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堪时节正芳菲-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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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开窗帘,慢慢灌进一丝一缕的凉意。他陡然醒来,忙扭头看向枕边。她还在,江湛远轻舒出一口气,侧身细细打量着她。
月光中,她熟睡着,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睑处有着两抹若有如无的阴影。
江湛远心中充溢着小小的快乐。他小动作般地把她搁在被子外的手轻轻放进被子,生怕她着凉,他又慢慢靠近她,柔柔地拥住她。
拥住她的那一刻,他感觉拥住了月光下落满白桦叶的柔情原野。心中不再虚空,他吻着她的头发,慢慢入睡……
窗外啁啾的鸟叫声啄醒了她的清梦。晏初晓微微睁开眼,瞟见遽然刺入屋内的阳光,便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在江湛远的床上。旁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她的衣服,隐约能听见厨房窸窸窣窣的声音。
心情不再美好。她明白昨天的计划已经成功迈出第一步,以退为进,欲迎还拒,效果立竿见影,他今早就心甘情愿地下厨做早饭了。
昨天沉下的百宝箱渐渐没入湖底,早已不见一圈一圈的涟漪。
晏初晓沉默地穿上衣服,以手指代梳地理顺头发,绾起来,便若无其事地走出门。
她的目光碰见了正端着早点放在桌上江湛远的视线。脸微微一红,她便扭头朝卫生间走去。
正低头洗脸的晏初晓蓦地感觉腰被人温柔地圈住了,耳际旁边萦绕着他缠绵的声音:“初晓,我这是做梦么?……是的话,别叫醒我……我们有多久没一起早起过,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人打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这种感觉就像坐云霄飞车一般,很快乐,但又很害怕……”
“害怕什么?”她呆呆地看着镜子中揽着她的男人。
“我怕这种快乐很快会用完……落地后,你会像三年前突然消失……”他的声音黯然了。
晏初晓心里暗自冷笑,得不到的总是好的,失去了又觉得珍贵,男人都是这种矛盾的动物么?
她喜怒不形于色,将头微微往后仰,来迎合他的柔情缱绻,淡淡道:“你现在不正好好地抱着我吗?只要你不松手,我不会消失的。”
“嗯,我会紧紧抱着你的。我的妻子,初晓,我再也不会让你消失的。”他笃定道,圈住她的力度又加大了。
她感到落寞,这句话为什么在此刻说出?在她决心报复时,他才坚定说出对她的爱。太迟了,她闭上眼睛,让他抱了一会儿,就轻轻说道:“我要上班去了,不然就该迟到了。”
江湛远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和很多年一样,临出门时,他给她备好了热牛奶和面包。这些早餐以前会突然出现在她自行车的篮筐里,那时候这种关怀她会觉得甜蜜,如今只有负担。晏初晓想了想,决定给他相应的报答。做着上辈子的动作,她微笑着拎过早餐,自然地在他的脸上轻啄一下,便转身下楼。
雨薇流产的事并未尘埃落定,但医院用纪文惠草草交了差,没有再追究她的动机和指使她的人。
怔怔地看着被白布蒙着的她的尸体,晏初晓感到刺心,为文惠直到最后关头仍不肯说出Jessica。她是如此信赖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把她完完全全当做一颗棋子,利用完就像草芥一般抛弃。
“文惠,对不起,这件事我会追究下去。……Jessica;这个女人,从现在起我不会让她好过!”她在心里坚定道,“没有证据,没关系。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让她得到报应!”
晏初晓最后一次看了纪文惠的脸,一张年轻,微笑的脸,便轻轻用白布掩上她的脸。
转身的时候,她居然看见章之寒的秘书何维晋怔怔地站在门口。
“晏医生,市长叫我来了解一下情况。他想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他晃过神,解释道。
晏初晓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始末客观讲了一遍后,郑重道:“何秘书,麻烦你回去转告你的市长,Jessica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她已经三番四次地害了他的妻子。如果章大市长还有点人性,心疼他的妻子,心疼他未出世的孩子,就负起责任来,把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追究幕后凶手的责任!”
何维晋讪讪道:“晏医生,这件事市长想适可而止,不再追究下去了。流产,对他太太打击太大,再怎么查,也不能把孩子挽回。所以,市长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他们夫妻的困扰,让他太太一直郁郁寡欢。当然,这也是章太太自己要求的。”
雨薇这么说,晏初晓也无话可讲。“章太太……她现在还好么?”她迟疑地问道。自从上次雨薇叫她滚后,她就再也没有勇气进入雨薇的病房,也无从得知她的情况。
“还好。章太太已经能吃下东西,气色也好了不少。”何维晋据实以告。他的视线仍停留在停尸床上,半晌,才试探问道:“我能看一下纪护士的尸体吗?”
晏初晓怔怔点了点头,无暇顾及许多,就径自出去了,只留下工作人员陪在何维晋身边。
迎面碰上正抱着纸箱子的杨小菡,可能因为东西太沉,她一个不小心,就将箱子内的零零碎碎物品给撒了一地。
见她七手八脚的样子,晏初晓忙上前帮忙,边捡边顺口问道:“小菡,你怎么搬着这些个东西?准备转科室么?”
“不是我的,是文惠的。”
她微微一颤,捡东西的动作慢了不少。杨小菡解释道:“文惠不在了,护士长想腾出她的桌子,所以我就先替她收拾东西,以后找个机会再邮到她家去。”
晏初晓轻“哦”一声,捡起地上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戒指盒。
“原来在这里!”杨小菡欣喜认出,“里面有个戒指……文惠可重视了,是她的护身符。”
“护身符?”她好奇地打开戒指盒,果然里面有一枚亮晶晶的银戒指。戒指不是很名贵,但精巧别致,戒指上刻着的蕙兰能够清晰数出花骨朵。
“这戒指,哪怕不戴,文惠也是要随身带在身边。我和她常玩在一起,久而久之,便认识了这东西。”想起过去的回忆,杨小菡不禁有些落寞,“哦,前一阵子,文惠突然不戴了,我问她,她还说丢了呢。没想到,现在又找了回来。”
晏初晓端详这这枚戒指,突然眼睛一亮。她发现戒指底下有字母,便不由念了出来:“H……W……J……”
杨小菡探头一看,纠正道:“不是H……W……J;是J……W……H。纪文惠,文惠名字的大写。晏医生,你看反了。”
她又看了一遍,果然是这样,便把戒指放回戒指盒,交还杨小菡。
像按了快进键一般,有一连串片段不断飞速涌现在脑海却又一闪而过,她怎么都抓不住,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有些地方出错了,但又想不出是什么。
没顾得上和杨小菡说声道别,她就头脑混沌地先走了。
她和雨薇也是没来得及说声道别,雨薇就匆匆地出院,从她二十余年的生活中狠狠抽离。
是个艳阳天,也是病人心目中出院的好日子。晏初晓却感到天公不作美,为什么不能下一场雨,好遮掩她因为难过,舍不得而失控流下的泪水。
她和雨薇是在住院部的楼梯口碰上的。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就此要分道扬镳。
晏初晓一怔,看见她身边扶着她的章之寒,还有后面拎着大包小包的张妈,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一阵鼻酸,忍不住问道:“你要出院?”
“嗯。”雨薇淡淡应了一声,就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向丈夫道,“我们走吧。你待会不是还有事吗?”
章之寒看了一眼完全呆住的晏初晓,便扶着妻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像被使了定身术一般站在原地,渐渐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一步一步,她几乎能听见心底那件她俩织的毛衣被拆掉的声音。一针一针,一年一年,正在快速地瓦解……
直到没了声响,她的泪终于落下来。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好的情谊,就这样说完就完。就像一支唱得正酣畅的歌,情到浓处,雨薇却中途退场,早早地加了个结尾。这次离别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雨薇了吧。
杜雨薇木然地坐在后座,硬着心不去看窗外。她知道那个傻丫头一定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不明白。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境况,逼着她让晏子绝望,也逼着她渴盼着绝处逢生。
只是有些人心太险恶,让人不寒而栗。世界上从来没想过的事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她身上。太可怕了,也太冤了。她该做些事,为了那个没来到世上见到一缕阳光却被扼杀的孩子。
雨薇慢慢闭上眼睛,心中低诉着。
“原谅我吧,晏子,你不该牵扯进来的,就请你远离我。我一个人来尽完我做母亲的最后责任就足够了。”
晏初晓缓缓地回头,看着远处,医院门口已没了雨薇的痕迹。像是一阵龙卷风,忽如其来,卷走了她,也卷走了她们的友谊。
阳光依旧倾泻如注,医院花园里有孩子的呼喊声传来,就像天空飘落下来的颜色明亮的碎纸片一样。洋洋洒洒地,夹杂着阳光,照进医院每个人的心底。
然而再也打动不了她,这些快乐与她无关。晏初晓决绝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冷峻着脸拾级而上,心中的计划也渐成雏形。
伤疤重揭,假作真来真作假
她决心打响第一枪。
和他通过电话后,晏初晓就开始行动。把事先准备好的冰块放进大脸盆,她就盯着墙上的钟看,离他要回来的时间还差20分钟。
她相信他一定会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在电话中,她刻意做出害喜呕吐,突然挂断电话急着跑卫生间的举动。有了前几次在饭桌上的铺垫,他的印象一定很深刻。
事不宜迟,晏初晓狠着心,咬着牙,闭上眼睛,将脸浸在冰块中,手也不断狠按着冰块。寒意咝咝,渗入肌骨。
浸久了,感觉脸已经开始抽搐,有无数的虫子从四面八方爬来钻进她的身体,不断啃噬着她的心。她莫名地想起《天龙八部》阿紫偷来练功的神木王鼎中的冰魄寒蝉,心里便有了一酸一酸的疼痛。原来自己也是此等心肠歹毒的女子,为了算计一个男人,不惜自虐,不惜以自己做饵。鱼上钩了,也吞噬了她。
她揪着心浸了十五六分钟,隐约听见楼下有车驶进来的声音,就哆嗦着把盆往自己房间里一个空箱子放好,盖上布。
擦干净脸后,门铃声适时响起。晏初晓苍白着一张脸去开门,他写满担心的脸果然出现在眼前。
江湛远似乎比她想象得更紧张。他一进门,还未来得及脱鞋子,就迫切地想抓住她的手,试体温。
她以退为进,后退一步,避开了他。
“怎么了?初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他着急地问道,急切地握住她的手。
这一握,让他凛然一惊:“初晓,手怎么这么凉?你……”说着,他又用手触碰她的额头,更加焦急不已:“额头也是,一点温度都没有!初晓,你肯定病了,咱们这就去医院。”
“不,我不去。我没事,很快就好的。”晏初晓哆哆嗦嗦地避开,脸色绞白,嘴唇发白。
“还说没事?你站都站不稳了!”江湛远心疼,嗔怪道,“初晓,你总是这样!一个医生却顾不上自己身体。这次无论如何……”
他还未说完,就听见她又干呕一声。晏初晓赶忙掩住嘴巴,假装慌神地跑向卫生间。
江湛远怔了一下,很快,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卫生间里传来她不断呕吐的声音,让他开始肯定一个事实—他快要做爸爸了。他用力掐了自己的手,有感觉,不是做梦!
“初晓,我……”他满心欢喜地走向卫生间,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住了。
初晓扶着盥洗台晕了过去。
“初晓,初晓,醒醒……”江湛远手足无措,忙抱起她,朝楼下跑去。
睁开眼,她很满意地看到自己躺在妇产科的病房里。江湛远不在,去妇科医生那里咨询去了。如果上天能帮她一把的话,他会无意中得知她曾经流过产的事。
一切都做得近乎偶然。她要不动声色地将曾经受过的苦痛一股脑地还给他。她要他内疚,自责,痛苦。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孩子,即使有,也曾经被他扼杀掉。欠了这么多年,现在该是他连本带息还债的时候!
她从来没想过当年的隐瞒竟会派上这样的用场。胎死腹中的孩子,他转身离开,亲手扼杀的孩子,她想看看得知一切的他是怎样一副表情。或许,他会更内疚一点,更加倍地来补偿她。
是她想要的效果。只有这样,她能抓住他更深一点,让他离那个女人更远一点,也让那个女人更痛苦点。
窗外开始下雨了,细碎的淅淅沥沥声音,她的内心又一次绞起一阵疼。
正常的,挑开伤疤,出卖伤口时,疼的也包括她。她深吸了一口气,用被角悄悄拭去了流淌下来的泪水。
江湛远久久地站在病房门口,不敢上前开门。手伸了又缩,他的泪水溢出来了,“啪嗒”一声,掉在西装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他满心欢喜地把她的妊娠反应告诉医生,并期盼着能证实他快要做爸爸这一事实时,医生却只带来她三年前流过产的消息。
肝胆皆冰雪,表里俱寒凉。三年前,流过产,这些个锥心刺目的字眼,像一把匕首狠狠地往他的心窝刺了一刀。
他猛然想起为什么那段时间她会常常呕吐,会敏感地执着于到底爱不爱她。在她怀有他的骨肉时,他在漠视,冷淡,甚至伤害。连她的流产都没有察觉,他瞎了眼,也瞎了心。
想想都不能原谅自己,她去了大西北他不知道,她出医疗事故他不知道,她流产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心地让她背负着这么多远走天涯的?他又是怎样亲手凌迟掉她对他的爱的?丈夫这个词,他早已配不上,甚至玷污了。一个连妻子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的人,初晓一定是早早地看透,所以才决绝地转身。他现在终于能切肤感受到她带着愁怨避到荒凉之地的悲痛,这么迟,这么晚,事到如今,他才发现,真该千刀万剐!
江湛远止住泪,轻轻推开门,初晓正静静躺在病床上,眼睛愣愣盯着窗外。听到声响,她才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像是一阵电流急促地电击他的心脏,她的包容,不计较让他的内心难以抑制地疼痛起来。
他竭力挤出一个还得体的微笑,不让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