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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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再次用力点了点头。
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再不知足就该遭雷劈了。至于银子,他相信只要听媳妇的话,就……
“媳妇”。
发觉自己刚才想了什么,张贵脸上瞬时又红了起来。他偷瞟一眼,见叶裳容没注意的样子,立时傻傻地笑了起来。他急跨了几步,站在她身侧继续向回走去。
“放心了?”猝不及防,叶裳容突然转了脸过来问他。她眉眼笑弯弯,神情里露出一丝猾黠,终于有了些与年纪相衬的天真。
张贵此时真觉得自己刚才犯了回傻,只能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叶裳容停下脚步,突然转身站在他面前,“这回该换我说了。”
“嗯。”张贵立刻郑重了神情,此时哪怕她说要天边的月亮,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成亲之后,不准赌钱,不准酗酒。”
“好。”
成亲啊……
张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辈子不准纳妾不准有通房丫头,更不准去青楼楚馆。”
“好,好。”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
福源街四通八达,周围小巷子不少,两人适才停下来说话的地方便有一条暗巷。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拉着缰绳的少年清秀俊美,他探头看了眼街上,嗤笑着低声说,“公子,您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还没进门呢,就在街上嚷嚷什么不准娶妾,真是妒妇……”他站在马边,一边说一边摸着马的鬃毛。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显见他是与马车里的人说话了。
“这么得趣,不如跟了去接着往下听?”
马车里,果然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宛如一匹绝品的绸缎,丝滑中带着凉意从心上拂过去。语调里隐隐的慵懒轻讽又添上几分艳色,听在耳里直痒到心里,巴不得立时扯开车帘朝里面看个究竟才好。
少年却一缩肩膀,嘿嘿笑了两声,扯开话题,“流离不敢。公子,等了这么一阵也不见人来,要不我们先回去?”
“也罢。如今愈发的上下不分了,”那声音说,“走。”
少年应了声,翻身上了马车清脆地吆喝一声,打马前行。
张家
叶裳容和张贵两人在夜色中边说边走,不久停在了城东北一座小院子前面。此时入夜已经很久,多数人家早已经入睡,是以大片的民居早已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小院半掩的门里倒是透出来一点灯光,虽然昏黄暗淡却异常温暖。
张贵看了眼身边的少女,不自觉地笑了笑,边推门而入边道:“娘,我们回来了。”顾念着邻里安眠,张贵并没有扯开了喉咙,只是如平常说话一般。
小院地方简单,东南两面共计四间屋子,朝西的是厨房和堆置杂物的地方。亮着灯的正是厨房那里,一个老妇人应声走出来。“大牛,你回……”她脸上的笑在看见叶裳容后突然滞了滞,有一瞬似乎想要皱眉的,却陡然慈祥起来,“你们回来了。”
“大娘,我们回来了。”一旁的叶裳容问候,她眉眼含笑看上去十足的温和。
“大牛,你跟我回房,我有些话跟你说。”张大娘拉了儿子的手,一边对叶裳容说:“叶姑娘你也辛苦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叶“姑娘”。
叶裳容眨了眨眼。
“大娘也早些休息。”叶裳容彷佛对这样的称呼根本没有察觉似的。她一副好脾气又有礼貌的样子,欠了欠身后转向东边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张大娘一时有些不自在,直到叶裳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待她再次看向儿子的时候,神情自然了很多。她满眼的心疼,“忙了一整天辛苦你了,大牛,快跟我进屋子,我熬了汤……”
张贵跟着他娘进了厨房,桌上果然放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汤。汤里还可以看见几根细细的参须,还有黄芪。
张家远不算殷实,即使只是些人参的根须也不是可以经常吃的东西。张贵端起碗喝了口汤,随口说道:“娘,你又为我乱花钱。”
张大娘坐在儿子对面,满眼的笑意,“你就喝吧,担心那些个做什么。”
“娘你不喝?”
“我已经喝过了,这碗是专留给你的。”听儿子这么说,张大娘眼中笑意更浓。鸡和药材都不便宜,她手上的钱能做出那么一碗来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已经喝过”。儿子即使只是那么说一句,他贴心孝顺自然比她喝十碗八碗的补汤更好。
“那裳容呢?”张贵左右扫了眼,“给她也端一碗过去……”
才凝起的笑瞬时一僵,张大娘的脸沉了下来,只干涩冷硬的回了句,“没有了。”
张贵一怔,举着碗的手又落回桌上。他皱着眉,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娘,您……”
“我就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张大娘脸色彻底一冷,“当初你把她从河边救回来是行善积德,娘不说你。后来知道她家里人都没了,收留她也算是做善事,娘也不说你。但是你怎么偏偏喜欢上这么个人了呢?”
“娘……她,裳容她是个好姑娘,我……”张贵急急辩解,只是口拙的他一时竟想不到什么话来说服自己的母亲。
“好?”张大娘冷笑一声,“好在哪里?说是官家小姐,但是家里都死绝了。我不说她命硬克父母,什么都帮不到你。而她现今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张家供着她?你还好意思说她好?”
“但是……她如今的月俸银子都交给您……”
“住嘴!”张大娘勃然大怒,“救了她的命,还敢计较那么点银子?”她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有些晕眩地撑在桌沿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张贵。
张贵一瑟,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娘您别生气,先坐下……”
张大娘见儿子跪下,这才放软了口气,“大牛,你听娘一句话。这个叶裳容真不是个好的。读过书又怎样,长得漂亮又怎样?娘看着还不如余老板家的姑娘。余姑娘长得喜气,看样子也是个好生养的。而且我看,她对你好像也有……”
张贵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继续为叶裳容说好话,只是垂下头静静听着他娘说话。
院东面的房间一片漆黑,叶裳容站在窗边,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
救命,收留……
院子实在是小,小到她即使在自己的屋子里,只要不是耳语大约都能听见。
叶裳容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对面母子两说的话,一句不差地都入了耳,只是她一双还应该带着稚气的眼睛,此刻竟然平静得一丝情绪的波动也没有。
一年多之前的叶裳容,虽然也还是这个名字,却全然不是现在的她。她家境平常父母疼爱,她上过大学,她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从生下来她就没经历过什么惊涛骇浪,也从没有过什么与众不同,只是在某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成了父母双亡被路人所救的少女。
茫然,自然是有过的。但是她不久就振作起来。挚友曾经说过,所谓办公室女性其实是扔进大沙漠里,也一样能想了法子活下去的存在。这话许是有些过了,但是在职场里浮沉几个年头之后,叶裳容自诩至少是能冷静地看待自己的处境。
不知道怎么来的,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家。醒过来后,从明白自己只剩了一身衣服,到做出赖在张家不走的决定,她只花了一瞬。待身子好了些,行止说话也寻常了,她就央着张贵绍介到酒楼里做小二。
张贵结结巴巴向她求亲的时候,她并不是很意外,那个男人太过老实几乎什么都写在脸上。但是她应承下来却是仔细考虑过的。
诚然,说她从心底爱上了张贵这个不识字的木讷厨子,爱得海枯石烂爱得非他不嫁,这纯粹就是个笑话。就算她说得出口,也没人会信。
但是一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她的确是有些喜欢他的。老实勤恳、孝顺善良,然后最重要的是待她好。
这样子,应该就足够了吧?
甚至在叶裳容真正年幼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期待过激烈的感情。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与丈夫手牵手在夕阳里慢慢散步,即使牙都掉完了看见丈夫还是微笑,温和的也是更细水长流的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就像她对张贵说的,容貌和钱财都不是问题,肯不肯待她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答应了,郑重地。
但是显然,事情并不能算是一帆风顺。在觉察出儿子喜欢上她之后,张大娘对她态度丕变。虽然想起来,那样性子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也不是多么难以预计。
叶裳容在黑暗里眨了眨眼。
最初救她或许真的是行善积德,但是之后就不是了。她曾经昏沉了好一段日子,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因为她无处可去,所以县衙给张家贴补了不少银子。那一笔银子里,能有三成是用在她身上都算是好的了。
而现今张大娘仍然没有主动开口赶她走,基本是因为她每月按时给她的月俸。
她当然不会无怨无悔,苛待了自己只求个好听的名声。但是对此,她倒是真的没有多少怨怼的情绪。
何必呢?
婆媳处不好才是常理,不喜欢的远着就是了。只要问心无愧,她叶裳容还能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而烦恼?至于由此引起的惶恐之类,她这样的人但凡能有上一星半点才是奇闻怪事。
轻轻呼吸一口沁凉的空气。
不算是什么大事,真的。叶裳容弯起唇角,是一个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笑容。她掩了窗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床。
背后
“出门走走吗?”
虽然须得轮换商量着,酒楼到底也是有旬假的。这日,张贵本打算把家里整个冬天攒下来的修补活计一起做完,叶裳容这话一出口,他就立时扔了手上的的锤子。
叶裳容浅浅一笑。
她今日不必扮作小二,是以素了脸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出来,上边的襦衣颜色略深些,裙子几乎就是白色。棉布的料子不够厚实,看上去就有些软趴趴的。只是一片春光里,少女肌肤柔腻鼻挺唇润,人已经是十足的秾纤窈窕,更何况还有那双水盈盈的杏眼。只让人实在是计较不起来衣服那些细枝末节了。
“去哪里?”叶裳容走出门口时,才顺口一问。
“听你的。”张贵答得理所当然。
叶裳容瞟他一眼,但是张贵却浑然不觉。“河边?”
张贵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两人便一起出了城。
春光明媚,湛蓝的天空里连一丝云彩也不见。枝头的新芽嫩绿,一片生机勃勃。远不到热的时候,空气里寒意尽去,扑面而来的风柔软轻暖。
两人沿着通济渠慢慢走着。叶裳容看着湖光山色,而张贵看着她。
“看着我做什么?”叶裳容一转眸看向身边的男人。自从她应了婚事,也就没再把他当成外人。撒娇使小性子是做不出来的,只是偶尔也会有像情人之间才会说的话。初时张贵总是脸红,回数多了……
好像依旧没什么改善。
不过她到底是放松了下来。是以虽然没有笑,她眉眼间却是一片柔润,只看得张贵愈发呆愣,直愣愣地就说:“裳容,你真好看。”
叶裳容脚下一顿,转而看向他。
阳光下,走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丑倒是不丑,但也实在是说不上好看。而形于外的气质,更是一点灵秀俱无,只能用憨然朴实来形容。
但是……
叶裳容微微勾起唇角。
好吧。
这样的句子,她听着却是很高兴。
这张贵也不是真呆,话才出口就知道自己唐突了。他小心翼翼地瞄着叶裳容的表情,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才略略松了口气。
而这样的神情落在叶裳容眼里,不由笑意更盛。她转了转眼珠道:“大牛,最近老板都说你刀用得越来越好了,他还问我是不是可以让你出师,我拒绝了。”笑却有些淡了下去。
好像,有一点点紧张。
张贵足够努力了,但是叶裳容却认为他还可以更进一步。如今赶着出师掌勺,或许做出来的菜是不差的,但是却再也没有寸进的可能。
她是为他好,虽然听起来像是不信他似的。
但是张贵听了,却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这回,却是叶裳容反应不过来了,“……你不生气?”
“裳容,你比我聪明。”张贵说,“你说现在不行,当然有你的道理。我听你的。”他反倒是奇怪地看着她,好像她说的才是多余。
又是这句,“听你的”。
叶裳容看着张贵,心里渐渐地安宁下来。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听见了微风在耳边轻响,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水气和花草的香味。
面对着这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那种惊涛骇浪的情绪,但是应该会很温暖很平静吧?
暖意从心底蔓延上来,然后从她的眼睛里满溢到唇边。
张贵看得脸上一红,眼睛却直愣愣地不肯挪开分毫,直到叶裳容轻笑一声才令他反应过来,瞬时尴尬起来,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裳,裳容……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原想随便找些话说搪塞过去,却不想他匆忙间大声说的竟然是这么一句。此时岸边赏春的人不少,一时好几个人侧目。而张贵话才说完他自己已是呆住,一瞬间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叶裳容一挑眉,终于是轻笑了出来。
张贵赧然了好一阵子,一双眼睛却只是巴巴地望她。起初叶裳容并不明白,但是后来转念一想,他虽然是情急了才喊,只怕这念头在他心里打转也不是那么一日两日的事。此时期盼地看着她,倒真彷佛是想她立刻就点头答应。
“这么着急?”叶裳容倒没什么不好意思,随口打趣。
谁知这老实过分的人立时就点了点头,“嗯。”然后还郑重地点点头。
叶裳容脸上的笑一顿。
“裳容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如果不早些成亲,我怕……”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怕?”叶裳容侧了侧头,不解,“怕什么?”
“怕你被人抢走了。”相貌平常的男人异常认真地看着她,竟然说得异常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