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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养"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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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倒是没错。连惜小时候是极得宠的,跟他们几个叶家子孙一样,要学枪学本事。

连惜没抬头,趴在胳膊间苦笑了一下,“以前?以前早就过去了。”这话多少透出一丝哀苦的意味儿,她连忙揭过去了,强打起精神对叶文彰问:“叶先生,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如果说连惜开始飞快的带过话题还不够清楚的话,那么现在她的称呼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她在刻意跟他,跟叶家拉开关系。

叶文彰眼里一闪,全当没听出来,“这里是酒店,昨晚你突然昏过去了,我就把你抱了上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连惜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即使刻意和缓了表情,依然透着强大的压迫力。“看你现在都没事了,起来收拾下,跟我回总府路吧,我在那儿买了处房子。”顿了顿,他竟破天荒地加了一句:“已经给你留了房间。”

这样近乎表现诚意的话,即使是九年前的叶文彰,也是不常说的。

然而,连惜却踟蹰了。如果说初遇叶文彰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丝庆幸激动的话,那么经过刚才的噩梦,她真好像兜头被一桶冷水砸到,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从李彦宏到汪臣,他们之所以能将她伤得这么重,甚至在梦中也不断痴缠,说到底,不过是她自作自受,生了妄想,妄想人家能照顾她,待她好。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血缘关系靠不住,所谓的爱情也靠不住,那她凭什么就认定叶文彰能靠得住?就凭小时候那点情分吗?连惜摇摇头,自己都想笑。

或许,小时候他是真的疼她的,可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划下的沟壑。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的文彰哥了。

他不会在她哭的时候急急地把她抱在怀里,也不会在她生病时紧抓住她的手一刻不离;而同样的,她也不敢再在他沉默时扯住他的胳膊撒娇耍赖了。她甚至承认,她有点怕他,怕那个打小就比跟父母相处时间还要长的人。哈哈,多么可笑。可是,却是事实。

离开了香港,李彦宏变了,她变了,叶文彰也变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与其再承受一次失望,被打击到无法站起来,倒不如现在就拉开距离,还能给彼此留下一份念想。

连惜闭了闭眼,感觉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她坐正身体,对叶文彰欠欠身,竭力自然地微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跟叶家无亲无故的,这样住过去,我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会无亲无故?”叶文彰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没料到她考虑了这么久,就给出了这样的一个回答。当初赶都赶不走的小尾巴,现在却会说和他无亲无故了!

心里好像憋了一股气,他冷着脸搬出了长辈,“母亲曾说过,蓉姨比她的亲生女儿都贴心。”

“……但是大夫人和我妈都已过世很久了啊。”连惜低垂着头,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叶文彰沉默了下来,他并非故意去碰连惜的痛处,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他缓缓抬眼看向连惜,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道光,似是可以穿透人心。

“可是我还在。”他淡淡地说。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次,“我还在。”

9尊严

连惜噌地一下抬起了头,微微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叶文彰,只觉眼睛就像被一股强劲的热气熏到了一样,忍不住想要流泪。这种从心底而生的感动,与当初汪臣向她承诺时的感觉何其相像。可是结果……

不,她不敢想结果。

连惜转过脸,掩饰般地揉揉眼睛。明明宽阔富丽的房间,她却觉得一刻都呆不住了,只怕下一刻又会掉进另一个温柔陷阱里。叶文彰此时对她越好,她就越怕。

她猛地掀被下床,几乎是滚到了地上,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男人的脸,胡乱地穿起鞋道,“那个,谢谢叶先生为我治病,我先走了。”说着,一步迈了出去,却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险些栽倒在地!

幸好叶文彰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你要去哪儿?!”他问道。

拽住手腕的力道有些大,连惜咬紧唇,用力抽了抽却抽不出来。

“请您放手好吗?我要去上学。”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地说道。

“上学?”叶文彰皱紧眉,看着连惜就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他拿起桌边的遥控器按了下,厚重的窗帘缓缓朝两边移去,露出外面一片遮天蔽地的黑暗。“现在才凌晨四点多,你要去上学?”

“……那我回家行不行?”连惜气结。

“回家?回哪个家?”他缓下声音,“李家,还是汪家?”

“我……”连惜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却是无言以对,只觉心里有股火蹭蹭的往上烧。她只想维持最后一丝表象,让自己稍存体面的离开,可他竟是连这个都不准!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我是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但哪里不是我的家,我还是知道的!”她终于理智全无,握紧拳,梗着脖子尖声喊道。

叶文彰明显一怔,然后,连惜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丑陋不堪。

她呆立在那儿,嘴还维持着刚刚大张的样子,突然,狼狈万分地低下了头,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噼里啪啦地落到身前的地毯上。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梦想中的重逢,似乎从开始就乱了套。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屈辱忍耐,生活黑暗的好像没有一丝光亮。唯一能让连惜在午夜梦回时有一丝盼头的,无外乎就是叶文彰当年的那句承诺了。

她本以为,叶文彰会在某个晴朗的下午漫步走来。彼时,她可能正在琴房练琴,奏着一首悠扬的歌曲,身后忽然响起几声掌声,她回过头,惊喜了,却淑女地站起身,在原地等他走向她。

又或者,是在一场鹅毛大雪中,她与他相遇在某个再熟悉不过的街角,他为她拍掉肩上的雪,轻轻抱起她,说:我们回家。

但是现在,一切都砸了!

连惜捂住嘴,拼命压抑住喉间的呜咽声,不想用哭泣来摇尾乞怜。但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此时的泪腺好像脱离了身体,完全不归她控制,就如同本能一般,不断的将委屈,羞愧,无望等等负面情绪排出体外……

身体忽然被一种温暖的气息笼罩住。强大,安全。

叶文彰一手抱住她,一手慢慢地顺过她的长发,语气里略带无奈,“小惜,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只是想给你一份体面的生活,让你有个依靠,这样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连惜的脑子里很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里噙着泪,一下下摇着头。

这种从天而降的好运,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天收走。她怕了,怕了行不行?!她不想再靠任何人了,她就要靠自己!

一再的好言相劝,可连惜还是固执不肯听,叶文彰的脸色也渐渐有些沉了。这孩子小时候就是这样,乖巧时让人怎么疼也疼不够,可闹气别扭来又让人恨不得打她两巴掌。

他放开连惜,回身坐进沙发里,一腿放在另一腿上,褪下了方才疼爱的表情,他的神色凉薄得让人心惊,“连惜,我这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明明还算温和的声音,却叫人止不住浑身发凉。这种强势的,不容反抗的语气,与当初的李彦宏何其相像。不,应该说是更甚。

仿佛再次被网进那个无法挣扎的噩梦里,连惜只觉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了,她缓缓滑坐到了地上,声音空洞得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逼我呢?说实话,小时候在叶家的八年真的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但是我很清楚,不管我在那儿过得有多好,我都只是个下人,就像如今在李家,即便顶了个主人的名头,内里也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

……我已经寄人篱下了十七年了,还不够吗?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独立了,求求您放过我,让我有尊严地活着好不好?!”

她的语气有些语无伦次,几乎是什么样的话能刺激到叶文彰,她就挑什么话说。她知道叶文彰并没有坏心,可是她就是委屈,就是难受,所以,也不想让这个害她难受的人好过。

果然,听了连惜那一句句暗藏倒刺的哀求,叶文彰脸上最后平静的表象也没有了,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问:“下人 ?'…'这就是你的想法?”

看着女孩在他压迫的目光下逃避似地别开头,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闭上眼,掩住了眸底的失望和疲惫,“罢了,你走吧。”

听到他的话,连惜的后背立时一僵。他终于放手了,被她气得放手了,可是……她好像也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

她缓缓转回头来,微微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看着叶文彰紧阖的眸子,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呵呵。”连惜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抓起自己的外套,一拐一拐地走出了门。

莫飞见她自己出来了,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叶大哥……”他迟疑着看向里面。叶文彰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让她走。”

鼻头猛一酸,连惜一把推开了莫飞的胳膊,跌跌撞撞地朝电梯奔去。出电梯时还撞到了好几个人,但她全然顾不上理会,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就跟自虐一般不肯停下。直到再也撑不住了,才一个趔趄摔倒在路边的一个座椅上。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深,人静,只有风吹过树时发出的沙沙声。

回身望去,那个气派的大饭店已经有些模糊了,橘色精致壁灯下沉静的男人面孔也模糊了。一切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骤然飘向云端,又从云端跌落下来。

连惜的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但是路是自己选的,总得走下去。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哈气在寒风中打了个圈,又散开来。擦干眼泪,披上外套,她咬着牙朝学校方向行去。

从五点到八点,连惜整整走了三个小时才进了校门,对于一个高三学生而言,已经迟到了很久了。所幸班主任以前曾跟徐如华聊过,对连惜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一二,如今看她一身狼狈,倒是没批评什么,反而对连惜的同桌道,“岑秀,你带连惜去换身衣服吧,回来记得让她把钱交了。”

“什么钱?”连惜如今对这个字最是敏感,就像受了惊一样,立马看向老师。

岑秀连忙扯过她,“我跟你说吧。”

原来,临近高考了,学校要收补课费、报名费一共四百六十元。若是放在以前,这点钱不算什么,李彦宏就算再无耻,也不至于连女儿的学费都克扣。可是现在……连惜眉头深锁,脸上染着与年纪不符的忧愁。

岑秀看她这样,本来都不忍心再说了,但是没有身份证就不给办高考准考证,这是铁板钉钉的规定,她不说就是害了连惜。

她握住连惜的手,轻声道,“小惜,钱的事你不要着急,实在不行我可以先借给你。但是户籍你一定要赶紧办了,不然怎么参加高考?”

连惜垂下眸子,苦笑了一下,回握住她的手道,“你当我不想吗?户籍户籍,没有户哪来的籍?我家里……婶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岑秀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恼的神情,片刻过后,突然兴奋地拍掌道,“对了!你可以去找汪臣学长帮忙啊,他爸是副校长,让学校去跟你家说。”

汪臣一家和连惜走得近,这在学校里几乎不算秘密。

华都的地面实在是斜,说曹操曹操竟就到了。岑秀的话音才落,就见汪臣从前面的音乐教学楼里走出来,她马上激动地上前一步,招手道,“汪臣学长,过来一下!我们有事找你!”连惜都愣是没拉住她!

然而下一瞬,岑秀喜悦的表情就凝固在脸上了,只见汪臣竟然冷冷地扫了这边一眼,俊朗的面上满是厌恶,随即毫不犹豫地背转过身走了!

岑秀一时看傻了,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迟疑着转过脸,磕磕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了?!”

10下跪

宿舍内,岑秀听连惜大概讲了下这两天在李家发生的事,虽然是有所保留的版本,可还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当场就说要去为连惜讨个公道。

同桌了这么久,岑秀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个挺文静的女孩,现在为了自己这么气愤,若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但连惜不想让她掺和进这摊烂事里。

“你别去!真的,我没事了。”她拉住岑秀,哀求道,“反正这些人以后我也不想理了,就这么算了吧。”

岑秀咬咬唇,心知自己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就这样过去可能还会给连惜带来更大的麻烦。她跺跺脚,垂头丧气地坐回床上,眉头深锁,待了一会儿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抱着一线希望问:“那你以后预备跟汪臣学长怎么办?”如果能跟汪臣复合,甚至订婚,对连惜而言无疑是个好出路。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连惜则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像想借由这个动作,将心里所有的苦涩都排解出去一般。

“顺其自然吧。汪家……我也实在是高攀不起的。不过好在高中马上就毕业了啊!等到了大学我就住宿,每天打工养活自己。”她举起拳头挥了挥,脸上漾出一朵笑,眼里带着期待的光芒,给自己打气,也是在安慰朋友。

“……可是,你那个叔叔婶婶能这么轻易放你走吗?”岑秀不忍泼她冷水,却还是不得不小心地提醒道。

连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没事的,现在我已经彻底和汪学长闹翻了,而且刚刚看他好像和堂姐相处地很好,叔叔也没理由再跟我过不去了。”

岑秀一想也是,毕竟连惜还是他侄女呢。“也是,那报名费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借给你。”她拍拍胸膛,像古代豪侠那样义气地说道。

“扑哧——”连惜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报答你。”她一下子扑到岑欣身上,双手并用地挠她痒,笑闹了一通后,才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不用了,你能帮我多久呢?我总要靠自己的。等会儿下学我就去小学部转转,看有没有人需要家教。”

“作家教的话,你的成绩倒是没问题。”岑秀沉思了一下,“可是人家家长肯定要看你的身份证和学生证,你有吗?”

连惜神色一黯,说来说去,又扯到户籍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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