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风霜-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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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到隔壁间一声惨叫。
痛如饮水唯自知
浓郁的香气,羊肉粥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这股子香气从屋子里边飘出来,在院子里边回旋,引得人垂涎欲滴。
紫竹编成的门上,镶嵌着美丽的石子图案,细看来却是山幽岚静的字样,竹篱笆上攀爬着许多藤蔓,现在都已经变得暗黄黯红,森森的凉气还在。
院子里边,杜若蘅芜,茝兰清葛,金簦玉蕗,紫芸青芷,蘼芜风连,牵藤引蔓,垂檐绕石,萦回侵阶,林林总总,在这肃杀的初冬,尚有一抹黯然如梦的惨绿,愈发显得这个院子冷逾苍冷,很多藤蔓都结了籽实,有的好似玛瑙珠子,有的好似珊瑚豆子,连着几日的霜露,愈发显得玲珑剔透,精巧可爱。
站住门口,枯萎的草蔓,凝霜的果实,也散发这幽幽的香气,和羊肉粥的香气混在一起,沁入心脾。
闻着如此美妙的味道,印无忧忽然叹口气:“不知道谁将来有这个福气。”说话间,他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有些呆呆出神,想着娇美如花的澹台梦一旦做了人家的娘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形容……
这句话说得无头无尾,列云枫却知道他的意思,娶到澹台梦固然是一件幸事,可是这个兰心惠质、冰雪聪明的女子,是否有机会当成别人的新娘?
心头的酸楚,掩藏在淡淡的笑意下边,列云枫没有说话,怕在无忧的面前表露出来,这是他答应过澹台梦的事情,不要别人知道,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能让她们知道。
所以他看都不看印无忧,先进了院子,手里提着竹囊,挑帘子就进来了。
红泥小炉上还煮着羊肉粥,细细的淡白色雾气,从砂锅的空隙中袅袅升起,香气越来越是浓郁诱人,屋中四周空无一人。
澹台梦的屋子太过寒素,冰窑雪洞一般,只有简单的陈设,一个大的梨木案子,上边有几部经书,笔墨纸砚,一个土定瓶中插着白色的菊花,还有一套竹根抠成的茶奁茶杯,一只云墨冻石鼎,鼎里边还焚着香,也不是檀香沉香,也不是栀子桂花,不知道焚着什么香,幽冷幽冷地香气,一波一波传出来。
澹台梦的闺房,没有脂粉气的陈设,都是极其幽雅肃静的东西。
窗子前边,放着琴桌,上边用淡青色的锦绒罩着,不知道上边是琴还是筝。两边的墙壁旁,是一人多高的书柜,也不是时兴的那种博古架的样式,就是简简单单的格子,每条格子上,都密密挤挤地码着很多书,经史子集地分门别类摆着,还有伤寒、内经之类的医书,周易麻衣之类相书,酉阳杂俎之类的杂书。
列云枫愣了一愣,澹台梦去了哪里,这炉上的粥还在煮着。
以前,他们两个也来过这屋子两三次,毕竟是女孩家的闺房,再是亲近的兄弟姐妹,也要有些顾及。
印无忧也进来了:“沧海呢?”
明间里边没有人,印无忧呼唤了两声沧海,可是没有人答应。
列云枫心头一凉,感觉有些不对。
冷清,屋子里边显得格外的冷清。
列云枫也忘记了忌讳,一下子冲到澹台梦的卧房,只见床上吊着水墨画的青绫子帐幔,衾褥也是雨过天晴色的,整齐地叠着,床上还端正地摞着几本书。
沧海呢?
印无忧又问了一声,他在问列云枫,好像列云枫知道这个答案似的。
是不是澹台梦体内的邪神之降又犯了?
算算日子,好像很久没有发作了。
想到这里,列云枫心中大急,冲出了院子,四下观望,澹台梦住的这个地方,屋子后边是一洼潭水,东边有湾溪流,汩汩注入潭中,潭水是温的,这样的季节,潭水中还冒着暖暖的热气。
西边的路通往深山,如果澹台梦的邪神之降发作了,一定会去山深林密之处,他想也不想,顺着落叶满径的小路,往深山里边纵起。
印无忧看列云枫连招呼都不打,神色着急地纵身飞去,心中也是一惊,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因为列云枫的身法特别快,平时里根本看不出来列云枫的身法可以快到如此的程度。
风,真的快得像一阵风,以印无忧的轻功,追着都该感觉到吃力了,拼尽了全力,仍然赶不上列云枫,只能远远地看到他飞舞的衣角。
幸好山路不算太崎岖迂回,不然会把人追丢了。
列云枫心急如焚,澹台梦身上的邪神之降真的要发作了,身边又没有人,那该是何等情形,他简直无法想象。
耳边风声呼啸。
跑了又一段路程,仍然没有澹台梦的踪影,列云枫大喊起来:“梦,梦儿,你听到了应我一声。”
这一声发自丹田,特别响亮,在山林里边回荡着。
除了回声,没有应答。
列云枫继续往前寻找,再往前边走,就是杂木丛了,里边荆棘丛生,很少有人或者动物的踪迹,所以杂木丛里边几乎没有路。
荆棘,长满了尖刺,现在叶子全部凋落,那些尖刺更加坚硬明显。
梦。
列云枫大喊了一声。
嗯。
仿佛有人应了一声,这声音太虚弱了,几乎比风声更低咽。
澹台梦。
列云枫听出是澹台梦的声音,
他纵身跃起,循着声音找去,衣衫掠过荆棘,被撕扯成条缕。
终于,列云枫看到了澹台梦,一刹间,泪盈满眼,心痛不已。
澹台梦的口中塞着罗帕,咬的死死,那张本来就雪样莹白的脸,现在泛着微微的青,好像一朵脱了水的花,残留着黯然的颜色。
她的身上,缠着一道道的荆条,缠得紧紧,彼此交叉纵横,荆条上边的尖刺已经刺入她的身体,那件绿色的衫裙上,点点斑斑都是鲜血洇透的暗色湿痕。
蜷缩,再蜷缩,澹台梦像枯萎的花朵,连凋零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列云枫来了,澹台梦抬起头,强撑着一丝笑意。
还有什么,比在痛苦中展颜一笑更催人泪下,澹台梦明明已经痛得要虚脱了,却依旧笑靥浅浅。
泪,悄然滑过脸庞,列云枫蹲下来,抱起澹台梦,将缠在她身上的荆条往下解,荆条的刺,扎到手上,点点刺痛,血珠冒了出来,列云枫的心中更痛。澹台梦一定是邪神之降发作了,想起自己上次用过的那个方法,她发作之时,无法用针自己扎自己,就用荆条把自己缠起来,这样也能收到应有的效果。
拿出澹台梦口中的罗帕,澹台梦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没事儿了,过去了。”
这时印无忧也赶到,看着列云枫怀中的澹台梦,脸色青白,神情倦怠,而且,衣衫上还有无数的血痕。
顺眼看去,地上散落着很多带血的荆条。
印无忧咬了下嘴唇:“沧海,到底怎么回事儿?你遇到了什么人?是不是还是天魔龙耶那个禽兽不如的恶魔?”
见此情形,他以为澹台梦遇到了敌人,想想除了天魔龙耶,没有人会对澹台梦如此心狠手辣。
澹台梦笑了笑:“无忧,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戴上的面具,每一个面具之下,都有一个受伤的灵魂。世间的事情,都有因果,爱欲恨憎,皆有根由。”
印无忧怒道:“我猜对了是不是?沧海,你为什么还要替天魔龙耶说话?她敢伤你,我就要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是真的生气了,眼中都是杀气。
澹台梦笑道:“小孩子你胡猜些什么,我是来这里采药,不小心掉到这个荆棘丛里边了,方才枫儿替我把荆条摘下来。”
列云枫黯然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小印,沧海这个名字不好,太苍凉寂寞,梦这个名字也不好,太虚幻缥缈。”
澹台梦盈盈一笑:“沧海不会永恒,转眼斗转星移,成了桑田,梦自然要醒,须臾乌升兔坠,了无痕迹,今时今地,我们相聚,也许明朝明夕,便是别离,世事无常,谁能操纵?”
无形的哀痛,莫名的恐惧,海潮般汹涌澎湃,撞击着印无忧。
澹台梦还在笑,笑容依旧甜蜜,却笑得让他心痛。
印无忧也蹲下:“沧海,我们去你哪里,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澹台梦看看印无忧,又看看列云枫,淡淡一笑:“梦中明明有六道,醒日空空无大千。人世悲欢如草木,枯荣弹指可转寰。”
又经历一次生死之间的徘徊和裂痛,澹台梦心神皆是疲惫,方才毒发之时,她眼前浮现着很多人,很多往事,那些点滴片段,支离破碎,好像很多人都在哭泣,为她落泪,前边是悬崖,后边是暗夜,她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漆黑,寒冷,没有可以抓得住的东西,那瞬间,澹台梦真的很害怕,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害怕,只是,她宁可一死,也绝不成魔。
曾经答应了列云枫,澹台梦在几乎晕厥的时候,还记得输给列云枫后答应的话,这一年,要为列云枫活着。虽然时间过去大半,虽然他们想过很多方法,取得的效果也不是很理想,不过情势还是得到一些控制。
不过,澹台梦的心里早已经对此不抱任何希望,所以熬过毒发,
列云枫也微微一笑:“迷时明明有六道,悟后空空无大千。霁月光风华林泪,看破放下自随缘。”
每次看着澹台梦和列云枫对话的时候,印无忧都会走神,两个人的情形,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让他有些怅然又有些羡慕,他也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安稳澹台梦:“沧海(奇。书。网……整。理。提。供),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小枫吗?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
澹台梦倦倦地一笑:“你们是我的兄弟朋友,可以同生共死,真的没有事儿了。”
列云枫忙拿出竹囊:“小师姐,这条是碧血霓,我们前些天捉到,我用一些药物喂着呢,现在应该可以用了。”
碧血霓?
一丝微微的愕然,澹台梦眼波流转,好像精神了一些,笑道:“你们好像是孙猴子,手眼通天了,这种东西也能捉到?”
虽然碧血霓是不会冬眠的蛇,不过天性难改,它的行动自然比平时迟缓,而且还被谢神通追得筋疲力尽,才会被他们两个捉住。
列云枫将澹台梦松开,印无忧扶着她,澹台梦四肢无力,软软地靠在印无忧的胳膊上,印无忧开始心跳不已,从澹台梦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若隐若现地飘过来。
打开盖子,列云枫从里边那种装蛇的袋子来,一股浓重的药味散开,蛇,还在袋子里边动着。
他拿出自己的折扇,弹出山中的小剑,一手按住了袋子里边的蛇头,另一手在蛇腹一划,血一下子流出来,那袋子很是坚韧,但是他手中的扇中宝剑更是锋利无比,那蛇还在袋子里边挣扎,列云枫放下了折扇,两根手指一勾,把碧血霓的蛇胆套了出来。
这蛇胆已然变成了紫碧相间的颜色,看上去很像斑彩的萤石。
澹台梦微微皱皱眉:“很腥。”
列云枫笑道:“冬日肾水味咸,恐水克火,故宜养心,所以味食甘厚,以羊肉糜之。小师姐煮的羊肉粥里边还有肉桂,当归,黄芪,人参,白茯苓,可是看我们兄弟这些日子练功练得可怜,所以才熬了给我们?”他说着话,已然将蛇胆放进澹台梦口中。
澹台梦皱着眉,勉强吞了下去,强自笑道:“现在就是说出龙肉粥来,也不是望梅止渴的事儿,我……”她话音未落,口中又多了一物,香甜酸软,酸得清爽,甜得香糯。
话梅糖。
因为这些天他用九种至烈的毒物来薰喂那条蛇,将所有的毒素都凝集在蛇胆里边,那蛇胆又醒又苦,他怕澹台梦无法下咽,列云枫的皮囊里边,早装好了话梅糖,随时带在身边。
印无忧扶着澹台梦:“小枫,我们是不是兄弟?”他心中感觉奇怪,为什么要给澹台梦吃这种东西?这条蛇分明不同寻常,不然谢神通为什么要追它?
列云枫不假思索:“也没有什么,你看小师姐的身体比较柔弱,这是先天不足之症,蛇胆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解毒去痱,尤其这种蛇,蛇越毒,蛇胆的功效越好。”
如果是以前,印无忧一定相信,可是看过几次列云枫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谎,他现在是半信半疑。
嘿嘿,有人冷笑一声,都在哪儿呢?来得倒是齐全啊。
藤萝葛蔓绕阶生
人在江湖,什么样的事情不会遇到?
死亡,流血,恩怨,纠葛,所以混迹江湖太久的人,都不会感觉到奇怪。
也许当初,打第一场架的时候,会辗转反侧,几日难眠,会在睡梦中都是厮杀械斗的场面。在第一次伤人的时候,也许会几日茶饭不思,总在鲜血和惨叫中忐忑不安,惶然不可终日。
只是要在江湖中漂泊,面对这些事情,很快就会变得淡然。
可是惨叫的声音,还是会冲破人的心里防线,对于看不到的事情,充满了太多的想象,那样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恐惧。
所以世间的人,往往敬畏鬼神,因为鬼自心生,谁也没有见过,谁的心里都有想象的空间,愈是不见其形,不闻其声,在虚妄幻想中自己吓唬自己,才是最重的心魔。
会说话的猫,外边凄厉而诡异的惨叫。
卫离在笑,好像看一场有意思的戏,一场闹剧。
酒杯,在她的手里,修长纤细的手指,姿态优雅地端着杯子,她坐在哪儿,丝毫不动。
秦谦也坐下,看着那只猫,猫的毛都竖了起来,眼中泛着黝黯黯的光。
浅浅地喝了一口酒,秦谦笑道:“小离,这个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一只猫居然会说话。”
卫离一笑:“有什麽稀奇,在这个江湖上看的事情多了,就见怪不怪了,猫说话也不算怪事,大哥,你见过人变成球吗?”她说着话,眼波转动,秦谦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秦谦为卫离斟酒:“什么球?蹴鞠还是绣球?”
他站起来斟酒,身体自然挡住了卫离,摇曳的烛光,也在暗夜里跳动着,卫离的手上拈出五根银针来,运力于腕,银针很小很细,穿过秦谦的衣袖缝隙,不是射向那只猫,而是射向了房屋西北角的房梁之上。
哎呀,一声很娇柔的叫声,从房梁上边掉下来一个女孩子,因为猝不及防被射,也来不及掉转身形,她本来像猫一样,把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个球,现在无法改变姿势,就真的如同一个球儿一样,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摔得哎呀一声。
这小女孩子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穿着浅绯色的衣裳,外边罩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