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风景都看透-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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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茗眉是程松坡的港湾。
她自己也许不知道吧,时经纬想,但他心里却明了这一切。
在此之前时经纬一直将程松坡视作一个谜一样的存在,而此刻,此刻,时经纬只感到无边的悲凉。
陆茗眉就近在烟尺,隐约间还有淡淡的酒气扑上来,袅袅娜娜,勾魂摄魄。时经纬屏住吸气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然后才用极镇定的口气问:〃完了?〃陆茗眉还扯着他的袖子,从床上拄起上半身来,定定盯住他,〃你说作为背叛者的人,这么多年,她就没有良心不安的时候吗?〃不等时经纬接话,她又自顾自地翻过身,和时经纬并肩坐到床头,喃喃自语:〃她到学校里看我,。突然老师和同学就都对我好起来了。老师还要我写作文,写《我的妈妈》,也有同学笑我,说陆茗眉你妈妈是大记者大作家呀,那你作文怎么写得这么烂?她忘记我很多年,突然又来关心我,我高兴得不得了,怎么知道是假的她关心我,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她做的那些〃时经纬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陆茗眉猛地转过头,嘲笑道:〃时经纬,你这个安慰太假了。〃时经纬笑笑,苍白无力,〃至少你父母都健在,比起那些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你很幸福了。〃
〃嘁,〃陆茗眉哇笑一声,〃太遥远了,索马里还有难民呢,又关我什么事?〃 〃如果你身边就有一个呢?〃陆茗眉伸过头,凑到时经纬眼前,他心中猛然一动,几乎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幸而他克制住,淡淡问道:〃如果你身边就有一个呢?〃 〃你?〃 〃我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嗯?〃陆茗眉半天没回过神,张大嘴瞪着时经纬,时经纬面色自如,好像在讲什么采访时遇到的平常琐事,〃我妈生我的时候很凶险,医生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陆茗眉仍未反应过来这到底有什么关系,时经纬又轻笑道,〃我妈拉着我爸,要我爸签字保小孩。我爸当她的面答应了,出门就跟医生说保大人 结果孩子死了,大人也半死不活。〃 〃那你不是没死吗?〃 〃我是买来的。〃 〃啊?〃 〃你没看过电视么,什么拐卖妇女儿童的,女孩比较便宜,可惜我妈产前做过B超,知道是儿子。我爸趁着她产后虚弱,敷衍住她,然后花了两万块,从人贩子手上买下我。〃陆茗眉张张嘴,脑袋里搅得像团浆糊,思维一时未跟上来,很久后才想起来问:〃那你妈妈后来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的血型和爸妈的没有什么出入,很幸运,所以电视里那种孩子出事验血发现不是亲生的狗血桥段没有出现过。〃
陆茗眉挠挠头,她印象里时经纬的父亲,是个微有浮夸的生意人,带着一个胸大无脑的小蜜 看起来就像二十年后的时经纬,绝料不到他会为妻子做出这种事来。
〃那,你爸妈后来不是〃 〃我妈是怀着我继父的孩子嫁给我爸的,我继父当时被派去西昌研究保密的航天项目,突然人间蒸发。我妈和我爸是很多年的朋友,那个年代要生下孩子,只能结婚。后来我继父回来了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妈觉得很对不起我爸,况且我爸和我感情也不错,她又要和我继父去西昌,就把我留给我爸了。〃陆茗眉张口结舌,时经纬又笑,〃像不像拍电视剧?〃 〃那,好复杂,〃陆茗眉辨着指头算,〃也就是说,你妈和你继父现在都以为你是他们亲生的,只有你爸知道其实你不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怎样假话怎样?〃 〃假话就是,当着我爸的面说的:生娘不及养娘大,亲生父母算个鸟,他们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又没花一分钱养我!〃 〃那真话呢?〃 〃真话是〃时经纬皱皱眉,很认真地想想,又认真回答,〃不想。〃 〃嗯?〃陆茗眉本以为听到的会是诸般思念无法寄托之类的回答,至少也会在夜探人静时默默地看月亮,幽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种种,未料时经纬是这般回答。
他耸耸肩又说:〃你让我想谁呢?我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是
谁,电视里不经常有什么打拐行动吗?拯救拐卖到贫困山区的少女,还有寻找被拐的儿子女儿之类的。很多父母倾家荡产,穷毕生之积蓄,靠小时候孩子的一块胎记、一颗大痔,找遍大江南北我记得很清楚,高考那一年,电视里就播过一次全程的打拐行动。〃他长舒一口气,不无惆怅地说,〃我当时也想,这些焦急、绝望又隐藏着一点点期盼的眼神里,会不会有一双是为了搜寻我?我就追着整次行动看直播连载,没几天爸爸发现我看这个节目,很紧张,所以后来我就不看了。〃他又朝陆茗眉安慰性地笑笑,陆茗眉喉中咕唯一声,却着实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说你总会找到你亲生父母的?未免太不切实际;说你现在也很幸福,父母都很关心体贴你?未免太矫情。想了很久后她只能可怜巴巴又难为情地说:〃这么想想。
我比你还是幸福多了。〃她伸出双臂,安慰性地抱抱时经纬,〃谢谢。〃 〃把你的快乐构筑在我的痛苦之上,心情不错吧?〃陆茗眉再看时经纬的眼神便很同情,时经纬心底好笑 陆茗眉就是这种人,平时说话冲得要死,真碰上什么事又容易同情心泛滥。她哼哼卿卿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其实我看你爸对你也挺好的,做人么总会有点遗憾的,别太放在心上了。〃 〃是啊,知足常乐嘛。〃陆茗眉仍是满怀同情的眼神,好半天后又小心翼翼地间:〃你真的〃 〃没什么,〃时经纬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我习惯了。〃陆茗眉环抱双膝坐在床上,歪头打量时经纬的神色,两人这么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夜,居然天色已微微亮。陆茗眉很过意不去,讪讪笑道:〃今天实在太不好意思〃时经纬抬抬胳膊伸伸腿,保持同样的姿势坐上一夜,实在很痛苦。他舒展舒展筋骨,陆茗眉挪到床边穿上拖鞋,又找了套各用洗具给时经纬。女人洗漱向来麻烦过男人许多,等陆茗眉洗漱完毕出来时,才发现客厅餐桌上己摆着烤好的吐司,加可可粉的麦片,且是双人份的。时经纬面色坦然,坐在餐桌一侧安闲地喝牛奶。
不晓得为什么,这样的情景,居然很熟悉。在哪里出现过?
陆茗眉想不出来,也许是梦里吧。很多次,在梦里,她和程松坡,在这样暖洋洋的日光里,享用这安稳现世、静好岁月。
而那个位置上,现在坐着时经纬。
他很自然地朝她笑笑,〃我看你麦片、牛奶、可可粉、吐司和黄油都是最近日期而且拆封不久的,猜你应该是吃这些当早餐,不介意吧?〃其实陆茗眉是十分介意别人入侵她的生活的。这套一居的房子是明爱华付的首付,即便如此,明爱华要过来,也要事先请示。然而鬼使神差的,她竟末觉出有什么不妥,撇头看连洗碗池里留了几天的碗也被时经纬洗好,不禁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你连碗都洗了?〃时经纬笑笑,把盛着吐司的小碟推到她跟前,〃趁热吃。〃陆茗眉忽而发觉,相比起自己,时经纬似乎更懂得什么叫生活。见她呆呆的,时经纬又笑,〃热麦片的时候调七档就够了,九档会溢出来。咖啡呢,你可以试试买点肉桂粉回来,感觉上会香醇很多。还有,你胃寒,所以不该喝龙井,碧螺春也不行,可以试试普洱或者乌龙茶。〃 〃我也不常喝茶,同事去杭州旅游回来送的,我随便喝
喝。〃陆茗眉汕汕坐下,颇懊恼时经纬怎么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挑出她的错来,〃我爸妈都没你管得这么宽。〃这句话说出来又颇伤感,自己父母岂止是管得不宽,压根儿是就没管过!
她颇不甘心地间:〃时经纬,就没什么事情曾经打垮过你吗?〃时经纬微皱起眉,静静地吃完早餐,然后才答道:〃有。〃 〃什么?〃时经纬微扬起头,目光落在陆茗眉身上,平静地答道:〃命运。〃〃陆茗眉恃然,因为她记得时经纬是从来不信命的。
所谓命运,不过是你犯了错,造成既定结局,因为时光不能倒流,结局无可更改,所以编造出命运这样的理由,聊以自慰。
命运是懦弱者的借口,这是时经纬的一贯想法。
时经纬只相信,事在人为。
但如果不是命运,他用什么来解释在陆茗眉和程松坡之间发生的一切?
因整夜未睡,时经纬便把车留在小区内,另外打车送陆茗眉去上班。的士在银行门口先停,陆茗眉下了车,忽听身后时经纬轻声唤她:〃阿茶。〃陆茗眉心猛的一缩,阿茶,阿茶。
或许因为熬夜,时经纬的声音显得颓靡委顿,〃对自己好一点。〃等她回过身时,时经纬早已远去。
第五章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上班的间歇,陆茗眉发短信间时经纬:你不好奇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经纬的回答很简短: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陆茗眉心下释然,这倒真是时式回答。他己尽最大努力来平复她的心情,至于究竟发生什么事,那是她的隐私。她若不愿说,时经纬亦不会强求。
她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昨晚确曾发生过一些事情,远在澳洲的明爱华向来神通广大,她和程松坡藕断丝连的秘密,光靠时经纬打掩护是掩盖不住的。
她的母亲素来是这样强硬的,和十年前一样,不需要任何解释,无须任何缘由。
十年前明爱华要送程松坡出国读书,陆茗眉歇斯底里,以断绝母女关系相要挟。那时明爱华冷笑说:〃你想要挟我?好,你信不信我让他永生永世在画坛一无所成?这个年代从来不缺少天才,怀才不遇的人多了,你以为没有我为他铺路,他可以一帆风顺走到现在?〃十年前陆茗眉哑口无言,老实说她不懂画画,对她而言,程松坡的画好,是因为那些画是程松坡画的。她也见过程松坡同学们的画作,真要她说其中有什么区别,也许程松坡是画得更好一些吧,但那〃一些〃究竟是多少?
陆茗眉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母亲所言非虚。
发光的也许确实多是明珠,然而蒙尘的也不在少数。
十年后程松坡己闻名海内外,没有人可以撼动他在画坛的地位,她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母亲的势力范围。然而她的母亲,曾经在炮火声中穿过封锁线,拍下一辑又一辑珍贵资料的战地玫瑰,作为一个母亲时,仍是如此粗暴。
电话里明爱华一句话就击溃她所有的防线,〃你以为他是为你回去的?你错了,他是为了他父亲回去的。不信你可以查查,他父亲是什么时候死的,他什么时候决定回国的?他已经提交申请书,向缅甸政府索要他父亲的骨灰——她 居然现在跑出来承认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你说,对他来说,你究竟算什么?〃陆茗眉忽然就觉得自己受够了,受够了母亲和程松坡永无止境的争斗。
一个说,我是你的母亲,我爱你,所以我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另一个也说我爱你,因为我爱你,所以你更不该利用我的爱作为要挟。
每个人都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陆茗眉忍不住要想,如果我的母亲爱我,何至于十余年对我不闻不问?
程松坡,如果你爱我,何至于一去十年,视我如同弃屣?
时经纬说得很对,人是应该对自己好一些的。
她的母亲若爱她,便应当明白,她有权决定和谁共度一生,好也罢,坏也罢,那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人能代替她做决定。
程松坡若爱她,也应当明白,他的父亲怎么死的,她的母亲做过什么,都已成定局,无可更改,这不是他用以伤害她的理由。
下班后去程松坡那里,他正在画布前冥想,见她进来也只笑笑,〃你等我一下,晚点再吃饭。〃陆茗眉便坐在一旁等,程松坡却仿佛入定一般,迟迟未回过身。画布上是两三座铁反屋,陆茗眉知道,那是掸邦很古老又常见的民屋,不自觉地她就间出来:〃松坡,你到底为什么回来?〃程松坡好像没听见似的,陆茗眉也就没重复,片刻后程松坡
手一重,油彩在画布上碾出一抹异常的颜色。他楞楞地回过身,面带困惑,〃怎么问起这个?〃耳边响起噗的一声,那是幼时向池塘里打水漂的声音,瓦片在水面上跳跃两下,终归要沉下去。陆茗眉不是第一天认识程松坡,当然知道他这样的反应代表什么。她又不死心地问:〃我曾经问你,如果我在佛罗伦萨没有遇到你,你会不会回来。你回答我说会,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说会,是说会为了我回来。〃程松坡面上静水无波,眸光却显出阴晴未定的闪烁,〃〃现在呢?〃陆茗眉抿抿唇,话己至此,还有什么好说下去的?她是知道程松坡的,他说他不骗她,他就真的不会骗她,所以他说他会回来,那也是真的,至于究竟为了谁——叫也不会骗她,所以他也就不会回答。
她灰心丧气,这一回才是彻彻底底的死透;昨日明爱华的话不过是打成重伤,现在才是致命。她站起身,走出两步又回头,从包里摸出程松坡这里的钥匙,放在沙发上,再走出两步,方听到程松坡清冷的声音:〃把话说清楚。〃陆茗眉捏住门把手,想摔门一走了之,终究不甘心,咬咬唇回头笑道:〃你还想我说得怎么清楚?〃 〃谁和你说过什么?〃 〃谁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 〃时经纬和你说了什么?〃程松坡眯起双眼,语音尖刻,〃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 〃时经纬不是外人!〃话一出口,陆茗眉便知这话不该说,可己经来不及了。程松坡一甩手,又一团浓重的油彩顿在画布上,光怪陆离的颜色,像张牙舞爪的恶魔。程松坡冷着一张脸,眼睛慢慢眯起来,怒容隐现,〃不是外人——你和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不就是因为你已经相信他了么?你现在来问我,不就是为了给我定个罪,让你的选择显得心安理得是不是?〃 〃这根本是两码事,你能否认向缅旬政府要求取回你父亲的骨灰吗?你拿《湄公河之春》展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它拿出来展出,你还说没问题,其实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松坡,你现在不是掸邦人,也不属于那个地方了,你有没育想过这些事情如果被人挖掘出来,对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