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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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火燎般疼痛的手,在水的温柔抚摩下,疼痛一点一点地消退着。
“将军,不可!”
子青想抽回手,却被他拈得甚紧,急道。奔袭在外,清水对于人和马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岂能为了自己的伤这般浪费。
“别动。”霍去病瞪了她一眼,“再动这水就浪费了!像你这种伤便得用流水来冲,这样不至于伤及下面的血肉,好起来也快……”
子青默然不语,这种疗法她岂能不知,只是眼下水为贵重之物,她又岂能拿来为自己疗伤。
说话间,一整个水囊的水都已倾倒干净,霍去病毫不犹豫地唤道:“再拿水来。”
递水过来的是赵破奴,朝子青笑道:“臭小子啊!那么大火都敢冲进去,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拿命当命的人。”
子青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是我的水,尽管用,不用心疼。”他手上还拎着另外一个水囊,接着笑道,“我才问出来,前头不远便有汲水的地方,你都用完了,我才好再灌新的去。”
闻言,子青才稍稍安心,
赵破奴又凑到霍去病旁边,笑道:“我刚刚才知道,那口泉眼还有个名堂,叫做什么伏鹰泉眼,传说……”
霍去病打断他的絮絮叨叨,边替子青冲着伤口,边问道:“郭鸣葬了么?”
“嗯,挖了个坑埋了,就在东面,我特地留了个记号。”赵破奴叹口气道,“到时候若是郭家的人非要尸首,也寻得回来是不是?您这次说斩就斩了,郭进可是光禄大夫,陛下那边您恐怕也得给交代。”
霍去病淡淡道:“陛下的旨意,对匈奴须得连打带拉,尤其是匈奴右贤王部,与伊稚斜向来分歧不断,更加要下功夫。咱们这次没逮到休屠王,那女子又是休屠王王妃,保全了她,说不定日后能少费不少功夫。”
子青听罢他们的对话,这才明白霍去病的真实意图,保全了扎西姆,他日说不定能劝得休屠王不战而降,且又能保全多少汉军匈奴的人命,当真是个好法子。
水囊又用完,霍去病丢给赵破奴,又拿过一个水囊来,执起子青的另一只手,接着冲她的水泡,神情间无半点不耐。
“好小子啊!”赵破奴挠了下子青的头,笑道,“难怪你那么不要命地去救那女子,能明白将军的心思,不容易!”
子青愣了楞。
霍去病好笑地哼了一声:“就他这榆木脑袋,你还当他是为了我!他是当真紧张那母子俩,命都不要……”他顿了下,皱眉盯住她,“你不会是自己看上那女子吧?”
闻言,子青大窘:“怎么可能!”
看她脸微微发红,霍去病这才笑了笑,未再为难她。
75第四章绝地(一)
处理好施浩然的伤口,易烨便急急地往这边赶过来,找到子青时,赫然便看见她一手的泡,惊道:“怎么弄的?”
“不小心燎着了。”子青补上一句,“方才已用水冲了许久,也不怎么疼。”
易烨直皱眉头,返身在马鞍袋中掏摸出医包,替她挑破水泡,上药,然后包扎妥当,低低叹了口气:“记着别碰水……接下来又不能好好休息,手上怕是要留疤了。”
子青瞧被他包扎好的双手,不甚在意地笑道:“这下连手衣都不必带了。”
“真是个傻……”易烨没奈何地拍拍她脑袋。
这场突袭中,汉军大获全胜,伤亡屈指可数,他们医士几乎无事可做,加上仅有两个时辰的休整,都想着赶紧填饱肚子,然后还可以小睡一会儿。
自匈奴营帐中果然搜出不少可吃的东西,但自然不可能每名士卒都分得到,仍有部分士卒照例得啃自己的粗面饼。
徐大铁咬了几口面饼,闻着那边煮羊肉汤的味道,羡慕地口水都要滴下来。手仍是疼,子青无甚胃口,略吃了几口,便卸了马鞍下来,想靠在上头小睡一会儿,弓箭与短铩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正待躺下,便瞧见有名军士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羊肉汤过来,问哪位是子青。
子青忙起身应了。
那军士将羊肉汤递给她,也不说何人让他送来,为何送过来,只说了一个“吃”字,便转身走了。
子青愣在当地,端着肉汤,不明就里。周遭同曲不少士卒目光中均带羡慕之色,易烨笑着起身替子青端过碗来,问她道:“那人是谁?”
“我也不认得。”子青疑惑道,“是不是认错人了?”
“指名道姓地找你,怎么可能送错人。”易烨道,肉汤的香味直窜上来,让人如何能把到手的美味再拱手让出去,“快吃!”
“老大,铁子,过来一块吃。”
赵钟汶尚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徐大铁却是丝毫没有迟疑,起身凑过头来,也不怕烫,就着碗沿边先喝了一大口,暖意直达腹部,舒适非常,控制不住地又喝了一大口。
拿了木柶,赵钟汶好笑地将铁子拖开来,将木柶塞到他手中,笑道:“急什么,慢慢来,别人还没吃呢。”
众人喝汤吃肉,因时辰有限,羊肉还没炖烂乎,咬起来还颇得嚼嚼,铁子也不介意,只嚼两下便往下直吞。
子青只浅浅喝了两口汤,见肉汤实在有限,便推说困倦,让于他们吃去,自枕在马鞍上合目休息。手上烧伤处的伤一阵阵地发疼,她原以为定会难以入睡,却只过片刻功夫,便在嘈杂声中沉沉睡去。
梦中隐约听见胡笳声响,她猛地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才知还未吹胡笳。天还未亮,零星的几处火堆还在燃烧着,沉沉雾霭之中,隐着躺得横七竖八尚在睡梦之中的同袍们,日里绛红的衣袍此时望去灰扑扑的,梦境般的不分明,仿佛与她相隔甚远。
有种隐隐的不安自心头掠过,子青深吸口气,想搓搓脸,举起手来才意识到手上还包扎着,只得用手指轻轻对搓后,捂了下眼睛。
就在这时,真正的胡笳声响了,这是命他们出发的胡笳声。原本躺在地上的同袍们皆动弹起来,一瞬间,灰色褪去,绛红复又鲜活起来。
短短几日之内,霍去病带着这一万铁骑,接连转战匈奴五大部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于匈奴人沉重的打击。
这固然是极大的胜利,汉军接连几日马不停蹄,每日皆仅休息两个时辰而已,但依然精神抖擞,这固然是平日训练有素,亦是被这巨大的胜利所支撑着。如此辉煌战果,待凯旋之后,定然可盼封赏。
此刻的汉军已过了焉支山,直达祁连山。按照地图所示,祁连山脚下,就在汉军右前侧便有一条溪水,而匈奴另一部落折兰王部便扎营在此。霍去病决定先取下折兰王部,然后全军原地休整,补充清水。
出人意料的是,当他们到达距离折兰王部还不足一里时,便听到探哨回报,本该就在前方的折兰王部空空荡荡,仅留下一片存留扎营痕迹的空地。
霍去病面无表情,下令全军原地不动,又命再探,直到确定方圆数里之内并无埋伏,方才命大军继续前行,直至溪边。为谨慎起见,霍去病亲眼看见有鸟雀小兽在溪边饮水,并无任何不适反应,方才允许众将士至溪边取水。
他自己则率十几骑,往折兰王部的驻营地探查。
帐篷已全部拆光,地上零零落落丢了些日常物件,如半旧靴子、脱落下来的马蹄铁,几根皮绳等等,还有罐被打翻得盥洗用的粗盐……
霍去病扒拉了下火堆的灰烬,手探入内试了试,已无余温,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说明,匈奴人已走了良久。
“春日草长,他们会不会是迁到别处去放牧了?”赵破奴问道。
霍去病摇头:“雪还未融尽,他们不会这么早就急着走。你看那个盐罐子,盐对他们而言十分贵重,整罐盐都打翻,且不收拾,说明他们走得很急。”说到此处,他骤然想到什么,起身道:“你们在附近散开来找!”
“找什么?”赵破奴不解,“不是说他们早就走了嘛?不可能还在附近。”
“不是找人,是找东西,找他们拆下来的帐篷,或者是放进山里的牛羊。”霍去病沉着脸道,“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们,那么一定不会带着这些东西一道走。”
赵破奴露出如梦初醒却有大祸临头的表情:“……可是,他们是怎么得知我们的行踪呢?”
“匈奴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联络方式。”霍去病望了眼天上,鸟雀飞过,目光暗沉:“纵然我们已经够快,但终是防不胜防。去,快去找!”
“诺!”
在一番仔仔细细地搜索之后,在距离营地稍远的一处密林中他们找到被树枝掩盖起来的帐篷等等物件。
“还要找那些牛羊么?”赵破奴脸上罩着一层黑气,他们只有一万人马,又是深入匈奴腹地,快准狠是他们的优势,而与匈奴人两军对决,硬碰硬,在人数上便已经是极大地弱势。
“不必了!”
与预料中一样,霍去病面沉如水,猛地一扯马缰,掉转马头往回奔去。
76第四章绝地(二)
溪水旁,子青正在饮马,因不知何时再须出发,故而也不敢卸马鞍。手轻轻抚摸过马儿的肩胛骨,明显的凸起有些咯手。短短几日下来,纵然是两匹马轮番骑乘,它们仍是瘦了一大圈。
徐大铁掏摸着自己早已空荡荡的干粮袋,将沾了屑屑的手指放到口中砸吧。赵钟汶无奈且好笑地看着他,众人各自随身带的干粮皆已都吃得差不多,就等着到下一个匈奴部落才好补充。
一直在张望的易烨看见自林中出来的将军和鹰击司马等人皆神情冷凝,扯了下子青的袍袖:“青儿,你看那边?”
子青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不远处霍去病正跃下马背,随身士卒依命自背上取下一物,快步跑上前,在地上铺开一张颇大的羊皮地图……
赵破奴率先蹲□,手划拉一下,点了点,所示便是他们现在的大概位置。
“不能再往前走,再走就难以抽身了。”他道。
霍去病盯着羊皮地图,日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双目,脑中快速地思考判断着——不会只有折兰王部知道他们的存在,此时此刻必定整个匈奴右贤王部都已经在部署着如何围歼他们。折兰王藏匿起帐篷和牛羊,显然是想让他以为部落只是寻常迁移,让他在扑了个空之后再继续往前行去。再往前,再往前正是浑邪王部,此时该已是排兵布阵,严阵以待了吧?
确是不能再前行。
只能退!
可该怎么退?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匈奴人只在前面设了重兵,腹背处定有他们的伏兵,等着收拾败退的汉军残兵;又或者在汉军未中计的情况下,对后撤汉军迎头痛击。这支伏兵的人数是他眼下无法得知的,但鉴于匈奴人常是以部落为战,这支伏兵的人数必定会远远超过汉军。
也许是两万,三万,又或者是四、五万彪悍的匈奴人,正在前面等着他。
真正的以逸待劳,看上去更是像是守株待兔,两头都堵死,等着汉军这只肥美兔子自投罗网。
霍去病深皱下眉头,决心已定。
既然非得有一场恶战不可,那么这场仗的兔子也绝不会是汉军!
撤退!
在短暂的休整之后,汉军全体上马,他们的身后是逐渐沉落的夕阳。他们奔驰着,直到被全然的黑暗所笼罩。
被马颠簸得一句话要分成三截说的易烨压低了声音问子青:“你说……为何……突然要……撤退?”
对于他们这些小卒来说,只知依命行事,自然无人会向他们解释原因。
子青默然摇头。
她真的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察觉到汉军正处在致命的危险之中。已入祁连山,却未对匈奴部落进行突袭,反而回撤,这只能说明汉军已被匈奴人察觉。
身处匈奴腹地之中,区区一万人的汉军,几乎是无处可逃。
“我饿了……”已几乎一整日都未吃过东西,徐大铁饿得前胸贴后背,满脑子想得都是吃食。
“别说了……不去想,还行……”
赵钟汶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前头……就有吃的么?”徐大铁问道。
无人回答他。
皋兰山,在苍茫月色下,如同一头静静地躺卧着的巨大黑龙,延袤二十余里。午夜时分,汉军到达了这头黑龙的爪下。
在这条回程路上,设伏的最佳地点便是皋兰山的龙首处,那里道路狭小,匈奴人只要扼住咽喉要塞,就可以将败退的汉军荡平。
马被罩上黑布,大军静静地在山脚下等待着,等待着将军的命令。
霍去病微垂着头,靠在石上,慢慢撩着马鞭。他也在等待着,派出去的二十几名哨探还未回来……
冷冷夜空,一轮残月如钩,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将军,他们回来了!”
赵破奴俯身,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
一个中了箭的哨探在军士的帮助下才能从马背上下来,挣扎着想半跪下来,霍去病抢先一步扶住他,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很多……能看见折兰王部与卢侯王部的部旗,两个部落加起来大概有四万多人马,就在五里以外。”哨探喘着气道。
四万多人马!
赵破奴闻言先暗吸口冷气,也就是说前方有着四倍于他们的匈奴人,兵强马壮,以逸待劳。而汉军已连续多日作战,兵疲马倦,加上短粮草【wWw。。cOm】,大部分士卒此时皆已是饥肠辘辘。
“知道了,带他下去治伤!”
霍去病挥手让人将哨探带下去,凝眉片刻,紧接着吩咐道:“令各营校尉到这里来。”
“诺!”
随身士卒疾奔而去,不消一会儿功夫,八名校尉便已尽数到齐,先看见赵破奴铁青的脸色,再看见霍去病冷凝的眉目,诸人已能感觉到大敌当前的压迫。
“探哨来报,前方五里匈奴伏军四万余人,正等着我们。”霍去病沉着声音道,目光自各位校尉脸上逐一扫过。
校尉们或神色有异或目光微惊,他们并不是没有胆量去打一场硬仗,但匈奴人的数目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是块硬骨头,”霍去病轻道,语气忽变得无比坚定,“但非得啃下来不可!现在,我需要一个营,将这四万余人引出来,是个玩命的活儿,你们谁愿去?”
沉寂片刻,彼此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寒夜中显得异常清晰。
蒙唐站出来,抱拳道:“末将愿往,以全营之力,冲开血路,请将军带军突围。”
施浩然拦住他,道:“振武营是弓骑营,这近身活儿玩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