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 作者:鲁鸣-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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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麦心里很清楚,精子筛选法就是把同一次射精的部分精子做分析,而另一部分精子则冷冻起来。如果被分析的精子里没有病毒,就用冷冻的精子来人工怀孕,怀孕后再做胎儿血检,以确保胎儿没有携带病毒,否则必须堕胎。难怪李之白不留心说出了要筛选精子挑一个最棒的精子。他是不是想说确保精子没有病毒?一想到这,她开始心惊胆寒。
到达纽约住宅已是下午5 点,李之白还没下班。她到处翻箱倒柜。由于周末通常都是李之白去她那里探望,她到这里过夜一年也就不过十次,通常都是住两夜,除非是节假日。每次来,两人很少做饭,都是在外面吃。厨房里除了冰箱,她几乎都不动任何其他东西。此刻,她翻遍了每个抽屉和桌面上每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处方和药物或女人的痕迹。她又走进卧室,也没有找到什么。李之白很细心,也许他已防范她追回来。
田麦坐在沙发上发愣,想像着李之白下班回来后怎么跟他谈。
电话铃响了,她没去接。留言的是一位男人:“我是伍尔佛医生,你上次化验结果已在我手里,请接到电话后给我”
没等这人留完言,田麦拿起了话筒:“您好,伍尔佛医生。我是之白的妻子田麦。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之白吗?”
“噢,之白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我需要跟他一起把结果讨论一遍。”
“什么化验?”
“他会告诉你的。我马上要走了,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是伍尔佛医生,他知道我的电话号码。谢谢。”
美国有保护病人隐私的法律,没有病人本人允许,医院和保险公司都不能透露其病情和住院情况。这个叫伍尔佛的医生不认识田麦,当然不会告诉她,因为别人也可以在电话里冒充她。田麦突然想到家里地址簿里有之白的家庭医生伯伦的电话号码。她从没打过。她立刻找到号码打过去,但伯伦医生不在。得知其诊所星期一要到晚上8点才关门,田麦问对方要了地址,马上出去,赶到那里。她拿出自己的汽车驾驶执照给接待的护士查看,护士拿着它,从电脑和李之白病历卡中“配偶”一栏里核实她是李之白的妻子,说:“你丈夫艾滋病毒的控制情况的最新检查结果,我们还没有从艾滋病专科医生伍尔佛大夫那里收到。如果你想马上得到消息,我可以明天一早给他诊所打电话。”
田麦一下子感到双腿发软。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她感到自己如猛地被强烈地电击了一下。她丈夫是艾滋病毒的携带者!她一把抓住桌子,深怕自己瘫倒:“我的天呀!”痛苦从四面八方和世界的尽头向她涌来。
护士忙上来扶住她:“你怎么啦?”
田麦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什么,我累了。之白的艾滋病毒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护士两眼瞪着她,不相信她所问的问题:“1992年。难道这是你第一次知道你丈夫有艾滋病毒吗?”
田麦忍不住了,眼泪盈眶而出:“是的。他一直没告诉我。”
“那你们有没有采取措施保护你不受感染?”
“他这几年都戴安全套。”
护士大松一口气:“他是个很好的男人。他肯定是为了不让你伤心难过,才不告诉你。”
“很好?很好的男人就不会招惹上这种病毒!”田麦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感染上,义愤填膺。她说了声谢谢,立刻离开了伯伦医生的诊所。
田麦肯定李之白与别的女人有染,携带了艾滋病毒。她又气愤又恐慌,气的是他欺骗她,恐慌的是李之白会不会已把病毒传染给她?她越想越担忧,因为她很清楚艾滋病毒在夫妻之间很容易传染,更何况艾滋病毒可潜伏长达10年以上。她此时此刻最担心的是自己被传染上病毒。她情不自禁地难过地哭了起来。这是她到美国这么多年头一次如此绝望伤心,仿佛还没去检查,她已对自己做了诊断。她不敢想像,自己真的被感染上病毒会有怎样的心理反应,自己的潜伏期会多长
田麦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回到住宅的。一路上,她泪流满面。那种心情,除非身临其情,别人是没法理解的。聪明漂亮能干而事业辉煌,多少人羡慕她。满以为自己的人生将开始下一个重要篇章结束两地分居,养儿育女。突然,祸从天降,一切都可能被毁损。她希望老天爷眷顾她,但愿她没有被感染上病毒。然而,她自己就是研究艾滋病的专家,她很清楚这种希望非常渺茫,因为好几年前李之白在她例假和安全期尤其是刚来例假后李之白是不戴安全套的。例假时俩人做爱,弄得李之白和她的下身血迹斑斑。李之白一定是在发现他自己有艾滋病毒后才一直带安全套的。有些女人来例假,性欲会旺盛。除了例假本身的生理刺激,很重要的心理因素之一是因为这期间绝对不会怀孕,心理一下子释放了。田麦是这种例假时性欲旺盛的女人,喜欢在例假时做爱。在咨询时李之白向我承认,田麦例假时两人做爱后看到血迹,他很恶心。我们中国文化历来不主张例假期间做爱,因为女方易感染上细菌或病毒。不过,现代卫生条件优良,只要做爱前丈夫洗个澡,问题不大。很多西方人不在乎,喜欢在例假期间做爱。可是,一方有艾滋病毒,例假期间即使戴上安全套做爱,仍是一种冒险行为。万一安全套破了或滑落,后果不堪设想。
田麦知道,有些人对配偶在外面泡妞或泡汉子并不在乎,只要不陷入感情或不包二奶就行。这些人恐怕没把握,配偶在外面摘了野花吃了野草后会不会把野火带到自己身上,即使不把艾滋病病毒带回来,会把其它性病惹上身。这实在是一件赔本的事。
田麦刚进哈佛大学开始研究艾滋病时,为了体验一下整个过程,她还做过一次艾滋病毒检查,呈阴性。以后,她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检查。前不久,为了准备生育孩子,她还特意去做过体检,都没想到要做艾滋病毒检查。像她这样的人,谁会想到呢?除了李之白之外,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性生活,不吸毒。她真后悔自己曾经有两次要去献血的,实在因为太忙和出差又取消了。哪怕献过一次血,她早就会发现自己是不是艾滋病毒的携带者了。因为美国献血很严格,对献上的血都会做各种检查包括艾滋病毒。
那天晚上田麦一进家门,就瘫倒在床上。李之白不在家。她心烦意乱,等待着他回来。回想起过去的几年,这时才觉得好像一幅被撕破的拼图,渐渐地能拼贴在一起。难怪他经常向她打听有关艾滋病研究的发展情况。有些情况,他了如指掌。她还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在研究艾滋病,所以丈夫比较注意这方面的信息。
11点左右,李之白回来了。他发现田麦躺在床上,并不感到意外。他忐忑不安,不敢走近田麦:“你都知道了吧?”
田麦抓起身边的花瓶朝他扔过去。李之白赶紧一闪,花瓶砸在把床头柜上。柜上的两人结婚照和台灯,都被弄倒在地板上。结婚照镜框上的玻璃和花瓶掉在地上,都碎了。
李之白想,田麦一定知道了他携带艾滋病毒,他们的婚姻如同这粉碎了的花瓶和镜框玻璃,完了。
田麦在床铺上坐起来,脸色苍白铁青,眼睛红肿。隔了个周末不见,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嗓音有气无力:“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注视着妻子这副样子,李之白靠在门柱上。他害怕田麦听了他的回答后会失去理智,如果那样他可以夺门而逃。田麦完全没想到李之白携带艾滋病毒是在同性恋中传染上的。李之白想试探她是否已知道了这点:“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你,一旦你知道了真相,肯定会离开我。”
“事情到了这地步,你还有什么必要隐瞒我呢?我亲自去了一趟伯伦医生的诊所。我已经知道你感染上了艾滋病毒。我很可能被你传染上了!”田麦放声痛泣。
李之白还是不想把他同性恋的真相告诉她:“我92年发现自己携带艾滋病毒,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戴安全套和你做爱。但愿在这之前,你没被传染上。我非常对不起你!”
“那你当时怎么想到去做艾滋病毒的检查?”
李之白嘴唇哆哆嗦嗦,有点结巴地说:“在你来美之前,我和别人有过性关系,没有戴安全套。那个人得艾滋病死了,我立刻去做了检查,结果”
田麦几乎晕了过去,大脑休克似的一片空白。连续几天的疲倦、睡眠不好和伤心过度,她昏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她醒来时,李之白已不在房间。冰箱上有一张他留下的纸条:
亲爱的,我去上班了。非常非常对不起你。现在你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要想要孩子。
我对你的伤害太大,我不求你的宽恕。
人身上的有些罪过是上帝也无法宽恕的,所以才有地狱。
看在夫妻份上,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把我携带艾滋病毒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终会传入家里。我已经这样伤害了你,再去伤害家里人,我就是罪上加罪。
谢谢这么多年的夫妻恩爱!
吻你,之白
田麦看完纸条,泪如泉涌。她此时对李之白没有怜悯,她恨他。想到自己很可能也携带艾滋病毒,她万分惶恐。真是恶梦一场!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到医院去做检查。在美国,任何医院的艾滋病毒检查都不收费。不过她不想到李之白所在的洛克菲勒医学院去检查,她不愿意碰到李之白的熟人。
她在纽约上城的蒙赛那医院做了抽血,检查结果要过两天才知道。田麦打了个电话到李之白办公室,叫他马上回来。她无法等到他下班。
李之白回来了。俩人都愁眉苦脸,田麦更是一肚子的气和怨恨。她想,就算自己没有被他感染上艾滋病毒,她已完全对李之白失去了信任。他隐瞒了这么久,耍了这么多把戏,在做爱和计划生孩子上对她说了那么多谎言,让自己蒙在鼓里。即使自己能原谅他,夫妻生活也会被这艾滋病毒的阴影笼罩着,做爱也不会快乐。
田麦看着李之白,发现眼前的丈夫就像是虚幻的影子,那么不真实。怎么可能呢?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想到李之白有时做爱力不从心,是不是他仍然和别人有性瓜葛?两人到附近的饭馆吃饭。他们先去了常去的一家中餐馆。老板看到两人,热情地打招呼:“小两口吵架了?怎么脸绷得这么紧?”李之白马上意识到这次谈话在此不方便。田麦说她没什么食欲,不如到一家酒吧。李之白担心这时候喝酒,心情不好会喝出事情来。于是两人在一家“汉堡王”店要了点心和咖啡,找了一个僻静角落坐下来。许久,两人都没说一句话,看着窗外。
前几天雪下得很多,白茫茫的一片。田麦喜欢雪天,可今天她丝毫没有雅兴。对面那个小花园,她和李之白去过好几次。她再也不会和他去那里了。有些东西,只是岁月为了证明其存在而留下的实物,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只是留在那里,留在了某个空间,人无从拥有;留在了某段时间,人无从索回,无从重复。
两人沉默了几乎有半小时,一直到两人杯中的咖啡都差不多喝光了,才开口。田麦向李之白保证,绝不会将他感染上艾滋病毒告诉双方家人,但前提必须是他要说出真相,否则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清来龙去脉。
“你昨晚说,和你发生过性行为的那个人得艾滋病死了,那个人是谁?我必须知道事情的全过程,要不然我没法相信你是不是还和别人仍有来往。”
田麦像国际象棋大师谢军比赛时把对方逼到死角一样,非让李之白开口不可。李之白知道自己已不能再欺骗下去,若他谎造一个女人,田麦这么聪明能干执着,一定会查询出来。他只好回答,“那个人是兰德。”
“什么?你说谁?”
“兰德。你刚来美国时见过他。”
“你和他有性行为?你?你和男人?”田麦惊愕地睁大眼睛地看着李之白,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李之白再次沉默。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把多年来欠她的情和自己的伪装都彻底地说出来,然而他不知如何说才好。
田麦突然开了窍,恍然大悟:“你成了同性恋者?你在纽约和男人鬼混?”
李之白点点头。
田麦顿时再次惊愕地睁大眼睛盯着李之白,感到恶心极了,只想呕吐。她拿起桌上的两个咖啡杯子连接朝他头上砸去。这是一次性的泡沫杯,李之白没感到疼痛。只是杯子里残余的咖啡,顺着他的头发、眉毛和脸流下来。
田麦立刻冲出店外。李之白没有追出去,他知道,他和她的夫妻关系到此为止了。他痴呆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一动也不动,任凭杯子里残余的咖啡流下来,滴在他的衣服上。
又下雪了。天空灰黑深沉,像个无底洞,雪花从那里不断地涌出来,凄然而下。田麦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哭得非常伤心,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脚踏在不断落地的雪花上,吃力地蹒跚着。雪越下越大。在这漫天大雪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惶惶惚惚,很阴沉。前面行人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雪盖住了,落入后脖颈的雪花,让田麦感到冰凉,一直凉到心窝。雪花如凌空射来的箭,尽管松软,打在脸上仍有些麻痛,随后它们和眼泪融化在一起流下来,把视线都遮住了,田麦不停地用手把它们抹去,却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雪花。迷离的夜色和曼哈顿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眼前晃动的雪花里,都变得很苍伤。收进眼帘的大街景致,都染上了悲哀的色彩。街两旁的那些弄堂,似乎都充满了低级趣味。沉重的天空是这么压抑。田麦泛起的思绪像空中断线了风筝的游丝,到处飘浮。她想把所有和李之白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一件件地清理出来。可是,她脑子太乱了。她做不到。她甚至感到时空已不在,伤感从所有的交感神经涌出,很快地覆盖整个身体。这个世界把她骗了!她认识这么多年由大学同学而成她丈夫的李之白,居然是同性恋者!她绝对始料未及。自己以前怎么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点?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