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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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两人就差不多吃光了前额叶,吃到了前运动神经皮层附近。克伦德勒衰竭了,只会在花丛里对眼前的东西说些不相干的话,然后便不成腔调地背起一首淫荡的长诗《威士忌》来。
史达琳和莱克特博士谈得很专心,受到他的干扰不比在餐馆里听见邻桌的人唱《祝你生日快乐》更大。但是到克伦德勒干扰得太厉害时,莱克特博士就从一个角落里取出了管箭。
“克拉丽丝,我要你听听这种弦乐器的音乐。”
克伦德勒声音稍停,他便对桌子那面一箭射去,射进了高高的花丛。
“如果你在任何环境里再次听见这弩弦的特殊频率,那就意味着你获得了完全的自由、和平和自我满足。”莱克特博士说。
露在花丛外的弩箭羽毛和箭杆晃动着——有些像指挥心跳的指挥棒。克伦德勒的声音突然停止,指挥棒摇了几摇,静止了。
“管箭大体是中央C下的一个D音,对不对?”
“准确。”
不久以后克伦德勒就在花朵后发出了一种格格的声音,那只是血液酸性加重所引起的共鸣腔痉挛。他刚刚死去。
“咱们吃下一道菜吧。”博士说,“先来一点冰冻果汁,清爽清爽喉咙,再吃鹌鹑。用不着,用不着,你用不着站起来。克伦德勒先生会帮我收拾的,如果你同意他离开的话。”
收拾进行得很快。莱克特博士来到鲜花屏风后面,把东西一股脑儿往克伦德勒的颅腔和衣兜里放,然后把头盖骨盖上,牵起一根拴在克伦德勒椅子下小车上的绳子,把他拉到厨房里去了。
莱克特博士在那里重新收拾好了弩。方便的是弩箭跟尸解锯用的是同一套电池。
鹌鹑肚里塞满肥鹅肝酱,皮很脆嫩。莱克特博士谈起作为作曲家的亨利八世,史达琳则告诉他电脑辅助设计的引擎声音,悦耳的音频的复制。
莱克特博士宣布甜食在客厅进行。
第一百零一章
客厅的壁炉前是一份蛋奶酥和一杯依甘堡酒。史达琳手肘边桌上的咖啡早准备好了。
金色的酒里映着火光。柴火香夹着酒香。
两人谈着茶杯和时间,谈着混乱的法则。
“因此我相信,”莱克特博士说,“世界上应该为米沙留出一个最好的地方,而且我想,克拉丽丝,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
炉火的光照射她的胸衣远不如烛光那么深入、令人满意,但闪耀在她面部轮廓上的火光却很美妙。
她想了一会儿。“我想问问你,莱克特博士,如果世界上需要给米沙留下一片最好的地方(我并不否定这一点),那么把你的地方给她怎么样?你很好地占领着你的地方,而我知道你是决不会拒绝她的。她可能跟我像姐妹。如果如你所说,在我身上可以有我父亲的地方,那么你身上又为什么不可以有米沙的地方呢?”
莱克特博士似乎感到高兴,是因为她那想法或是因为她的机智,很难说清。也许他感到的只是一种他建立起来却还不很明白的关注。
她把咖啡杯放回身边的桌子上时,往外一推,让它在壁炉上砸碎了。她没有低头去看。
莱克特博士看了看碎片,碎片躺着没动。
“我认为你用不着此时就下定决心。”史达琳说。她的眼睛和耳坠在火光里闪耀。火光边有一声叹息,炉火的温暖透进了她的晚礼服。史达琳心里闪过一个瞬息即逝的回忆——很久以前莱克特博士问过马丁参议员,她是否给她的女儿哺乳。一个闪着珠宝光芒的动作在史达琳不自然的平静里翻腾:瞬息之间她心灵的窗户开启了好几扇,让她远远望出了自己的经历以外。她说:“汉尼拔·莱克特,你妈妈喂你奶吗?”
“喂的。”
“你有过非把乳房放弃给米沙不可的感觉吗?你曾经觉得非放弃给她不可吗?”
好一会儿。“我想不起来,克拉丽丝。如果我放弃了的话,也是高高兴兴地放弃了的。”
克拉丽丝·史达琳将手拢成杯状伸进她长袍领口的深处,把乳房解放了出来。“这个乳房你就不用放弃了。”她说。她一直望着他的眼睛,用扣扳机的指头从唇边拿开了温暖的依甘堡酒。一滴香而浓的酒挂到她rǔ头上,像一枚金色的耳坠,在随着她的呼吸颤动。
他飞速离开椅子向她跑去,在她的椅前一条腿跪下,向那珊瑚红与奶油白俯过身去;他那帅气黑亮的头映着火光。
第一百零二章
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3年后。
巴尼和莉莲·荷希在渐近黄昏时来到七月九日大道的方尖碑旁。荷希女士是伦敦大学的讲师,度着7年一度的年假。她跟巴尼是在墨西哥城的人类学博物馆遇见的,彼此很投契,已经一起旅游了两个礼拜,每天见一次面,越来越觉得有趣,从不厌倦。
那天下午他们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太晚,不能去国家博物馆了。弗美尔的作品正在博物馆借展。巴尼要看完全世界的弗美尔的作品的任务叫荷希很感兴趣,也不影响他俩的快活。弗美尔的作品他已经看了四分之一,还有很多要看。
他们俩想找一处迫遥的咖啡馆,在外面用餐。
布宜诺斯艾利斯壮观的科隆大剧院前有些豪华车退进来,两人便驻脚看歌剧爱好者们进入剧院。
演出的是《铁穆尔》,演员阵容强大,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首场演出之夜的人群是值得一看的。
“巴尼,你喜欢看歌剧吗?我想你会喜欢的,腰包我掏。”
她用起美国俚语来,这叫他觉得好玩。“你要是能让我混进去,腰包我掏。”巴尼说,“你认为他们会让我们进去吗?”
正在此时,一辆深蓝加银色的梅塞德斯迈巴赫悄声开到了街沿边。一个接待员急忙去开门。
一位打白色领带、清癯高雅的人下了车,接出了一个女人。大门口的人群一见那女人不禁倾倒,窃窃私语起来。那女人淡金色的头发挽成匀称的盔形,珊瑚色软外套上披一片薄雾样的轻绡,喉头上闪耀着绿宝石。巴尼只在众人头上瞥见她一眼,她和那绅士便被卷进了剧院。
那位绅士巴尼看得更清楚,光溜的头发,像水獭,鼻子是高傲的鹰钩形,像庇隆总统。他步态岸然,使他显得比实际颀长。
“巴尼?嗨,巴尼,”莉莲说,“你要是还能回过神来,请告诉我,如果他们能让我们穿mufti①入场,你想不想看看歌剧?我说过了,即使不能算是很合适——我一向爱说我穿的是mufti。”
①便服,尤指通常穿制服的官员、军官等所穿的便服。
巴尼正想问什么叫mufti,她瞥了他一眼。他总是什么东西都要问。
“行了,”巴尼心不在焉地说,“我掏腰包。”巴尼有很多钱。他不乱花,但决不吝音。但是买得到的票只有顶楼票,跟学生们在一起。
考虑到座位太高,他在前厅租了一个望远镜。
宏伟的大剧院融合了意大利文艺复兴、希腊和法兰西的建筑风格,铜饰、镀金和猩红长毛绒满眼都是。看客群里珠光宝气,有如球赛场的镁光灯。
序曲开始之前莉莲解释着剧情,对着他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趁剧场灯还没有转暗,巴尼用望远镜从廉价座扫视着大厅,找到了他们俩:那淡金头发的女士和她的男伴。两人刚穿过金色帷幕来到舞台边华美的座位。她就座时喉头的绿宝石在明亮的剧场灯光里熠熠闪耀。
进歌剧院时巴尼只看见她的右侧面,现在他看见了她的左侧面。
他们身边的学生是高排座位的老看客,带来了种种助看器械。有一个学生有一个高倍望远镜,很长,看时能碰到前排人的头发。巴尼跟他交换了望远镜去看远处的包厢。长镜头的视野受到限制,不好找,但是到他终于找到了他们时,那两位可真亲密得惊人。
女士的脸上在法国人叫“胆气”的地方有一颗美人病。女士的眼睛扫视着全场,扫过他的地方,又继续扫视下去。她看上去生气勃勃,熟练地控制着她珊瑚样的嘴唇。她向男伴倚过身子,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笑了。她把手放到他手上,抓住了他的拇指。
“史达琳。”巴尼屏住气说。
“什么?”莉莲低声问。
巴尼要看懂歌剧的第一幕有许多困难。第一场休息,灯光刚亮,他又把望远镜对着那包厢。那绅士从侍者的盘子里取了一杯香槟递给女士,自己也取了一杯。巴尼拉近镜头,看他的侧面,看他耳朵的形状。
他顺着女士裸露的手臂看过去,那胳臂光滑,没有斑点,在他有经验的眼光里带着肌肉的力度。
巴尼正望着,那绅士却转过了头,好像在寻找着远处的声音,往巴尼的方向转了过来。那绅士举起了歌剧望远镜,放到眼前。巴尼可以发誓那望远镜是对着他来的,急忙拿节目单遮住了脸,弯下身子,竭力降到一般的高度。
“莉莲,”他说,“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大忙。”
“晤,”她说,“要是跟别的忙一样的话,我倒想先听听。”
“灯光一暗我们就离开。今天晚上就跟我飞里约热内卢。别问为什么。”
巴尼唯一没有看过的弗美尔画展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个。
第一百零三章
跟着这对漂亮的人离开歌剧院吗?好的,但是要非常小心……
太平盛世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迷上了探戈,就连在夜里也律动不已。为了听舞蹈俱乐部的音乐,梅塞德斯车打开了车窗,轻轻嗡嗡着穿过了雷科莱塔区,开进了阿尔韦阿尔林yīn道,然后消失在法国大使馆旁一幢精美艺术建筑的庭院里。
日暖风和,迟晚餐已在顶楼的大阳台上摆好,仆人都已撤走。
屋里的仆人很讲究规矩,有一条铁的纪律:上午不许进入大厦顶楼;晚餐第一道菜后也如此。
进餐时莱克特博士和克拉丽丝·史达琳交谈并不用史达琳的母语英语,而是用其他语言。史达琳的大学法语和西班牙语都有基础,可以发展。她还发现自己耳朵很灵。用餐时他们主要说意大利语3她在意大利语精妙的视觉含义方面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自由感。
这一对情人晚餐时也偶尔跳跳舞,有时晚餐没吃完就跳。
两人的关系跟克拉丽丝·史达琳的突破密切有关,对这一点她非常乐于接受并加强;也和汉尼拔·莱克特的封闭密切相关,远远超出了他已有的经验。克拉丽丝·史达琳也可能叫他害怕了。性是一种美妙的联系,他俩的感觉与日俱增。
克拉丽丝·史达琳的记忆之宫也在扩大。它的有些密室跟莱克特博士的记忆之宫相同——他在那儿好几次遇见她——而她的宫殿也在自行扩大,其中充满了新鲜事物。她可以到那里去探视她父亲;汉娜就在里面吃草;她思念坐在桌前的杰克·克劳福德时克劳福德就在那里。克劳福德从医院回家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胸痛发作了。他没有叫救护车再去治疗,而是选择了滚到他去世妻子的那一侧床上去获得安慰。
史达琳是在莱克特博士定期进入联邦调查局的公众网址时得到克劳福德的死讯的。他去网址是为了欣赏他在十个特大要犯里的形象。联邦调查局使用的照片令人放心,它已经落后了两张脸。
史达琳读到克劳福德的讣告之后转悠了大半天,到了晚上因为能够回家感到欣慰。
一年以前她把她的一粒绿宝石镶嵌在一枚戒指上,在指环内侧携刻了AM—CS(阿黛莉亚·马普和克拉丽丝。史达琳姓名首字母的连写)的字样。阿黛莉亚·马普从一个无法追踪的包裹里得到了它,包裹里还有一张条子:亲爱的阿黛莉亚,我很好,比好还好。别找我。我爱你。抱歉叫你受了惊。看完烧掉。史达琳。
马普拿了这戒指来到史达琳常去跑步的谢南多厄河边。她摄住戒指走了很长一段路,眼眶发热,生着气,随时准备把戒指扔进水里去。她想像着戒指闪着光落到水里,轻轻地发出一声噗!最后她又把它戴上手指,再把拳头塞进了衣兜。马普是不大哭的。她走了很远的路才平静下来,回到汽车时天已黑了。
很难知道史达琳对过去的生活还记得些什么,还想记住些什么。开头几天维系了她生命的药物长期以来跟他俩的生活并无关系;在屋里唯一的光源前的长谈也没有关系。
有时候莱克特博士故意把一个茶杯摔碎在地上,碎片并没有复合,这时他感到满意。他已有好几个月没有梦见米沙了。
也许有一天茶杯会复合回去,也许史达琳在什么地方会听见一声弩弦响而不情愿地醒悟过来,如果她还真的能睡着。
现在,趁着他们在大阳台上跳舞,我们赶快走吧——聪明的巴尼已离开了城市,我们必须学他的样。他们俩无论谁发现了,我们都会有致命的危险。
我们只能知道那么多而活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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