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权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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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白芷草揉碎帮她止血。
(三十)乍喜乍悲
一切妥当后,唐云萼带简怀箴、方寥和萦萦出古。出谷走得却是竹楼后面的路,一路上似在穿越山洞,光线愔愔不明,高草丛生,甚为潮湿,路也崎岖泥泞。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眼前慢慢朗阔起来。天高云淡,枫林如醉,黄花飘香,芳草萋萋,却已是走出余悲谷了。
唐云萼道:“方大哥、简妹妹,今天的事是我对你们不起,亏得你们的毒已经清了。我点穴的手法不是很高明,再过半个时辰,我妈妈的穴道就会自动解开啦。你们顺着这条小路,赶紧逃吧。”又附耳将萦萦是炙人的事告诉了简怀箴,希望他们可以想法子带萦萦去西湖风萍居找归无情救治。简怀箴、唐云萼依依不舍而别,方寥则在一边冷眼旁观。
分开后,唐云萼忐忑不安回余悲谷。方寥三人顺着小道一路向山下走去。方寥面有愠色,似乎深深嗔怪简怀箴多管闲事,致使二人几乎桑命。简怀箴巧笑倩焉,也不理会他,只是拉了萦萦的手问长问短。这才知道原来萦萦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师父,她师父每日让她泡洗药水澡,洗澡之时剧痛难忍,就如火烧冰冻一般。她实在忍无可忍,就在两个多月前逃了出来。她见大道走大道,遇小道走小道,一路上或者偷抢食物,或者采摘野果,或者忍饥捱饿,竟误打误撞闯进了余悲谷,并且救了方、简二人。
简怀箴听罢,清泪长流,揽着萦萦疲弱的双肩,柔声道:“妹子,你现在生病了。等咱们接到我哥哥,我让我哥哥带你去医病。医好了你就来我们府上陪我做个伴,好么?”萦萦听罢拍手叫好,竟高兴地跳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心里头很喜欢简怀箴,仿佛已经认识了简怀箴很多年一般。简怀箴见她应允了,想到为自己而死的表妹简情怜,心里又是一阵悲恸。她轻蹙着双眉的神情被方寥看到眼中,却美丽地如同小仙女一般。方寥心里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心肠这么好的小姑娘呢?
走了一段,简怀箴见方寥脸色霁晴,方笑着说此行原是下山去接他哥哥简文英。简怀箴轻抿着嘴,笑道:“我哥哥来华山接我回家,我怕他迷了路被妖怪捉去做女婿呢。”说得萦萦咯咯大笑。方寥也不禁莞尔,却也掺了些许愁绪。他想:这小姑娘,当真是要离开华山了么?我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再下去个七八年,她便要给官宦人家的少爷公子做媳妇啦,那家人会不会待她好?她还不会记起我……他心里杂七杂八的,想起早上的吻,却有觉得甚为甜蜜。于是,一路走下去,他胡思乱想,心底乍喜乍悲,连萦萦山雀般的叽叽喳喳,都没有听到。
身世恨,共谁语
楔子:恨来迟
永乐二年。简侍郎府。
亭榭叠嶂,峰峦如画,青瓦疏离,莹然欲滴。廊檐下,两只翠羽黄翼的雀儿发出嘁嘁喳喳的叫声。
东厢暖阁中,雕镂花纹的情铜三足鼎云烟袅袅,散发出熏人欲睡的香气。一袭紫色缎绣衣衫的侍郎夫人,斜坐在床沿上,轻轻哼着歌谣,逗弄着檀木榻上两个粉嘟嘟的婴孩。
“夫人,夫人,出事啦”有个穿着翡翠色衫子的侍女,急匆匆地闯进来。她神色张皇,不经意间撞到门旁挂着的铃铛儿,叮叮当当的声音巨搅乱了房中的宁谧。
简夫人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值当这般大惊小怪?惊坏了小姐,可怎生是好?”
这侍女名唤红笺,是简夫人心腹丫鬟。她面皮涨得发紫,眼中的恐惧不经意间又平添了几分:“夫人,如妃娘娘的人,已经包围了府邸,若是”她的眼光不自觉地往木塌上移去:“若是他们硬闯搜府,恐怕小公主是藏不住的。”
凉意,陡然间涌上简夫人的心头,她勉强镇定心神,问道:“大人呢?”
“大人正与他们周旋。只是领兵之人,是如妃娘娘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纪大人,恐怕大人也顶不了太久。”红笺不无忧虑得回道。
简夫人的眉间,顿时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她沉思片刻,定定道:“既然如此,就说我产下双胞胎。纪纲纵然是如妃的生父,又能奈我何?何况,宫中还有王贵妃为我们做主。”
简夫人话音刚落,简侍郎已然走进房中。他步履沉重,脸色微白,眼神复杂,仿佛郁结了很重的心事一般。他摇摇头说道:“夫人,纪纲如今,典亲军掌诏狱。他此次前来搜府,明着说是要抓谋反乱党,事实上是想要了箴儿的命,斩草除根。他何等聪明,何等心狠手辣,你若是说两个女儿都是你生的,恐怕她们”
简侍郎说到这里,眼角已然有些湿润:“恐怕她们两人都性命堪虞。如今侍郎府已被团团围住,如何能去宫中央求贵妃娘娘的庇护?”
简夫人捉着简侍郎的衣襟,双手距离颤抖着,她颤声问道:“大人,你说怎么办好?你说怎么办好”
简侍郎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他转过脸去不看木塌上的婴孩,说道:“事到如今,只能牺牲咱们的女儿,来保全小公主的性命了。”
简夫人的身子陡得一震,整个人便如融化的冰雪一般瘫倒在地上。两行晶莹的泪珠儿,顺着眼角直流而下。她怆然泣道:“难道,真得要牺牲我们的女儿么?她才来到这世间三日,连个名字也没有”
“夫人,我们还有英儿。若是箴儿出事,练娘娘的血海深仇,就永无沉冤昭雪的一日了。”简侍郎僵着身子,说出的字字句句都如利刃一般,生生割着他的心肠。说完,他就去木榻上,抱起那个头稍微小一些的婴儿,转身就欲往外走。
“大人!”简夫人的喊叫声,有些歇斯底里,却被生生压住:“我要再抱抱咱们的女儿。”
简侍郎微一犹豫,便把婴孩递到简夫人手中。简夫人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婴儿的襁褓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泪痕。她口中喃喃道:“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还这么小娘亲为你取个名字,就叫做‘情怜’吧。情怜我儿,有了名字,你便是死去,也不至于做孤魂野鬼”
简夫人仍抱着婴儿絮絮不止,外头已经隐约能听到躁动之声。红笺把头探出门外瞧了瞧,惶恐道:“大人、夫人,那纪纲恐怕已经强行搜府啦。”
简侍郎哽咽道:“夫人,来不及了。”说完,从简夫人怀中,把襁褓夺过来,疾步走出门外。把襁褓交到老管家简忠手中,强忍住悲怆道:“忠叔,难为你了。”
“放心吧。大人、夫人,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尽力保护小姐周全。”老管家有些浑浊的眼神中,满是坚毅之色。他说完,抱着情怜转身往后院去了。
简夫人悲难自禁,垂泪委地,只觉一颗心肠,在一瞬间化为飞灰,化为烟尘,就那么随着女儿去了。
直到她五岁的儿子文英,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扯了扯她的衣襟,轻声唤道:“娘亲。”她才回过魂来,整个人竟像是大病一场般,一瞬间憔悴的不成样子。
暖阁中,是死一般的沉寂。简侍郎眼中泪光闪烁,他的掌心抵着简夫人的掌心,强自忍着心中的悲恸说道:“夫人,那群强盗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你要振作起来。女儿已经走了,我们拼死也要护住小公主。”
说话间,木塌上的婴孩像被惊醒一般,哇哇哭了起来。简夫人绝望的眼中,瞬间生出一丝暖意,生出一丝希望。红笺扶她站起身,洗去脸上泪痕。她把木塌上的婴孩抱在怀中,轻声哼唱着童谣哄她入睡,当她如珠如宝一般。
这时,纪纲已经带着十多名锦衣卫来到房前。纪纲大踏步走进房中,冷哼一声道:“各位,对不住了。皇上和如妃娘娘交代的差事,老夫不敢不尽心。”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疾步跑来,低声说道:“启奏大人,方才简府的管家,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骑马从后门硬闯出去了。”
“混账!”纪纲的胡子上翘,喝斥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追?”那人忙诺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纪纲斜睨了简侍郎一眼,面上满是冰冷与倨傲之色,别有深意道:“简侍郎,你府中居然藏匿来历不明的婴孩,看来老夫是该和如妃娘娘好生说道说道了。”
简侍郎强行压制着心头的痛楚和愤怒,道:“纪大人想必也听到,藏匿婴孩之事是管家所为。若是您必定要怪罪到下官头上,那么下官也只好奉陪,去请皇上评评理。”
“你”纪纲闻言大怒,却又无计发作,他正欲拂袖而去,转身间看到简夫人抱着婴孩的手不停颤抖,脸上泪痕宛然如新,悲色难掩,不禁重又生出几分疑心。
他面上露出一丝诡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文英面前,两只手扯着他的双肩,把他高高举过头顶,厉声问道:“告诉我,你娘怀中的婴儿和被带走的婴儿,哪个才是你妹妹?若是你说谎话,我立刻把你从这里摔到台阶下去,摔成肉酱做花肥。”
门外,天光一片死白,阳光像是锋利的小剑一般,刺得小文英的双眼睁不开。他双手双脚腾空挣扎,仿佛是被吓惨了。
简夫人的身子轻轻颤抖着,犹如无际沧海中的一丝飘零浮萍,又似寒夜冷雨中的一片悲风落叶。亲生女儿生死未卜,难道唯一的儿子,也保不住了么?她满腔酸涩,双眼蒙上一层湿气,直勾勾地盯着儿子,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木榻上的婴孩,忽然发出一声哇哇哭声,哭声清亮悦耳。听在旁人耳中,却又增了几分惨然呜咽之意。简夫人心头一震,母亲的天性再次被勾起,她忙转过身把婴孩抢在怀中,虎视眈眈地看着纪纲。
“你个坏人,把我妹妹吓哭了”小文英如梦初醒一般,停止挣扎,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纪纲犀利如剑的目光,顿时缓和不少,他轻轻把简文英放置在地上,皮笑肉不笑道:“莫哭莫哭,伯伯只是同你玩笑罢了。”又抬头对简尚书道:“得罪。”说完,再也不迟疑,带着手下的锦衣卫冲出简府,去追赶忠叔和情怜。
简尚书手心攥的满是汗珠儿,眼见着纪纲走得远,他只觉得身子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抢上前去,把简文英抱在怀中,连声问道:“文英,你可被吓坏了么?”
简文英的眼睛亮澄澈如璀璨明星,眼神中露出几分无邪与纯净,温暖着父母的心:“我起初吓坏了。后来见妹妹哭,便不怕了。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已经被送走,剩下这个我要好好保护她呢。”
春日迟迟,暮影离离,暖阁外头的白残花开得正好,一簇一簇的压了下来,花朵儿如蜀机锦彩般惊艳。澹如的花香沾染了青草的苦涩,化作浓烈的气息,被春风送入暖阁中来,扑扑洒洒,熏的人满头满脸都是,别是一番断人心肠。
不知不觉间,大半天已经过去。小女婴安安静静地躺在简夫人的怀中,粉雕玉砌的小脸子上,黑眼珠乌溜溜的转悠。简文英已然靠在父亲膝盖上,沉沉睡去。红笺静静站在窗下,低眉敛目,似是藏了很重的心事。
简尚书与夫人心中俱是酸涩难言,他们举目相对,只觉长恨如波,绵绵不息;悲凉,攀爬满了心头,层层裹上心间,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噩耗时傍晚时分传来的。
忠叔的马车,终于还是被纪纲带领的锦衣卫追上。忠叔宁死不屈,连人带车一起翻入悬崖之下。那悬崖壁立千仞无依倚,人摔下去,定然会摔个粉身碎骨
傍晚时分有些寒意微凉。千里暮云,层层叠叠,晚霞被晚风扯开,碎成大颗大颗的红泪。园中的梧桐树上,有一只寒鸦喑哑凄凉地叫了几声,展开乌黑的翅膀,扑棱着飞入长天去了。
第一回,悲哉行
永乐二十年。
四川唐门,是个极为神秘的组织,素来以毒药、暗器和机关闻名江湖,使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川西境内,处处高山雄峻,大河铺陈,云雾缭绕,杂花生树,四川唐门的总部唐家堡,就设在此处。唐家堡犹如一座金碧辉煌的世外皇宫,高踞在大巴山阳。建造工匠利用山石的倾斜度,凿出九十九层台阶,台阶均铺以白玉石,雕百鸟朝凤花纹,更显得城堡富丽堂皇。
三月初三,是唐门门主唐武刚之子唐吾彦担任掌门的大好日子。一大早,唐门弟子便星罗棋布,占据大巴山的每个角落,唯恐有敌人前来捣乱,而各大门派前来观礼的宾客,也被安置在殿堂各处落座。
就在典礼即将举行之时,有个唐门弟子匆匆跑了进来,附耳对着唐武刚说了几句,唐武刚的脸色变了几变,轻声问道:“只有玉罗刹一人么?外面是什么情形?”
那弟子摇摇头,回禀道:“还有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玉罗刹武功高强,无人可挡,已经放倒了我们几十名弟子。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闯入殿堂之中。”
唐武刚捋着山羊胡子,沉思片刻,对着弟子吩咐一番,那弟子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唐武刚盘踞在虎皮檀木椅上,朗声说道:“今日本是小儿的大好日子,却不想来了对头。那魔女,想必诸位也都听过,正是‘玉罗刹’白小衣。白小衣十八年前,弑杀我唐门前任门主唐忌和。今日她前来俯首认罪,诸位不妨跟我出去瞧瞧吧。”
众人听到白小衣的名字,俱都变了脸色。白小衣武功高强,为人狠毒,是人见人惧的女魔头。他们但见唐武刚似乎成竹在胸一般,才勉强跟着他们父子二人走出殿堂。
层层叠叠的九十九重阶梯,顺着山路绵延下去。众人果然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罗裙的女子,正一步三叩首,往殿堂而来。她身边又有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默默地跟着。有几个人,忍不住惊呼起来,那叩首而来的女子,不是“玉罗刹”白小衣是谁?
唐吾彦凑在唐武刚耳边,轻声问道:“爹,你是如何令得这个女魔头臣服?”
唐武刚的眼中,怨气升腾,脸上露出几分阴鸷之色:“我教人告诉她,她若是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将唐忌和的尸首挫骨扬灰!当年我与唐忌和一起追求她,她嫌弃我是个鳏夫,无权无势无名,就选择与唐忌和比翼双飞。好么,我当初既然有法子害死唐忌和,我就预料到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