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妖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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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长青只得又收了脚步,不敢去看玲珑,只问唐流:“唐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唐流吞吞吐吐,看了眼玲珑,想了想,转身到案上取了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把纸张折了,过来塞到他手上:“长青,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这张纸请回去后再打开细看,希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长青把纸片小心藏入怀中。
“真巧。”玲珑笑一笑,也道:“我也有样东西要送给傅公子。”
她也去到案前,在纸上写字,一样地把那纸叠了,赠给他,幽幽说:“傅公子,这是我能尽的所有绵薄之力,相信一定能帮上你的忙。初次见面,请恕詹蓉放肆,我只劝你最后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傅公子千万保重,有时候也许忍得一时之气,便能到将来重见天日呢。”
“是。”长青应了,脸上竟然潮红,忙转身出了门。
玲珑在门口眼看他跃到墙上,黑夜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一直看不到人影,才抽身进门,不自觉地,长长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长青是与我一样的。”唐流也在叹气,说:“你看,我们都不肯放弃,认死理,只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摔得体无完肤才好。”
“不会的。”玲珑闷闷地说:“他已经体无完肤了,他这是在搏命,希望他……。”
“希望他能度过难关,死里逃生。”唐流替她说不下去,看着案上柄烛已烧得只余残红,担心道:“希望我给他出的主意能有用。”
“你写了什么?”玲珑问。
“我……。”唐流突然红了脸,反问她:“你又写了什么?”
这下轮到玲珑红脸,但她立刻又敛了羞色,坚定道:“我不能说,但这个办法一定是有用的。”
“哦。”唐流看她神色,显然是不方便追问的,于是重又躺下去,许久仍睡不着,黑暗里忐忑不安着,不知道刚才写的那个办法是否有用。
她不知道,此刻长青已回到城中的藏身之所,点了灯,从怀里取出纸条,两张纸的内容竟是一样的,上面写着:欲制齐王,先擒少相。
玲珑这一晚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尽是长青说话时的样子。她翻过王府的档案,知道他以前曾经多么风光,甚至更胜过现在的威虎将军。昔日震远将军回征,皇上帅众臣亲迎至城门口,赏下了黄金豪宅御赐宝剑。但荣华向来袭卷如潮,有涨有退,不过一年后,突然消声匿迹。
若说他是得罪了重臣,不如说他是受重臣所不屑。出身门第是为官者的基石,贫贱的香烛店之子怎么能同世家子弟同席而坐。众人齐心协力地要其下台,布了重重机关令他在皇上眼前失了宠,一夕之间逼他辞官走人。
黑暗里唐流听到玲珑长叹,极低极微,她的卧榻本就平置在床边,于是伸手过去搭在她臂上:“詹姑娘,一切都会好的。”
玲珑立刻反握了她的手,思忖半天,道:“唐姑娘,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吧,不如明天向齐王请辞,早点离了这里才好。”
“为什么?”唐流奇怪。
“对不起,有许多事情我无法向你细细说明,只是请相信我,唐姑娘,早点离开这里吧。”
唐流沉默,夜里极静极静,只听到她呼吸沉沉,终于,叹:“詹姑娘,你要我走,是不是与那张纸上写的东西有关?”说完了她屏息等着,果然,玲珑的手心微微一颤。
“你是怕长青动手后我会受到牵连吧,谢谢你。”唐流说:“我会走的,如果在这里出了事,也会连累到你。”
玲珑闻言松了口气,耳听得窗外远远更敲四下, 渐渐拉着唐流的手坠入梦乡。
两日后,唐流果然去向齐王辞行:“我身上已经大好,实在不想在王府多住了。”
“也好。”齐王一身青衫,蝉纱罩衫上绣斜金桂万年青,手上白玉班指精致,他立起身来,面向窗外:“唐姑娘,我只是想你明白,一直以来我是希望你远离事非的。”
“我明白。”唐流淡淡道,她用眼角扫着旁边的玲珑,心里有些难过。
“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唐姑娘,这些东西请收下。”齐王挥手,玲珑端上包裹。
唐流伸手便要推,然玲珑突然握了她的手,用力捏一下,唐流怔住,玲珑乘势把包裹放在她手上。
“这样就好。”齐王见她收了东西,倒有些心慰,一笑:“我也不废话了,玲珑,送唐姑娘出门。”
玲珑带着唐流往后门走,一路上,唐流问:“刚才为什么捏我?包裹里难道有别的什么东西?”
“没有,只是些珠宝与衣物。”玲珑说:“唐姑娘,我知道你很傲气,不会接受齐王的东西。所以我把我自己的东西也包在里面了,要你收下那些珠宝,是为了留下些防身之用。”她走到府角清僻地方,看了看四周,停下来,坚定道:“这也是为我自己打算,唐姑娘,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王府,此处容不下你,也同样容不下我,所以,我需要给自己留下条后路,如果哪天我们再见面,希望你能收留我。”
17 柔情空投寂寞无处诉
直看到唐流身影消失于视线,玲珑才关了门,背过身来怅然若失,复又现了以往冷漠表情,回到王府总管处听命。
“玲珑你原先的工作是什么?”大总管黄震问她,他是个花白胡须精瘦的老人,齐王府资历最深的总管,喜欢眯了眼看人,一线寒光凌厉。
“我向来负责在书房外听命。”玲珑说,心底突然一沉,黄震从来不多话,但若开了口,每一句便不是空话。
“嗯。”他点头,鸟爪一般的手抖了抖袍襟,闲闲道:“那从今以后你跟着王爷办事吧。这些年依我看,女孩子里数你最细心,难得也很稳得住气,功夫亦勉强可以过得去,王爷身边很需要这么一个人打理琐事。”
“是。”玲珑暗暗叫苦,嘴里只得应了,行了礼站直在堂中。
“你来府里也有近十年了,规矩早该明白,我就不多说了。只是跟了王爷身边,一切须尽心尽力,比以前只在门外听声应个景可不同,若有一点点闪失,自己也该知道后果。”
“是。”
出了房间,玲珑背上密密一层汗,长叹一声,悲哀无限。齐王果然已有怀疑,调了她去身边,明面上随时差遣,暗底里只怕种种考验试探难逃。
只是这样的日子哪一天才能穷尽,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唯唯诺诺,她突然想起长青说的话:“什么乌鸡凤凰?谁规定的?我偏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她极轻极轻地自言自语:“但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此时,诺大的行宫里只剩下齐王、少相两府的人,以及近千名精兵守卫,是为了围捕骠骑庄的漏网人员。齐王每日命人细细搜山,几乎是一寸寸地查看地形。附近的几处村落已翻来覆去搜了几遍,仍是没有找到名单上的两个人。
行宫府坻中,齐王手按名单,皱了眉头,指下点了傅长青与小飞的名字,想了又想,忽然抬了头,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回王爷话,四月初八。”玲珑踏上一步,答。
“哦。”齐王点头:“传我的话,让人去请少相过府一叙,说我有事商量。”
他说这话时,玲珑手心攥了一把冷汗。算了算,平时里,有事无事,少相每天一早来齐王府议事。但今天已过午时仍不见人影,只怕,长青已经动手了。
果然,下人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匆赶回来:“禀王爷,少相府出事了,昨夜晚间后便不见了少相人影,至今仍没有消息。”
“什么!”齐王大惊,修长的指尖也发抖,面上张口瞪眼,哪还有平日冷静傲气的模样。
一旁,玲珑暗暗想:“果然是一段孽缘。”
“快去找!”齐王已是暴怒,长袖奋力拂过桌面,纸笔砚镇甩了一地,大喝一声:“找不到人,你们一个也不用活!”
下人飞也似地奔出去,书房里只剩了玲珑,她低了头跪在堂下将地上东西慢慢拾起。
耳旁听到齐王呼吸急促,此时他已面对窗外,从背影看,束发玉冠上垂下两条丝络无风微微地颤,玲珑愈加凝神小心,把东西收拾放回桌面,自己垂手立在一侧。
许久后,齐王猛然转身,面对住她。
她并没有退缩,抬头与他对视。
咬着牙,决不能露出半分怯意,虽然他的眸子已深黑如玄洞,千年未化的凝墨里埋住银箭,略一闪动,寒光刺人心脾。
“去,再唤些人来,我要亲自去少相府查看。”这是齐王最后对她说的话。
一路上他再不多说一个字,紧紧抿了唇,阴沉沉地看每一个人。玲珑跟随左右,替他向少相府一众仆人问话。
“少相房间是昨夜三更时熄的灯,一般早晨他不出声叫人,我们不会进房。”少相府总管战战兢兢地道:“今天等到中午时都不见唤人服侍,实在觉得奇怪,开门进去一查,人已经没了。”
齐王冷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自己抬脚进了房间。
少相的房间精雅如其本人,不动声色的奢侈与华丽,流云飞蝠刺绣纱帐垂束在床架旁,床上锦被叠得整齐,并没有任何人躺过坐过的痕迹。
屋子里也很干净,少相定是个有洁癖的人,一丝不乱,任何用品摆设,连案上拳头大的一块田黄石也放得位置美观。
齐王走过去,将晶莹软糯的田黄石握在手中,细细地搓揉。
众人候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垂首贴耳地听他下命。
然齐王只是不响,他掌心抵着石,面容也似石化,冷冷地,扫一眼众人,再去看房间,只有在目光触到那些少相日常用具及衣物时,才温软几分。
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一点一点移动目光,许久许久,久得连玲珑也自觉身上仿佛要结冰,终于,门外有人奔来传话。“刚才在门外发现一贴纸条,请王爷过目。”
玲珑上前将纸条接过,呈给齐王。
他接过细看,一面脸色又变,白中透出青色,齿间狠狠地咬住唇上。
“来人。”他喝:“不必再找了,全部回去听命。”
众人呼出口气,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未丢小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小心翼翼退得一个也不剩。
齐王立在原处,眼中却发出光,如一只逼到绝路的狼,。
他手心用力,将纸条捏成团,眼却盯着玲珑,淡淡道:“我命你看守唐流的日子里,你可曾离了她一步?”
直到今日,玲珑才真正庆幸自己是玲珑,若是别人,此时一定免不了脸上露出吃惊、惶恐或是心惊肉跳,可玲珑从来面无表情,她回答说:“自得命看护唐姑娘后,玲珑递药端水总是在眼前。”
“果然?”齐王冷笑,双目如钩,似要在她眼里寻出蛛丝马迹,然仔细钻透后,他只看到一个面色恬然冷静的女子,与往常一样,漠然无情。
“是。”她索性抬了头,与他平视:“王爷,是不是玲珑做错了什么事?”
如此镇定,齐王咬了牙。他性格素来深沉谨慎,这次可算阴沟里翻船,毫无防备地让已是掌中物的逃犯反败为胜,并将心上人捉了去。虽然肚里已怒火三丈,可面上还是勉强忍住,重重地‘哼’一声。
“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是。”
玲珑垂首退下,顺手把房门关上。
齐王紧捏了拳,指上青白,几乎将手中田黄石挤碎。
转目四周,从满墙架的书籍、淡描青花香炉、闪青云纹卷边及地长幔、一路走到搭在床边龙凤双戏衣架上,上头挂了件宝蓝色折枝牡丹外袍。终于,他长长叹了口气,将田黄石重新放置书案上。
房间里燃了瑞脑冰香,熏得一室清敦明净。他伸了手,抚在袍上,心里百感交集,多少次,他看隆立在前面,忍不住想探手过去,用指尖感受袍子纹理,连同底下的坚劲身体,但,每一次,都在半空凝住,因为,这样做是不可以。
同朝称臣,又是年貌相似,他们的关系自相识起便比其余众人亲近,况隆本是个极体贴伶俐的人,三十不到的年纪已在朝中纷纭万般头绪里立定姿势,待人接物温文有礼,对上对下手势平整。而齐王却是朝中著名的冷面郎,性情骄傲,风流自赏,与众臣相交常有冒犯,幸得隆时刻在身后周全打理,费尽心机相佐相助,其间所有的苦心与用意,他又岂会不明白。
只是,他们毕竟是两个男人,且身居要职。这一段隐情别说大白天日,便是细微风声也不能透露出了半分。
触动心事,齐王又长叹一声,转头向别处,却看见床沿枕旁有一截物事幽幽生光,上前细看,却是他曾经送给少相的一只翡翠斑指。这一下不由心头郁郁地痛,这些年来,外人只见少相赠美女于齐王,只看作是少年权贵之间的风流勾当,只他知道这确是隆的一番试探,无数次他无意回首,却见隆眼中神情异样,如窗纸将破未破,可,终也不能破了这一层。
他张开了手,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若要少相留命,须以罗永城交换。
一股怒气涌上胸口,几乎要挣破胸腔,傅长青竟知道少相于他的重要性。无论这个举动是偶然还是一早预谋,不管是不是有人看出他们之间的暧昧,这一招却是真正戳入他的弱处,引发痛不可挡。
“隆。”他低低叹:“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房间外玲珑虽然没有见到他的模样,所有的心情也能猜出几分,只是不料得齐王伤心愤怒至此,念及唐流的安全以及自己的处境,不由忐忑不安起来。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齐王才开了门,脸上已回复常色,淡淡地向门外众人道:“传我的命,所有人立刻打点准备,天黑前一并迁入骠骑庄。”
骠骑庄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房屋坍塌成大堆残桓断壁,偶尔衰草迎风萋萋,碎石砂砾下埋着破布瓷片,若仔细看,还能找到片片碧血凝迹。
众人奋力清理出块空地,在上面撑起帐篷,张灯结幔将家具用品搬入。
齐王并没有入帐休息,夕阳西下,远处一片云霞红彤。他仍记得扫平骠骑庄的那个黄昏,刀剑利刃雪白轻盈,人血却是腥红粘稠,一共十余名钦犯,他却设了近千名官兵围攻,本欲一网打尽杀一儆百,却不料罗永城老奸俱滑布下暗道,连他派入的密探也毫不知情,最后一刻傅长青从地道逃脱,才引出如今后患无穷。
“王爷。”身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