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黑帮 作者: 张磊-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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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搅动起这么大动静的导火索,西装却幸运地逃脱了。那天别人给他送过来一个郊区的小妞,据说这个小妞口活一流,而且可以夹着玩。西装兴趣浓厚地找到分局的朋友一起带着小妞去了一个工会招待所。
那天被打死的两个人都是西装的手下兄弟,被枪托砸成重伤的那个是福建人,这次过来是为了商量从B市组织女孩子到福建卖淫的事情。结果这次活该他倒霉,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去询问他的民警无意中发现此人面熟,很快找人查证。
原来那人也是个要犯,曾经是南方一个拐卖妇女团伙的头目。那个民警就此立了功,B市报纸用大量篇幅报道了此事:某干警长期侦查,终于一举端掉某某团伙,抓获团伙首犯。在侦查期间,抵御物质和美色诱惑等等。
西装在事后被监控起来,公安们轮番审讯,让他交代和小四眼之间的过节。西装坚决不吐,他知道强奸、轮奸的罪名砸下来,他也难逃一死。西装关进了看守所,他感到安全了。
进了看守所,西装就是大爷,他有钱,有钱人到哪儿都是大爷。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钱人可以买通一切,甚至可以满大街开车撞人玩。没钱的想要赢得尊重,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拎着砍刀。
西装一进去就给号长扔了条中华,“兄弟,我是西装。”
“哈哈,孔哥,您老来视察啦。下去,赶紧拿毛巾把床铺擦干净了。”号长把号里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这个铺靠窗户,而且是上铺。
“嗯,谢谢兄弟,下午我点两个菜,咱俩喝酒。”
看守所门口就是个饭馆,是管教的家属开的。几乎所有的饭菜价格都是外面饭馆的五倍以上。西装要了一桌子菜,还要了两瓶当时很流行的瓷瓶子汾酒。两个管教陪着喝的,桌子就摆在号房门口,饭菜香味勾搭着几个号的犯人看着眼馋。
“小孔,踏实住着,就当来玩的。除了不能让你出去,你在里面随意。”管教中午刚刚收到西装塞的五百块钱,所以什么事情都好说话。而且今天晚上这顿,也让他老婆至少赚了三百多。
“哎,咋说呢,大哥,市里有人看不顺眼,没事就磨叽。”
“哈哈,你呀,什么也别说,各人的事情,自己都明白,哈哈。”
其实西装的苦笑是装出来的,他知道,只有在这里,他才是安全的。
那天下午一直喝到晚上九点多,喝掉了五瓶汾酒。西装喝得扶着墙狂吐,然后号里的犯人把他抬回来的。
“像伺候我一样伺候这个大爷,以后大家都有酒有肉。”号长说。
接连几天,西装塞钱的塞钱,请客的请客。和看守所的管教混得都很熟。西装还会说段子,管教们经常把他叫到办公室里面讲故事。西装很会描述细节,包括他玩过的女人的长相,乳房的大小,腿是否修长,过程、姿势等等,描述得活灵活现的。听得管教们津津有味。
十年后,下半身写作风靡一时,很多管教说,西装要是写小说,肯定是个文豪。
看守所里面照样点名、放风。但西装没事,他可以到处玩,有时候没事干就去管教的办公室下棋,他棋艺不错,无论是象棋和围棋,都鲜有对手。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是半个月,号里来了新犯人。其中有个人剃光头,眼睛很毒,跟谁都不说话。进号子那天被号长带人修理了一次。
他进来的时候,管教耳语了一下号长:“这个傻比在外面打人,也不说姓啥叫啥,他说他叫李小二,这个名字绝对是假的。拘留所里面现在不敢乱来,你帮我修理修理,一定要把他名字问出来。”
“你放心,我连他抓周的时候抓的是什么都给问明白了。”
“悠着点,我觉得这个傻比身上有大案子。”
“那是,政府英明,绝对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当天晚上全号开始集体殴打那个新来的犯人,那人好像没进过看守所,居然连孝敬号长,唱革命歌曲都不懂。他们用被子包着他打,整整打了半个小时。
“你叫啥?”
“王小二。”
“操,你他妈的到底姓王姓李。”
号长觉得他的权威受到了藐视。号里的犯人争先恐后地重新殴打,都想好好表现一番。
第二天一早点名的时候,那个犯人是被人扶着站起来的。
“你咋回事?”管教问。
“我被人打了。”那个犯人说。
“谁打的?”
“不知道,昨天我们都在睡觉,没人打他。”号长一脸无辜的样子。
“这他妈的什么地方,还不老实,是不是政府挽救你,你心里有抵触啊。”管教很想上去抡他一个嘴巴,但被他的眼神看住了。管教觉得这种眼神很可怕,他心里猛地一动,决定去下面的分局问几个人。
他谁都没告诉,请了假到分局找到了自己的同学。
“最近有没有哪个小混混犯了大案子的?”
“那就多了,前几天抓了一串。”
“你想想,有个人,长得还挺帅的,个子瘦瘦的。”
“操,那谁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嗯,我就是问问,你想想。”
民警起身从柜子里面翻出个蓝本子,说了几个名字,都是道上显赫的人物,一边念一边两个人一起摇头。
“算了,我再去问问吧。”管教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包中华。
“操,又是犯人孝敬的吧。”
“哈哈,谁说的,前几天喝喜酒,喜烟。”管教告辞,开着偏三轮回看守所。到了门口发现上了三道双岗。平时都是一个人站岗,今天却是两个人,管教觉得一定有事发生。
“出啥事了,老丁。”
“靠,别问了,赶紧进去看看吧,我操,这个月奖金没了。”
二十一
管教一脑子官司过了岗哨,等到院子里面发现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咋回事?”管家抓过来一个人问。
“我操,昨天进来的那个犯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找的一根钉子,两寸来长的钉子,全扎到另一个犯人的脑袋里了,从眼睛里面扎得,扎完了还使劲在里面搅。人眼看着就不行了,刚才叫的救护车,真他妈凶。”
管教傻眼了,没想到他带进来的是一个地道的瘟神。
叮咚叮咚,救护车扯着顶灯进了监狱,下来几个医生飞奔过来,等到俯身摸了摸地上的血人颈部脉搏之后,又象征性地砸了几下心脏,医生摇了摇头。
“叫殡仪馆吧,救不了了。”
救护车扯着顶灯走了。临走之前医生告诉看守所的领导,“估计是当场死亡的,钉子我看了,一直扎到底的,估计眼底的视网膜和脑组织都损伤了。这是谁干的,力气真不小。”
行凶的犯人被控制起来,脚上戴着大镣,为了防止咬舌自尽,嘴上绑上了毛巾裁成的带子。分管看守所的市局领导一个多小时后赶到了,看守所的犯人斗殴致死,这是大案,对大家都有麻烦。
犯人带到领导面前,在灯光下面,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尽管脸上被打得有些青肿,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个英俊而跋扈的男人。
“你叫啥名字,今天为啥行凶。”
犯人嘴上的毛巾被扯掉,他长长呼了口气,开口第一句话:“给我根烟,我要最好的烟。”
边上的干警看了看市局领导,“给他烟。”市局领导说。像这号肯定判死刑的犯人一般都受到礼遇,因为明知是死,他们如果顽抗的话,就很难压服。
几个干警从身上掏烟,其中一个人的烟最好,是包白皮的红塔山,这种烟当时市面上买不到。犯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样子很满足,也很沉稳。
案情很快明朗,这个犯人就是云云,是本市多起命案的凶手。上次张四宝团伙内部火并,他当街杀死一名惯偷。这次又在郊区打架,被无意中抓了进来。因为看到西装抽中华,找西装要,结果两人由口角引发打斗,西装当场死亡。
对于案情细节,这个犯人供认不讳,而且承认前几天在城南水产市场枪击一人重伤的案子也是他干的。
但是这起案件还有两个重要疑点,是公安们搞不清楚的。一是作案的铁钉是从哪儿弄来的,据云云自己交待,是他把铁钉夹在肥皂里面,塞进肛门带进来的。这是个重要疑点,因为云云是在斗殴现场被突然抓捕的,当时他无故在派出所门前打人,被民警带了回来,然后袭警。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会来得及把铁钉藏在身上?
二是当时边上的管教和犯人都证实,凶案是瞬间发生的。云云直接从袖子里面抽出铁钉,一只手拽住西装的头发,另一只手攥住铁钉直接插进西装的眼睛。中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口角。
许多年之后回忆此事的人对当时西装的惨叫声都记忆犹新。一名老管教是这么描述那声惨叫的:“那个声音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太他妈吓人了。”
“那就不谈这个,喝酒,喝酒。对了,那个云云还用钉子搅了几下是不是?”
“嗯,当时我距离他不到十米,完全被吓傻了,这不是斗殴,是要彻底杀死一个人。不然不会那么干,我记得当时云云把钉子拔出来之后一个劲狂笑。”
“真牛比,这样的人多上几个,我看咱们非得累死。”
云云很快被从重从快处理了,从他身上挖出来几起大案。云云的口供指出,原来怀疑是一个绰号为小四眼的罪犯所犯的案子,基本上都是云云干的,小四眼是从犯。
云云被公审的那几天,有个人摸到了赵处长家里,手里端着小口径。
“老赵,我以前给你的钱,还有四宝哥给你的钱,你今天晚上能吐多少就吐多少,你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你他妈疯了。”
“我是疯了,所以别逼我杀人。”
赵处长家里两万多元现金被洗劫一空,当天晚上李娟也在B市失踪。
云云在辫子出狱后的一个多星期的某天被押赴刑场的。当时他被五花大绑押解出了看守所,据说脸上带着笑。他站在卡车前面,身后是两个武警,怎么摁他的头都没能摁得下去。云云高扬着头颅,穿过了闹市区。当时混在人群中的雷小凡站在张伟边上感叹一句:牛比。
云云帮兄弟报了仇,为自己女人雪了恨,最后还帮别人扛了案子。
据说大半年以后,有人在外地的一个小县城里看到了一对男女酷似小四眼和李娟。孙勇和李飞收到消息后立刻携带枪支赶了过去。他们决心斩草除根,小四眼这种人一旦活了下来,迟早会是个祸害。
但孙勇和李飞赶到那里之后,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对经过闭口不谈。还是在卷毛请客的时候,李飞酒喝醉了,谈到了那天的经过。
当时两人走了过去,小四眼洗去铅华,身上围着围裙,上面满是面粉和油污。边上是一个铁皮油桶改装成的大煤炉子,上面是包子笼。李娟丰满富态地站在边上收钱、找钱,怀中抱着一个胖胖的婴儿。
小四眼忙前忙后,时不时将目光短暂停留在母子身上,眼中爱意无限。
看到了孙勇和李飞,小四眼很平静。
“大勇,我知道你迟早能找到我,我们之间也迟早有个了断。我就一个要求,别当着我儿子面,这是云云的骨肉,就当我最后一个要求。”
那个婴儿憨态可掬,眼睛里面笑汪汪的,仿佛盛着天下所有开心的事情。他的眼中没有仇恨,没有厮杀,没有尔虞我诈,是人类出世时的那种纯洁眼神。
孙勇看了看那个婴儿,默默无声地从口袋里面掏钱。李飞也是。
两个人除了路费,基本上掏空了口袋。
“好好活着,兄弟,从今天起,你不是小四眼了,小四眼已经死了。你是个父亲,照顾好他们母子。”
孙勇、李飞挥手告别他们母子。
李飞说到最后强调,那个婴儿长得像云云,这一点他强调了三次,每一次都很严肃。但那天的酒席,大家都吃得不痛快。都是因为李飞的一席话。
“李飞,从你踏上这条路那天起,趁早他妈的把良心收起来,不然你肯定死得特别快。”卷毛醉眼朦胧地看着李飞,其实话却好像是说给孙勇听的。
“没事,小四眼不会再出来找事了,他也不混了,这个事情就这么了了吧。”孙勇说,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落寞和沧桑。
“行,大勇说算了,那我们还说啥。”卷毛举起酒杯。
“操,又喝,找个好的说法,不然没人跟你喝。”
“有啥理由,为了,我想想,为了我们还都好好活着干一杯。”卷毛挠头想了想说。
“操,啥鸡巴理由,我来说一个,兄弟们,以后体育场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干了。”孙勇打断了卷毛的话。
酒杯碰到了一起,叮咣响起一片。
就此,张四宝团伙烟消云散,体育场这一带,基本上没有可以和孙勇团伙抗衡的势力了。
一
九一年的年底,城北体育场附近相对来说比较太平。张四宝团伙土崩瓦解,孙勇团伙很快聚拢了原来张四宝团伙的那帮贼。孙勇不直接出面组织盗窃,但他要求这帮小贼上贡。以前张四宝团伙中的部分贼离开了体育场这片,转而投到了别的团伙中。但更多的小贼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