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 作者:鲁鸣-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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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烛光里看每个人,都像是油画里的人物,脸色红彤彤,而背景和影子却变成了很深的咖啡色。客厅一侧是个酒吧,有各种各样的酒任大家挑选。佣人把酒瓶一一打开,为大家倒酒。屋子里飘荡着美酒的香味。
新年钟声一敲响,大家互相拥抱亲吻,走到每个人面前举杯祝福。老板给了每个人一件新年礼物:手提电动按摩器。他告诉大家,这种按摩器平时可用按摩消除疲劳,必要时可用来作自慰器,很实用,便于旅游随身携带。大伙儿哄堂大笑,都很喜欢那按摩器。
兰德向那老板起哄:“你能不能示范一下?”老板不肯,可是大家都不放过这个建议,一直嚷嚷。最后,老板的儿子自告奋勇,替他父亲解围。
老板娘问,我要不要退出去?这里就我一个是女的。
“自己的儿子,没关系。”老板说。
小伙子只穿着运动短裤和短袖T衫。他故意慢悠悠的,把短袖T衫先脱了。好家伙,一身结实的肌肉。他不像一般的美国男人,胸前背后手臂上都没有体毛。老板解释说,他儿子做了激光除毛手术,除了在酒家当经理,还做模特儿。
小伙子示范完了如何在身上按摩后,便脱掉了运动短裤。穿着一条白色三角裤,他调整按摩器,开始往下身按摩。但是,大家都不饶他,非要他全脱了。小伙子没什么不好意思,很坦然地把三角裤脱了,大大方方地一边按摩,一边向大家解说怎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快感。
老板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尽管很自豪,但眼见儿子那宝贝挺立起来,对着儿子大叫起来:“你疯了!”
儿子回答说:“妈妈,你应为我骄傲。”大家为这情景欢呼,起哄。
老板娘语气温柔但斩钉截铁地说:“行了,赶快把裤子穿上。”
儿子对大家说:“对不起,我不想在新年惹我妈妈生气。”说完就立刻把三角裤穿上了。
老板说:“这样吧,我送你们这个礼物,我儿子也给你们做了解说和示范。你们每个人都应试一试才对,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当场回答。”
大家都知道老板是借酒开玩笑,想让大家在新年好好开心一场。大伙儿借酒兴顺水推舟,不彻底不罢休。灯光全被调得很暗。大家都脱了衣裤。李之白感到有些不自然,就留着内裤没脱。
兰德替他和大家说情:“人家刚到美国5个月,别要求他和你们一样。”
格雷反对:“这又有什么?在健身馆按摩室时,他不是也当我们面脱了衣裤吗?”
李之白觉得那不一样。在那种场合就像在公共澡堂,而现在是在客厅里,况且老板娘在场。他不由地朝老板娘看了一眼。
老板娘笑了:“没关系,你就当作我是你妈妈。你若不好意思,我就不看你。”她笑得前倾后仰:“你们这帮男人真不知道羞耻。”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这些在试按摩器的男人,只是笑得眼泪流出来了。
李之白思忖,很多美国人能自然地暴露自己的身体,虽然他们处处强调保护自己的隐私。如果半年前他在中国看到这场面,他一定会误认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流氓。可是,现在除了他只是有些不自然,他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他看着这些人无拘无束地裸体,两腿之间的宝贝大大方方地晃动着或垂下。大家试完按摩器后,有人站着,有人坐着,聊得很开心,喝着酒,好像裸体这事并不存在,反而弄得李之白觉得自己不正常,就像小时候自己举止有点像女孩被人嘲笑,使他那时也觉得自己不正常。
他感到,自己的同性恋被一种盲目的力量所决定。他不清楚,也不能说完全是因为兰德的诱惑。生命有它自身的故事。性欲如此明确又松散,它不仅仅从生殖器上明显表现出来,而从身体、思想和灵魂的其他部分向外流露。他对生活的渴望、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整个肉体而不仅仅是性器官的享受,或许注定了他在诱惑面前败下阵来。他认识到,自己以前没有真正地想过做人的自然规则,虽然他可能意识到了规则的存在。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正在不自觉地与人为规则背道而驰。
那天晚上,兰德被评为最潇洒的男人,李之白被评为最佳肌肤者,而老板儿子被评为最英俊有吸引力的男人。众人起哄,互相开玩笑,畅谈着新年计划。已是凌晨2点,大家还未尽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话题一个接一个地聊。
李之白很困了。他再次羡慕美国人身体素质这么好,玩起来精力这么充沛。兰德说,可能是美国人平时体育活动量很大,吃的都是高热量食物,再加上基因遗传吧。
最后,李之白实在太困了,只好跟大伙儿说晚安,告别兰德,先去睡觉了。他做了一个梦
他在实验中发现了一种有效的生物元素,这元素里含有使人增高的成分。他欣喜若狂,在服用了一段时候之后,他居然身高1米85!他飞快地跑到洛杉矶,可是兰德并不欣赏他的增高,反而说:“我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在乎你的身高。”田麦也来到了美国,见到他变高了,万分惊愕,她怀疑眼前的李之白是不是真的变了,鼻音瓮声瓮气地说:“李之白,这真是你吗?”她紧紧地抱住李之白,和他亲热。可是他服用的那增高药有副作用,使他的那宝贝变得巨大无比,没法进入田麦的身体,弄得她疼痛得晕厥了过去。田麦醒来后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愤怒地呵责他:“你把我害了!”
这一耳光把李之白打醒了。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心神不定。这梦这样逼真,让他身临其境地白白高兴了一场,而兰德和田麦的反应以及梦的结局令他很扫兴。人生是不是就是一场空欢喜呢?梦实际上是精神碎片在睡眠里找到了潜意识的表达,是心灵的超载,要求释放。它是生命呈现神秘的一个有力证据。这个梦会不会是他将来的一个预兆呢?李之白内心里对将来有某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担忧。田麦来美国后,他还能和兰德这样来往吗?他侧过身去看兰德,揉揉眼睛,才发现兰德并不在床上。李之白脑子里马上闪过念头:兰德是不是没回来而睡在别人的床上?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一直缠绕着他,弄得他心烦意乱。漱口洗澡后,他对什么都没心思。
这可是元旦,他不愿意让这个念头搞得自己在新年头一天就很沮丧。附近教堂,传来新年钟声,很好听,有一种诗意,在晨光里犹如轻柔的抚摸,让他心里得到了安慰似的。他被钟声所吸引,走到窗前。窗外宛如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太阳已经升起,照在不远依稀可见的城堡式的教堂顶上,蒙上了一层与砖墙相协调的桔黄色,使教堂变得柔和,富有迷人气息。教堂旁的两棵青绿的苍天大树,则给万里无云的蓝天增添了一丝温馨。李之白心情顿时好多了。
他走进客厅,一人都没有,谁都没起床。他决定出去慢跑,锻炼一下身体。
人们都还在享受新年的懒觉,街上冷冷清清。海边建筑,看过去就像一群身披白色大衣的牧羊少年迎风站在原野,鳞次栉比的房屋如挤挤攘攘围着牧羊少年大衣旁拱起脊背的羊群。
李之白沿着拉霍亚区海边跑。巨浪将海岸的礁石镂刻出千姿百态的奇景。烟波浩渺的太平洋一望无际,像一面巨大明净的蓝色镜子,又像一幅巨大波动的泼墨画。海滩、礁石、悬崖峭壁之间相互错落有致、相映成趣。远处天边幽蓝蓝的一艘艘张扬白帆的船只,看上去一动不动,宛若一只只摆在玻璃柜中具有异国情调的蓝蜻蜓。
他感到,就居家而言,圣地亚哥很不错,天空是蓝色的蔓延,海是蓝色的不停悸动,如玉如靛,蓝得沁人肺腑,蓝得使人神清气爽,超乎色彩本身的冷融,在广袤无限的后面覆盖着世界。连空气和风也是蓝色的,仿佛可抓在手中。但就他所看到的文化设施而言,圣地亚哥没法和纽约相比,未免闭塞了一些。开阔的大海不一定能带来人文繁荣的文化景色。
李之白脑子里一会儿是昨晚大伙儿裸体的情景,一会儿是田麦的身影,一会儿是母亲和姐姐们的笑容。他无法想像如果把自己爱上兰德的事告诉她们当中任何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他不会告诉她们。别说不理解,那将彻底毁了他和她们的一切亲情,会伤透她们。如果和田麦分手也就罢了,可是母亲这一生太苦了,三十多岁守寡养育他和两个姐姐,哪怕为了这一点,他一定要守口如瓶。
可是兰德会不会只爱自己一个人?我也能这样吗?李之白问自己,如果他接受兰德,也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和爱的方式。可是,如果他守口如瓶,不公开他的同性恋,那么他势必要和田麦结婚,势必也要和她有性生活。李之白深感自己的自私,考虑问题总是从自己出发。人总是喜欢自己放火,却不允许别人哪怕是最爱的人点灯,就像有些人自己在外和别人鬼混却绝不能容忍配偶和别人有亲密关系。有些国家男人可以妻妾成群,却要把与人通奸的妻子用乱石活活地砸死。想到这里,李之白的烦恼消失了。既然自己势必要和田麦结婚,没有任何道理苛求兰德专一。他放眼望去,裸露的太平洋无遮无拦,幅员广阔,直到被远处的地平线切断了视野。他的目光追逐着海浪,看浪涛一个接一个地飞跃。它们在阳光之下多么快乐,无拘无束。突然,他发现有一个人在海里乘风破浪。这季节的海水应是很冷的呀!他不由停下来观赏。只见这人用自由式游法,手臂像两支船桨有力地轮流向前滑着。可惜自己没带游泳镜和游泳裤,否则他也要跳下去游一圈。他用手摸了一下海水。噢,相当冰凉。他很佩服这个游泳者。这人游到岸边,哗地从水浪里站起来。他看呆了,这人一丝不挂!是个英俊小伙子,健美极了,每一块突出的肌肉都在晨曦中吸收了所有的阳光,使皮肤闪烁着古铜色的光泽,熠熠生辉,简直是一塑希腊雕像。
李之白上前跟他聊了几句。小伙子的眼珠和大海同样颜色,身材修长。大海为他形成了一个蓝天背景,他的裸体在这个背景中突出出来。他说,除非外出,一年四季每天早上他都来裸泳,平时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一块来,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大家昨晚都睡得很晚,现在还都在床上呢。李之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伙子的裸体,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珍品。小伙子并不在意李之白看着他,大大方方地问李之白从哪里来,喜不喜欢圣地亚哥,好像他并没有裸体似的。他微笑着,身上的海水宛如珍珠一滴滴地往地上掉。直到他用毛巾擦干了身体,穿好了衣裤,李之白才和他告别。望着小伙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李之白自忖如果自己身高有那个小伙子那么高就好了。
跑完步,李之白心情好了,朝霞映红了他的心扉,亮堂堂的。一条浅红色的小路,沿着岸边弯弯曲曲,如一条带子,通向岸边每个花园似的家门口。海浪声变得清脆悦耳,如歌如酒,撩人醉意。它时而汹涌澎湃,时而悠扬婉转,弹奏着一曲自然和谐的乐章。李之白望着这天水相连的梦幻般景象,情不自禁地对大海大声地喊叫:“I love you!”
选一颗好精子
在李之白葬礼上,我见到了格雷。他和我一样,都穿着深黑色西装。然而,我最显眼。在参加葬礼的十几个人中,我是唯一的华人。田麦没有出现。
我和格雷彼此打了招呼。格雷没有惊奇,他想我认识李之白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是来自中国大陆的朋友而已。葬礼结束后,我和格雷不约而同地走在一起。
我问他:“你是不是和李之白在圣地亚哥认识的?”
他的脸耷拉得老长,“你怎么知道?”
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我是李之白的心理医生。他这时才感到意外:“那么说李之白把真相告诉了你?”
“是的。他向我叙述他在圣地亚哥的故事时,提到了你。犹太人,画商,住在纽约,名字又相同。我估计那人便是你。你愿意到咖啡店坐坐吗?”他接受了我的邀请,但他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空余。
附近没有咖啡店。我们在一家肯德基炸鸡店买了咖啡,走到二楼,坐在一个临街明亮的角落。从落地窗口往下眺望,一抹淡淡的阳光,披撒在街道上。分隔布鲁克林和曼哈顿的东河,在微风吹拂下闪烁着波光,和对岸高楼大厦的玻璃反光一起,弄得我们有些刺眼。河里走动的轮船冒着烟,堤岸上的人们徐徐漫步,给这静止的落地窗赋予了一种真实的生命,带着点灿烂,带着点温暖。然而,这灿烂,这温暖,也是淡淡的,与世无争。
面对着窗外景色,我心里像东河的水面阵阵涟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怎么了?请我来聊又不说话了?”格雷注视着我问。
“对不起。人的心情有时实在是很怪,不受主人的控制。”我记得有一次听李之白叙述完他在加州和兰德的经历,我也是这样,李之白期待着我的咨询,我却沉默无言了好久。
我想起李之白告诉我的他在圣地亚哥过新年早晨做的那个梦。我把那个梦转述给格雷听:“李之白那个梦以变形歪曲的视觉想像,揭示了他意识到自己同性恋后的内心活动,揭示了他对美国男人爱恋的一开始就隐藏着对神秘未来的不可知、悲哀和忧虑。”
格雷点点头,“理智和爱欲较量时,我们会被后者打败。人毕竟是按照自己的欲望来生活的。一旦观念改变,一旦环境许可,只要人有所选择,人多半服从欲望。这是做人的基本。只是人不愿承认,只是我们压根儿不想低估我们的理智。”
我非常同意格雷的说法,“爱欲的力量,使人把自己最直接的本能从良知中割开。为了使这种分割不伤害冠冕堂皇的面具和尊严,人把爱欲合理化,把言行赋予令人向往的英雄或前卫的色彩。从鼎鼎大名的亨利·米勒到同性恋诗人金斯堡哥儿们,从我们祖宗皇上到早年政党领袖,早已这样做了。拥挤的人群中,大家正在这样做。如今中国美女作家的身体写作,正是当年亨利·米勒和金斯堡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