落雪的脸上,堆满笑意,用不常见的温柔语调说道:“文英哥哥、怀箴姐姐莫要与我生气。之前的事儿是我太刁蛮,不懂事。少衡哥哥已经教训过我,我已然知错。我请太孙摆下‘端华宴’,是想向二位谢罪。请你们不要再怪罪我才是。”言语之间,极为真挚,泪眼盈盈,楚楚可怜,与平日的嚣张跋扈大为不同。
简文英平生最见不得女人流泪,见她以公主之尊,如此小心翼翼赔罪,泪眼朦胧,煞是可怜,对她的气愤之意不知不觉间消弭七分,因而说道:“我简文英又不是小气的人,你知错就好。”
简怀箴只是望着醉颜熏靡的红花发怔,不着一言。
未几,就有精致的菜肴端上来。青花折枝莲纹碟盛珍珠雪耳清炒鳝丝,青花缠枝菊纹菱口托碟盛清蒸八宝猪,青花开光折枝山茶花纹碗盛清拌蟹肉又有青花枇杷缠枝花卉纹莲子碗盛莲香一品官燕,青花婴戏纹墩式碗盛金鱼豆沙糕,青花缠枝百合纹碗盛绣球云片百合酥先后上了八大碟,八小碗,全部用精美的青花瓷器所盛,釉光菜色,美轮美奂。
一行人就坐入席。简文英不禁叹道:“好菜色!青花性凉,最宜夏日盛放热菜。这八大碟、八小碗交相辉映,色香浓郁,光是看过便已教人食指大动。”众人细品之下,更觉得菜香飘逸,唇齿留香,可谓是玉盘珍馐,佳肴美味。
皇太孙朱瞻基夹了一块绣球云片百合酥细细咀嚼,略带得色道:“这些菜是本王特命新来的御厨公孙十三娘所作。””公孙十三娘是谁?很有名气的么?连太孙都知道。”落雪公主抬起头来问江少衡。
江少衡微微沉吟,淡淡说道:“今年的南北名厨大会,为一做鲁菜闻名的女子折桂夺冠,这女厨娘便是公孙十三娘。”
“皇爷爷亲下御旨,把公孙十三娘召进宫中做御厨。她每天只做十六道菜,八大碟、六小碗,花样总不重复。今日里因要宴请你们,我便吩咐人命她准备慈庆宫的宴席。”皇太孙扬眉笑道,“有菜无酒不成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今日特命人准备一坛梨花白,与知己共饮。”
言语毕,便有宫人抬上一坛梨花白来。梨花白是江浙一带的名酒。梨花初开时节,下过一场春雨后,梨花带雨犹如佳人梨泪。把这时的梨花采摘酿酒,香味浓郁扑鼻,清冽甘甜,醇馥幽郁,这种酒被称为“梨花白”。
又有宫人奉上以祁连山玉与武山鸳鸯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夜光杯,杯薄如纸,碧光粼粼,内外平滑,纹饰天然。酒倒入杯,酒色晶莹澄碧,清澈的玉液透过薄如蛋壳的杯壁熠熠生光。
皇太孙啜了一口琼浆玉液般的美酒,别有深意笑道:“这套夜光杯乃是昔日父皇赐给少傅的,传说是当初西王母馈赠周穆王之物。少傅素来当成心头好,今个却肯借给本王饮宴之用,当真难得。”说完,笑呵呵地看着简怀箴。
简怀箴恍若未闻。她把玩着碧光莹然的酒杯,眼珠儿中也沾染了莹莹酒色,犹如被染成玉色的琉璃。
落雪撅了撅嘴,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怨毒之色。她站起身来,拿起酒壶,笑吟吟道:“今日既然是我向简公子和简大小姐赔罪,自然要罚我斟酒。”说完,把众人的酒杯一一满上。
简怀箴心思通透,早已料到落雪不会真心赔罪。因此,特意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当她斟酒斟到自己酒杯之时,白玉般莹润的小指甲微微抖动,一缕淡淡的白色末子落入酒中。她的动作非常细小,白色末子又浅又淡,若不是仔细瞧,根本就不能发现。
简怀箴的目光,无意中与江少衡的目光撞在一起,倏忽而合,又倏忽分开。江少衡微微皱眉,看了一眼简怀箴的酒杯。简怀箴隐隐含笑,微微颔首。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简大小姐,我敬你一杯,当做同你陪个不是。以前的事儿,你莫放在心上,以后我们做好姐妹。”落雪擎着酒杯喝了一口,走到简怀箴身边,挨着她坐下。
简怀箴笑得清浅,从容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帮公主斟酒。”说完,便拿去玉壶,重给落雪公主斟满酒。
只是一刹那的时间,迅疾如电,觥筹交错间,谁也未曾看得清楚,简怀箴已然用水袖为遮,把她与落雪的酒杯换置了。
落雪犹自不觉,再次举杯相邀,二人对饮。饮毕,落雪的盈盈粉面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简怀箴只做不觉,谈笑自若。
过了不多久,落雪的面色忽然涨得发红,娇美的容颜扭曲的十分厉害,浑身像是筛糠一般哆嗦起来,整个人似乎很是难受。她有些惊异,又有些尴尬,却不知如何是好。
江少衡见到,长长叹口气,强笑道:“雪儿身子不适,我先陪她回长安宫去。雪儿年纪小不懂事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文英兄与简大小姐原谅。”说完,扶着落雪先离席去了。
走了几步,落雪回过头去看白衣胜雪、乌鬓玉颜的简怀箴,眼中的恨意,愈加浓郁凌厉几分。却终于还是跺跺脚,靠在江少衡身上,由他扶着走了。
落雪的不寻常之色,落在宴席中的每个人眼中。简文英有些不解,哼道:“这位公主也当真是喜怒无常。起初还当你是亲姐妹一般和你亲热,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却又好像当你是仇人。”
简怀箴唇边泛起一抹轻笑,缓缓道:“落雪公主恼我,是因她不慎错喝掉她专为我准备的酒。”
简文英犹自愤然,高声说道:“不就是一杯酒么?又有什么干系。何况是她喝掉你的酒!”
“她在我那酒中下了泻药。我方才倒酒之时,不慎把酒杯给调换了。”简怀箴眉心微动,莞尔含笑。
皇太孙也不禁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朗然道:“我这位皇姑姑,平日里是最霸道的。今日肯给两位赔小心,我还寻思着她转性呢。却没料到想捉弄人,反被人给捉弄。难怪少傅走时,欲言又止的!”
言罢,略一沉思,又赞叹道:“简大小姐好细腻的心思,好快的动作!”
简怀箴摇摇头,眼底绽出温和的笑意,徐徐说道:“我年幼时身子不大好,被送去风萍居医病。平日里闲来无事,便随着楚婆婆和龙姑姑学了些许障眼法。”
“我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