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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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摇摇头,“容容在我家,就一直一直都不会走了?”
叶裳容眨了下眼,一时没说出话来。
“容容?”玉儿紧张地看着她。
“玉儿……想让我一直留下来?”叶裳容看着他,声音里添上几分古怪。
“嗯!”玉儿重重点头,“容容要陪在玉儿身边。很久以后,不对,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也都要在玉儿身边。”
叶裳容看着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见底,所以不用去想为什么,也不用去怀疑任何事。
这个孩子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想要亲近。因为亲近了,才会要求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其中或许掺杂着几分丧父的寂寞,但是玉儿对她的喜爱是真实的。
或许玉儿是整个刘府,不,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后,唯一只是因为喜欢而亲近的人。没有特别的理由,没有复杂的缘由,只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喜欢。
这一刹那,叶裳容觉得自己略微松了口气。虽然在这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一直绷紧着那根弦。
“好啊。”叶裳容微笑,眼神却不由得认真起来,“只要玉儿记得今天说过的这句话,我就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心重
“君宁……”叶裳容伸手撩起帘子,然后一愣。
从外面倒是可以看见屋里有人站着,但是她走近了才发现不是刘启文。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后转身看过来。
这个男人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从轮廓来看,年轻时至少也当得一个清隽的称赞,只是下弯的唇角加上过于坚实的眼神,却让严肃变成了首要的印象。此人肤色偏深,看着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只是挺直了的脊背和过于平静的态度又实在让人觉得他不会是个居于人下的。
叶裳容愣了愣,然后在对方同样也注视的目光里放下帘子,走进书房。
有这样的气度,还有这年纪。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角,她知道他的身份了。
“您是刘总管吗?”叶裳容扬起浅笑。虽然是问,却几乎十分肯定了。
叶裳容在刘家时间虽然不长,但是里外也见了不少人。她自然听说过刘府有位大总管,姓刘名仲仁,是启贤启文兄弟的族叔。他在启贤的丧事后带着商队去了东北,算计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表小姐。”中年男人低了低头。
叶裳容眨了下眼。
他没有否定,自然就是没认错人了。不过她甫跨进门口,连名字都没说他就能认出来,该说果然是不简单吗?
“裳容在刘府打扰,今后还要请总管多多看顾。”说着,她认真地行礼万福。
这回,倒是刘仲仁愣了下,严肃的脸上终于柔软了那么一两分下来,“哪里,仲仁一介下人……”
“仁叔。”刘启文人未来,声先到。说着,脸色还嫌苍白的刘启文从内室走了出来。
“三公子。”刘仲仁对着刘启文倒是颇为谨慎,恭敬地欠身一揖,竟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下人的意思。
“灼然。”刘启文看到叶裳容后,只唤了声她的名字以作招呼,还一边说一边自己在椅上坐下。
叶裳容不觉得什么。反倒是刘仲仁看着他露出略微诧异的神色,然后又向她仔细打量了一眼。
“过来有事吗?”刘启文坐下后,示意她和刘仲仁也坐。
“没什么。”叶裳容挑了个离刘启文最远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下,盈着浅笑道,“风寒好些了?”
按理说刘府大户人家,规矩总是不少的。但是刘启文这人太没有烟火气,以至于她从来没在他面前注意过什么规矩礼法,说起来话可以掐头去尾,坐得自然也是随意。只是如今有外人在场总是得注意些的。
刘启文略挑了下眉,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好笑的样子,却没有拆穿她,只是顺着她的意思道:“好些了。”
“做了点辣的东西,刚才给绿萱了。尝尝看,合口味我再做些送过来。”
“你做的?”刘启文挑眉,唇角轻勾成了一抹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淡笑,那咬了重音的“你”字显见是不信了。
叶裳容一挑眉,本来想说什么的,出口时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川渝的小吃我还会些,不嫌弃的话下次再做给别的给你尝尝。”说着她站起来。
“走了?”刘启文却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样子。
“不打扰二位说话了。”叶裳容向两人致意后,出了刘启文的书房。
本想着去静园那里消磨时间的,从静园出来的叶裳容一时没了方向。她不想这么快回自己屋子,于是沿着抄手游廊向正院走去。快到东西两向游廊交错的地方,她看见绿荷从对面走过来。
“绿荷姐姐,也是要去正院?”叶裳容停下脚步,当先招呼。
绿荷的确是个丫头,叶裳容却不能端出主子的架势来。不说她之前对她多加照拂,便是看在她是老夫人身边唯一的大丫头份上,也要客气些。
“小姐也是吗?”绿荷笑道,“刘总管回来了,老夫人让我把他拿进来的药材送到少夫人那里。说起来,小姐还没见过刘总管吧?”绿荷虽然言语和举止上规矩都是不错的,但是对叶裳容却到底轻松些。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正院走去。绿荷在叶裳容身侧,落后了半步。
“刚才在三哥哥那里见到了。”叶裳容顺口答道。
“三……”绿荷一怔,甚至脚步都顿了下。
叶裳容发觉她慢了半步,不解之下看过去,正好看见她脸上残留的那丝不快。
她刚想开口问什么,绿荷突然加快脚步与她并肩同行,“小姐不在三公子那里多留一会?”绿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浅浅微笑着,甚至连语调都和平常一样温和低柔。
叶裳容眨了下眼。
姑且不论绿荷想遮掩的是什么,为什么她就该在刘启文那里“多留一会”?
“刘总管似乎有事要和三哥哥说,我就出来了。”叶裳容看着绿荷。
“三公子与刘总管一向亲厚。”只是这一回叶裳容的话彷佛就在绿荷的意料之中,她只是平淡地应了声,几乎没有反应,“听绿茗说,小姐最近都把书上的事化成故事讲给小公子听。不止小公子喜欢,连屋里的一群丫头也喜欢得什么似的,看来今天是我有福气了。”
自她下雨那回说了些神仙妖怪的故事,玉儿时不时的会想起来,不过是被他缠得没办法,叶裳容索性把那些典故之类添油加酱了拿去哄他。不过才两三日的功夫绿荷,或者该说老夫人就知道了。虽说看老夫人府内府外管了那么多年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厉害的人,只是如今连院门都不出竟然还是这么巨细靡遗,叶裳容心里隐约掠过些不舒服的感觉。
“哪里。”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却还不至于露在脸上,叶裳容笑着接口道,“横竖玉儿今后读书都要知道的,不如乘现在随便说说。能记个大概最好,不记得也没什么关碍。”
“果然读过书的有见识。”绿荷说,“像我们这些自己名字都写不来的丫头,也只有在旁边偷听的份了。”
“绿荷姐姐如果愿意,挑了时间我专门讲给你听如何?”叶裳容盈着浅笑,继续向前走去。
“我哪里就有专门的空当了。”绿荷说,“倒是小姐如果得空了,多陪老夫人说说话也好。”
“陪……老夫人说话?”叶裳容着实一怔。
之前也不过是场面玩笑话,她就不信绿荷真会开口让她讲什么故事。平时倒不会怎么,只是才刚觉得老夫人厉害绿荷就说起这个,不由得不让她多想一些。
这是绿荷顺口一说的,还是老夫人的意思?
如果是老夫人的意思,到底又是想让她做什么?
这样的问题,让叶裳容心底隐隐浮起一股烦躁。
“是啊。”绿荷自然看不出叶裳容心底的念头,“老夫人一直念叨着,说小姐的心太重了。”
“心……重?”
叶裳容停下脚步。
绿荷面对着她,“老夫人说您聪明懂事得让人心疼。您那些事……老夫人说如果换了是她年轻的时候,早就让那家人好看了。如果真是心宽的,也就这么过去了,偏……”
偏她是个心窄,却记恩的。
刹那间,叶裳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微笑的表情。
她不想来这里的,但是她可以回去吗?
她不想被人悔婚的,但是这由得她吗?
她不想寄人篱下,不想受人恩惠,不想最简单的亲近和喜欢里,都掺杂上疑似报恩的痕迹。但是可能吗?
她滞了一瞬,不觉连笑容也勉强起来。疲惫,乃至于恐慌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都想不出什么话可以搪塞敷衍过去,只能硬扭了话题,“再不走快些,玉儿只怕等急了。”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绿荷眼神里露出几分怜惜,却终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七夕
七月初七。
按照管阳的风俗,七夕除了在家祭拜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到河边放灯。说是写上好意头的话,乞求身体健康姻缘美满,多少也有些比比心灵手巧的意思。哪家的姑娘也不愿意自己蓬头垢面拿着粗陋难看的灯去岸边。加上摆摊的小贩和年青男子,这一天晚上的通济渠边别有一番热闹。
城门正对码头,虽然对着通济渠到底木造的舟船也怕走水。所以放灯的地方要再往下游走半里。
少女们结朋引伴,素日里亲密的三五成群各自挑了渠边平坦的地方放灯。县衙早早遣人扎了一圈火把。明亮的火光下,连平日相貌寻常的似乎也娇俏柔美起来,轻语脆声随着清凉的夜风在岸边散了开去。
叶裳容站在一块凸出的礁石上,看着远处的热闹。她本是秀丽出色的长相,只是此刻一脸的冷清,轻易将自己与周围的喧闹愉快隔绝开来。
有点,累了。
叶裳容转眸看向更远处一片漆黑的水面。
刘府居丧,自然就不会过什么七夕,倒是云倚墨突然想起来才赶着她出来逛逛。叶裳容早知道绿芷和一干丫头凑了钱要祭拜,看着那不甘不愿的眼神终于没让她跟,只叫了车夫把车停在渠边等她。
好歹总算是个节日,叶裳容却是第一回过。看着水边少女们或欣喜或羞涩的表情,叶裳容突然之间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怪异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念头一旦出现,在她心里缠绕蔓延,渐渐地竟然变成一股浓重的寂寞。
叶裳容勾了勾唇,试图笑却只是让自己的表情更显凄清。
她看了眼脚边精巧的荷花灯,终于还是慢腾腾地蹲下身子,取出火镰点燃蜡烛,将灯轻轻地放在水面上。
没有一丝风,于是荷花灯勘勘在她手指前两三寸的地方停下来,不动了。
叶裳容眨了下眼收回手。她抱着膝,看着那团幽暗暧昧的灯火。
她如今的处境,简直就像这盏灯一样。暗淡的光芒只够照亮近身的几寸地方,还影绰绰的模糊不清,稍微远些就是一片黑暗。凭她怎么看,却也什么都看不到。
叶裳容把下巴搁在自己膝上,愣愣地看着那团似乎随时都会灭的火光。
老夫人的确好手段。锦衣玉食,华宅良婢,每月还给她三两脂粉银子。别说怨言,但凡不够恭敬只怕也会被人戳脊梁。
但她到底是明白的。
老夫人不过是怕自己媳妇的哀痛过度,想多个人对她孙子上心。云倚墨不过是缺个能说话的伴儿,缺个理家的帮手。就连那个清风一样的刘启文,何尝不是一个人太过寂寞了?
谁也不是因为她才喜欢她。他们的喜欢,都是有“原因”的。
只是,他们又的确待她很好。
这样的“好”,这样的“喜欢”,她该高兴吗?
叶裳容看着漆黑的水面。人道知足常乐,但是她在自己的心里,实在找不到任何喜悦的情绪。
不知何时起了微风,蜡烛偏了偏。火舌舔上白纸,花灯瞬间成了火灯。
瞬间明亮起来的光焰一会就彻底消失。于是夜色彷佛伺机已久,突然蔓延过来将她吞噬下去。
如果……
她看向漆黑的水面,唇边弯起一抹冰凉的笑。
跳下去,会怎样?
会不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回到她该在的地方。会不会还是在她的床上醒过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去上班?
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梦,只要跳下去,就能醒过来?
她缓缓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裙。
身后突然有只手猛地伸过来紧扣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叶裳容一惊,眼中掠过一道寒光。她蹙眉,然后转身。
将离。
还是一身黑色深衣的将离,手里拿着灯笼,同样也皱眉看着她。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叶裳容转过身子,慢慢地拖长了语调,声音里不带半点温暖。
将离滞了一瞬。然后他自然地放开她的手,勾起唇半揖,“裳容小姐,真是巧遇。”自如得就好像刚才拉住她手的不是他,他是此刻才刚站在她面前一样。
叶裳容又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水面,再转回来时又是平常温和的浅笑,“将离公子也过来放灯?”
七夕自来都是少女的节日,连年纪老大些的妇人也无缘参加,何况将离堂堂男子。叶裳容表情和语调虽然都回复了平常,一双浸透了夜色的眼睛里却彷佛有冷光在流窜。
只是这讥刺的话语落在将离耳里,却显然有了不同的效果。他突然轻笑起来,然后柔声道:“走走吗?”
本就是凉滑如丝的声音,这一刻彷佛吸纳了夜风的轻柔,恍然间有了些许醉人的温柔。只轻轻几个字便滑入心底,引起一阵轻颤。
“好。”于是她应下来,顺理成章地。
将离伸出手,叶裳容扶着他的手从礁石上下来,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向远离人群的方向慢慢踱步而去。
谁都没有说话。
灯笼昏黄的光只够叶裳容勉强看到脚下的路,甚至连他衣服的纹饰都看不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有个人在身边,那种冰冷的无力感就渐渐淡了下去。
明明,只是个陌生人。
叶裳容抬眼,看向走在她身侧的将离。
走在她身边的将离表情很平静。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