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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米兰-第21部分

小说: 米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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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让怀涛接一下的好,”宋妈妈笑盈盈地看着她,“这世上啊,活着就免不了会有这麻烦那麻烦的,要都怕麻烦,这世界可就停止运转了,人活着也没了很多趣味,不是吗?”说着,她又瞥了一眼怀涛,轻笑道,“你们若是不来家里,怀涛成天连双休日都不回来,我见他还得自己跑去学校,我可是会更累呢!倒不如你们过来,大家一起热闹!”

米兰听出了这话里暗藏的深意,脸孔立即飞上了两片红云。好在她确定,怀涛妈妈的语气里只有善意的打趣,并无半点不悦。

宋怀涛搂着母亲的肩头,近乎撒娇地说:“妈,你最好了。”

宋妈妈别有意味地故意抬杠道:“哟,我怎么就最好了?以前不是经常嫌我啰嗦嘛!”

“妈——”怀涛拖长了音喊妈,放下搂住母亲的手臂,站到她身前,红着脸,欠身作了个揖,阻止她说下去。

做母亲的怎会不知儿子的心事?她摇了摇头,对三个孩子说:“行了,你们在这里好好聊,我出去招呼别的客人。”

和怀涛聊了半晌,米兰出来上了个洗手间。在回房前,她不自觉地留意了一下厅里的客人,发觉韩峥仍然不在其中。她忽然有些不安,转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不会出什么事吧?她的理智本想让自己不管,两只脚却还是莫名其妙地向院子走去。

韩峥大概是站得累了,此时他坐在一只石鼓上,眼睛平平地向前望去,似乎在对着院中几竿绿竹出神。

米兰见他好好坐在那里,先是心头释然,转而却又不敢上前打扰他,想了一秒,反身要走。

“你看这竹子,是不是长得比我们家的还要好?”

米兰收住脚,没想到韩峥会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的侧脸上是高深莫测的表情,她看不透他,只看见微风中,碧绿的竹叶在摇曳。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和韩峥在韩家的庭院里,用采下的竹枝编成花环玩儿。米兰一开始还不敢随便折竹枝,结果韩峥折下好多根,编成一个环套在她头上,还在上面别上了一朵小小的蔷薇。她也就立即编了一个花环送给韩峥,韩峥笑话她:“你编的花环真丑。”说是这么说,还是把那个丑丑的花环戴在了自己头上。她听了他的话也不生气,因为韩峥编的花环的确比她编的好看。她当时还很开心地把韩峥送她的花环戴了一整天,睡觉才肯摘下来。

“韩峥……”那些往事她已经快忘了,真的已经快忘了。可是这一刻,她想了起来,嘴里不自觉地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小步走过去,站到了那些竹前,眼里起了雾气。

他仍然看着前方,只是不知是在看竹,还是在看她。

“你进去吧,他在等你。”他垂下脸,好像在看自己的手指,轻轻说。

她无法把这个低着头、似乎心事满怀的男生和那个用各种犀利刁钻的言语咄咄相逼的韩峥联系在一块儿。不过她想,她还是听他的话,进屋去比较好。

于是她转身;就在那个瞬间,他抬起眼睫,与她的余光相撞。

太阳好耀眼,可是,韩峥的眼眸深幽如许,瞳仁里似有竹影摇动。米兰只觉得自己的心正迅速在两口深潭里沉下去、沉下去……然后整个脑袋开始有些晕眩。她记起自己刚才在餐桌上曾喝了杯葡萄酒,这会儿难道是后劲上来了吗?她一紧张,晕得更厉害了,出于直觉反应,伸手去扶身旁的竹子,却只抓住几片竹叶,便整个人向身后的那一排竹倒去。

微醺

她身体倾倒的速度是那样快,一下子就坐到了种植着竹子的泥地上。这一着地倒是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一半。她晃了晃脑袋,蓦然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跟前站着的韩峥,借着三分酒醉说道:“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在我倒地之前扶我一把……”她充满嘲弄地勾起唇角,“呵,果然是不会啊。就算你会在米杨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你也绝对不会理我的。”

他动了动嘴皮,又再次抿紧了双唇。他没有跟他说明:她其实误会了他。米兰在头混脑涨之际忽略了一个事实:韩峥原先坐在石鼓上,等他注意到她身子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他甚至在赶到她身边后向她伸出过手,只是在她跌坐到地面上后,又垂下了手臂。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他冷峻地说。

“不能喝咖啡你不是也喝了?”她抬杠道。

他气结;想到那天发病的情形,又转而神情郁郁。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规律?”她咕哝道,“人有时就是做喜欢干些明明知道不该干的事儿!”

他的手缩紧成了两个拳头,在缓缓松开后放进裤子口袋里。“你醉了。”

她歪着脑袋,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后重重点了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对,我醉了、我肯定是醉了。”

“我去叫宋怀涛。”

“韩峥,你扶我!”她指指院中摆放的石鼓,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初春的凉风一吹,她的头已经不晕了,可她就是想赖在地上不起来。酒劲半过,可理智尚且未完全恢复,她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些许借着酒劲撒泼的味道。

他站住,看着面颊渐渐现出酡红色、微微鼓起腮帮,一脸任性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即使想对她生气都很难。他此时此刻的想法是:我不跟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酒的人计较。既然这么想了,他就“允许”自己很“大度”地把她扶坐上了石鼓。

她对他的表现显得很开心,刚一坐稳就拉着他的袖子说:“我就知道……韩峥我告诉你个秘密:——”她很小声很小声地在他耳畔道:“你是个好人。”

他不说话,呼吸急促粗重,好像真的被一个突然揭晓的“大秘密”给震撼住了。

她却趴倒在石桌上,阖上眼皮,睡了过去。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韩峥本来刚伸手想试着摇醒米兰,乍一听到宋怀涛的声音,立即缩回了手,有些慌张地一回身。怀涛正站在他身后三米开外的地方。他镇定了一下,答道:“偶遇。”

怀涛走到石鼓前,发现米兰似乎是睡着了。韩峥没待他发问就告诉他,她喝醉了酒。

“喝醉?”怀涛皱起眉。米兰上个洗手间居然足足二十分钟,一开始他还想着女孩子去上洗手间,自己贸贸然找过来倒于人于己都尴尬;到后来他终于等不住了,便去客厅找她,看她从洗手间出来了没有,结果洗手间早没人了,客厅里也没瞧见她,他就找到了院子里。“她什么时候喝酒了?”

韩峥哂笑道:“就在你侃侃而谈的时候。一大杯红酒,喝得一滴不剩。”

宋怀涛轻拍米兰背脊的手掌忽然收住。愣了两秒后,他略俯□,温柔地摇醒了微醺状态中的米兰。

“啊,怀涛,是你。”她揉了揉眼睛,“其实我只有一点点醉,可是我很累,累得只想好好睡一觉。”

“嗯,累了当然应该睡觉,可是外面太凉了,我扶你回房里去睡,好不好?”宋怀涛好脾气地哄道。

“好吧。”

韩峥他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带着某种荒诞的意味。滑稽、悲哀和莫名其妙——最终全部化为怅然若失的情绪。他看着宋怀涛把米兰扶回了房里,独留下他一个人在院中发呆。竹叶的沙沙声,不知为何竟成了让人不堪忍受的噪音,直扰得他头昏。没待多久他也进屋去了。

清醒后的米兰脸红得比酒醉时还厉害。她怎么会喝醉了呢?真是太失态了。她依稀还记得自己对韩峥说过的话,大概是心虚吧,她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难解。至于面对怀涛和宋教授夫妇,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好在怀涛和他父母对此事似乎都不介意。在韩进远带着他们坐上车告辞前,他们还特意送出来,宋妈妈甚至还轻轻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多来家里玩儿。她自小学会察言观色,看得出怀涛的母亲是真心喜欢自己,对米杨也是极其怜爱。感动之余,庆幸之余,却又莫名想起当日韩峥对怀涛吼出的话来: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幸运吗?在我们家这样的环境成长,人不疯狂,那才奇怪!”

怀涛有这样的一对父母,难怪会养成这样的性情。他的确是个幸运儿。

而韩峥和自己,却各有各的不幸。

宋教授大寿之后的礼拜六,怀涛真就去了财大门口接米兰到家吃晚饭。他事先还去米杨寝室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米杨很委婉地谢绝了他,还别有深意地对他说:“你们一家人都对她那么好,我很高兴。我姐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们不用总想着我。”

米杨没有去,怀涛也就没特意开车。宋教授的家离美院坐三站公车就到。下车后,米兰执意要在站台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个果篮。她是穷,严格说起来她身上没有一件东西是她自己挣钱买的,可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要保持基本的礼貌,她更不愿意被人看轻,哪怕这自尊本质上只是种假象,她也必须披上这层外衣才行。

“米兰,米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饭后闲聊时,宋教授关切地问道。

她和怀涛对视了一眼,怀涛的眼神告诉她,他什么也没对父亲提过。米兰说:“他该不会是上课心不在焉吧?”

宋教授叹了口气:“上课的时候倒还好,一到下课,看上去心事更重。”

米兰也不知该不该把弟弟的事告诉他。正犹豫着说与不说,宋教授接着道:“人越大,烦恼越多,但是没办法,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要长大。可以想象,像你们这个年龄,米杨会遇到的问题,可能比一般的同龄人还要多。”

直觉告诉她,宋教授或许知道些什么。她不禁问:“老师,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米杨是怎么回事了?”

宋教授淡淡笑了笑:“哦,不不,我只是觉得,你也好、米杨也好,有时候太过懂事、也太过谨慎,有时反而容易错过一些宝贵的东西。”他顿了顿,说,“不瞒你说,我见过那个女学生,上学期就见过两次:米杨和她在一起,两个人还挺开心的,其中一回还正巧打我身边过,和我打了招呼。这学期开学后,我只见过她在我们楼门口见过她两次,是一个人,大概因为认识我,怕我发现她似的,见到我还慌里慌张的。”

她当然猜到了宋教授嘴里的女生是谁。宋教授不仅是米杨的老师,更像个亲人般关心着他的成长。自从来宋家做客、受到温暖的款待后,她对宋教授一家更是乐意敞开心扉。她说:“老师,我都不知道该拿米杨怎么办!我明明知道其实米杨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为了他好,我又得告诉他他错了……”

宋教授本来就有七分猜想,如今更是明白了九分。他对米兰说:“好心有时会办坏事。你关注他的幸福,这是应该的;但他毕竟有自己的路要走。”

米兰摇头,拼命摇头,扑簌簌的两串眼泪落到了唇边:“米杨……米杨没有腿啊,没有我,他会走得更辛苦。”

宋教授沉静地说:“你说得不完全对。米兰,想一想,他这些年上下楼宁肯自己爬也不肯别人背,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比你更懂得,他的人生始终是要靠他自己完成的。米杨的生活是很辛苦,可是就算没有腿,他也必须用自己的方法走自己的路。你是他的亲人,我是他的师长,我们当然会特别留心他的一切,也会忍不住想保护他,但更多时候我们也许只能采取从旁默默关心的态度,在他实在没有气力向前的时候帮他一把。如果你想代替他作出重大的选择、甚至剥夺他本就拥有的‘行走’人生的权利,那就大错特错了。”

从怀涛家出来已经很晚了。他驾车送她回了宿舍。下车后,站在宿舍门口的路灯下,她对怀涛说:“我被你爸爸说服了。过去,或者是我对米杨保护过度了。但是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给他爱情,他是残疾,可他有权利选择爱。”

怀涛微笑地替她整了整衣领:“说服你的是你希望米杨幸福的那颗心。”

“你上次告诉我,你的预感很准——你说过,米杨会幸福的,对吗?”她需要怀涛的话来加固她的信念。

他回答得非常认真:“我们都会幸福。”

追寻

米兰看着阳光教室里被春日的阳光笼罩,连光束中的灰尘看上去都是金暖暖的,它们旋转飞扬的姿态,似乎也携带着某种希冀。

她能感觉到,在米杨撞见蒋睿涵和李奕复合的那件事发生后,蒋睿涵似乎很害怕与自己碰面。她们明明是同窗,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又心照不宣地选择保持一定的距离,谁也不跨界一步。这学期开学后仅有的一次谈话;她的措辞是那么严厉,几乎可说是毫不掩饰地指责了蒋睿涵给米杨带来的伤害。她承认,那个时侯的她完全没有精力去判断蒋睿涵给米杨造成的伤害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只是出于本能地要阻断这个“危 3ǔωω。cōm险人物”再接近自己的弟弟。那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替代父母来扮演“母狮子”的角色,在她的潜意识里,米杨简直不像她的兄弟,而像是一只先天羸弱、时刻需要她来守护的幼崽。她一直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到可以“不假思索”地判断自己行为的正确性——那当然是对的!毫无疑问是为了米杨好!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那晚宋教授的一番话,让她忽然有所“觉悟”:在成长的路上,米杨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比常人多数倍的伤害,可遗憾的是,那绝不是她有心就能替代或者避免的。

她虽然不清楚米杨一整个寒假画了几十幅荷花背后的心事,但她确信他笔下的每一朵花都系着一个同一个名字。米杨的感情隐忍而浓烈:隐忍到他可以不再为之悲泣、也不再向人提起;也浓烈到他欲罢不能、无怨无悔。他只是把这些浓烈的情感渗透到他笔下每一张画纸里,他把他的心事全部凝结在他的笔端,在暗暗释放于这些荷花的花瓣脉络里。

“放弃”,是他们姐弟俩都熟知的一个词。不该要的东西永远比要得到的多,他们很小就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或许这不是绝对正确的!或许,她应该鼓励米杨追求一次他渴望得到的幸福?——至少,她不该去斩断那看似渺茫却些微存在着的可能性。

午间的下课铃响,她站起身,从教室的最后一排走向左手边那排椅子的倒数第二个位子。蒋睿涵似乎在愣神,连下课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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