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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士为知己-第48部分

小说: 士为知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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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嘶吼自赵破奴那里传来,他骤然回神,长戟一攥,策马朝卢侯王而去,堪堪挡住劈向赵破奴的一刀。

见是这位霍姓将军,卢侯王唇角泛起笑意。这场仗打到此刻,汉军愈战愈勇,愈战愈不要命,他都是看在眼中的,最终的结果,他已隐隐看见,虽然他极不愿意承认。

既然结果已定,那么他希望能与这位年轻的汉军将领来进行最后的对决。

长刀迎风一摆,血滴无痕,卢侯王正襟危坐在马上,傲然注视着霍去病。

不需要言语,霍去病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朝赵破奴沉声道:“老赵,伯颜身上有伤,你且助他,这里交给我。”

“诺。”赵破奴虽不甚情愿,但他从来未曾违抗过将军的命令,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血,压根没去管胳膊上的伤,策马去寻伯颜。

霍去病扬手扔掉长戟,仅余长剑持右手,轻拽缰绳,静静看着卢侯王。

王不见王——卢侯王双目深藏着悲恸,他仿佛已经看见这场对决的结果,这一瞬稍纵即逝,他厉声叱马,长刀寒光胜雪,朝霍去病冲过来……

刀与剑狠狠地撞上。

两者相抵,剑自刀锋上一路刮下,溅起长串火星,发出刺耳的摩刮声。

刀似苍龙,剑似游龙。

两人对拆几十招后,卢侯王故意卖了个破绽,引霍去病上钩,却被霍去病识破,将计就计,佯装中招,侧身险险躲过致命一击,由得他将自己的长剑击飞。

就在卢侯王警戒之心稍松之际,霍去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马鞍上跃起,单手撑在马背,飞足踢向卢侯王面部,眼见他向后仰躲,左足一勾一挑,将他手中长刀高高踢向空中……

待刀再落下时,已被霍去病稳稳持在手中,刀刃雪亮,正架在卢侯王的脖颈之上。

“降吧!”霍去病沉声道。

刀锋所依处,冰冷彻骨,卢侯王冷然而笑,道:“要大漠上的苍鹰向你们低头,休想!”说罢引颈向前,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

霍去病双目暗沉,手上使力,顿时将卢侯王的头颅砍了下来,滚落到一地的血水之中,再拾回长戟将头颅高高挑在戟尖处……

“卢侯王已死!”他用几乎干哑的嗓子高声吼叫,“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赵破奴、伯颜等人见到卢侯王头颅,心中均是狂喜,也跟着吼起来。

吼声一波波地传出去,排山倒海一般,势不可挡!

战至此刻,折兰王、卢侯王相继战死,匈奴大军溃不成军,或死或逃,再无力与汉军抗衡。

听见周遭呼啸声一波波地袭来,皆是汉军的声音,透着难以言表的兴奋,子青想起身,身子却沉重如铅块,竭尽全力也不过才动了动手指头。

“子青!”有人俯身将她拉起来,焦切地唤着她,“你没事吧……咱们胜了!胜了!你听见了么?咱们胜了!”

看着缔素血污狼狈的脸,子青迟缓地片刻,才明白他所说话的意思。

胜了?!

竟然胜了!

这样实力悬殊的仗,竟然真的让他们打胜了!

因气力耗损过度,她的身子打了下晃,映入眼帘内遍地的尸首迅速把她自喜悦中拽了回来。她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目光四下急切地张望着:“我哥呢?我哥呢?……哥!哥!哥!”

没顾得上再理缔素,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踉跄着往前走去。

缔素立在当地,默然地看着自脚下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的尸山血海,怔怔站了片刻之后,骤然也跟着喊起来:“老大!铁子!……”

“哥!哥!……”

眼前汉卒与匈奴人的尸首重重叠叠,似乎无边无际,子青茫然行走其间,这样一场混战下来,压根不知该到何处去寻易烨,声音有着禁不住的悲鸣之声。

骤然脸上火辣辣一疼,竟是被人重重扇了一耳光!她还未来得及看清谁打的,便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娘的,你嚎什么嚎!”是蒙唐粗嘎的嗓子,“还没死绝呢!”

子青眼冒金星,缓缓抬起头看向蒙唐。

长戟拄地,蒙唐拖着伤腿半依着,双目充血,冲着眼前这片残躯断肢哑声吼道:“没死的都动起来!老子带你们回家!听见没有,老子带你们回家!……”话到尾稍,他嗓子已受不住的猛烈咳嗽起来。

不远处,一人抬起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示意自己还活着。

子青辨不清他是何人,心里只盼着他就是易烨,跌跌撞撞地行过来,才看清此人却是公孙翼。

一只胳膊齐根而断,伤处犹在冒血,公孙翼艰难地喘息着,伸手死死攥紧子青:“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子青什么都没说,先替他卸了血迹斑斑的铠甲,又用匕首割下旁边马尸的一大块肉,将带血的马肉径直贴到他断臂处,让他自己按住。

“我的药包寻不见了,这个也能止血。”她虚弱地朝他道,“你按住了。”

见她又站起身来,公孙翼痛得面色苍白,急道:“你这就不管了?!”

“我得去找我哥……”

子青继续摇晃着往前走去,迎面而来的是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的汉卒,她不停口地去问:“看见我哥了吗?振武营的易烨……看见我哥了吗?振武营的易烨……”

得到的是摇头,再摇头,没有人回答她。

她接着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口中不住地呼喊着:“哥!哥!哥!”

忽地上传来微弱的回响,有人扯了扯她的一方衣角,子青后知后觉地低头望去,待看清此人,呆楞一瞬之后,眼泪在顷刻间滚落。

“老大!老大!……”眼见老大当下的情形,她满脸泪痕,抬头尽力高呼道,“缔素,老大在这里!在这里!”

赵钟汶已然是气若游丝,只是心中尚有牵挂,强撑着一口气不散。他身上几处伤口不提,尚有一柄长戟当胸穿过,将他与马匹牢牢钉在当地。

缔素狂奔而至,随着他而来的还有蒙唐。

两人看见赵钟汶这副模样,缔素怔在当地,迟疑了良久,呼吸艰难,已不知究竟该说什么做什么。

倒是蒙唐,蹲□来,硬是抑制住喉头千斤重压,朝赵钟汶沉声:“你放心,有我!”

“我……我儿子……”赵钟汶微不可闻道。

“我知道,你放心!”蒙唐重重地点头,“他们娘俩儿都不会受委屈。”

听到他这句承诺,赵钟汶再无所牵挂,眼中满是感激,然后光芒渐渐黯淡、消散……

蒙唐轻轻合拢上赵钟汶的双目,缓缓起身,拔出那柄长戟。血并不像料想中那样喷射出来,而只是缓缓流淌出一点点,大概是因为赵钟汶体内的血早已所剩无几。

最后,他拉开赵钟汶的衣襟,取了那块标明身份的小木牌。

小木牌将代替赵钟汶回到汉朝疆土。

而赵钟汶,他则要永远的留在这片异域。

泪水在子青脸上冲刷出两道痕迹,她最后望了眼赵钟汶,举袖胡乱抹了抹眼睛,让视线清晰一些,继续踉跄往前走去。

“哥!”

她惶惶不安地四下搜寻着,微微发抖的双手泄露出心底的惧怕。若是易烨也同赵钟汶一样,又或是更甚,该如何是好?

81第五章悲歌(二)

“青儿、青儿……我在这里……”

她耳边隐约听见了易烨的声音,大喜过望,循着声音找去,却未看见他。

“我在这里……”

极微弱的声音自一具马尸下面传过来,子青望去,这才看清易烨被马匹压住,仅仅一双腿露在外头,动弹不得。

“哥!”子青脸上泪痕未干,喜道,“你等着,我就把你弄出来。”

她欲将马尸挪开,无奈经过那样一场激战,气力早已耗损过度,加上肩头尚有重伤,马匹对她而言重得便如一座山般。她几番用力,都无法将马尸挪开来。缔素奔过来帮她,无奈马匹骠厚,两人都无法搬动。

“谁帮帮我!帮帮我!我哥在下面,他还活着!”

子青朝近处的其他汉卒呼喊求助。因匈奴人嗜好戴项链手链等等配饰,除了占了大多数的伤卒,还有些汉卒正在翻检尸首中的值钱物件,听见子青的呼喊,他们抬头看了一眼,倒是有人抬脚往这边走,才行了几步,似乎又瞥见什么值钱物件,禁不住俯身去翻检。

见此情此景,子青已是欲哭无泪,身体摇摇欲倒:“求求你们,快……”

有人自身后大步过来,什么都没说,俯身扳住马身,低低闷吼一声,竟以一人之力便将马匹翻了过来!

“将军!”

——这两字子青哽在喉咙中,发不出声来,看着霍去病轻柔地扶起易烨,让他靠在缔素身上。

胸口重压骤然离去,易烨虚弱地靠着,咳喘不歇。

“哥……”子青一面轻唤他,一面紧张地搜索着他身上看得见的伤。脖颈、肩膀似有两道口子,却不知伤得多深,伤势究竟如何。

易烨看出她的意图,边咳边安慰她道:“……祖宗保佑……这些伤都是皮外伤,没伤到要害……死不了……”

知他向来习惯安慰人,子青不语。

“就是……左腿的筋好像断了……”易烨接着道,目光难测的看着自己的腿。

即使他不说,子青也已经看见他左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低首开始去撕自己的袍衣,双手直抖,撕了几下竟半分也撕不动,这才想起该用匕首。

只听见旁边传来嘶啦一声,霍去病已撕下一角自己的袍裾,径直递给她,盯了一眼她早已碎裂的肩甲,染血衣袍已发黑结板:“你肩膀。”

“……没事,只是皮外伤。”子青接过布条,本能回道。

明显看出那伤绝不是什么皮外伤,再看她仿佛随时都会栽倒的身板,霍去病皱紧眉头,还欲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呼他——

“将军!奉义中郎将不行了!”

他拔腿欲走,却又转头盯着她,几近命令道:“你,还有你们都得活着!”说罢,快步飞奔而去。

一个简单的“诺”字在心头彷徨,子青怔了片刻,即使只是在心中,她也没有回答。

药包还在马鞍袋里,而马匹压根不知该上何处去找。子青只能先简单地替易烨包扎起来,待包扎好,她也再无气力,慢慢坐下来,半靠着马尸。

“青儿,你的伤……”易烨急道。

“没事。”子青朝他倦倦笑道,“祖宗保佑,你常说的。”

缔素看得分明,知她伤得甚重,割了块自己的衣裾,想替她包扎下肩膀的伤,但须先卸了她的铠甲。子青投去感激一瞥,自己伸手地去解开铠甲系带……

部分铠甲被血粘连在伤处,早已凝结干涸,此时将甲卸下,如从伤口处剥下一层皮般,子青疼得几乎喘不上气,紧紧咬着嘴唇,冷汗大滴大滴地往外冒。

甲卸下来,竟有肉翻出,白森森的肩骨赫然可见,缔素倒吸口气,再不忍去看,一狠心替她包扎起来。其间子青自是痛不可当,嘴唇咬破,手指死死地抠入地面,却硬是一声不吭。

待缔素包扎妥当,她已无力撑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青儿……”

易烨吃了一惊,也顾不得腿上的伤,扑在地上爬过去,先持了她一只手把脉。

脉搏虽弱,所幸还有,易烨长吐口气,仰面躺地上再不愿动弹。

缔素费劲地拖起易烨,让他也半靠在马尸上,又将他的腿摆摆好,看着眼前昔日的同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眼圈一红,又禁不住要坠下泪来。

“你瞧瞧你……还是个孩子……我们又没死,哭什么……”易烨看着他,勉强笑着安慰他。

缔素喉咙哽得难受,低哑道:“老大……老大没了,就在那边。”

易烨怔住,转过头努力望向缔素所示的方向,眼界内一片猩红,尸首横七竖八,哪里辨得出那一个是赵钟汶。

“……铁子呢?”他深吸口气,才问道。

“我还没找到他。”

缔素望着四周,茫然无助地立着,某种东西自腹中直窜上来,他骤然蹲□来,双手抱头,顷刻间泣不成声:“我怕……若是他也……怎么办?”

“可若他和我一样,正等着你呢?”易烨皱紧眉头,死抓住他,不知从何来的气力,他猛地推了缔素一把,“快去找铁子,别耽搁!”

缔素似应了一声,踉跄着走开。

晨曦初现。

霍去病靠在一块山石上,胳膊上的伤已粗略包扎过,正在听各营回报伤亡人数。

——“虎威营,全营余二百三十六人;建武营,全营余三百一十二人,祁校尉战死;建威营,全营余三百五十人;扬烈营,全营仅余四十三人,施校尉战死……连伤者在内,全军只余两千八百一十三人。”

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一张张似乎尚鲜活的面孔。

嗓子里头甜腥的东西涌上,霍去病硬是梗着脖子,仰头灌下一大口匈奴人的马奶酒,紧接而来的一阵狂咳逼着他把酒尽数吐了出来,淡淡的红。

赢了!竟是这样赢了!

他带出来一万人马,一夜之后,仅存两千余人。

还有七千余人,正静静躺在他的面前。

“将军!”赵破奴急急赶到他面前,披头散发,身上几处口子虽包扎上了,血仍是透了出来,“此地不宜久留,伤卒众多,也须得尽早赶回去救治。”

沐浴在微弱的晨光之中,霍去病低低咳着,没有看他,只道:“得把兄弟们都埋了!”

赵破奴喉头一哽,他何尝不想如此,只是眼下又哪有挖坟的功夫,余下的十个人中九个伤,大战初歇又何来气力。

“将军……”他想劝。

“我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会让野兽、鸟禽糟蹋的……就在那里吧,”霍去病打断他,手指向朝东的山坡,坡下有一处天然的浅浅的凹处,“……朝着汉域。”

说罢,他咽下喉头的腥甜,站起身来,径自动手拖起最近的一具汉卒尸首。

“将军!”

他的背影倔强如铁,赵钟汶再无力劝阻,遂招呼其他士卒都来帮忙。

众士卒见将军亲自动手,皆默默无语地加入进来。

82第五章悲歌(三)

“他没死!没死!”

缔素死死搂着徐大铁,不让人将他拖了走。

比起其他汉卒,徐大铁着实算得上是最周正的一个,没有残缺,身上几乎没有血迹,也没有伤口。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气息全无,鼓槌仍握在手中。

耳边犹还响彻着战斗时的鼓声,他,双手始终没有停歇过。

体力透支,再透支……他是活活累死的。

蒙唐大步过来,一把将缔素拖开,探手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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