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羊-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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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蹲在水池边，双手托腮，发了会儿呆，一直到夕阳角度又向下偏了十度，才站起来，向内走去。
这个小庭院里本来有用了几个女仆，如今早不见人影。大约大家真的以为朱利安死了。
这里有安妮的一个房间，除了一些衣物首饰，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带走的。安妮缩在床上，悲哀地发现，她真的没地方去。
她就好比生活在一个鸡蛋中，忽然有一天，蛋壳破了……虽然在蛋壳中的时候她一直期盼着要出去，当她真的可以离开朱利安的时候，又胆怯了。因为她不记得，外面的世界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从海上来的，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失去了法术能力，更不知道要如何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和法术能力。
她到底是如何来到朱利安身边的？朱利安为何要留她在身边，又是谁对她的记忆做了手脚？
想到这里，安妮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些都是朱利安安排的？所以他才会跟她说，如果有一天想起来，要知道他有选择就不会这样做。用这个假设，可以解释清楚很多事情，尽管安妮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对她做这些不可。
她摸了摸胸口，里面那颗心，就像放到了冰窟里，凉了个透彻。
安妮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人类的世界太复杂，她已经有些厌恶了。
她在离开前，还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要去见一面伊莎贝拉；二是她要去见一见克里斯。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出了庭院。
要潜进皇宫，对安妮来说很容易。因为皇宫后山的一个围墙早几年前就被朱利安弄成了一个可以开启和关闭的门。
朱利安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人，三更半夜在外游荡是常有的事情，为了躲避国王陛下的追查，他不敢堂而皇之从大门出入，只能想办法在围墙上动手脚。
皇宫的围墙上有保护结界，一般人是无法破坏的，朱利安也是花了很大的劲，才在不破坏结界的前提下，在上面打了个洞，以便自己出入方面。而今，也给了安妮偷进皇宫的机会。
安妮在这座皇宫里住了两年有余，即便周边光线不明，也是熟门熟路。她躲过巡逻士兵，潜进艾伦的宫中。
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要说心里没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一想起曾经的种种，那种感觉又酸又涩，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安妮小心翼翼躲开宫里的卫士，从伊莎贝拉房间露台边的一颗大树上爬上去，再跳进露台里。
一口气做完这些动作，她拍了拍衣衫，暗自忏悔了一番。想起嬷嬷的教诲，她觉得自己这么不端庄，真是太不够格做一个海魔女了。
定了定神，她向门内走去。
露台通向房内的门半开着，里面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在夜色中安静地张扬。安妮脱下鞋子，悄无声息踏了进去。
安妮一进去就看见了伊莎贝拉，正背对着她，用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大约刚洗完澡，身上只披了件月牙白的丝绸睡袍，睡袍上带着淡淡的紫色的小花，随着她抬手的动作，似有流光暗自淌过。
她用力擦了几下头发，向后一甩，半湿的金色长发披下，怎么看都是风情。
像是发现背后有人，伊莎贝拉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
34
34、被俘 。。。
34。
擦头发的毛巾无声无息地掉在地毯上，伊莎贝拉在看到安妮的一瞬间就呆住了，盈盈的双眼，一眨都不眨。
“公主殿下。”安妮轻声喊了句。
伊莎贝拉这才像回过神来，身体一僵，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低语：“你……没死？”
安妮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淡淡的忧伤，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嗯，我没死。”
“安妮，安妮……”伊莎贝拉快步跑过去，抱紧了安妮，埋首在她的发间，低吟，“太好了，安妮，你没事，太好了……”
安妮垂目，长叹一口气。她的身上有着刚洗完澡后清爽的香气，她将她抱得很紧，几乎整个儿能抱起来。她忽然就这么释怀了，哪怕曾经被陷害过，哪怕……差一点就死了。
安妮本来过来找伊莎贝拉就是想问一句为什么，可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想问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她选择愿意相信伊莎贝拉不是故意要害她。至于其中的因果缘由，她有些累了，不想知道了。
“公主殿下，我原谅你了。”安妮轻轻拍拍她的背，想笑，笑不大出来。
她分明感到自己的肩膀上湿漉漉的，不知是不是被伊莎贝拉那还没弄干的头发浸湿的。
伊莎贝拉控制了一下情绪，才抬起头，努力展开笑容说：“安妮，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要走了，我就是过来跟你告别的。”安妮见她目光含水，低下头，微微叹气。可就是这么一低头，不经意扫过伊莎贝拉的胸膛，安妮呆住了。
“告别？怎么回事……”伊莎贝拉话未说完，见安妮盯着她的胸口，也愣住了。
她的睡袍是开襟式的，腰中再系腰带，本来穿得就不严实，露出了半个胸膛，再加上丝质的布料被头发打湿后，整个贴在皮肤上，她的胸部自然显示出了结实肌肉，却没有一丝女人该有的柔软曲线……
“啊……”伊莎贝拉环抱住胸口，侧过身去，一时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咽了咽口水，才又看向安妮，后者本来就比较呆，这下要她自己反应过来，恐怕要些时间。
伊莎贝拉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坦白。
“安妮，你认真听我说，我不叫伊莎贝拉，我叫奥斯卡。”她，哦不，是他，看着安妮，道，“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和性别，但是我对你……我对你没有一点恶意。安妮，你要相信我啊……”
安妮呆呆地点点头，抬眼看他的脸。
这个让作为海魔女的她都惊艳的美人，竟然是男人 ？＇…＇！
奥斯卡心里有些难过，特别当他对安妮说，“相信我”的时候。
事实上，他利用和背叛了她，还不止一次。
“你……真的是男人啊……”安妮叹了一句，双手不自觉地摸上他的胸口，按了按，果然是硬的……
“安妮。”奥斯卡很想抱她一下，可是不敢。看到她以后感情里掺杂的喜悦愧疚和忧伤，让他心里一阵阵酸涩，难以自已。
“殿下，你骗了我呢。”安妮笑得很无力，也很无奈。
他们那些人，到底谁没有活在谎言中？
纵然还是那双黄玉的眼眸，盈盈蒙着水雾。
“安妮……”安妮的表情让奥斯卡有些心疼。
“算了，无所谓。”安妮摇头。与人类交往，太过认真总是自己受到伤害。
她换了个话题，“你说，你叫奥斯卡？”
“嗯，我叫奥斯卡。”奥斯卡拉着她的手走向软榻上，坐下，说，“安妮，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朱利安殿下呢？还有你说你要离开，要去哪里？”
安妮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才谨慎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朱利安的事情，总之现在我要离开暴风城了。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但就是要离开就是了。”
“你不知道要去哪里？”奥斯卡拧眉，“你真糊涂，要走还不知道去哪里！你这样被坏人骗走了怎么办？”
“嗯，不会有比暴风城的人更坏的人了。”安妮笑得很勉强，其实她没有别的意思，但在奥斯卡听来，难免心中一阵低落。
“是啊……没比暴风城更坏的人了。”他也无奈地笑了。
到底她能原谅他，他也原谅不了自己。
“我没说你，奥斯卡。”安妮拉了下他的手，“我反正也搞不明白人类……呃，人，到底都怎么想的，我觉得我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住比较好。”
跟动物打交道是安妮的长处，不用拐弯抹角，怎么感觉怎么表达，就可以了。
“安妮……”奥斯卡看着她，想伸手抱抱她，指尖将将要碰到时，又放了下来。
如果他也能像她这么简单纯粹，该多好。
“奥斯卡，我该走了。”安妮站起来说。
奥斯卡闭了眼。
“安妮，保护好自己。”他低声说，仿佛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了，可惜如此苍白。
安妮走上前，主动抱了一下奥斯卡，“谢谢，我走了。”
奥斯卡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你要走去哪里？安妮。”一个清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奥斯卡心猛地跳了一下。
安妮回头，见是艾伦，微微一笑，道：“殿下，安妮要离开暴风城了。”
艾伦慢慢走过来，眉目间是几番温柔，“你怎么会这个时间在这里？朱利安在哪里？”
安妮想了想，说：“对不起，殿下，我不能说。”
艾伦和善地拉着安妮的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安妮。”
奥斯卡脸色煞白，紧张地盯着艾伦，安妮则一点感觉都没有，轻轻摇摇头，说：“对不起，殿下，我累了，只想回家。”
说到“回家”两字的时候，安妮很想哭。人一旦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家，而且一想到回家，就会泪流满面。
“可是安妮……”艾伦笑着说，“你不能走。”
安妮听完这话，愣了一下，她不明白艾伦所指，但看出来他的眼神忽然没了温度。
“殿下……”她犹豫着叫了一声。
“朱利安竟然还没告诉你。”艾伦笑了。
“什么没有告诉我？”安妮谨慎地问。
“安妮，你真是个好姑娘。”艾伦伸手触碰了她的侧脸，安妮下意识躲开。艾伦挑了下眉，手指插入她的发中，慢慢拉开，让头发一丝丝从他指尖穿梭而过。
“殿下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安妮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在她的长发即将从他指尖滑落的刹那，艾伦五指收拢，猛地将安妮向自己身边拉。
安妮头皮吃痛，身体一起向前跌去，重重的撞到艾伦胸前，一下子就被他截住了腰。
艾伦居高临下盯着她，笑容里再没一丝温度。
“我再问你一次，朱利安在哪里？”
35
35、鱼饵 。。。
35。
这样的艾伦是安妮从来没有见过的，阴冷，暴戾，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和憎恨。
“殿下……”安妮被迫仰起头颅，头皮被扯得生疼。
“说，还是不说？”艾伦逼近，仿佛要张口将她吃下去。
安妮回视他，睫毛颤了下，低声道：“暴风城里那个要杀朱利安的人，是你吗？”
“呵呵。”艾伦笑了，点头，“是我。”
安妮侧过头，盯着一旁脸色发白的奥斯卡问：“那么，你是他的人吗？”
奥斯卡垂眸，不语。只是双手死死地捏住裙摆，微微颤抖。
安妮继续问：“法里奥是你杀的吗？你早就料到了结果是不是？后来你送我到迷雾森林的时候……那时候，早就知道我有去无回了吧？”
奥斯卡闭上眼，已无言以对。
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但他不想用这个理由来让自己解脱。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哪怕如此难堪。做了丑陋的事情，就是做了，事实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艾伦扫了奥斯卡一眼，忽然玩味地笑了起来，抓着安妮头发的手松开，温柔地抚摸她乌黑的青丝，说：“安妮，朱利安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安妮抬眼，冷冷地看着他，眼中一丝讥诮。
“不，应该说，我能给的，要比朱利安能给你的多。”艾伦低头，靠近，暧昧地在她耳边轻轻吐着气，“因为，我才是太子，这天下迟早都会是我的，我有权利，和力量。”
“那么……你能给我恢复记忆吗？你能给我恢复我失去的法力吗？”安妮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问。
艾伦微微一皱眉，不解地问：“记忆？法力？”
安妮没接口，侧过头，视线落在了梳妆台前的一个花瓶上。
翠绿的琉璃花瓶里，插着白色的马蹄莲。
“算了，就算你真能为我恢复记忆，恢复法力，甚至能送我回家……我也不能背叛朱利安。”安妮闭上眼睛。
对人类来说，或许背叛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对安妮来说，哪怕朱利安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还是无法背叛他。
就在安妮凝思时，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到梳妆台上，“哗啦”一声镜子碎开，夹杂着花瓶落地的响声，地上一片狼藉。
“安妮！”奥斯卡大步上前，伸手将她抱住。
艾伦站在一旁，半睁着眼，冷漠地看着他们。
奥斯卡护住安妮，回视艾伦，不知因为急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张苍白的脸终于泛出了些许潮红。他用力咬住自己的唇，倔强地抬头望着艾伦。
“你要护她吗？”艾伦问，似笑非笑。
奥斯卡紧紧抱住昏迷过去的安妮，血从她的后颈往下淌，染红了他金色的长发。
他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艾伦，眼神里是艾伦从未见过的坚定。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跟我到暴风城来的初衷，奥斯卡？”艾伦说话声很缓，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奥斯卡眼神晃了一晃，睫毛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地说：“不要……你不是非除了她不可的……”
“只有她知道朱利安在哪里。”艾伦双手环胸，看着他说。
“要除朱利安，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奥斯卡急切道。
艾伦在他面前蹲下，微微笑，“什么方法？”
奥斯卡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安妮，许久，才开口说：“朱利安现在即便活着也根本没法跟你抗衡……只要等路易国王一去，这国家就全是你的了。”
艾伦轻轻地摇头，笑道：“奥斯卡，你错了，对我来说，得到这个国家是早晚的事情，我重来就不怀疑。我做到这些到底为什么，你认为只是为了王位吗？”
奥斯卡一愣，睁大眼睛看着他。
艾伦“哼”了一声，嘴角向一边扬起，没再说下去，站起来，长长地吸一口气，说：“奥斯卡，今天我承你一个情，留着安妮。但是你要明白，将来你必须偿还我的是什么。”
这个夜晚，漆黑的天幕如同裹了块尸布，一点星光都没有。
风停了，空气很闷，一些不知名的飞虫围绕着露台，想飞进来，但被结界挡住，黑压压的一片盘旋在外面，乍一看，很可怖。
奥斯卡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安妮，一动不动。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