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风景都看透-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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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脉深广,手续补办起来方便快捷。
〃就算你再结婚,上哪儿找愿意配合还门当户对的人呢?〃时经纬又摆出那张欠抽的面孔,耸耸肩摊摊手,〃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还真找不到合适给南伞当妈的人选。〃婚礼办得像茶话会。
双方的父亲母亲继父继母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时家各式各样复杂多样的远房亲戚,很是让陆茗眉吓了一跳。还有时经纬媒体圈的朋友,陆茗眉的一些同事,时经纬的故旧好友,济济一堂。
最抢眼的自是新郎新娘,陆茗眉只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从七浦路批回来的五十元两件的T恤,洗到发白的牛仔裤;时经纬相较之下正式一些,也不过是POLO衫休闲裤,不像是婚礼现场,倒像是家里开BBQ。难得的是双方家长都毫无异议。时家那边,儿子肯结婚,简直是久早逢甘霖;陆父这边原本是很想大肆操办一番的,后来一看时家父母都依得儿子胡搞,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最括噪的是时经纬那群媒体圈的朋友,一个赛一个的八卦: 〃看不出来,原来还是奉子成婚。〃 〃新娘保养得不错么,生孩子了腰还这么细,怎么减的?〃 〃是啊,哪看得出来像生过孩子!〃 〃那孩子看起来也不像新郎啊〃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四下俱静;众人纷纷做没听到状,其实心里都在想此人真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不足周岁的南伞连滚带爬地在草地上向时经纬伸出双手,口里也含糊不清的,〃爸爸,爸爸,抱 〃时经纬蹲下来,拍拍手张开双臂,〃伞伞,来,爸爸抱!〃南伞便极欢快地摔了个狗啃泥,时经纬也不急着去扶,只等他走走爬爬地扑过来,又挖空心思教他,〃妈妈也抱好不好?〃可怜南伞根本不知道时经纬其实一肚子坏水,只被他一脸亲切的笑容迷惑,巴巴地点点头。时经纬指着不远处正在时家父母面前装拎持的陆茗眉,一字一句地教南伞:〃伞伞,亲爸爸,麻妈妈,亲爸爸 〃众目睽睽之下,陆茗眉欲哭无泪地听着来宾们碎碎细语:〃这小孩真聪明〃 〃现在小孩真早熟〃
婚礼是西式的,专门请了一位神父过了,交换戒指时陆茗眉忽想起一事,间时经纬:“你保险箱里托管的是什么?”
〃你猜呢?〃陆茗眉皱起眉,颇不乐意时经纬这过河拆桥的态度,时经纬忽又问,〃有件事差点忘了,我语音信箱里,怎么有你一条信息?
陆茗眉滞在当场。
那条语音信息
原来并不曾被时经纬忽略。
那还是程松坡出事后,时经纬天天专程接送的时候。
白天要对着人笑,下班也不能在时经纬面前哭,只能等到时经纬送完她后回家,再偷偷溜出去买啤酒。喝到半醉的时候,居然鬼使神差地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所幸时经纬并没有接到,转向了语音信箱,她怔忡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等留言时间过去,自己又挂上电话,乖乖地回床睡觉。
翌日醒来看到拨出去的通话记录,骇异而悔疚的情绪,从空荡荡的胃里翻涌上来。
料理台上还有时经纬专门快遥过来的肉桂粉,说是加到咖啡里,会香浓适口许多。
微波炉上的刻度提醒她,时经纬说麦片调七档,开九档会溢出。
新买的茶饼和茶刀提醒着她,时经纬说,你胃寒,不能喝龙井,碧螺春也不行,试试普洱和乌龙茶。
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朝开夕落里,时经纬已侵入她的生活,如此绵密,如此彻底,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所以陆茗眉迅速撤退,顺便将时经纬也打击得丢盔弃甲。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若时经纬不主动撤退,天地之大,她无处躲藏。
那程松坡呢?她要怎么面对遗骨他乡、魂魄无归的程松坡?
她已辜负程松披太多,不愿再用有所保留的心,去辜负毫无保留的时经纬。 。陆茗眉的恍神成就了一段缠绵的法式长吻,等她醒悟过来,时经纬已伸手覆住她双眼,恢旧是援味而得瑟的语气,〃感动就好,哭成这样,别人以为我没刷牙呢!〃她所有的感激和依恋,一秒钟内被时经纬破功,笑倒在时经纬怀里。时经纬双臂环住她,悄声在她耳边道:〃那保险箱里是传家宝啊,很值钱的东西,可保子孙后代,衣食无忧。〃陆茗眉越发觉得好笑,时经纬也笑起来,他一次性交足了保险箱几十年的费用 所以陆茗眉大概永远不会有机会看到,那幅由程松坡补绘完全的、在耄耋之年的程松坡和陆茗眉的执手偕老图。
时经纬承认这行为有些卑劣,然而有些本就很难抚平的伤痛,他不愿由自己的手去加深。
陆茗眉最终为程松坡选定的墓地在江城,时经纬母校所在的城市。原本她想在江西择定墓园,谁知程家故居一带,早已在历次城市建设沿革中湮灭无闻。至于上海,又是太过喧嚣的城市,程松坡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这里,她知道。
选定憩园也是个巧合。
那是江城的一座墓园,坐落在城市的边缘地带,默默无闻,却有着松柏般的韧劲。时经纬约了一位在江城的瓷器店老板做访谈,问她要不要陪他去走走。
时经纬从未和她认真提及这个城市,但她却在时经纬的许多专栏文章里看到过种种关于江城的趣闻。那里的夏天,公路可以烤鸡蛋;那里的公共汽车,彪悍得快过出租车;那里有漂亮而泼辣的姑娘其实时经纬只在江城待过四年,却始终对那里念念不忘,他说那里曾经有他许多的朋友,最后各奔前程,一个不留;他还说那里留下过他青春的回忆,在年年岁岁的消磨中,去似朝云无踪迹;他写过那里许许多多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文章,还听说他们同窗好友每年都忍不住要回去一享口福,像迁徒的候鸟一样,只不过时经纬称之为〃返乡团〃
有一次她偷偷打开网页偷窥时经纬的专栏,不知什么时候,时经纬悄无声息地冒出来,长臂一伸按下Ctrl+w直接关掉页面。她问时经纬:〃干吗关掉,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写在上面了?〃 〃一整个儿逻辑错乱,见不得人,我还写在上面?“
〃那就是一一你 暗恋的什么人留在那里了吧?〃时经纬不说话,他双眸里忽闪动着异样的光彩,良久后他轻声问:〃现在是要清算历史了吗?〃陆茗眉急速摇头,拨浪鼓一般。
他缓缓低下头来,顺势按灭墙上的节能灯开关,只余一盏昏黄壁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想了解我的过去了?〃陆茗眉笑笑,悄无声息之中,唇上已落下绵密濡湿的细吻,轻慢辗转之间,掌控权已全落到时经纬手里。
情思迷乱里,时经纬醇厚的声音从耳边递进来,〃陪我回去?〃陆茗眉刚刚在时经纬网上的情感专栏里看到他写:一个人肯向你坦陈他的过去,大半是因为,他也想带你走进他的未来。
她心里有一丝忐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做好准各。
江城的一切,在时经纬的记忆里存留得十分美好。陆茗眉笑问:〃那里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留在那里?你看上海这么不顺眼,怎么又留下来?〃时经纬的眉目近在咫尺,疏朗清淡,又有些无所谓的态度,。
〃再美好的回忆,也只是回忆而已。〃这一点时经纬很与众不同。她原来觉得,她埋葬不了过于深重明晰的回忆,也就无法坦然面对不可知不可测的未来。
时经纬却说,把回忆放在那里,抽空去看看就好。
陆茗眉终于被勾起好奇心,陪他一起回江城,一同走K大黄叶满地的梧桐道。
实际上,这里和全国其他任何一个城市没有任何不同,陆茗眉好奇地问:〃这里究竟有什么好?〃时经纬扣住她的左手,塞在裤兜里,〃让你念念不忘的东西,未必有什么好,可能仅仅是因为,那是你的过去而已。〃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陆茗眉有一点恍然的心动。
席思永和成冰夫妇也陪他们一同回去。约旧友们出来唱歌,时经纬把陆茗眉介绍给他们的时候,所有人居然异口同声地长哦一声,时间长得像行礼,直到时经纬威胁说翻脸,他们才嬉笑着停下来。
陆茗眉发现时经纬唱歌居然真的很不错。他点王菲的 《红豆》:〃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居然也唱得百转千回,好似烟花幻灭后,指尖余下的脉脉温度。
第二天时经纬和席思永成冰一同去憩园扫墓,说有一位朋友的妻子葬在这里,那位朋友如今远居海外,他们代朋友来送束花。
松林清风,明月晚照。
陆茗眉忽然觉得这里才应该是程松坡最后的归宿。
他本来就该属于这样寂静的山林,他骨子里流淌的本是浪漫艺术的血液。
如果不是这样的时世,他应该会是一位快乐而平凡的乡野画师。笔下应该是渭渭细流、淙淙溪水,而不是湄公河的鲜血、婴粟花的妖冶。
时经纬很快联系到人帮她在憩园为程松披购置好了一块墓拙。
再后来时经纬回江城,或出差或聚友,陆茗眉都会一起去;先去时经纬的母校转转,然后去憩园。时经纬会很有默契地买两束鲜花,他去替朋友送花,她带着南伞去看程松坡。时经纬从来不会问她,她跟他回江城,是为给伯面子应酬伯的期友,还是为了来看程松坡。
他不问,从来不问,只是刚好在周年忌日肘,买好机票带她回江城。
陆茗眉在墓前对程 松坡说,〃南伞很好,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你也很好,大家都说你的生命短暂如流星,却再也没有人能像你这样,划过如此闪亮的痕迹。〃 〃《湄公河之春》今年又拿了奖,他们说,你的一生虽短,艺术成就却如此完整,再无遗憾。〃 〃可起,曾经我唯一的愿望,也只是想看到你白发苍苍的模样。〃曾经她唯一的愿望,也只是想看到他白发苍苍的模样。
南伞摇摇晃晃地把花束放到墓地前,又颤悠悠地回过身来,爬到她怀里去。忽然南伞睁大眼,欢喜地知向陆苦眉身后,〃爸爸,爸爸——〃八月的长江,在这里和支流汇聚,形成更汹涌的巨浪,澎湃着向东流去。陆茗眉觉得自已的人生,也像汇入江河的支流,不知道会在何时与谁相遇,又在何时和谁分开,最终奔入大海,一去不回。
唐古拉山上的冰块,和无数江河相遇,又和无数流水离别;曾经相遇的场景,曾绎别离的伤痛,都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
陆茗眉想,如果她从未遇到过程松坡,而不是历经生离之后,再遭遇死别,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她找不到答案。
命运的长河,把陆茗眉带来这里,她将铭记过往,深深镌刻于梦中。
长路的尽头,时经纬身形挺拔,笑容闲散,一如初遇。
曾经的沧海,化作如今的细流。
终归有人陪她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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