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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沧浪之水(完结) txt-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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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计方案出来已经到了年底。好些公司到马厅长那里去攻关,要承揽工程,马厅长都推到我这里。我家晚上十点钟以后总会出现一些神秘的敲门声,来人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是回扣多少,提出的数字能叫人血脉扩张。我一再解释投标的事马厅长一定要插手的,厅里的领导都要到场的,我无法左右。这也使我有了一点感叹:马厅长为什么是不倒翁?他不贪这个利!不贪利的人怎么也倒不了。外面盖了那么多高楼大厦,百万千万富翁不知培养了有多少!一顶帽子的含金量,真不是老百姓可以想象的,他们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能力。胡一兵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说:〃七个投标的公司你都分别答应了,先拿五十万来押在这里,没投中退款,投中了就是百分之三,六千万的预算,那就是一百八十万。反正有一家公司投中,你不说一句话,就是一百八十万,落袋为安。〃我想一想,赚钱真是容易啊,吹一口气!我说:〃怪不得明明有那么多大酒店入住率都很低了,还有那么多大酒店在建造,不建国家的钱怎么流到他们口袋里去?有些人是怎么发财的,想都不敢想。〃他说:〃现在机会到你手中来了,只要你下一个决心。〃我连连摇头说:〃几百万拿到手里来,我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我拿了这些钱买不了别墅买不了车,又不能长出七八只胃来消化营养,还睡不着觉。〃他笑了说:〃可惜了这个机会。〃又说:〃要是天下人都这么想就好了,腐败也不用反了。〃我说:〃想一想马厅长可不简单,这么一大笔他不动心!他如果说要给哪个公司,我们心里知道后面有内容,还不装作想都不往那方面想?〃胡一兵痛心疾首连声叹息:〃可惜,可惜,可惜啊!〃

  这天早上我去上班,办公楼前有一群人围看着什么,我走过去,那些人喊着〃池厅长〃,散开了。我一看是一封致马厅长公开信,对盖大楼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大楼盖起来,厅里人均负债几十万,怎么办?把盖大楼当作自己的政绩纪念碑,对不对?用那么大的面积搞陈列厅,合不合适?我赶紧把公开信揭了下来,送到马厅长那里,马厅长看了说:〃通知下午开全厅干部大会!〃

  在下午的大会上马厅长说:〃我们的工作也可能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欢迎同志们提意见,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嘛!当我的面提或者通过厅长信箱表达都可以嘛!提多么尖锐的意见我们都能接受,言者无罪嘛,可是〃马厅长眼睛望着台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这是'文革'的方式!非常不正常的方式!我不打算来追查写信的人,其实要追查也是很容易的。写信的人有这么几个特点,第一是经历过'文革'的,不会太年轻。第二是平时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比别人强,喜欢发牢骚。第三,不会有很高的职位,以为自己受了委屈,找个机会发泄发泄。我们厅里符合这几个标准的人,就那么几个人。〃他伸出手捏了捏,〃就那么几个人。〃我没料到马厅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台下都是知识分子,他们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平时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还算个人物,有尊严,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了吧?话就这么说了,你不听着?以后谁有千想法万想法,都装哑吧把嘴给闭紧!我不知道马厅长是不是真的心里有数,不禁也有点为写信的人担心,有你好瞧的了!不关你的事,负债也不要你还,你多事干什么?当好你的老百姓就算了!这些事连我都说不上话,有你说话的地方?卫生厅今天居然还有人敢碰马厅长一下,这是他想不到的,因此也格外恼怒。不知道他会不会叫我们把可疑的人逐一排查?说到清查我又想起了〃文革〃,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果可能,我倒想阻止这种行动。散了会回到办公室,我说:〃马厅长,我真的越想越气愤,想不到卫生厅到今天还埋伏了这样的人,保不定就是孙之华的残渣余孽!他不是针对哪个人的,而是针对我们整个班子的。如果不是觉得牵扯面太大,造成不良的影响,非搞个水落石出不可!〃马厅长悠悠地说:〃算了,只要这些人以后能够吸取教训,就算了吧。〃这样我又觉得马厅长讲的那一番话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也是很有必要的。厅里有个决策,阿狗阿猫都跑上来提一通意见,那还了得?接受了意见不就等于承认了决策错误?特别是那些公开提出来的意见,哪怕说得对,也只能先顶回去再说,而且要坚持到底。一个人老是接受意见,还能说话算数当好家?还能在位子上坐稳?说到底并不是马厅长要拒绝,轮到谁谁也只能拒绝,这是由情势决定的,别无选择!在位子上久了,更是会形成习惯性的条件反射。马厅长也不是自己,他也是一种现象。既然如此,人们应该心平气和,换个人也只能如此。那写公开信的人还抱有幻想,还想讲道理,想形成对话,真是太书生气也太不明白世事了,他们还没有想透屁股决定脑袋的道理。今天马厅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以后看谁还敢乱说话?这样我更理解了马厅长,也理解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比如五九年的庐山会议。人只有到一定份上,才能入骨入髓地理解这种别无选择的情势。 



78、人的问题 
  

  厅里决定由我分管中医研究院。为了我工作的方便,马厅长在原来的院长退休之后,特地把那个位子虚着。这样我每星期到研究院去上两天班,自己开车去,当了副厅长后有了车,我马上学会了开车,这样方便。在半路上经常可以碰到大徐的车接了马厅长过来。


  其实研究院也没有太多的事让我做,日常工作都由卞副院长卞翔处理了。人到了这个份上,对那些小事情就没了兴趣,只觉得繁琐。好在卞翔也不愿我多管院里的事,因此大小事情不厌其烦。我明白他的心思,但这样也好,我们各得其所。两个月后我提名程铁军升了副院长,又将人事科郑科长调到行政科去。他当年对我那样一副派头,我实在忍不住要出了这口恶气。虽然他见了我就侧着身子站住,脸上浮着笑,一副等着我作指示的神情,我还是决定不吃这一套。有一次他踮着脚走到我的办公室,试图对当年为什么没有接纳我作一点说明,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他说:〃说真的我还要谢谢你呢。〃他一听笑就凝固在脸上,嘴半张着不会动了。过一会才醒了似的,一步一步退到门边,转身溜了出去。

  按照晏老师的交待,厅里的事情我能不管就尽量不管。很多次我都有那种想表达想发言的强烈冲动,但还是压下去了。晏老师说,马厅长是管事的,别人是办事的。这让我有点委屈,但还是把这当作一条原则。太能干太想表现自己是要遭忌讳的,跟马厅长共事的人,迄今没有一个人能坚持到最后,我希望自己能是一个例外,。当然,一旦马厅长作出了决策的事,我就全力以赴。我只对他负责,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样我有更多的时间到研究院这边来,到了这边我就有一种随心所欲的自由感,这种感觉使我忍不住去想象古代帝王的心态。我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争取安泰药业股票上市,这件事已经在运作之中了。这只股票是五年前由研究院向省直卫生系统内部发行的,每股一元,当时筹了二千多万元,投到了研究院的中药厂,至今没有什么效益,钱却花得差不多了。气恼之中我真想把帐认真查一查,但这一查又会引发轩然大波,揪出一连串的人,安泰药业这块招牌也倒了,还上什么市?马厅长指示了不查,我也只好不查,让有些人空手套白狼了。原来买了股票的人怨气冲天,很多人守不住都流向社会了。因为无法分红,每股柜台交易的价格已经跌到了五毛多钱。

  我把院里的研究人员召集起来,反复讨论了,决定了将安泰保肾丹作为突破方向,一定要搞出在全国叫得响的中成药来。攻关小组是七个人,我就是组长,由我领街报了一个国家课题,又特地飞去北京活动了,也找了许小曼,批下来了。如果搞成了,让闲置在那里的机器转动起来,那是什么成色?人一辈子无非就是要做成几件事,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这一生,过去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还不死死抓住吗?

  过了几个月安泰保肾丹搞出来了,临床试验的效果相当好,国家课题也结了题。有了这张王牌,股票上市的工作也有一些进展。我对有关的人交待了,上市工作的进展要绝对保密,厅里只有几个人知道。有一天我开车经过华夏证券西岭营业部,看见程铁军的老婆在门口跟人说什么,心中一动,就下了车,远远地观察,发现她在收集安泰药业的股票。一打听股票的价格,已经涨到了近八毛钱。回家把事情把董柳讲了,董柳说:〃事情是你一手搞起来的,别人发了大财,你到时候两手空空,你想得过?〃我当这个官时就下了铁一样决心,要向马厅长学习,不往发财的方面去想,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按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应该如此,这就是道理。可是道理还有一种讲法,一个人到了一定份上,就要求他无知天欲,不为自己谋点什么,那可能吗?合人性吗?人是血肉之躯啊!这不是这个人那个人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人有偏见,有自恋,有特殊利益,因此他是非理性的,是不能从一个纯正的逻辑起点出发的。这个事实万古长存如日出东方一样明了,可大家偏偏要掩盖起来。应该怎么样是一回事,实际怎么样又是一回事,道理无法局限人性。最近省里强调加强理论学习,可有几个犯了错误的人是因为不懂理论?领导是服务,干部是公仆,这道理也只好对着天讲罢了。睁了眼看,哪里的公仆不在利益的核心之处?为什么我偏偏要例外?身边的人都在利用位置优先信息优先的机会,合理合法地发财,自己倒被抛到了一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不犯法的钱,弯了腰捡起来就是,你不捡你不是傻瓜吗?人到了一定的份上,你想不发财,那也不容易啊!我说:〃这个程铁军,这么多年没出头,他也乌龟似地把头缩着,看在老朋友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他屁股就一撅一撅地沉不住气了,人它妈的怎么都是这个德性!〃董柳说:〃那你要人怎么样,他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上帝造出来的。〃我叹气说〃是这个道理,真的没办法。〃董柳说:〃我明天也去收点股票回来,别人一捞就是几十万呢,吹灰之力!〃我说:〃你别去,你去了就别回来了。碰上了熟人,传出去好听?〃她说:〃我看见立交桥下有乡下人在收外币,后面有人请他们收的,我也去请两个乡下人。〃我说:〃你去登记身份证上董柳的名字早晚会传出去,别人不知道证券公司的人也会知道。〃董柳说:〃他们有纪律,不会说的。〃我说:〃没人想扔炸弹当然也就没事,到那天有人想扔炸弹了,他挖也要把这颗炸弹挖出来,你知道什么叫政治?〃她笑了说:〃我用我妈妈的身份证不行?还有人知道我妈妈是谁?〃我没做声,但我明白她安排这件事去了。过了几天她有点沮丧地说:〃安泰药业柜台交易价已经涨到一块二了,还收不收?〃我说:〃要说合不合算,三四块钱也合算。〃她说:〃早几个星期收的人,现在就翻番了,只有一个月一万变两万多,做什么生意也没这么快,只有印钞票才有这种速度。〃去年胡一兵劝我在招标中做一点手脚,那是违规犯法的,上面还有马厅长盯着,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再说投标的公司翻脸怎么办?可眼下既不违规也不犯法,却有大笔的钱赚,怎么可能叫人心如止水?人都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绝不了七情六欲啊。我对董柳说:〃你过几天看看再说,一块二还是太贵了点。〃程铁军的老婆五六毛钱就收到了,董柳却要一块二,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她说:〃程铁军还是你推上去的呢,还被她老婆抢了个先手。〃这时我对程铁军有了一点看法,想着将来总经理的人选,还是优先考虑卞翔算了。

  几天后我为公司上市的事去了北京,一些数据还要经诚信会计事务所重新审核,我就把材料拿回来了。开会的时候我沮丧地把上市的艰难性作了重点的强调,将材料交给他们传阅,去看几个人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但我想今晚可能有人睡不着了,过几天市场就会见分晓了。过了几天董柳说:〃这几天安泰药业的柜台交易价猛跌,只有八毛多钱了,别人手中都像拿了烙铁似的,幸亏我们没有买。〃又说:〃有传说上市上不成了,材料都退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跌穿八毛你就派人去买回来,家里还留点伙食钱就够了。〃她不放心,一定要问我底细,我说:〃你问那么多我就犯错误了。〃

  又过了三四个月,安泰药业作为历史遗留问题上市了,我兼了董事长,还是让程铁军当了总经理,他比卞翔令人放心。开盘价竟高达九块多。我参加剪彩仪式回来,董柳已经叫董卉去把收到的四万多股全抛掉了,赚了三十多万,发财就像做梦一样,董柳兴奋之余还抱怨说:〃就是你不把事情给我讲透彻,我还有几万块不敢动呢,要全买了,就是百万富翁了。〃我想一想也是真的,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我没费气力也不犯法就到手了,简直就不敢相信,可这是真的、真的。几天之后安泰药业涨到了十二块多,我简直不可理解。朋友问我内幕消息,我说:〃小盘股潜质股,不过你最好不要买。〃谁知一路涨上去到了十七块多,朋友对我都意见了。连朱秘书都打电话来问还能不能追,他是处级干部不能炒股,但他老婆在炒。我说:〃叫我说是不能追。〃结果涨到了十九块,我都觉得对不起他。我自己手中的货都是九块多就抛掉了,真是有苦说不出。又过几天董事会在我授意下发表了一个风险提示,股价才逐渐回落了。

  这天赖子云到我的办公室来,在门边站了,似乎是不敢进来。我指头勾一勾说:〃有话就进来讲。〃他慢慢走到我的办公桌边,我说:〃坐。〃手指点一点椅子。他摸着椅子边坐了,又站起来。这些年来我经常观察人的形体语言,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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