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罗传-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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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渐白,念珠儿忽然道:“看,太阳出来了。”
众人一起抬头,只见一轮红日正慢慢地从大海之中升了出来。一时之间,满天彩霞,海鸟齐飞。
无双只觉霍然开朗,无论几世几年,人间更替,世事变迁,太阳永远都会在天空中冷眼旁观着人间的悲喜。她长长吁了口气,没有什么需要悲伤的,她是天下无双的无双,无论命运如何,她亦会勇敢地面对,绝不会轻易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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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结束) ……
第十二卷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第一节
小舟在东海之滨靠了岸。
此地便是当日无双等人出海到无欲城的渔村。天气又和暖了一些,很快就要到阳春三月了。
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女子站在岸边,正在补一张破了的渔网。
众人上岸之时,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念珠儿眼尖,失声叫道:“是琼莲姐姐!”
琼莲脸色一变,转身欲去,玳瑁颤巍巍地叫住她:“琼莲,快来拜见宗主。”
琼莲低着头走过来,跪下道:“请婆婆恕罪。”
玳瑁叹了口气:“宗主都原谅你了,我又怎么还会怪你呢?还不快快拜谢宗主。”
琼莲抬头看见复活的璎珞与无双居然站在一起,脸上不由地现出惊异之色,她连忙叩谢道:“原来宗主已经复活了,真是可喜可贺。”
璎珞微微一笑,“请起吧!”
琼莲站起身,只见一个男子从不远处的一所茅屋中走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娘子,渔网补好了吗?”
那男子正是张羽,他已经换去了书生的衣服,身上亦穿着粗布衣裤,除了脸色尚显柔弱以外,俨然是一个渔夫了。他一眼见到众人,也是脸色一变,连忙将琼莲拉到身后,大声道:“婆婆,你不要再难为琼莲了,要怪就怪我吧!”
玳瑁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我谁也不怪,也许真的是我太固执了。”
张羽喜道:“婆婆已经原谅我们了吗?”
玳瑁道:“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我还怪你们什么?”
张羽道:“那真是太好了,琼莲还一直担心没有办法得到您的谅解呢!”
琼莲轻轻拍了他一下,“那么多话,快回家去准备招待客人。”
张羽忙道:“是是,我这就回去准备茶水。”
琼莲道:“请宗主和各位到舍下用杯粗茶吧!”
抱朴道观众人躬了躬手,道临道:“不敢打扰了,我们这就要回到道观中清修。”
抱朴子看了流火与破邪一眼道:“你们两个妖怪,最好安份守己,不要做为祸人间的事情,虽然我传了九字真言给你们,可也并不等于就收了你们做徒弟。若是你们敢做出不义之事,我第一个就收了你们。”
流火默然不语,破邪则道:“只怕你收不了。”
抱朴子怒道:“你说什么?”
道临连忙拉住抱朴子道:“师祖,我们还是回道观吧!难得师祖还阳,徒孙们还有许多事情要请教。他们两人虽然是妖怪,但以徒孙之见,这两人禀性纯厚,料想也不会做出不义之事。”
抱朴子勉勉强强地点头道:“徒孙说得不错,否则我也不会教他们两人九字真言。”
抱朴道观众人道别而去。
剩下众人便随着琼莲进了小茅屋,屋中除设颇为简陋,但琼莲却安之如怡。张羽用粗碗送上茶水,笑道:“我们这里乡野村落,只有这种茶水,各位千万不要嫌弃。”
无双笑道:“怎么会嫌弃,你们两个伉俪情深,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琼莲脸微微一红,垂头不语。她似比以前娇羞了许多,想必是初为人妇的原因。
破邪忽然开口道:“在乾闼婆城中之事,还没有一个结果呢!”
众人都望向他,他摊开手,手上托着那只摩合罗。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摩合罗上,心知他所说的是他与璎珞之间的婚事。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无双的目光从破邪、璎珞、流火、紫羽的身上转了一圈,首先开口道:“你还想与璎珞成亲吗?”
破邪道:“解除诅咒的方法,不是让手持男女摩合罗的人成亲吗?”
无双点了点头,心道,但水澜的转世却是流火。这件事情,她不知璎珞是否知道,流火却是必然不知的。她悄悄看了璎珞一眼,见璎珞神色冷漠,也不知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想,要不要说出来呢?
忽见紫羽站起身走出茅屋,眼中似已经有泪要落了下来。
破邪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地微微一笑,真是性急,也不等他说完。
他道:“这个东西,是啖鬼临死以前交待我母亲,让我要完成的事情。本来我也应该遵照他的遗命,把这件事情完成。但是,”他顿了一下,看了流火一眼:“那个时候,也许他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他将手中的摩合罗送到流火的面前:“这件东西,放在你那里,也许会更加合适一些。”
流火望着他的双眼:“你愿意放弃?”
破邪道:“虽然我愿意放弃摩合罗,并不等于我就放弃与你一战,我是一定要击败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流火迟疑地看着他手中的摩合罗,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泥娃娃,但只要接过来,他以后的生命就不得不为了这个泥娃娃而活。他不由地转头看了无双一眼,见无双一双明如秋水般的大眼睛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完全没有一丝情愿流露出来,他全不能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离无双不远的地方就是璎珞,他看见璎珞胸前挂着的摩合罗。璎珞是不可以离开这个摩合罗的,她现在的生命就是靠着这个摩合罗来维系的。
无双的生命是有限的,再过几十年,她就会死,重新进入轮回。可是璎珞不同,也许她会永远存在于这个世上。
他知道永远生存的寂寞,当身边的人都慢慢地老死的时候,一切相知相识相爱的人都会飘然而去,只剩下孤独的一个人。
他伸手接过摩合罗,如果这是一个重担,他也该替他的弟弟挑起来了。
破邪道:“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顾,所以这个摩合罗只能交给你了。”
他亦向着门外走去,见紫羽孤伶伶地站在海边。他走到紫羽身边,与她并肩站着,看了一会儿海景。
他道:“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紫羽道:“你要我说什么。”
破邪笑道:“我要和别人成亲了,你也不在乎吗?”
紫羽鼻子一酸,哽咽道:“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破邪笑道:“你哭了?”
紫羽道:“谁说我哭了?”她虽然不承认,但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破邪道:“我还以为你很坚强呢!”
紫羽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挺起胸膛,“我本来就很坚强,说什么我也是迦楼罗族的公主。”
破邪哑然失笑,明明就是很软弱。他拉起紫羽的手道:“我们走吧!”
紫羽问:“去哪里?”
破邪想了想:“我们回剑庐吧!我挺喜欢那个地方的。”
“回剑庐?!”紫羽奇道:“那你和璎珞的婚事呢?”
破邪道:“那个摩合罗我给了流火。”
紫羽又惊又喜:“你把摩合罗给了流火?”
破邪道:“是啊!因为我觉得他比我更需要。”
紫羽道:“可是你舍得把那么珍贵的东西给人?”
破邪笑道:“是有点舍不得,那不如我去要回来。”
紫羽连忙拉住他道:“给了人家的东西又怎么可以反悔。”
破邪笑道:“可是你说那东西很珍贵。”
紫羽噘起嘴:“有什么珍贵的,到了七夕就有许多人卖。”
破邪道:“那趁着我还没有反悔以前,快点回剑庐吧!免得我又想问流火要回来,他不给的话,难免要大打出手。”
紫羽嗔道:“你真是的,都说了给别人的东西就不可以反悔的嘛!”
破邪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
紫羽脸一红,垂下头,低声道:“谁说我不放心了。”
破邪道:“刚才还有人哭呢!”
紫羽悄悄拧了他一把,“谁哭了!”她忽然想到无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破邪道:“又叹什么气?”
紫羽道:“我在想无双,她该怎么办呢?”
破邪也叹了口气,摩合罗是给了流火,他把麻烦也一起给了流火。该怎么选择,只有看流火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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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无双看见倏然来去的飞鸟在夕阳中的身影。那黑色的剪影或东或西,飘忽不定,如同女子散乱的心绪。她想,她离宫之后的意外生活,应该就此结束了吧!?
她看见琼莲收起海边晾晒的渔网,那迦族苍白透明的皮肤由于近来接受了许多日晒的原因,而变得红彤彤的。她健康朴实如同任何一个渔村**。
琼莲注意到无双凝视,微笑道:“你觉得很奇怪吗?”
无双点了点头:“你真地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琼莲微笑道:“听说你本来是位公主,从小便锦衣玉食,一定过不惯这样清苦的日子。”
无双道:“你也不一定要过这样的生活。”
琼莲道:“是的,相公系出名门,想要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难事,但我们两个都想就在这里共度一生。”
“为什么?”
“世间的一切荣辱,我们都觉得并不重要,只要我们两人能够在一起,再清苦的日子,我们也愿意过。”
无双准备到她纤细的双手上充满了被坚韧的渔网划破的痕迹,她轻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福份,真地勉强不来。”
琼莲道:“你呢?你要放弃流火少爷了吗?”
无双微笑道:“璎珞已经回来了,他们两人本来就是一对。”
琼莲却摇了摇头,“虽然璎珞是宗主,他们也是一百年前就相识的。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却觉得不存在什么先来后到,若是你也喜欢流火少爷,为何不去争取?”
无双默然,过了半晌,她才仰天长吁一声,“你也知道我自小便锦衣玉食,我如何过得惯这种飘泊江湖的生活,我也该回到长安去探视父亲了。”
琼莲怜悯地看着她:“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不等观了礼再走吗?”
无双苦笑道:“我还没有那么大方。”她忽然想到影雪,她居然可以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成亲,那时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此之时,她终于有些明白影雪的怨恨,连她的心里似乎也开始生出一丝不为人知的怨恨。
她大惊,为什么会有怨恨的感觉,是因为影雪的恨意仍然潜伏在灵魂的最深处吗?
她知道她不能看着流火与璎珞成亲,恨意一旦被唤醒,就会如同野火燎原一样,无法控制。
她道:“我要走了。如果有人问起我,你就告诉他们,我回长安去了。”
琼莲道:“你不亲自和他们告别吗?”
无双微笑着摆了摆手,“反正是要走的,何必再多此一举。”
她独自向着落日的方向行去,走了几步,似察觉到了什么,但她只是略微停了一下,终于没有回头。
不远之处,一块大石的后面,流火正在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去。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追随她的身影了。
无双迎着落日而行,她想她不会哭泣的,然而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用力睁大双眼,不让眼泪流出眼眶。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的乡间道路,使她的脚步有些蹒跚,模糊的双眼使走路变成了一件吃力的事情。
她忽然听见马儿的长嘶声,一匹枣红色的马忽然跑到她的面前。
她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居然是那匹汗血宝马,它仍然等待着她吗?
马儿低下头,亲怩地磨擦着她,嘴里的热气直直地喷到她的脸上。她抱住马颈,低声道:“到了现在,只有你还陪着我吗?”
那马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向着落日的方向长嘶了一声。
无双抬起头,迎向落日,“我们回长安吧!”她翻身上了马,那马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尽情地奔驰过了,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向着西北方奔去。
无双感觉到归心似箭的悲伤及去意徊徨的无奈,两种情绪交织,她想她是否又要落泪了?可是她到底没有。其实人生不过是一场戏,每个人都依着命运的安排在其中哭哭笑笑,或喜或悲。演得人如此投入,依着剧情沉沦。看的人也同样投入,时而鼓掌,时而落泪。但戏总有演完的一天,曲终人散之时,看客纷纷离去,台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曾经人声鼎沸,如今却门可罗鹊的看台。
璎珞悄然走到流火的身后,落日用尽余力,死心不息,却无能为力。“你真地让她走了吗?”
“她也该回长安了。”
“你忍心不再见她?”
“见不见无关紧要。”只要知道她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存活着,就算是相隔天涯,也仍然会互相挂念,那么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你和以前不同了,若是以前的你,想要得到的东西,绝不会这样轻易就放手。”
流火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璎珞,“虽然已经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可是我还是没有改变。”
璎珞笑笑,“有时人改变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流火皱眉道:“你在怀疑我吗?”
璎珞笑笑,她拉起流火的手道:“我们回去吧!他们正在准备婚礼要用的东西呢!”
流火跟着璎珞向茅屋走去,心里却感觉到如此地不真实。似乎只有一直拒绝才应该是璎珞,想不到再次相见时,她会变得如此热情。
茅屋之中,张羽与谢灵运正在商量要在红纸上写上一些祝福的话。张羽特意去附近的镇上买了许多红纸,这里是偏远的乡村,除了红纸外,也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张羽虽然做了渔夫,但家中仍有笔墨纸砚,他正想拿砚台磨墨,谢灵运却道,“我身上带着砚台。”
张羽笑道:“想不到谢兄随身携带砚台,真是风雅之士。”
谢灵运道:“这砚台是家祖谢公所传,他曾随书圣王公羲之学习书法,砚台是王公赠送的礼品。我因为怀念先祖,一直随身携带。”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方砚台,也不知他平时都是怎么将砚台放入衣袖中的。那砚台也无甚出奇之处,黑黝黝地不知是用何质地所做,只在砚台之上雕刻着一只极精致的龙。
嘲风本来一直在旁边满怀爱慕地看着谢灵运,此时一见到那砚台,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将砚台抢了过去。
谢灵运呆了呆,薄怒道:“你干什么?”
嘲风两眼紧盯着砚台,自言自语道:“这不是负屃吗?怪不得我那么喜欢你,原来负屃在你身上。”
谢灵运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快点把砚台还给我。”
嘲风却紧紧地抓着砚台不愿放手,“这砚台送给我吧!我实在太喜欢它了,一见它就不能再与它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