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雨-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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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陈霸先的瞎子不以为然的放下竹竿,若有所指地说到:“凡高声疾呼之人,莫若暴躁之辈。堂堂一楼之主,我印象中你可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既如此,难不成你在刻意避让、或者说伪饰些什么?”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见面叙旧,你就这么不耐烦么?”瞎子把头上的斗笠拉下别在了身后,露出满头的鹤发银丝,在这片小小的树林间相当显眼。
“我们两个之间。。。称得上朋友么?”或许是想起了什么,风千重抬眼向着夜空看去,除了黑色的天幕,什么也看不到。
瞎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风千重:“难道不是么?”
“或许是吧!”风千重收回目光,定定的瞧着瞎子:“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铿锵有力的话语好似冰冷无情的清雪,林中的温度在不知不觉间降了下来,也许是快到深夜了吧。
瞎子有些懊恼的把解开的围巾重新系紧,然后嘟哝着说到:“以前是,现在也是吧!”
“不,以前是,现在不是!”
“那现在是什么?”瞎子的手还在摸索着,白色的羊绒围巾还没有系好。
“现在是敌人!”风千重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有我无你的敌人!”
瞎子拍了拍手,浑不在意这句攻击性极强的话语:“可现在我们两个都还活得好好的!”
“总有一个会倒下的!”
“是啊,总有一个是要躺下的!”瞎子用掌心轻轻摩擦着竹竿,仿佛那就是他黑暗世界中的全部、那便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自从我败给你之后,这些年我一直自禁于君山岛!”瞎子幽幽的说着:“知道我为什么出来么?”
风千重怔了怔,却没有说话。
“七年了,这七年我一直活在你给我的恐惧之中,这七年我没睡过一天好觉,这七年我一躺在床上就会想起你的狞笑。”瞎子的身体由于激动而微微抖动着,他有些语无伦次了:“七年之约已到,所以,今夜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
“所以你专程赶到此处来找我?那你可真有心!”
“不,你只是我此行当中的一个目的罢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风千重笑语未断,脸上神色渐渐凝重开来。
“这不是把握,这是结局!”瞎子挑起手中的竹竿,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与残忍:“从你剜掉我这双眼睛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谋求这样一个结局。而这个结局,我已经等了整整七年,虽然有些晚,但只要能把你杀死,哪怕是再熬上七年我也不会介意!”
风千重一甩袖摆,恨声说道:“当初若不是令尊求情,哪容你在此地呱噪!”
“可你终究没能把我杀死,所以今天我来向你讨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风华楼本该是我的!”瞎子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在这幽静的树林间萦绕不散。
“我本想着,有洞庭清水、君山幽篁作伴,定能将你这性子磨得淡雅些。不想这些年过来了,你心中魔兆却愈加深厚了。诺大的风华楼,又怎么会是一家一姓一人之物,你还没有放下嘛?”
“呵呵,幽篁碧水,仇恨的世界中有怎会容得下这些东西?只要一闭上眼睛,我便会想起你这张丑陋的面孔;每到阴雨天气,我面上这两个孔洞便疼得厉害,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叫我如何放下?既然你说这风华楼不是一家一姓一人之物,凭什么我陈霸先便要屈居你们风家之下,你要是放得下当初怎么不把你屁股下那张凳子挪出一半来?你说我放不下,又何尝不是你心中执念在作祟?风千重,你还要虚伪到几时?”凄厉的叫喊就像一只苍老的寒鸦,瞎子似乎很久没有说的这般痛快了,这淤积了许些年的闷气化作他嘴中如刀般犀利的字词,直压得风千重喘不过气来。
风千重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咳意,终于重重的咳了出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难以忍耐的郁气,而是於块般的深黑色血水,一时间全部从口鼻间涌了出来:“你不会明白,你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你性子急躁、蛮野、直来直去;更重要的是,你不能像我一样的虚伪。而在这个世界棱角太多,你这样的横冲直撞只会是头破血流,你已经失去了一双眼睛,你还有什么?一条老命么?”
“你说得对,我已经失去了一双眼睛,那我再扔下一条命又何妨?我这条苟且偷生的烂命本就不值几个铜板,可若能了结你风千重的性命,这七年的功夫我就没白费!”
“所以你来了?”
“是!”
风千重默然片刻,然后把嘴鼻间的血迹抹了干净:“这么说来,书案上的那封匿名信是你放的?”
“不是!”
“哦?”
“我自囚七年于君山,期间从未出岛,为的就是找出打败你的办法。”瞎子顿了顿:“现如今,便是全盛之期我要杀你亦非难事!”
“即便是你坐上我这个位子,又能活得几年?你已经老了,更重要的是你比我还老!”
“所以陈某有一问!”
“什么?”
“楼主百年之后,当谁执掌大典?”
“你不是很想坐嘛?”风千重冷眼斥道。
“相比那冷冰冰的座位,我更看重你的性命,我会亲手把你的双眼挖下,我会把你的骨灰撒在君山岛上的每一个角落,那样我才能安心的老死。”
风千重细细的咀嚼着瞎子的这番话,霍然间抬头:“你和谁做了交易?”
瞎子嚯嚯直笑,却不曾开口说话。
“七年才出山一次,却如此之巧的撞上我,这巴陵城中能和你搭上线的也只有严飞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了!”风千重的老拳捏的咔咔直响:“来吧,让我瞧瞧这君山上的七年,你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瞎子大笑,提步走来!
正文 三十九章 光与暗的尽头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7…16 18:28:46 本章字数:3355
是宣泄也是释放,在心中压抑了数年之久的仇恨与苦楚尽付畅笑间,瞎子虽然看不见路、却走得十分自然,他觉得此刻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热血沸腾的年少。似乎连披在肩上的蓑衣也轻了不少,瞎子在黑暗的世界里仿佛看见了一缕阳光。
一缕微弱却绝对耀目的光芒!
瞎子痴痴的伸出了手,想要将它握在掌心,忽听得“扑啦啦”的一连串声响,有什么东西跑得远了。
瞎子霍然转身:“是谁?”
林间草木轻摇,却是一只被笑声惊醒的灰兔从树洞中跑了出来,转眼便失了踪影。
风千重并没有趁着这个难得的疏忽下手,而是极轻极缓的向着身后树林退去。
那里,便是他来时的路。或许自己宁愿面对无数机甲的追杀,也不愿意遇上这个瞎了眼的疯子。人要是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总之,风千重很艰难也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开始害怕了。所以,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选择了后退。
“呵,你闻闻,恐惧死亡的味道是多么美妙可口。”瞎子深吸了口气,又往前走去:“你脚下泥土的吱吱响声告诉我你在后退,你不会想要逃跑吧?风华楼的主人也会逃跑?”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冷冷夜风穿过树林的哗哗声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也是模糊不清。没有人回应瞎子的问题,瞎子也不在乎,他只是在自言自语中不快不慢的走着,手中是时刻也离不开的细竹竿。
此间的树林有些诡异,一个后撤,一个跟进;一个默然无言,一个喋喋不休;一个凝神戒备,一个闲庭信步。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老了,而且老的有些厉害。
“方才你试图用鱼腥草的腥臭味来掩盖你身上的伤痕,差点连我也骗过去了。我真该庆幸自己在这里撞上了你,若是在朔风之下,少不得要费上一番功夫,这种味道真的很好认啊!”瞎子自得的缕了缕下巴上的短须:“试图用味道来蒙蔽一个瞎子的方向感,我该说你蠢么?”
风千重面无表情的把最外围的这件袍子脱下,然后抓起一把苔藓碾出汁来涂抹在身上各个部位,脚下动作却丝毫没有落下,甚至连每一步的间距都那样精确如斯。
“还有,你知道你最大的败笔在何处嘛?”瞎子似乎越说越起劲,嘴角处的胡子都挨了不少唾沫星子:“你不该说我老的,即便我已经很老了。像你我这种层次的人,又怎么会用这样蹩脚的话题来作攻心之策?这句话,还是你跟我说过的,所以你明知类似这样的话语根本起不到任何预想中的效果,可你还是说了。”
“所以。。。”瞎子笑得有些诡异,或者说笑得有些渗人,他伸出瘦长干瘪的指头向风千重点去:“不是我老了,而是你已经老了。你的心。。。老了!”
一个‘老’字,似厉雷初现,从瞎子有些干枯到有些凸起的口齿间炸开,恍然间似乎连周遭的树木都矮了下去,却是瞎子微弓的身形越发高大起来。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风千重终于有了一点色彩,血肉尚且圆润的皮面下好似一条条的蚯蚓在蠕动,不少细长肉块在拱起的同时开始颤动着,他的牙齿紧密的咬合在一起,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摩擦声,仿佛千万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对,我性子急躁、遇事冲动,但你就凭这些来否定我的领导能力?你不让我试试怎么会知道我不行?这难道不是你的武断和莽撞嘛?或许你自己明白,却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瞎子说道此处却是罕见的沉默半晌,然后他抬起了头:“现在才发现,以前我一直活在你的否定与认可之间,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而今抛下楼主位置的包袱,我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而你呢,一直被你瞧不上或者说是刻意否定的我,又是什么时候让你感到可怕的?”
风千重依旧不语,可他异彩连连的眼神显示着他并没有表面上的平静与镇定,他只是一步步的向后退着,如果身后这片树林没有尽头,或许他就会这样一直退下去,直到天际的尽头,也可能是他生命的尽头。
“你说我不能像你一样虚伪,而这个世界像你这样的人又太多,连带着这个本该光明的世界也变得黑暗起来,伪善的表皮把这个世界打造成满是棱角的钢铁死物,所以象我这种只会横冲直撞的人活得最是艰苦困难,最是不堪!”瞎子再一次激动起来,握着斑竹的手皮上有青筋浮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成了你们这种没皮没脸的玩意儿,那所谓道义、所谓律法、所谓人情等等一些东西又该何去何从?”
“或许这些我最看重的东西对于你们这号人来说可有可无,但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血性、没有实话、没有真诚的冰冷世界中人们将如何存活下去,就凭那些谎言、算计和斗争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问你一句——这些年,你活得开心嘛?”瞎子突然间觉得面上有水滴滑落,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咸咸的,那是自己的眼泪。
“正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平、有太多的黑暗、有太多的腐朽,那么你就不能否定我们这一类人的直言不讳,虚伪并不能制止这些肮脏的东西,只会令情况更一步的恶化、加剧。所以我们就要靠手中的拳头来说话,因为你说的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瞎子猛然抽出竹竿,狠狠敲在了面前的泥地里,发出‘啪’的一声,露出一道细细的深沟。
“我的眼睛瞎了,可我的心里还有光明;你们的眼睛完好无损,却早已经瞎掉了,因为你们心中只剩下阴谋与黑暗。”激情高昂的言语让瞎子再一次觉得有些热,于是他又去解开那条围巾:“没有黑暗的世界,只有肮脏的内心!”
“咚”的一声闷响,就像是一记闷雷,风千重后退的步子停了下来,却是撞上了一颗拦路的大树,似乎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搅了自己的一场好梦而不满,不知年岁的大树抗议的扔下几片叶子后又沉沉睡去,不再管身下这两个老人了。
风前冲没有再退,因为瞎子已经到了跟前,自己能做的只有死死的盯着瞎子的一举一动:“你说你心若光明,那你又何必与严飞来算计我,这也称得上光明么?”
这是风千重第一次开口说话,只是嗓子有些哑,呼吸间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暂时的黑暗,是为了更远大的光明!”瞎子似乎已经知晓风千重停了下来,所以他没有再进逼,而是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那根细长的竹竿就搁在他的腿上。
风千重不能接受的摇头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光明,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披上光明外衣的做作而已,本质上还是虚伪。而这种虚伪,比我提出的虚伪还要虚伪!”
一连好几个虚伪,虽然有些拗口可瞎子却听得十分认真,然后他开口说道:“我并不需要你认同我所提出的观念,我只是向你陈述我之所想所思;至于什么是虚伪,什么又是坦诚,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对于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呢?”
然后瞎子怕了拍裤脚上的泥屑,用竹竿撑直了身体:“好了,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你准备好死了么?表弟。”
“你这幅自以为是的模样让我感到恶心!”风千重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没想到瞎子修养出奇的好,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越来越欣赏你这种耿直的作风了,只是你这张臭嘴倒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也很讨厌麻烦,但我很乐意成为让你头疼的麻烦!”风千重慢慢的踮起脚尖,背部的肌肉开始似有若无磨蹭着身后的树干。
瞎子摸了摸鼻子,大声笑道:“原来撕下这张面具之后,你是这样的无趣和直接!”
说罢,瞎子握竹前刺,并不快、甚至是缓慢的推进,可给风千重的感受就彷如身边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不仅闷得难受,连身体也难以动弹。风千重猛的叫出声来,淡且散的紫气瞬息而现、在风千重的手中亮了起来,然后他整个身子都变得轻柔起来,脚下蹬蹬几步,飞速的爬上了大树。
“嗤”的一声,竹竿的尖头在微微亮起一团白光,然后很干脆的捅在了树干上,一团青烟从捅出的黑洞中冒了出来。
几乎是一息不到的时间里,风千重又重重的跳到了瞎子上空,身体都缩成小小的一团,屈膝往下撞去。大树哗哗的摇曳声响并没有干扰到瞎子的听觉,他只是微微侧开一步,然后把手中的竹竿迅速掰弯,直到风千重快要靠近之际再狠狠的抽打出去,同样只是一根普通到平常的竹子,却在与风千重碰撞之际又是一道细若游丝的白光一闪而逝,然后风千重径直朝上飞去,落在了大树横逸而出的枝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