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红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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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果真不是什么兄妹。
“是。”刘义真的神色里浮起一丝不悦。
“听说也未必真死了,为何不找了呢?”
刘义真干脆没有回答。
于是这再次冷场后,西平也不言语了。
西平察觉到他平稳又温热的呼吸就在头顶,有些麻酥酥的,耳廓边遂不自觉地泛起一圈红。
将西平送到住处,刘义真牵了马回马厩,刚要回去睡觉时却见长孙旃从门后绕了过来。
他以扇遮面,嘴角勾笑,戏谑道:“现实总与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啊……”
刘义真不理他,点了烛台,毫不客气地道:“在下这里不备茶,你若愿干坐着,请便。”
长孙旃笑出声,找了张椅子兀自坐下:“我可在门外等了良久,你却独自与公主逍遥去了。”
说罢摇摇头,又道:“甚好甚好,才子佳人,月夜相会。红枝若是知道了,恩……我想想……”
刘义真仍旧不搭理他,铺好了被子打算睡觉。
“铁刷子……哈哈哈,红枝肯定会拿出一把大铁刷子。”这笑声瞬间消减了下去。
长孙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本是有正事来同你说,你却此番态度。关于红枝的消息,不想听?”
刘义真背对他站着:“当初若不是你将消息告诉她,红枝又怎会不告而别。”
“我不过是好心带她去吃肉,是别人多嘴,与我何干?再者说了,我又不知她是什么徐司徒府的千金,又怎会忌讳这些事?”
刘义真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慢悠悠回了句:“委实不知道?”
长孙旃眯眼,借着这暗昧打量他的神色,动了动唇角,良久回道:“阿谨,你猜忌心太重了。”
他走过去,又凑近了道:“如针一样,又尖又刺。”
这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然他倏地又笑道:“我做这件事有利可得吗?何苦吃力不讨好……好好养病,我等着你哪天尚了公主,便可沾沾你的光。”
他说罢便走出了门。
而这关于红枝的消息,最终也没有讲。
刘义真合上门,月光透过晃动树影投下斑驳光点,微微跳动。
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平城了。
………………………………………………………………………“红枝流氓不在,我很伤心”的分割线………………………………………………………
此次长川行,看上去仅是无所事事的玩乐,大行赏赐,且丝毫不谈政事,然却掐准了时间回朝。
天气渐冷,朝中气氛忽地凝重了起来,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就在众人都忐忑等待某个决定的同时,南朝派遣的使臣吉恒将军,姗姗来迟。
吉恒到的那天,朝中的风言风语突然多了起来。
南朝前些时候的动乱,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是个好时机,但陛下却丝毫没有要动它的意思。
不但不犯南朝,反而还隔着边界示好。北朝的戍边将士们,忍着怨愤,实在捉摸不透陛下的意思。
果真,八月末,南朝使臣来访。
这一次来访并无何寻常,且显得有些敷衍。像是简单知会一句“礼尚往来,我也派人来了”就这样。
当然,其中隐语就不得而知了。
果真这使臣一走,朝中就立刻有了大动作。
说是要举兵西征伐夏,然这消息刚传出来,朝中就议论纷纷,反对声乍起。
以太尉长孙嵩为首的权臣更是反对到底。
拓跋焘念及他为四朝元老,还无比敬重。
然这朝中势头越发不对劲,这一日上朝时,长孙嵩依旧竭力反对,激昂陈词,言其弊处。
“若胡夏登城固守、以逸待劳,消耗我朝军力不说,若是蠕蠕(对柔然的蔑称)趁虚而入,攻打我朝,危矣。”
拓跋焘主意早定,然他却挑了眉,问道:“谨师傅觉得呢?”
刘义真缓缓道:“赫连勃勃一死,胡夏内斗不息,至今民心已大乱。若是此时不伐夏,更待何时?至于忧虑——南朝与我朝已暂时交好;北疆柔然,轻骑散兵,何足挂齿。”
于是刘义真就这样做了一回恶人。
当然,跟着他一起做恶人的,还有太常崔浩。
反正人缘已经差了,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这场无比形而上的口水战在“遣司空奚斤进攻胡夏蒲坂,周几将军率兵进攻陕城”的决定中,安安稳稳地落下了帷幕。
十月,西征队伍浩浩荡荡出发,拓跋焘再次亲征。
当然,作为此次西征怂恿者——崔浩和刘义真自然没有随军去见识见识这场战事是如何赢的。
刘义真果真去了城东太学任职,暂时也不住官舍了,不过偶尔回去看看崔老太太。
这一日天气寒冷,掐指一算,已是岁末。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路上已经开始积雪。然这城东太学边上的酒馆里,却热闹得很。
小二烫一壶热酒送来,刘义真倚着窗子坐着,想着若是红枝在的话,大抵也会选这个位置。
西平坐于他对面,百无聊赖地剥花生。一旁的空碟子上,都是剥好的花生米。
她伸手揉了揉指腹,有些麻木的疼,花生壳上的细灰粘附在上面,一层淡淡的灰色,摸上去不太舒服。
“公主不好好待在宫里,随意出门可不好。”刘义真慢慢抿了一口酒,“何况这大雪天,出行多有不便。”
“保太后天天捉我下棋,输了一局又一局。无奈她越输越玩得起劲,我却成了无聊的陪客。”她摇摇头,“太无趣,不如出来瞧瞧。”
“还是早些回去罢,免得大雪封路。”刘义真伸手拿了一只花生,轻轻巧巧剥了开来。
西平看着他舒展修长的一双手继续走神,无名指指节内侧有一个小茧子,想是笔握多了。指甲修得干干净净,一道道漂亮的半月痕安安静静地窝在甲面上。
她慢慢笑道:“封了路正好,不必急着回去了。”
【二六】为师并非,长孙抗
酒馆里的温度丝毫不受外面风雪影响,闲聊说书声,不绝于耳。
西平笑了笑,眼见着面前的酒壶已经快空了,便喊了小二再烫一壶酒来。
她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拿了一旁的《平城日报》随意翻了翻,问道:“太学的孩子们可还调皮?”
刘义真淡淡回:“还好。”
西平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不着调地道:“阿添要出宫了。”
“恩?”刘义真似是没反应过来。
“不是徐侍中的小徒弟么?谨师傅不认得了?”
刘义真这才想起来:“怎么提这个?”
“前些时候我听闻她家里人都不在了,现今即便出了宫也不知往哪里去。”
西平斟酒时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杯外,她好玩一般蘸了酒,在桌子上涂画起来。
又接着道:“我看让她一个小书女到这太学来帮帮忙倒也未尝不可,既如今徐侍中不在了,那谨师傅大概也乐意收这个徒弟。”
刘义真极其微妙地笑了笑,回道:“公主又想怎样?”
“不想怎样。”西平回答得甚是干脆,“是怕我在你身边埋眼线?真是笑死人了。”
“为师可没这样想。”刘义真摇了摇头,伸手拿过了酒壶,“别再喝了,早些回去罢。”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喝得尽兴些。”
西平说罢就伸手去抢酒壶,哪料刘义真就是不肯给她。
西平哼笑一声:“不给我就再让小二烫一壶。”
刘义真挑了眉,不慌不忙道:“那就遂公主的意,爱喝多少喝多少。不过,为师没有带够钱,公主自己喝自己结账。”
西平脸上的笑意倏地就没了。
刘义真猜得没错,西平出门从来不带钱。
见她脸色瞬变,刘义真将酒壶推给她:“为师能理解,不用摆这样的苦脸。”
他说这话,有些自嘲的意味。当初,他贵为皇子,出门时也不记得要带些钱。
从新安逃到洛阳的那一段路途,若是没有徐红枝,或许他自己也走不下来。念至此,他有些烦闷地喝了一口酒。
酒馆里忽地就静了下来。
一位少妇模样的女子拿了把曲项琵琶在弹,与这外面天气倒是极为合衬。
众人的聊天声变成了低声的交谈,西平也窝在椅子里喝着酒。
她这架势像是要喝醉了才甘心一般。刘义真瞧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全黑了下去,窗户上积了厚厚的雪。想来若是在建康城,七八年也遇不上一场这样的雪。
“别喝了,回去吧。”刘义真站起来,探身过去拿走了西平手里的酒杯。
西平带着醉意笑了笑:“封路了没?”
“最好没有。”他将酒钱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对面,将西平从椅子上拉起来,帮她把斗篷穿上。
西平有些站不稳一般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温热且干燥,甚好。
她便拉着刘义真的手,走到酒馆门外,看着那漫天大雪和路上厚厚的积雪笑道:“真好,不用回去了。”
刘义真揉了揉太阳穴,道:“罢了,就委屈公主在太学住一晚罢,明天放晴了再回去。”
西平似是甚为满意,挽了他的胳膊,醉语道:“谨师傅真好。”
刘义真有些无奈地将她的斗篷扶正,也不言语。
这酒馆到太学,却是近的很。
到住处时,刘义真想着让西平睡自己房,然后自己去学生斋舍随意找个地方睡了也就成。
哪料西平不让他走。
他刚将喝醉了的西平放在床上,西平便伸手扯住了他的前襟:“师傅,真冷。”
“为师帮你生个暖炉。”刘义真试图拿开她的手。
西平叹了一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出乎意料的一阵蛮力,竟让刘义真一下子没站得稳。
西平笑了笑,伸手环住了他。
无比轻声地凑在他耳边道:“师傅,我就抱一会儿。”
屋子里静得可怕,西平叹息,一双手似拥抱般落在刘义真的肩头。
她忽地翻身将刘义真压在身下,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有淡淡的皂荚香在鼻息之间萦绕。
刘义真竟也一阵恍惚,若不是眼前这张脸,他竟以为是红枝回来了。
他刚要起身,西平的唇就覆了上来。
唇齿之间的酒香在这寒冷的空气中若隐若现,然刘义真却对此并无回应。
西平笑了笑,伸手将他抱得更紧,沿着唇角一路吻至锁骨。
“西平,西平。看着我。”刘义真唤她,并适时地捉住了她的手。
西平神色微微迷离,醉笑着抬了头看着他的眼睛。
“看着我,我是长孙谨,不是长孙抗。”这丫头八成是醉得分不清了。
西平似是有些困倦地合了眼,将头无力地深埋进他的肩头,又抱得更紧了些。
她深深呼吸,却开始不停地流眼泪。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滚落进刘义真的颈窝,有些温热,随即又冷了下去。
“我知道……”西平轻声哽咽,低语道,“我知道……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刘义真的神色黯了黯。
西平似是有些失控,但却也再也不动了。她就这样安静地伏在他身上,从低声抽泣,累了,最后便睡着了。刘义真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进床的里侧,刚要起身离开,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不要走好不好?”西平却仍是闭着眼,乞求一般说道。
因抓得太用力,她的指节处泛出淡淡的白色来。
刘义真似叹息一般说道:“好。”
他遂在西平身侧躺下,用另一只手帮她掖了掖被角。而被西平抓着的那只手,却一直未被放开。
西平往他的肩头凑了凑,安安稳稳地继续合眼睡觉。
她眼角还有泪水未干,刘义真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掉,却倏地停在了半空中,又将手收了回来。
然西平此刻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无可言说。
自己明明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深深难过,却又无比贪恋这份触手可及的温暖。
西平到底不是徐红枝,红枝睡熟了便自动滚进角落了,西平不论睡得多沉,握着刘义真的手却一刻也没松。
这一夜,刘义真愣是没有睡好。
徐红枝以外的人睡在旁边,都觉得甚为别扭。
清早,西平醒来时看到刘义真和衣躺在身侧,忙松了手,脸色上竟浮起一丝尴尬来。
刘义真却一脸淡漠地从床上起来,问了个安,便收拾了东西。
“等会儿会有小童送早食过来,公主记得吃一些。若是看天气转好,便可以回去了。”
他说罢便拿着书从门口出去了。
到中厅时发现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学生埋首在书桌前昏昏欲睡,这帮小崽子竟因为下这点雪就缺席。
刘义真冷哼了一声,手里拿了把戒尺,在屋子里慢慢踱来踱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刘义真仍在慢悠悠地踱着步,走到门口的时候故意拍了拍戒尺。一群晚起的小崽子们全部窝在门后面吓得不敢进来。
“你去推门。”
“你手长来干嘛用的?”
“被熊吃了。”
“你看这个国子祭酒(相当于大学校长)长相貌美,我就说这货会祸国殃民。”
“蛇蝎心肠,不懂得体恤学生。”
“嚓,我决定逃了。”
“对,反正打也要打,不如出去玩一天再回来被打。”
“撤。”
话音刚落,刘义真就拿戒尺敲了敲门框。
“长本事了?”
他拉开门,倚着门框笑了笑。
学生们都要哭了……
“没有没有,我们……说笑的。”这个叫崔植的小娃是崔浩的小儿子。
刘义真对他笑笑,慢吞吞道:“手。”
崔植哼一声:“你要敢打我,我就告诉我爹去!”
“可以试试。”刘义真握着戒尺就要打他。
崔植一苦脸,皱了眉哭道:“先生我错了还不行么……”
刘义真颇为满意地收了戒尺:“进去吧。”
什么情况?!竟然没打!一帮小崽子原地愣了愣,又滚到各自书桌前面去了。于是一个个借书掩面,在底下窃窃私语。
“这货恋爱了?”
“你看那满面桃花……”
“嚓,老光棍也有春天。”
“听说陛下很喜欢他。”
“……啊,我懂。”
临了等这节课结束,外面天色开始变好了。出了太阳,却还是冷。
刘义真匆匆离开学舍,小崽子们涌出来玩雪。
积雪开始逐渐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