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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五蠹-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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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的苻大人、高高在上的苻大人、为她拦下第二次重刑的苻大人……即使明知无望,安眉心中仍旧免不了一阵悲凉——吞下蠹虫后的她,怎么会干下这样的混事?!

为什么每一次蠹虫现身后,都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究竟蠹虫是在替她解决难题,还是在制造更大的难题让她面对……

就这样思绪纷乱地捱到傍晚,正当安眉在憔悴不堪中煎熬时,牢中的狱卒竟然咔咔打开了号房的铁锁,语带同情地对安眉道:“出来吧,今夜刺史苻大人要私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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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眉闻言一怔,立刻惶惶睁大双眼盯着狱卒,瞬间涨满心头的莫名情绪,竟不知是喜是忧。

第二十八章

既是私审,那么问案就不必在大堂内进行。当安眉戴着枷锁再度踏入苻长卿住的后堂,她的心情竟比白天过堂更加紧张。

厚重的锦帐帘帏隔绝了料峭春寒,苻长卿独自坐在设立着屏风的坐榻当中,斜倚着凭几闭目沉思。当安眉被狱卒领进堂赤足跪在地上,哗哗响动的铁链声才使他睁开双眼。熏笼中缭绕而出的香烟遮不住她一身肮脏散发出的气味,然而他却无法张口抱怨——锁骨下的伤口太深,一牵连便是疼痛。

由于安眉之前行刺过苻长卿,这次私审便不能解除枷锁,因此当狱卒离开后安眉只能行动困难地跪在地上,再抬眼看一脸冷漠的苻长卿,顿时愧惧交加地哽咽起来。这一刻她甚至比白天更窝囊,一个人战战兢兢不停往后退缩,好似坐在榻上的苻长卿是只吃人的猛兽。

然而那只猛兽只是坐在榻上岿然不动,一双黑眸静静看了她半天,才气息浅弱地低喃了一句:“说吧。”

安眉立刻停止了哽咽,眼泪却无声地涌出眼眶,越流越凶:“对不起,我对不起大人您,当时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苻长卿看着安眉声泪俱下的模样,却是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我知道,你的脑子有毛病么……别再这样搪塞了,这次我要听点别的。”

安眉浑身筛糠般发抖,眼中泪花凄惶地闪动,再一滴滴落下双颊。她壮着胆子,趁此刻无人要将一切都告诉苻长卿,再不做任何隐瞒:“我们村,我们村有棵千年老槐树,我在离家出走前跑去祭拜,当时从树后走出一个人来,告诉我他是槐树神。”

若不是此时重伤在身,听到这样荒诞的说辞苻长卿一定会冷嗤一声,认定安眉依旧在与自己胡搅蛮缠。然而这一次他不便开口,于是只能翻了个白眼,继续闷闷的听了下去。

“那个槐神说他会帮我,所以他给了我五只蠹虫,叫什么‘五蠹’的,据说有三百年的精气,让我有危难就吞一只下肚,问题就会解决了……”

安眉只顾抽抽搭搭地往下说,却让坐在榻上的苻长卿心念一动,突兀反问了一句:“五蠹?”

安眉一怔,木讷地点头应了一声:“嗯,说是这五蠹还有个什么讲究的,不过当时槐神说得太快,我没听懂也记不住。”

“后来呢?”苻长卿不动神色地示意安眉往下说,心头却有一个荒谬至极的答案,正隐隐浮出水面。

“后来每当我遇到难题,就会吞下一只蠹虫救急。虽然每次问题都会解决,可是,可是……”说到此处安眉的眼泪又忍不住泉涌,使她断断续续不停地抽噎,“第一次我因为又冷又饿就吞下了一只,谁知等醒来后已过了十天,然后我手中就有了好多钱;可我接下来就被人告了,原告说我当街聚赌卖假药,后来又说我与私盐贩子勾结……我没有办法,所以就吞下了第二只,哪知十天后一醒来我就成了县衙的师爷,还被县令姜大人派去给您送珠子。后来您抓了姜大人,又说要流放我和卢师爷,我没办法就吃了第三只蠹虫,然后就一直跟着您了。我不是故意要瞒您的,我怕您当我是妖怪,那些蠹虫真的是槐神给我的……”

“这次你为了救徐珍,于是吃了第四只蠹虫?”苻长卿不理会安眉的自我辩白,径自往下问出重点,“你平空有了一身武艺,就是因为吃了蠹虫的关系?”

“嗯,应该是这样。”安眉点点头,因为戴着枷锁没办法拭泪,只好任眼泪痒丝丝地风干在脸上。

苻长卿见安眉点头承认,便略感疲惫地闭上双眼,倚靠着凭几瞑目苦思:她为了自己和卢师爷不被流放吃下第三只蠹虫、为了救徐珍吃下第四只,这中间好像差了点什么……不,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重点是五蠹,这不是她能编出来的瞎话,如果是《韩非子》中的五蠹,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在吃下蠹虫后会有五种人格——儒士、商贾、游侠、患御者,还有纵横家。从手边已掌握的情报来看,她第一次吞下的应该是商贾,而第三次吞下时自己见过,应该是纵横家。至于刺伤自己的第四只应当是游侠,那么还剩下儒士和患御者,这第二只蠹虫是哪个还真不好说。

只是还有不对劲的地方——给安眉蠹虫的人到底是不是槐神?他到底为什么要给安眉蠹虫?他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如果安眉吞下蠹虫变成游侠只是为了劫狱,那么与她同时出现的乱匪又该作何解释?这些都是疑点!

想到此苻长卿便猛然睁开双眼,墨黑的瞳仁紧紧盯住跪在地上的安眉,直把她吓得噤若寒蝉:“我问你,你如何确定给你蠹虫的人是槐神?”

“呃?”安眉瞪大眼,回答苻长卿时迟疑的口气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怎么可能不是呢?当时他是从槐树后面绕出来的,长得又像神仙,而且他都说他自己是槐神……他还会仙术呢,吹口气就治好了我的伤。”

苻长卿对老实巴交的安眉无可奈何,气得身上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他瞪着眼没好气道:“好吧,就算他是槐神,他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安眉冥思苦想了半天才道,“因为他说他的原形被雷劈焦了,所以村里都不再有人信奉他,只有我还在真心信奉,所以他要谢谢我。”

“信奉?”

“嗯,那棵大槐树是我们村的神树,以前族长每年都要在树下举行社祭的。”

苻长卿瞄了眼一脸认真的安眉,很清楚这个傻女人一根筋的脾性——能够坚持将一棵被雷劈焦的槐树当成神仙信奉,他若是那棵槐树,恐怕也要受宠若惊了。

真傻啊……

苻长卿咬紧牙,被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气得无话可说。您阅读的。小说下载自ωωω;UМDтχт。còm

就像为了他吃草根、为了徐珍吃蠹虫,她所做的这些傻事他统统都无法理解,所以才会有最初的惊诧莫名,才会有后来情不自禁的接近与琢磨……就好像他喜爱的羊脂玉不会出自洛阳,而是藏在遥远的西域于阗,外表还裹着一层貌不惊人的璞——他和她,原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

“我们在突厥遇险时,你怎么不吃蠹虫?”在刻意按捺许久之后,苻长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我想吃的,可蠹虫藏在槐树枝里,总是摇不出来。”关于这个安眉说起来还有点委屈。

听了这话原本烦躁的心一瞬间竟十分熨贴,于是苻长卿心想,很好,现在可以言归正传了:“这次你吞下蠹虫劫狱,为何会与乱匪同时出现,你可知道原因?”

“不知道。”安眉赶不及地否认,不想与大兴渠的乱匪沾上任何关系。

苻长卿听了点点头,相信安眉所言不虞:“你吞了蠹虫,难怪会不知道。”

苻长卿却没有告诉安眉,当时劫狱的一干乱匪皆与她配合默契,当他们救出徐珍后,突围的态势明显是想由安眉留下来断后。而她翻脸无情的一剑,更是将出离惊恚的他彻底击溃。

因为失血过多,他足足昏迷了两天才醒来,那一剑之深,让他至今连呼吸吞咽都是刺骨地痛。苻长卿自问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这份痛楚,他必会成倍地报复出去。想到此伤口又开始火烧般灼痛,苻长卿忍痛皱眉,冷冷对安眉道:“出去,叫狱卒解了枷锁,你再进来。”

安眉忙不迭听令,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找狱卒解锁。当她手脚自由地再度回到内堂跪下,苻长卿仍是歪在榻上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但看他一双黑眸中尽是狠戾,缓缓对安眉道:“你那槐树枝呢?”

安眉不疑有他,立刻乖乖将怀中的树枝掏了出来,双手捧着送进苻长卿手里。苻长卿接过普普通通的槐树枝放在掌心掂了掂,微一沉吟,便将那树枝往榻边火盆里一丢。

安眉大惊失色,慌忙伸手抢在树枝掉进火盆前将它一把捞住,自己反倒险些被烫伤。苻长卿见状怫然不悦道:“你还真是死不悔改……”

“不,不是,”安眉慌张得直摇头,期期艾艾道,“我是怕万一将它烧了,会招来什么祸事,毕竟……这是……”

她不敢说这是槐树赐给她的宝物,怕再度引火烧身,于是支支吾吾道:“还,还是我自己来……”

“此物邪性甚重,你不可再用。”苻长卿严肃地告诫,墨黑的眼珠紧盯住安眉,看着她点头答应自己。

既然今夜从她嘴里已问不出什么来,他就会自己继续追查下去。为何安眉失踪了区区八天,第四只蠹虫就会与乱匪沆瀣一气?事情光从表面看就已疑窦丛生,他一定要将背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此外还有另一件事……

苻长卿在榻上淡淡瞥了安眉一眼,轻声道:“我说过对你不离不弃,就必然会做到。这蠹虫之说我姑且相信,既然你无心伤我,我也不会要你白白送死。”

这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却是字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笃定得叫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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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劫狱是死罪啊……”安眉震惊过后,便是一脸难以置信地轻声低喃。

“当然是死罪,”苻长卿冷嗤一声,随即牵动了伤口疼得脸发白,口中却轻描淡写地逸出一句,“除非颠倒黑白。”

第二十九章

“嗯……”此刻荥阳郡守面对苻长卿递给自己的卷宗,默默擦了一把冷汗,他斟酌了许久,最后终于试探着开口,“这群匪劫狱,属于‘谋叛’,实在是没办法轻判啊……”

“如果是从犯呢?”苻长卿不以为然地追问。

“从犯……”荥阳郡守对着卷宗又干瞪了半天,“那除非是守在门口望风的那种。”

“好,就算那种。”

苻长卿的话令荥阳郡守眼珠子险些瞪掉下来,他难以置信地对苻长卿强调:“苻大人,那犯妇还刺伤了您呢!光这一点就没办法轻判!”

“算误伤。”

荥阳郡守脸颊一抽,语重心长地追究道:“就算是误伤,伤势也分轻重,大人您这样的……”

“算轻伤。”

荥阳郡守已然无可奈何,他重又拾起卷宗研究了半天,才抬头回答苻长卿:“如果是无辜被卷入乱匪劫狱,又轻微误伤刺史,那么可判流放。”

“嗯,”苻长卿显然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点点头道,“就判流放罢。”

荥阳郡守闻言侧目,小心观察了苻长卿一眼,带了点讨好的意味道:“其实再想想办法,可以将她没入官户做奴婢,用不着流放到边荒去的。”

一个略有姿色的胡女,这样处置再合适不过。

“不用,就判流放罢。”坐在榻上的苻长卿沉吟片刻,还是下了这般结语。

荥阳郡守马屁拍到马腿上,也只得悻悻收起卷宗,对苻长卿道:“苻大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郡府中看见您被刺的人虽有限,可您被刺伤的事,迟早都会传出去的……”

“的确,民众素来爱看好戏,”苻长卿漫不经心地接腔,脸上的表情极冷淡,“所以想要高枕无忧,只消再安排一场大戏给他们瞧瞧……”

自古赏以春夏、刑以秋冬,处决犯人都会定在秋冬二季,但属于十恶大罪的“谋叛”不在此列。因此苻长卿很快便将处决大兴渠匪首的奏折上呈至大理寺核准,而安眉一个人“意外”获判的流刑,也将在不日后启程。

当安眉在狱中得知自己将被流放到交趾后,她大有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但一想到从此流徙千里再也看不见苻大人,又不争气地掉了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对狱卒道:“我是罪有应得……”

“你这哪叫罪有应得,罪有应得的还在牢里等着杀头呢!”狱卒凶巴巴怒吼,“知道我们最讨厌什么嘛?就是押送犯人流放!来回几千里风餐露宿,几个月见不到媳妇!”

安眉顿感歉疚,嘴上虽唯唯诺诺告罪,私心底却希望押解自己的差事能落在这位狱卒头上,因为毕竟自己与他是相处惯的,觉得亲切。

当今天子出于仁政慎刑的考虑,要求将死刑案件奏报大理寺复核,而流刑一旦本州刺史核准了,则根本无须上报朝廷。因此安眉隔日便在两名狱卒的押送下,启程前往交趾。临行前她还奢望再看一眼苻长卿,满心指望他在那日许下不离不弃的诺言之后,至少可以露一面与她送别。谁料打从荥阳南门一路走出三十里,都不曾见到刺史的车骑人马出现,安眉便渐渐死了心,认命地扛着枷锁南去。

这一路才走出荥阳不远,当晚安眉与狱卒投宿在野径驿站里,草草吃过晚饭便开始歇息,只等着明日一早继续动身。这一夜安眉虽被去除了颈枷,却仍是拖着条锁链辗转难眠,她枕着胳膊,侧耳倾听着驿外啾啾地狐鸣,在这孤寂春寒中睁大双眼,分外伤神。

正是长夜漫漫无眠时,人正懈怠,下一刻却猛听得一声枭叫拉破长空,小小的驿站竟被鬼魅般出现的乱匪包围。当劳役变作匪寇、铁锹和犁头变作了杀人武器,单薄的木门便被毫不费力地砸开,让晃动着的熊熊火光照亮了驿站四壁、还有官差与安眉惨白的脸。

两名官差心知乱匪前来劫人,又听着驿外鼓动地喧哗,早已是吓得心惊胆战。他二人抖抖索索拔出腰刀应战,却在寡不敌众的心思下全无斗志,只顾虚张声势地乱砍一气,也不知是机缘还是巧合竟被他们杀出了重围,当下二人赶紧见缝插针,在虚晃地火光与凶神恶煞地呐喊声中落荒而逃,冲进了驿站外伸手不见五指的林莽。

安眉在驿站内傻傻瞪大双眼,看着五六个脸上抹着锅灰的大汉包围住自己,惊骇地浑身打颤却叫不出声。直到一名彪形大汉凑上前哗哗拽起安眉身上的锁链,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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