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张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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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升把表搁在耳边,听了听。又把它放在手心上,表壳十分的精致,表链泛着金光。荣升非常满意地示意老板把表包装起来。
马车上,丽水开始烦躁起来:“就快开船了,他不会又变卦了吧?”又催着阿初下去看看。阿初掀起车帘,正看见少爷从钟表店里走出来。“Thankyou,seeyou。”钟表店老板谦恭地送客。
荣升登车,三个人重新坐好。
荣升从口袋里摸出包装好的金表,递给阿初,说:“HappyBirthday!”
“谢谢少爷。”阿初接过包装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块色泽明亮的金表呈现在阿初面前。“谢谢少爷!”阿初把表戴在手腕上,金光闪闪。
“哇!好漂亮的表!”丽水由衷地发出惊叹声,“表弟,你偏心。”丽水和荣升闹。
“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说。”荣升笑着对付丽水的胡搅蛮缠。
马车继续前进。
另一辆马车驶来,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那辆马车停在钟表店门口,披着披风的丛惠走下了车。
“Wele!”钟表店老板热情接待。
“Afternoon!”丛惠漫不经心地答应着,隔着玻璃看中了一块金表,恰恰和荣升看中的是同一款式。她用手指了指表,老板立即替她取出来。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她喃喃自语。
丛惠买下了表,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当她疲惫地拖着一口皮箱出现在阿初住过的旅店时,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晚了。
也许,今生已经错过了。丛惠,这样想。
那一刻,是1931年3月16日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第四章阴差阳错难提防
中国,上海,1931年3月16日。
“兰心西餐厅”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杨慕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左右,轻轻推开了雅间301室的房门。一股浓郁的奶茶香气扑面而来。
老余看见他进来,笑着放下手中的“新闻报”,说:“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为什么不来?难得你'铁公鸡'肯出血。”杨慕次靠着玻璃窗坐下。
“丰汇银行的少东家呀,还不趁机巴结巴结。”
“那你可要赶紧了。”
侍者送上一个大蛋糕,躬身请客人享用,然后,有礼貌地退出房间。
老余将水果刀递给杨慕次,说:“生日快乐!”
“谢谢。”
杨慕次,上海金融界大亨杨羽柏的长公子,中共地下党党员,中共特科情报员,代号“飘风”。曾留学日本,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日本东京大学金融管理系,现在一家英国银行工作。老余,公开身份是“财经新闻报”记者,中共地下党党员,中共上海站交通员,代号“时雨”。
“为什么你家里从来不为你举办生日宴会?”老余边吃边问。
“很重要吗?这好像是我的个人隐私。”
“感兴趣而已。你不愿意回答可以拒绝回答。”
“我有个哥哥,我和他是孪生兄弟。”杨慕次并不避讳家事。“他死了。”
“看来,你父母很爱你这位死去的哥哥。”
“所以,我一直不讨他们喜欢。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总是牵着我的手,在走廊上喊我哥哥。'阿初,阿初,回房了。'我母亲那个时候很疼我们。”
“现在不疼了?”
“不知道!”杨慕次埋头吃蛋糕。
“你今天几点钟上班?”
“四点半。”
“今天晚上可能会有暴风雨。”
“什么意思?”杨慕次用餐巾揩净了嘴。
一阵刺耳的警车声掠过两人的耳膜。
杨慕次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窗外。
“生日礼物。”老余将一封信放在桌上。
“什么?”
“拆开看看。”老余神秘地笑了笑。
“让我猜猜是什么。”
“你可能猜不到。”
“去苏区的船票?需要印发的传单?新密码?急需兑现的过期汇票?”慕次一边说话,一边审视着老余闪烁不定的眼神,突然笑起来,不过他笑得很含蓄。“让我来看看谜底是什么?”慕次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页纸来,随着目光的锁定,慕次的笑容僵住了。显然,这是他事前毫无预见的。这张纸上写的是: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录取通知。
“什么意思?特种警察人员?”慕次非常紧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因为他知道所谓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实际上就是军统特务培训班。一旦进入军统,意味着慕次将以军统特务的身份长期潜伏在敌人的内部,从而失去到苏区的机会,想到这里,慕次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不太合适,老余,我们,我们再商量商量。”慕次恳求地说:“我希望去前线。”
“那里是最前线。”老余平静地说。“这件事是组织上经过深思熟虑后,研究决定的。通过内线直接将你录取,希望你尽快到校报到。到校以后,你必须遵守校规,争取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组织上希望你能够由此路进军敌人的心脏,长期潜伏在他们的核心部门,获取更多更准确的情报。在校期间,你不要和任何人联系,包括你的家人。我们将伪造一份你去英国银行总行实习的文件寄给你父母。所以,为避免节外生枝,你不可以写信、打电话给他们。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慕次回答。
“你还有什么想法吗?”老余很关切地看着他。慕次知道,他希望自己能表个态。于是严肃地郑重地说:“我一定完成任务。争取早日毕业回来,和你并肩战斗。”
老余满意地露出微笑。
“毕业后怎么联系?”慕次问。
“登寻人启事,口号是林潭先生。我们看到寻人启事后,会主动和你联系。你重复一遍。”
“毕业后,登寻人启事,口号是林潭先生。”
“好,祝你一路顺风。”老余站起来。“我先走。”
老余打开门,随手关上了门。
慕次看着这关闭起来得一扇门,仿佛看见自己陷入了一片沼泽,这片沼泽无边无际,最糟糕的是,没有一扇可以夺路而逃的门。
黑暗,黑暗的巷道里没有光亮。慕次耐心地走在狭窄而蜿蜒的黑色巷道里,他小心翼翼地寻找光明,一层一层厚厚的墙壁从他的视线里延伸出去,一圈一圈奇异的黑影包围在他的左右,他很窒息,很恐惧,他想挣脱这一切黑色的枷锁。于是,他开始奔跑,狂奔,呐喊,直到冲向黑色的罗网。那网子很高、很厚,他无法穿越,他求救,没有人答应,他意识到这个空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他开始感到恐怖,他发现高空中有一把巨型剪刀从网子的空隙处狠狠地朝自己戳下来他惊叫了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汗,顺着额角淌下来。
原来自己在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想起来了,为了避免麻烦,他昨天没有回家,直接在街上买了些日用品,按规定入住这家不起眼的小旅馆,等待命令。由于身心疲倦,他睡得很死,做了噩梦。
不可以这样。慕次狠狠地在心底骂自己。绝不能这样。他需要尽快调整心态。慕次从床上起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洗脸,使自己清醒了一下。
军统特务?
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
新的战场,也是最前线。
慕次的眼睛停留在茶几的日历牌上,今天是3月17日。
电话铃声响起。
慕次接听电话,是旅馆服务生打来得,说楼下有人给自己留了一封信。他穿好衣服,迅速跑下楼梯,拿到信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去杭州的船票和杭州警察学校的地址,他看了看船票上的时间,时间所剩无多,他必须马上出发。
一刻钟后,一身学生装束的杨慕次离开了小旅馆。
站在接待处的服务生从玻璃窗中,看见慕次离开后,拨通了一个电话,说:“商船启程。请求护航。”
电话中传来一个沉稳的女人声音。“护航舰已经出港。一切正常。”
双方同时挂了电话。
码头上,汽笛长鸣。
杨慕次在熙熙攘攘的旅客人流中有序地行进,站口处仿佛一个打开了的闷肉罐头,空气因不流通而让人感到污浊和窒息。
一个孟浪的大汉猛地从人堆中冲出来,直直地撞在慕次怀里,慕次因为全无提防,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甩出人群,手里的箱子落了地,整个人又压在了另一个旅客的腿上,那旅客略打了个踉跄,就稳住了身形。
“你怎么样?”被自己碰到的旅客是个身穿洋装的绅士,大约三十岁左右,正伸手去扶慕次。慕次眼冒金星的爬起来,样子十分狼狈。
“谢谢。”慕次把箱子重新提起来,所幸箱子牢固,没有散架。
“你看看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旅客关心地问。
“我?”慕次一摸胸口,脸色大变。“我的钱包没了。”
“钱多吗?”
“钱没关系,不过有很重要的东西夹在里面。”
“船票?”
“还有身份证,报名表”
“你等着,替我看着行李。”那人不等慕次答应,就朝站口检查处跑去,很快消失在慕次的视线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慕次不时拿出怀表来看
在无聊的等待中,慕次开始观察那人留下的行李,这是一个捆扎结实的大木箱,有一股浓浓的油墨味道从箱子里弥漫开来。
这时,检票口已成蜿蜒的长龙,弯曲的人行向蛇一样向前嚅动。慕次用力将大木箱拎起来,自己的皮箱就拖着向前滑,他一边排队一边等待那位仁兄再次出现。
“是这个吗?”那人满头大汗地跑出来,手里扬着一个黑皮夹子。
慕次喜出望外地说:“是的。谢谢你。”
那人顺手把木箱接过去,说:“不好意思,让你帮我拿行李,你可以把这个箱子推着走嘛,省力啊。”
“那不行,这么贵重的油印机器,弄坏了,岂不可惜。”慕次笑着说。
那人突然停下脚步,问:“你怎么知道是油印机?”
“闻一下味道就知道了。”
“你真行。”那人又提醒地说。“你不看看,你皮夹里少了什么没有?”
“哦,对。”慕次打开皮夹,眼光一暗。什么都在,独独少了那张: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录取通知书。
“怎么了?少了很要紧的东西吗?”
“没,没什么。”慕次掩饰地笑笑。“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有一个同乡在站台做警察,我请他帮的忙。”
“谢谢啊。你贵姓?在哪里发财?”
“我姓杜,杜旅宁,在报馆工作,你呢?”
“杨慕次,失业人员。”
“去哪里?”
“到杭州找工作。”
“巧了,我也是去杭州出差的。”
两个人边走边谈,径直走上了船。
杜旅宁的船票订的是中等舱,慕次的船票是上等舱,杜旅宁的行李根本挤不进去,慕次提出跟他换舱位,他又不好意思答应。两人找到船上一位管事的,慕次给了些钱,把两人的舱位都换到头等舱六号房间。
头等舱六号房是一个三人间,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个青年人,此人是一个十分英俊帅气的男人,他叫荣初,自称是上海药业首富旗人荣家的小公子。他面色红润,充满朝气,说话简洁明快,笑起来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杜旅宁和慕次进门的时候,他就上蹿下跳的帮忙,活像个“人来疯”。慕次和他在一起,感觉自己就像是湿润的空气里渗进了新鲜的水,兴奋起来。像这样的短途旅行,遇到言语投机的旅伴,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到了傍晚时分,船到嘉兴靠岸,大约要在嘉兴停留一夜,三个人上岸去吃饭,找了家价廉物美的小餐馆坐下,彼此看看新闻报纸,讨论一下时局,说说笑话,开开玩笑,让可口的美味佳肴充分消化开来。
“杜先生,在哪家报馆做事?”荣初问。
“说来惭愧。是一家小型报馆,主办'星期天的午餐'杂志。”
“星期天的午餐”杂志是一本类似黄色小说的杂志。所以,当杜旅宁自报家门后,慕次和荣初都有点意外。杜旅宁显然发现了二人的面目表情,于是说:“想哪里去了?我是这家期刊的'特级校对',只管刻钢板,其余,一概不问。”
荣初不依不饶地说:“是'情色'刊物的'特级校对'吧?”
“你这样讲话太不厚道。应该叫:准不良刊物。”慕次帮杜旅宁说话。偏偏杜旅宁不买账,“不良刊物怎么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看过?”杜旅宁理直气壮地说:“这'情色'二字,犹如电光火石,难写难描。真正的源自生活,源自生活得本色魅力。”
看报的荣初突然大喊起来:“无独有偶,无独有偶。我告诉你们啊,今天报纸的头条是:公开不等于透明。哈哈”随着荣初的大笑,慕次侧过身子和荣初抢报纸,杜旅宁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嗳,这是什么?”慕次突然被报纸的另一则消息吸引住了。“上海药业首富旗人荣家的大公子荣升,即将回国。据可靠消息称,荣家另一位神秘公子荣初,已在英国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不久,将随其兄一道回国。将随其兄一道回国?”慕次和杜旅宁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荣初。
荣初笑笑,说:“这不是什么秘密。”
“你不会告诉我,荣家有两位小公子都叫荣初吧?”慕次半开玩笑地说。
荣初一仰脖,说:“算你说对了,正是有两位小公子都叫荣初。”
“去你的吧。”慕次把报纸当武器砸过去。
一场欢宴在喧闹中结束。
第二天清晨,风和日丽。
慕次站在甲板上抽烟,杜旅宁走过来,慕次散给他一支烟,并替他打燃打火机。杜旅宁护着火苗,就火点燃香烟。
“想什么呢?”杜旅宁问。
“你说,一个学生要是丢了录取通知书,应该怎么办?”
“很重要吗?”
“很棘手。”
“那就把它找回来。”
“找不到怎么办?”
“你认为呢?”
慕次促狭地一笑:“守着金矿,怕没有钱花?”
“什么意思?”
“不过就是一张油印的纸,杜兄刻张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