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将锦心付流年:惑世红颜-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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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变了好几种颜色,硬着头皮将怀中青衣小帽递了过来,低声道:“王妃,已经安排好了!”
苏浅向乌纳林低声道:“汗王英雄盖世,只是情势所逼,委屈你暂时扮作抬辇的轿夫!”
乌纳林倒不拘泥,飞快换上青衣,又将帽沿压在眉下随她们出轿,外面已设了丝绸步障,骑兵在前后五丈外设了岗哨,所以并无闲人。
进了边门,一乘云辇却只有三个轿夫,这是碧琳专程从府外雇的生人,知道是为长庚王妃抬辇,个个垂眉敛目、屏息静气,只看着脚下尺余地面,自然无从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陌生轿夫。
云辇直接抬到经纬堂吊桥之前,碧琳籍口王妃玉体欠安,已叫朱衣去请太医,几个贴身侍女也被她支使出去,备水的备水,传膳的传膳,只有几个粗使仆妇在下房,被命令不得擅出。
终于顺利将乌纳林带入寝间,苏浅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见他立在榻前,负手四顾,全然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秀眉已然绞成一团:“汗王打算何时出城?”
乌纳林缥蓝的双眸向她脸上一转,脸上又露出妖媚笑意,美艳不可方物:“叫他们在寒苇渡多等几日也无妨,当年我求他,如今轮到他来求我!”
其实,比起何时出城这个问题,苏浅更关心的,是怎样出城!
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守卫四门的一般都是京城卫戍军,可是如今在街上值勤盘查的,竟是文帝直属的羽林卫,看来想要出城,一定是难如登天。
正在烦扰,突然听见寝间外传来碧琳有意扬高的声音:“王妃,朱衣回来了,请了宫中的太医丞向大人!”
乌纳林已闪身躲在重重纱帷之后,苏浅拉过一只锦枕,斜倚在榻上,只觉满手冷汗,定了定神,放缓声音道:“请向大人进来!”
碧琳朱衣先进房为她放下纱帐,随后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男子,缓步走进,立在帐前拱手施礼:“向雁云见过长庚王妃!”
第12卷
眼前人(1)
隔帘看见,这位向雁云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相貌文雅,行止间有种世家子弟的从容气度,衣襟上散发着淡淡药香,以这样的年岁就已任职太医丞,在太医署,地位仅次于太医令,想来这位向大人,定然是杏林世家、医术过人。
向雁云为苏浅诊脉半晌,方才说道:“王妃玉体并无大碍,脉相略沉微、稍无力,少有阳虚之症,无需药石,只要静心养气,日常饮食多用阳补之物即可!”
“多谢向大人!”
向雁云略作犹豫,又向她轻声道:“王妃尊亲文仲景大人,故去前曾染风寒之症,也是下官诊治!”
苏浅心中一颤,撩开纱帐直视他,眼眶已然红了:“我归宁之日,见义父大人病势凶猛,不像小风寒,请教向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看见向雁云欲言又止、神容复杂,将朱衣和碧琳遣出门外,端坐起身,正容道:“向大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向雁云垂下眼帘:“下官一向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数次为文大人诊脉开方,不见好转,反而病势愈重……”他略略犹豫,又说:“并非下官借辞推托,可是文大人一定没有遵嘱服药,平日也多眠风宿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浅只觉胸中抑郁气苦,几欲哭出声来,咬牙逼问道:“你是说义父大人有意作践自己的身子?”
向雁云不语,隔了半晌才轻声道:“依下官看,文大人当日,心中未存一分生念……”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扬手指向门口,苏浅哽咽道:“你胡说,给我出去!”
向雁云退出后,碧琳朱衣也被她赶走,将头埋入锦枕失声痛哭,一身傲骨的义父,始终坚信“文死谏、武死战”,出身将门的义母,一直是那样勇敢豁达,她不能相信,像这样坚强的两个人,有一天也会绝望到自蹈死路。
今日向雁云的话,却又逼得她直面现实,正在肝肠寸断,突然听见身边响起幽怨的哀茄声,吹的正是西都引,大惊之下翻身而起,一把夺下乌纳林手中的哀茄,压低声道:“你疯了?这里可是南楚国都城、长庚王府邸!”
外间果然传来朱衣疑惑的声音:“王妃……”
眼前人(2)
苏浅哽咽着提高声音:“你们都走远些,让我独自静一静!义父义母在乌川时,最爱胡乐,尤爱海西的哀茄,让我为他们吹奏一曲,以告慰双亲在天之灵!”
朱衣平日里只看见她沉静温柔,从未见过她这样颐指气使,不敢违逆,只得远远避开。
苏浅又转头望向乌纳林,这个俊美傲慢的乌图鲁汗王,不知何时脸上已不再有调侃戏谑的神态,双眸像两汪碧蓝的深潭,出神凝视着湘竹屏风。
“若你还想平安走出青阙城,就别再胡闹了!”苏浅恨恨地警告。
乌纳林向她微微一笑:“纵然是胡闹,若能为你祛忧解烦,也算值得!”缓缓垂下眼帘,语气却渐渐转为冷凝:“我方才在想,你的义父母求死便能够死,其实也是一种幸福!我五岁被送往纥合为质,空有一颗刚硬的心,却又长了这张柔弱的脸,直到铁勒破城之前,换来无数折辱轻狎……”
他剑眉直竖,目光如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十几年间,我想了无数次死,但是我对自己说,你不能死!若是连你也死了,世上就再也没有了乌图鲁王之子,父汗用鲜血立下的誓言,也只能成为市井坊间的传说和笑谈而已!”
苏浅怔怔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好奇:“什么誓言?”
乌纳林转目向她,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狞笑:“父汗对薛千峦说:我乌图鲁族,只要留下一个孩子、一名妇女,定叫南楚积尸如山、血流千里,定叫薛姓后人,死无葬身之地!”
遍体生寒,苏浅过了好一阵才说得出话:“可是长庚王虽姓薛,却是你的表弟!”
乌纳林傲然道:“那又如何?只要他姓薛,一样得死!”见她默然不语,又恢复了几分戏谑的神情:“若是你今日将我交出去,说不定来日会救他一命!”
苏浅并未回答,只是凝神沉思,半晌才缓缓道:“明日卯时,我会带上长庚亲王正妃的玉册,以祭拜义父义母之名离开青阙,你藏身车轿中,若能顺利出城,即时换乘快马赶往寒苇渡,若是玉册唬不住守城将官,定要搜查王府坐驾,咱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眼前人(3)
选择卯时出城,一是因为薛琅琊正在上朝,刁白、炽书随行,府中守卫不会那样森严;其二,时间不早不晚,不论是出府还是出城,应该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为了与身份相符,她选择了驷骑车轿,翔凤宝盖、泥金油壁,四名侍卫随行,贴身侍女却只带了碧琳。
到了北门,果然被持戟的卫戍军拦下,乌纳林侧身躲在帘帷后,缓缓从怀中摸出七宝弯刀,按在胸口,苏浅用眼神示意他不得妄动,转向碧琳微微颔首。
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碧琳还算镇静,咬咬牙下了轿,她朗声道:“长庚王妃出城祭奠双亲,男丁一律回避,请官爷放行!”
她按苏浅吩咐,神色略带踞傲,加上容貌明丽,穿着气度又非同一般,看来倒真有几分唬人。
数名卫戍军面显犹豫之色,他们的统领长官是从六品门史,大概三十余岁,颇为老成,态度恭谨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有令信谕旨?”
碧琳请出朱盒玉册,奉过额前:“皇赐诰命玉册在此,若这位官爷不信,请查验吧!”
门史见朱盒上嵌着七宝,镂雕着代表长庚亲王的销金麒麟,心中已然信了,略一沉吟,正准备令手下放行,突然身后转出两名铜甲绯衣的羽林卫。
“卫大人,这样值守,未免太过草率!”这两名羽林卫隶属长微宫统领宋治阁麾下,说来不过是七品武士,但一向目中无人,此次又是奉了上谕,镇守在各门排查细作,更是气焰逼人,言辞之间对长官也毫不客气。
长庚亲王碎玉立誓“永不称帝”之后,主动归还了五郡兵权,朝堂上忠直不二,为文帝平定异已,又完美地处理了萧国太子借兵一事,在南楚朝野中威望日隆,早已成了文帝最为信任和依赖的人。
见两个小小羽林卫想同长庚王府作对,老于世故的卫门史已经暗自冷笑,示意自己手下军士退后数步,竟是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
眼前人(4)
一名羽林卫已经毫不客气地开了朱盒,查验过玉册,脸上堆起笑容:“玉册不假,小人们见过长庚王妃!”
碧琳只觉背心满是冷汗,双脚也在微微抖颤,勉强打起精神,声音中带了几分哀求:“官爷,现在可以放行了吧?”
这两人平日欺善怕恶惯了,若是她盛气凌人倒还好,这样认低伏小,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威风,另一人已笑吟吟地道:“这位姑娘勿怪,咱们有令在身,只要搜过王妃凤驾,你们就可以出城了!”
“什么?”碧琳知道乌纳林就在轿中,又惊又怕,早已将苏浅的嘱咐忘到脑后,骇得快要哭了。
轿中苏浅暗自叹息,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马!刚刚欠身欲动,突然听见轿外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原来长微宫的宋统领,就是这样治下?”
顿时四周一片沉寂,好像所有人都被惊得呆了,苏浅整颗心直沉下去,如果没有听错,这个声音正是刁白,难道薛琅琊也来了?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
将锦帘掀开一角,果然看见轿侧十步远处,立着数骑,薛琅琊穿着朝服玉带,骑着风泉,像是刚刚下朝,此时,他立在众人围拱中,神色极为冷淡。
卫门史只怔了片刻,便即拜下:“长庚亲王千岁!”
随后一干守军哗啦啦纳头拜下,山呼千岁,薛琅琊转头望向车轿,神容晦涩,难以看出喜怒,半晌才回过头,居高临下盯着两名羽林军,声音十分平静:“刚才是谁查验了王妃的玉册?”
其中一人惴惴不安的伏下身体:“禀王爷,是小人!”
微微颔首:“刁白,哪只手摸过玉册,就把哪只手剁下来!”
对那人的凄声哀告置之不理,薛琅琊径自拔马到车轿前,隔着锦帘低声问道:“养珠,你要去哪里?”
乌纳林整个身体紧贴在车壁上,弯刀已经悄无声息地出了鞘,双目灼灼,蓝得尤如冰晶星芒,苏浅向他深看一眼,将车帘掀起半幅,顺便遮在他身前:“昨天太医丞向大人跟我聊起了义父义母,今早突然起意,想去坟前祭奠!”
挑战似地抬起星眸:“怎么?王爷不许?”
眼前人(5)
薛琅琊定定望着她,又转头瞧着噤若寒蝉的碧琳:“是今早突然起意?还是平日都这样,随身带着诰命玉册?”
顿时哑口无言,瞬间苏浅脑中已转了千百个念头,想找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却看见薛琅琊自马上俯身,两人面面相觑、鼻息相闻。
“以后不要带着我们的姻亲信物,让那些人弄污了它!”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养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要谁生、要谁死,来告诉我……但有相求,无所不应!”
胸口震动,苏浅怔怔与他对视,移不开眼睛,看见他缓缓直起身体,策马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而去。
在北门值守的两名羽林卫,一人被刁白毫不容情地砍去右手,昏死在当地;另一人吓得肝胆俱裂,只知道伏跪在地上抖衣而颤。至于卫门史与手下卫戍军士,向来与骄横跋扈的羽林卫貌合神离,这次又见识了长庚王的雷霆手段,哪里还敢阻拦王妃的凤驾?
驷骑车轿出了青阙城,直到安葬着文氏夫妇的松园墓丘前,苏浅命侍卫留在阙门外,只让碧琳赶车进了松园,绕道到墓丘侧,松林深处已事先准备了一匹骏马。
乌纳林下轿,手抚左胸向苏浅行了一个胡礼:“大恩不言谢,乌某就此别过!”
经过刚才的惊险,苏浅只觉得心里突然空了一处,双腿发软,脱力地依车辕立着,脸上神色却是淡淡的:“汗王不必多礼!”
乌纳林翻身上马,缥蓝双眸深深望到她眼里:“苏姑娘,你虽不喜欢长庚王,但恕我直言,文将军也并非你的良配!”
苏浅不禁怫然变色:“这话什么意思?”
乌纳林却没有正面回答,语声中带着少有的庄重和肃穆:“那日对大苍神,我可没有说假话!不过对我来说,女人就像带夸上的狼牙、帐前的狐尾旌,有了纵然面上光彩,没有照旧英雄盖世!”
扬手向苏浅怀中丢了一件东西,乌纳林脸上又浮上妖艳妩媚的笑意:“有一天,你若来海西找我,以此哀茄为证,只要是与乌图鲁灭族血债无关的要求,乌某任凭差遣,决不推辞!”
眼前人(6)
手心的牛骨哀茄,似乎还留存着他身上的体温,苏浅目送乌纳林扬鞭拔马、绝尘而去,怔怔立着,心中莫名烦乱。
祭奠过义父义母,才同碧琳返回王府,嘱咐侍女备了浴汤,倚在香柏木桶中,手中仍握着那只哀茄,苏浅疲倦地闭上双眼,脑中却是千头万绪,无法平息下来。
乌纳林沉着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文将军也并非你的良配!
用力咬唇,直到齿间渗出甜丝丝的血腥味,不!决不可能!只有他是她的“桐花万里路”,只愿与他“恩爱两不移”,想一回,发一回狠,终于筋疲力尽,在包裹全身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听见远处谯楼上传来的更鼓声,一长三短,已交四更,苏浅猛睁开眼睛,心悸难言,转头看见身边躺着一人,穿着宽大的玄色寝袍,长发尽散,俊秀脸庞微侧,正盯着自己细瞧。
“啊!”失声惊叫,苏浅像被针刺般弹坐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极薄的绉纱亵衣,冰肌雪肤若隐若现,急忙扯过锦被遮掩,一时惊怒欲狂:“你做了什么?”
薛琅琊本来柔和的神情渐渐沉冷,黯蓝双眸中闪出屈辱的光芒,僵声道:“做了什么?为你点了安息香,抱你上榻、著衣,除此之外,你还希望我做什么?”
点了安息香……难怪自己人事不省,苏浅缩在被中,咬牙道:“这些事有朱衣、碧琳操持,不必劳烦王爷,请你回去!”
薛琅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