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脸已经红了,穿着厚厚的法兰绒短上衣,胸前放着餐巾,人显得越发肥胖了。
“好酒啊!”他又说了一遍:“你今天从盛酒的祭瓶里可没有喝到这么好的酒吧。”
“天哪,兄弟!”唐娜·若塞帕嘴里塞满了通心粉面条,嚷了起来。她听见这句大不敬的话简直吓坏了。
大教堂神父鄙夷不屑地耸了耸肩膀。
“你这种大声惊叫还是留着做祷告的时候用吧!你这个人,老是要对你一窍不通的事情发表意见,这实在是自以为是!听着,我告诉你,弥撒用酒的质量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酒的好坏是至关重要的……”
“要与圣餐仪式的庄严相称,”教区神父非常严肃地说,一面用两腿夹紧了阿梅丽亚的膝盖。
“不光是这一点,”大教堂神父又拿出一副学究的腔调说。“而且,酒要是不好,混上了别的成份,就会在放酒的祭瓶里留下残渣;圣器看管人要是不细心擦洗,祭瓶的气味就会变得很难闻。夫人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吗?后果就是,神父去饮用我主耶稣基督的鲜血的时候,因为没有料想到那种气味,就会皱眉蹙额。我说夫人啊,你这下可该知道了吧!”
他咂嘴咂舌地吮吸起酒来。他那天晚上谈兴正浓,在慢慢地打了几声饱嗝以后,他又对唐娜·若塞帕发动了攻击,她已经被这一大套学问弄得瞠目结舌了。
“现在,告诉我一件事,女士,既然你很懂得教义,那么圣餐仪式上用的酒应该是白的还是红的?”
唐娜·若塞帕认为那一定该是红的,这样才更像是我们的救世主的鲜血。
“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大教堂神父咕哝着,又用手指着阿梅丽亚。
她轻轻笑了一声,往后一缩。她不是圣器看管人,所以她不知道……
“现在轮到你了,教区神父先生!”
阿马罗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笑了起来。如果红葡萄酒是错误的回答,那末正确的答案一定是白葡萄酒啰。
“为什么呢?”
阿马罗曾经听说过,这是罗马的规矩。
“那又为什么呢?”大教堂神父又问。他一副学究气,声音嘶哑。
他不知道。
“因为,我主耶稣基督初次献祭的时候,用的就是白葡萄酒。理由很简单,众所周知,在当时犹太国他们从来不酿造红葡萄酒。姐姐,请再给我一盘通心粉。”
随后,他们谈论着葡萄酒和盛酒的祭瓶的清洁与否等等,阿马罗又想起了他责怪圣器看管人本托的事。那天早上,在他穿上法衣之前——正当大教堂神父走进圣器收藏室的时候——他刚为白祭袍的事训斥了他一顿。首先,他不该把这些衣服让一个名叫安托尼亚的女人去洗,因为她和一个木匠姘居,声名狼藉;她不配接触这些神圣的衣物。这是第一桩不是。第二,这个女人把衣服搞得一塌糊涂就送来了,在神圣的献祭时穿这样的衣物,简直是亵渎神明。
“嗳,把衣服送到我这儿来,教区神父先生,把衣服送到我这儿来吧,”唐娜·若塞帕插嘴说。“我会把它们交给那个给我洗衣服的女人。她是个很有德行的女人,而且送回来的衣服总是雪白的。嘿,能给你帮忙,我会感到不胜荣幸呢!我要亲自来烫这些衣服。它们甚至会赐福给我们的熨斗呢……”
可是大教堂神父(这天晚上他实在很健谈)打断了她的话,转过身来对着阿马罗神父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说:
“说起我走进圣器收藏室的事,我倒想告诉你,我的朋友兼同事,你今天在一项礼仪上举措失当。”
“哪儿不对啊,老师?”阿马罗不安地问。
“在你重新穿上法衣之后,”大教堂神父非常缓慢地往下说,“当执事还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向圣器收藏室里的十字架行屈膝礼时,你没有全跪,只是半跪了一下。”
“啊,不对,老师!”阿马罗神父大声说。“红字法规①的条文是:Factareverentiacnuci,向十字架鞠躬行礼:那只是普通的一鞠躬,只是稍稍低一下头而已……”
①红字法规:指天主教祈祷书中规定的仪式指示,通常印成红色。
他为了具体说明这一点,朝唐娜·若塞帕鞠了一躬。她扭动着身子,向他微微一笑。
“我不同意!”大教堂神父咄咄逼人地大叫道;在自己家里,自己的餐桌上,他要大声坚持自己的意见。“我可以引经典作家的话为证。你且听着!”于是,像掷出一颗颗重磅炸弹似的,他报出了一连串令人肃然起敬的名字作为根据:拉博朗蒂、巴尔德斯奇、梅拉蒂、托里诺、帕罗尼奥。
阿马罗在椅子里俯身向前,摆出一副要辩论的架势。因为能够当着阿梅丽亚的面驳倒身为伦理神学教师和实用宗教仪式巨擘的大教堂神父,他觉得很高兴。
“我能够证实我的说法,”他大声说。“我可以引用卡斯塔尔杜斯的话来论证!”
“住嘴,你这个贼,”大教堂神父大叫说:“卡斯塔尔杜斯是我的经典作家。”
“是我的,老师!”
他们越争越激烈,每个人都抢着说尊敬的卡斯塔尔杜斯以及他的权威性的雄辩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唐娜·若塞帕高兴得坐在椅子里直抽噎。她笑得满脸皱纹,喃喃地对阿梅丽亚说:
“啊,看着他们俩多么叫人高兴!嘿,真是圣徒啊!”
阿马罗高高地挥舞着胳膊,继续说:
“除此之外,我觉得这只不过是常识而已,老师!第一,按照红字法规本来就应当如此。第二,神父在圣器收藏室的时候,因为头上戴着四角帽,一定不可以全跪,因为四角帽也许会掉下来,那样一来就会构成大不敬的罪过。第三,如果照你说的那样行礼,随后就会发生一桩不合理的事,因为,那样一来,弥撒前向圣器收藏室十字架行的屈膝礼就要比弥撒后向祭坛上的十字架行的礼更加隆重了!”
“可是,在祭坛十字架面前的屈膝礼——”大教堂神父大叫大嚷地说。
“那是一个半跪礼。读一读红字法规吧:Caputinclinat①。再读读加万图斯和加里法尔迪的著作吧。一定得这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在弥撒之后,神父的尊严达到了极点,这是因为他体内有了我主耶稣基督的圣体和鲜血。总而言之,真理在我这一边!”
①拉丁文:俯首。
他站起来,快活地搓着双手,扬扬得意。
大教堂神父轻轻地拍拍头颈里的折皱,身子沉到他的餐巾里去,那副神气活像一头受折磨的公牛。过了一会儿,他回答说:“你说对了。我刚才那样说,只是要听听你会怎么说……我为我的学生感到骄傲,”他朝阿梅丽亚眨了眨眼睛,又补上一句。“现在喝酒吧,老弟,喝吧!喝完酒把咖啡端上来,姐姐,留心,一定要烫些。”
可是,门口传来一阵猛烈的铃声,使他们全都跳起身来。
“一定是胡安内拉太太,”唐娜·若塞帕说。
热尔特鲁德拿着一条披巾和一件羊毛披风走了进来。“这是刚刚从阿梅丽亚小姐家里送来的。太太向大家致以亲切的问候,说她不能来了,因为她人不太舒服。”
“那我怎么回家呢?”阿梅丽亚担心地说。
大教堂神父把他的胳膊从桌子上面伸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
“如果没有旁人去的话,我愿意为你效劳。和我在一起,你不用担心你的贞操。”
“弟弟,你说的真不像话,”老太太大叫着说。
“别嚷嚷,姐姐。不管圣徒嘴里说出什么话来,圣徒永远是圣徒。”
教区神父高声表示赞同:
“你说得很对,迪亚斯神父先生。不管圣徒嘴里说出什么话来。圣徒永远是圣徒。因此,我举杯祝你健康长寿!”
“也祝你健康长寿!”
他们像孩子似地碰了碰酒杯,争辩之后又讲和了。
可是阿梅丽亚却很惊慌。她大声说:“耶稣啊,妈妈不知怎么了?她会怎么样呢?”
“除了懒惰之外还会有什么呢,”教区神父大笑着说。
“别担心,姑娘,”唐娜·若塞帕说。“我亲自送你回家。我们大家一起送你。”
“我们把小姑娘放在圣像架子上抬回去,”大教堂神父一边削着梨,一边呵呵地笑着说。
可是,他突然放下了小刀,眼睛朝四下里转了转,用手捂住肚子,呻吟着说:
“听着,我也觉得不舒服啦。”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只是隐隐作痛罢了。一会就过去了,不要紧。”
唐娜·若塞帕害怕起来,劝他别吃那只梨了,因为他上一次发病就是吃水果引起的。
可是他却固执地啃起梨来。
“已经过去了,过去了,”他喊着。
“刚才那是对你妈妈表示同情呢,”阿马罗小声对阿梅丽亚说。
大教堂神父突然在椅子里歪倒了,身子扭曲到一侧,大叫道:
“我生病了,我生病了!哦,耶稣!哦,撒旦!见鬼啊!哎哟!哎哟!我要死了!”
大家都紧张地跑了过去,把他围在中间。唐娜·若塞帕挽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进他的房间,大声唤仆人去请大夫。阿梅丽亚跑到厨房去,想找一块法兰绒,把它烫热,好敷在他的肚子上,可是没有人找得着法兰绒。热尔特鲁德紧张地在椅子之间磕磕撞撞,想找到她的披巾,好戴了出去。
“不戴披巾也可以去嘛,你这个傻丫头!”阿马罗大声喊道。
那个姑娘奔出去了。大教堂神父在屋子里直叫唤。
这会儿阿马罗真的害怕起来,走进了房间。唐娜·若塞帕跪在五斗橱前,对着上面一张悲哀圣母的大画像,哭哭啼啼地祷告起来;那个可怜的老师摊手摊脚趴在床上,咬着枕头。
“可是,我亲爱的夫人,”教区神父严厉地说。“现在不是做祷告的时候。你该做点儿什么。你平时是给他吃什么药来着?”
“哦,教区神父先生,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什么也没有啊,”老太太哭哭啼啼地说。“这种病痛是突然发作的,也许一会儿就又过去了。发作起来我们实在措手不及!有时候喝点椴树叶泡茶能管用。可是真倒霉,我们没有椴树叶!咳,耶稣啊!”
阿马罗奔到他家里去找椴树叶。过了一会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是迪奥妮西亚,她是来帮忙出力,出点主意的。
但是,令人高兴的是,大教堂神父先生忽然觉得人好些了。
“我真是非常感激,教区神父先生,”唐娜·若塞帕说。“这些椴树叶真好极了!你心肠真好。他现在可以顺顺当当地睡着了。他痛过以后总是这样。你要是不见怪的话,我就进去照看他了……这是他发作得最厉害的一次。都是那只水果,该诅咒的——”她把这句亵渎的话缩了回去,吓得要命。“那是我主的水果。那也是他神圣的旨意……你能原谅我吗?”
屋子里只剩下阿梅丽亚和神父两个人了。他们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同样的欲火,都想要互相接触、亲吻;可是门却打开着,在旁边那间屋子里,他们听得见老太太穿着毛毡拖鞋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可怜的老师!”阿马罗高声说。“刚才一定痛得很厉害呢。”
“他每隔三个月就要发作一次,”阿梅丽亚说。“妈妈预感到他的病该要发作了。前天她还跟我提起来着。她说:‘大教堂神父又快发病了,我尽力在留心着……’”
教区神父叹息了一声,小声说道:
“可怜的是我,没有人为我的痛苦操心……”
阿梅丽亚十分诚挚地用美丽的、温情脉脉的眼睛望着他:
“别这么说……”
他们隔着桌子热情地捏着对方的双手。可是唐娜·若塞帕裹着披巾又走了进来。她弟弟已经睡着了。而她自己,也已经精疲力竭,简直连站都站不住了。唉,这些病痛真会送人的命呢!她已经在圣乔基姆像前点了两支蜡烛,还向健康圣母许过愿。她今年为她弟弟的痛苦已经许过两次愿了。而我们的圣母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她是从来不会让那些诚心求她的人失望的,我亲爱的女士,”阿马罗神父甜腻腻地说。
碗柜上方的大钟敲响了八点。阿梅丽亚又说起她对她母亲的担心。况且,时间又这么晚了……
“我刚才出去的时候正在下小雨,”阿马罗说。
阿梅丽亚不安地奔到窗口。路灯下面的石板都很潮湿,闪闪发光。天色很黑。
“耶稣啊,”她说。“今天晚上可暗不了啦!”
唐娜·若塞帕十分担忧。阿梅丽亚这会儿明白了:让她离开这所房子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因为热尔特鲁德还没有把医生请回来:她一定是找不到他,很可能正在挨家挨户地寻找呢。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回得来?
教区神父忽然想起,迪奥妮西亚(她正在厨房里等他)可以护送阿梅丽亚小姐。只不过几步路之遥,街上又没有人。他自己可以把她们一直送到广场拐角处。不过她们一定得赶快走,因为雨很快就要下大了。
唐娜·若塞帕马上去替阿梅丽亚拿来了一把雨伞。她叮嘱她把这里发生的事都告诉她妈妈,不过一定要叫她不必担心,就说她兄弟这会儿已经好些了……
“还有一句话!”她从楼梯顶上朝下面大声喊道,“告诉她,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可是这种阵痛发作得快,去得也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好的,我会告诉她的,晚安!”
他们把门打开,看见雨下得很大。阿梅丽亚想再等等。教区神父挽住她的胳膊,催她快走,直说:“等也没用,等也没用!”
他们俩在雨伞底下靠得紧紧的,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去。迪奥妮西亚头上披着围巾,在他们身边一声不吭地走着。所有的窗户都关着,在一片寂静之中,只听见雨哗哗地下着。
“耶稣啊,今天晚上的天气真糟糕!”阿梅丽亚说,“我的衣服都要给毁了。”
这时他们到了索萨斯路。
“现在简直是倾盆大雨了,”阿马罗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到我家院子里去避一会儿雨。”
“不去,不去!”阿梅丽亚打断了他的话。
“瞎说!”他不耐烦地大声说。“你是不是要糟蹋掉你的衣服?这只是一场阵雨。你看,那边天已经放晴了。这阵雨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真是瞎闹——要是你妈妈知道下这么大雨你还在外面,她会生你的气的,她也有理由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