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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27部分

小说: 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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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的头发和雪白的衣领之间,她颈部白皙的肤色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一想到要永远地失去她,一阵冰冷的绝望使他心如刀割。他悲痛欲绝,两手紧紧接着自己的太阳穴。怎么啦?怎么办?一个又一个仓淬的决定掠过他的心头,使他头晕目眩。写信给她!把她拖到法庭上去!去巴西!查清楚是谁发现了他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的!最后这一着,在这会儿倒是最最切实可行的,于是他便跑到《地区之声报》报社去了。

①原文加引号,指阿梅丽亚和她母亲。

阿戈斯蒂尼奥摊手摊脚地躺在沙发上,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支蜡烛。他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里斯本报纸。若昂·埃杜瓦多激动的神色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啦?”

“你把我毁了,你这个恶棍!”

他怒火冲天,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驼子出卖了他。

阿戈斯蒂尼奥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很镇静地在外衣口袋里摸索着烟草袋,然后说:

“老弟,犯不着这么吵吵嚷嚷的。我以我的人格向你担保,关于那篇通讯文章的事儿,我跟谁也没说起过。不过事实上也没有人来问过我。”

“那么又是谁讲出去的呢?”书记员大声嚷道。

阿戈斯蒂尼奥把脑袋缩进肩膀里①,说:

①阿戈斯蒂尼奥是驼子,故如此描写。

“我只知道那些神父们像发了疯一样到处在打听,想要知道是谁写的那篇文章。有天早上,纳塔里奥上这儿来询问一个寡妇申请公众赈济的启事,可是对于那篇通讯文章他却只字未提。戈丁尼奥博士也许知道,你去找他了解吧!不过,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把我给毁了!”若昂·埃杜瓦多伤心地说。

他两眼盯在地上足有一分钟之久,精神完全垮了。随后,他又一头冲出门去。他穿过广场,然后漫无目标地在街上到处乱走;后来,他被黑暗引到了马拉泽斯路。他感到窒息,觉得太阳穴上怦怦直跳,跳得震耳欲聋,难以忍受。尽管狂风正在田野上呼啸,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寂静无声的天地里。一想到自己的伤心事,他便心如刀割,好像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路面变得像沼泽地一样稀软。他回到大教堂门口的时候,钟正在敲十一点。后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济贫院路,两眼死死盯住了餐室的窗户。那儿还亮着灯光;阿梅丽亚的房间里也点着灯——她一定快要上床了……他心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欲望,想要一睹她的芳容,占有她的身体,得到她的亲吻。他跑回家去,筋疲力尽地趴倒在床上。一阵深沉的、不可名状的渴望缓和了他的情绪,他哭了很长时间。他自己的抽泣声使他慢慢平静下来,最后他终于脸朝下趴作一团,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梅丽亚从济贫院路往广场走去,当她走到拱廊门口时,若昂·埃杜瓦多从他躲着等候她的地方走了出来。

“阿梅丽亚小姐,我想跟您谈谈。”

她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哆哆嗦嗦地说:

“我跟您没什么话好说。”

他十分倔强地挺立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就像两块正在燃烧的煤块:

“我想要说的是……说到那篇文章,不错,那是我写的,我那样做是很可耻的,可是你让我妒忌得要发狂了……但是,你说我为人处世的方式不正派,这是对我的诽谤。我一向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阿马罗神父先生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请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若昂·埃杜瓦多一听到那个教士的名字,气得脸色也发青了:

“啊!原来是阿马罗神父先生!是那个混蛋神父!那我们走着瞧吧!听着——”

“请让我过去!”她生气地说。她声音很响,一个披着头巾的胖女人停下来朝他们看看。

若昂·埃杜瓦多往旁边让开,向她脱帽行礼;她连忙躲进了费尔南多斯的铺子。

随后,他在绝望之中又跑到戈丁尼奥博士的家里。前一天晚上,当他哭一阵,想一阵,觉得自己众叛亲离的时候,就想到过戈了厄奥博士。他以前做过他的书记员,靠着他的保荐,他才进了努内斯·费拉尔的事务所,而且由于他施加了影响,他才将被地方长官录用。因此,他把博士看作一位慷慨大方,有求必应的神明。此外,自从他写了那篇通讯文章以后,他已经把自己看成《地区之声报》编辑部和马伊阿集团的一个成员。现在,既然他遭到了教会的攻击,他显然应该到他的上司戈丁尼奥博士那里去寻求有力的庇护。戈丁尼奥博士是反动势力的敌人,正像《螫针》的作者阿泽韦多学士过去常常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所说的那样,是“莱里亚的加富尔①”。若昂·埃杜瓦多向特雷罗山脚下博士家那幢黄色的大房子走去,心里飘飘然产生了希望,快乐得就像一条被赶到街上的狗要钻到那个巨人的胯下去寻求庇护一样。

①加富尔(CamilloBeaseCaour,1810—1861):曾任撤了王国首相(1852—1859,1860—1861)和意大利王国首相(1861)。他是意大利自由贵族和资产阶级君主立宪派领袖,毕生力图在撒丁王国领导下,通过军事和外交手段,自上而下统一意大利。

戈丁尼奥博士坐在他的写字台前面,仰天靠在那张富丽堂皇、饰有黄色钉头的扶手椅里,两眼望着黝暗的橡木天花板,正悠然品味着早饭后的那支雪茄烟的最后几口。他神气十足,听若昂·埃杜瓦多向他道了日安。

“啊,朋友,近来好吗?”

那堆放着沉甸甸的对开本书籍的高大的书架,那堆积如山的契据,还有画着庞巴尔侯爵①站在俯瞰塔吉斯河的阳台上、挥手驱逐英国骑兵队的那张很惹眼的油画,这一切,总是叫若昂·埃杜瓦多望而生畏,局促不安。他呐呐地说,他到这儿来,是想看看博士大人能否帮他解决最近遇上的一些困难。

①庞巴尔侯爵(MarquisofPombal,1699—l782):若泽一世时代的葡萄牙首相,主张国家应在教会之上,反对教士干预政治,曾几次削弱葡萄牙主教们的权力。

“是不是妨害治安,打架斗殴?”

“不是,先生,是私事。”

于是他便把发表了那篇通讯文章以后他所遭到的种种不幸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非常激动地念了阿梅丽亚的来信,还把在拱廊下发生的情景描叙了一番……就这样,他现在被教区神父先生用阴谋手段赶出了济贫院路。虽然他并没有在科英布拉大学得过法学学位,可是照他看来,对于一个闯进别人家庭、纠缠一位淳朴的年轻姑娘,并且使用阴谋手段把她和她的情人拆散,然后图谋占有她的教士,一定应该有相应的法律来惩治他!

“我不懂法律,博士先生,但是一定该有相应法律的!”

戈丁尼奥博士好像并不以为然。

“法律?”他精神抖擞地交叉起双腿,大声说。“你认为应该有什么样的法律?你想要对教区神父先生进行起诉?为了什么呢?他打过你吗?抢了你的表?在报纸上侮辱了你?没有。那末……?”

“哦,博士先生!可是他在女士们面前捣我的鬼!我一向品行端正,博士先生!他诽谤我!”

“你有见证人吗?”

“没有,先生。”

“那怎么行呢?”

戈丁尼奥博士把胳膊肘儿往写字台上一放,宣称说:作为律师他对此事毫无办法。法庭对于这些问题,对于这种家庭内部发生的所谓伦理剧,是不予理睬的。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个人,作为阿利皮奥·德·瓦斯孔塞洛斯·戈丁尼奥,他也不能干预,因为他和阿马罗神父先生素昧平生,也不认识济贫院路的女士们。他很同情他,因为他也是过来人,也领略过青春的诗意,并且懂得(很不幸,他也懂得)爱情的痛苦……就是这么回事,他只能表示同情。说来说去,他又为什么要钟情于一个极度虔诚的女人呢?

若昂·埃杜瓦多插嘴说:

“这可不能责怪她,博士先生!全怪那个教士,是他把她引上了邪道儿的!一切都坏在这一帮教堂里的坏蛋身上!”

戈丁尼奥博士严肃地举起手来,告诫若昂·埃杜瓦多:在下这些判断的时候一定要慎重!没有任何事实能够证明,教区神父先生除了作为一个有智慧的精神导师之外,还对那家人施加过什么其他的影响。他凭着他的年龄和在国内的地位赋予他的权威,劝告若昂·埃杜瓦多先生,切不可仅仅为了泄私愤就散布这类指责,这样只会破坏教士们的威信,而这种威信在一个组织健全的社会中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了它,一切都会漫无秩序,混乱不堪!

他在椅子里往后一靠,对于今天早上自己能够这样口若悬河感到扬扬得意。

可是书记员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写字台旁边那满脸沮丧的样子却惹得他生气。他把一大堆契据朝前面一推,简慢地说:

“好啦,我们就谈到这儿吧,你现在还想做什么?你也看得出来,我是拿不出什么办法来的。”

若昂,埃杜瓦多在绝望中鼓起最后一点勇气说:

“我原以为您,博士先生,能够替我做点什么的——因为,您知道,我是受害者啊。这一切事情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我是那篇通讯文章的作者。然而我们曾经商量好对这件事要保密的。阿戈斯蒂尼奥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有您,博士先生,知道……”

博士忿忿地从他那张大椅子里跳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认为是我说出去的?我可没说过。我的意思是,我是说过的,不过只对我妻子说过。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夫妻之间不应当有任何秘密。她问我,我就说给她听了。可是,即便是我传出去的,那又怎么样?对你说来,总不外乎是这样两种可能:或者是那篇通讯文章是诬陷好人,那末我就要控告你用一大堆诽谤诬蔑之词败坏了一家正派报纸的名声;或是确有其事,在这种情况下,先生,你又好像不好意思承认你所说的事实,你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坚持你在黑暗的夜晚所发表的见解!”

泪水模糊了若昂·坎杜瓦多的眼睛。戈丁尼奥博士看到他那副沮丧的神气,想到自己用如此有力、如此逻辑分明的雄辩打垮了他,觉得十分得意,于是便以比较和缓的口气说:

“好了,我们不要为这件事生气吧。不要再谈名誉之类的事了。你可以相信,我对你的痛苦是深感同情的。”

他带着父亲般的关心给了他一些忠告,叫他一定不要一蹶不振,说莱里亚还有别的姑娘,她们品行贤淑,又不在教士的指导下生活;又说他很坚强,还让他想一想,就连他,戈丁尼奥博士——对了,正是他!——年轻的时候在情场上也曾失意过,这样他就可以感到安慰了。他还叫他一定不要忘了约束自己愤怒的情绪,因为这种情绪对他的事业前途有损无益。如果他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接受这番劝告,起码他也应当为他——戈丁尼奥博士考虑考虑!

若昂·埃杜瓦多忿忿不平地离开了事务所,认为自己被博士出卖了。

“我碰上这样的事,”他自言自语地说,“就是因为我是个穷鬼,选举的时候没有选票,没有人邀请我参加诺瓦埃斯的茶话晚会,也没有参加俱乐部的会费。咳,这是什么世道!要是我手头有几千金币就好了!”

他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愤怒的欲望,要向教士们、向富人们、向为这班人释罪的宗教进行报复。他非常坚决地又回到戈丁尼奥博士的事务所,把门打开了一半,说:

“大人,至少可以允许我在报上揭露他们吧?我想揭露他们最近干的这件坏事,鞭挞一下这帮坏蛋……”

书记员的唐突无礼使博士勃然大怒。他神色严厉地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以吓人的姿势交叉起双臂,说:

“若昂·埃杜瓦多先生,你这真是公然挑衅了!这么说来,先生,你是上这儿来问我能不能把一家有见地的报纸变成一家造谣诬蔑的报纸啰?!去吧,你不用再呆在这里了!你要我准许你去发表你那些侮辱宗教原则。嘲弄救世主、重复瑞南①说过的蠢话、攻击国家的基本法律、中伤国王、谩骂神圣的家庭生活的见解!你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

①瑞南(TosephEmestRenan,1823—1892):法国语言学家、历史学家,写过不少有关宗教题材的书。他一八六三年发表的《耶稣传》否认耶稣的神性和一切超自然的奇迹,被教廷列为禁书。

“哦,博士先生!”

“你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当心,我亲爱的朋友,当心,留神别走下坡路!留神不要一路往下走,那会使得你丧失对权威,对法律和秩序,对家庭中神圣事物的尊敬,那是一条犯罪的道路!你不用那样盯着我看。犯罪,听见吗?我当过二十年地方法官,也有些经验了。老弟,控制住自己,约束住你的感情!丢开它们!你多大年纪?”

“二十六!”

“是啊,一个二十六岁的人可不应该有这种犯上作乱的念头。再见,把门关上。还有你且听着,你甭想再往任何其他报纸寄什么通讯文章了。我是不会同意的,不要忘了我一直是保护你的!你一定想闹一场,捅点漏子……不要否认,我从你眼睛里看得出来。你仔细听着,我是不会同意的!我不能让你做有害于社会的事情,这也是为了你好!”

他在椅子上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提高了嗓门重复说:

“有损于社会的行动!你们这班先生想用你们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把我们带到哪儿去?你们放弃了我们先人的宗教,又拿什么东西来代替它?你们有什么东西?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博士看见若昂·埃杜瓦多脸上尴尬的表情(他拿不出什么东西来代替先人的宗教),得意洋洋地又往下说道:

“你们什么也没有!你们把冠冕堂皇的话说光了以后,剩下的尽是糟粕!只要我活着,至少在莱里亚这地方,正统的宗教以及法治的原则就必须受到尊重。这班唯物主义者可以把欧洲投入血泊和火海,可是在莱里亚,永远不会让他们抬起头来。在莱里亚,在这儿,我早有戒备,我发誓,我会让他们遭殃的!”

若昂·埃杜瓦多耷拉着脑袋听着这一番威胁的话,但一句也没听懂。他那篇通讯文章和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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