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罗传-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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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是降临的圣主吗?”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她清脆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打破了死般的寂静。
提婆达多睁开双眸,他慢慢起身,用清楚无比的声音回答:“我并非是圣主,真正的圣主是悉达!”
跪着的人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窃窃私语,他到底不是圣主。
他向外走去,人们便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他在前面走,人们便在后面跟着,如同不久之前跟着悉达。
他们猜测提婆达多是去见悉达吧!他是想去忏悔吗?
敏感的人们却发现他的脚步有些浮飘,他生病了吗?人们悄声询问,一个修行的人是从来不生病的,如果他生病了,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
人们很快发现他的头发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变成了水晶之色,跟随在他身后的人群渐渐停住了脚步。
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他想他是不能走到悉达的面前了。不过能否走到都没有关系,他们兄弟两个之间,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
一个绿衣的女子扶住了他,他侧头看了看,忍不住笑了,低声道:“是你!”
摩登伽女怔怔地看他,他要死了吗?是毒性发作了?她也要死了,她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刀割般的疼痛。他们两人要一起死去了。她忍不住有些欢喜,就算你不爱我,可是你却要和我一起死。
她看见一队白象正走了过来,是阿阇世,他来为他们送行吗?
他们在菩提树下坐了下来,一个僧团的背叛者和一个曾经是妓女的王后。
她低声道:“现在,你是否后悔当初那样对我?”
他默然,后悔吗?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也许什么都不会改变。他道:“如果来生我们能够再次见面,我会偿还我所亏负于你的。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会退避三舍。”
她有些失意地笑笑,来生?你我是否还会重遇?就算再次重遇,我也不再记得你是谁。“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来生我们真能重遇,你一定要还这一生欠我的情债。”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还要再做女人,但我却不要再因男人而动心,我要成为天下之主,使所有的男人都臣服于我的脚下。”
他哑然失笑,这算是什么愿望,象孩子一样的任性。但他却还是郑重地说:“我一定会助你实现这个愿望,如果来生不行,那么就再下一生,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成为天下的女主。”
白象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阿阇世茫然地注视着树下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一生中唯一深爱的好友,一个是他的妻子。他们两人都要死了,可是他却还活着。
人为何而活呢?少年之时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似乎找到了答案,现在他却又一次困惑不安。
他从象背上下来,坐在他们两人的对面。尘世中纠葛不清的三人,红色的月亮便高悬在他们头顶深蓝的天宇中。
“告诉我,你们两个人都死去后,我该怎么办?” 阿阇世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说着漠不相关的事情。
摩登伽女惨然一笑,若说提婆达多对不起她,她也一样对不起阿阇世。她道:“活下去吧!为了这个国度活下去。”
活下去?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死,我却要活下去?
“帮助悉达!他才是真正的圣主。你曾经有个愿望,随着国土的扩大,而将大道传扬天下。你能否答应我,我死了以后,仍然坚持这个愿望,只不过这大道却是悉达的大道。”
两人默然对视,这算是你我的约定吗?阿阇世笑笑,“我答应你。”
“我的道与悉达不同,我少年之时便与他讨论过此事。我曾经坚持僧人不可食肉,不可接受财帛布施。他却推崇中观,即不特别反对僧人食肉,也不特别反对僧人接受财帛布施,我们争论许久都没有结论。”
阿阇世怔怔地听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提婆达多正面提到他与悉达见解相左之处。“或者悉达的道是因时宜世,该行于天下吧!”
他忽然握住阿阇世的手,“请你记住,也替我见证,如果有一天,天下的僧人不再食肉,那便是我的道开始畅通之时。”
阿阇世点头,“我会请史官记住这句话。”
提婆达多笑了,是发自心底的笑,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欢愉。世间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本書轉載拾陸κ文學網)他却并不后悔他的执着。
悉达的出尘他无法做到,若这世间的有情众生也变得无情,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若有来生,如果我们再次相逢,我只愿与你一体,永不分离。
他垂下头。
人们失声痛哭,他死了,他到底是恶魔还是觉者?他的灵魂是要归于天界还是归于地狱?
阿阇世慢慢站起身,他回首面对着他的人民,大声道:“我请你们见证,我必扩大我的国土,光荣我的国度,使佛陀之道遍行天下。”
有朝一日,当世间僧人不再食肉之时,提婆达多,你的道便重临这个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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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我是谁?是提婆达多?影雪?还是璎珞?
无双看见璎珞怜悯的眼神,她一样感同身受吗?因为她与她本就是同为一体。
她勉强笑笑,“僧人吃不吃肉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一句话。
两个女子一起抬首望向天空血红的月亮,当红色月亮升起之时,便是新的圣主降世之时。可是我只愿做无双,一个普普通通的姚秦女子。
缘空仍然跪在地上,“圣主,您既然已经回忆起了一切,就请您重新领导我吧!”
重新领导?“你是提婆族的人,便是佛陀的弟子,本该以提婆达多为敌。”
“不错,一百多年前,当族中的尊者们发现凌日居然是提婆达多转世之时,大家即恐慌又无奈。长老们秘密封锁了消息,这件事情只有几人知道而已。但长老内部却发生了分岐,有人主张顺其自然,什么也不做。有人则提出这是八部众的大事,应该邀请其他八部众族长共同商议。摩诃尊者却独自带着摩合罗逃走,他大概是怕凌日少主得到摩合罗以后,更加难以控制。”
“那么你呢?你为何要跟着我到月宫?我本以为你想得到月神不死的力量。”
“我一直忠诚于少主,无论您做怎样的选择。我到月宫也是希望能够帮助少主得到月神不死之神力,可惜却被列子破坏了。”
“我不是你的少主。”无双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这句话。虽然她感觉到身体里面提婆达多的灵魂,但她却无法真地将自己当成提婆达多。
“少主,无论您是否愿意承认,与此事相关的每个人都在等待您的决定。已经死去的八部众,持善、拓跋绍、紫羽、寻香甚至是啖鬼,还活在人间的岑昏他们都在等待着您的一个决定。是灭世,以梵天的纯净之力洗涤这个天地,还是护世,结束纷崩离析的天下?哪个是您的选择呢?”
无双呆了呆,她很想笑,这听起来就象是一场儿戏。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灭世还是护世?
她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颐,觉得自己应该更加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或者她该仔细地想一想这个世间的对与错,人类的好与坏,然后做出一个选择。但她却无法真地去思考,思想有些茫然地在体内四处游荡,无所归依。她似想到好多事情,却又似什么也不曾想起。
遥远的长安,她的故国,父兄尚在,还有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若是灭世,他们便都不会再存在。
但就算不灭世又如何?百年之后,他们也不过是白骨一堆。
这世间的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或者贵为君王,看似什么都有了,却更加祸起萧墙,兄弟相残,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富贵和权利。
曾几何时,她也一样觉得这人间可厌,人们面目可憎。
她蓦然想到提婆达多,曲指算来,到她这一世,已经是第三次机会了。为何前面的两次到了最后的关头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弃,耶输陀罗说得没错,他太多情了。
那么她呢?她的心底还有什么牵挂?
“你的心底还有什么牵挂?”她这样想的时候,便听见璎珞的声音。她们到底还是心意相通,她一定感应到了她的心情。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固执地不愿意去想那个一直躲避着的问题。
“你牵挂着流火吗?”璎珞的声音冷幽幽的,似比月光的温度还要更低一些。
她下意识地抬头,两人目光相交,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璎珞却笑笑,“来这里以前,我并不真地想要杀你,我只想试探流火,果然当你一处于危险之中,他便立刻出现了。一百年前,或者他的心中是深爱着我的,但过了一百年,我却感觉到他已经不同。”
无双勉强一笑,“有何不同?他的心里始终最爱你。”
璎珞摇了摇头:“说起来很可笑,你是我的转世,根本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但我却忍不住嫉妒你,总觉得是你将他抢走。”
无双默然,她在流火的心中真有那么重要吗?
“一百年前,我的选择是阻止凌日灭世。一百年后,我再次醒来,却忽然发现,灭世与护世不过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无论灭世或者是护世都自有它的慈悲之处。”
无双有些惊讶:“就算我做出灭世的决定,你也不再会阻止我吗?”
璎珞凄然一笑,“我又能如何阻止你?我的生命根本就是虚假的,只要摩合罗或者是蚣蝮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就会化成一缕轻烟。”
无双艰难地道:“你知道我要取出蚣蝮?”
璎珞笑道:“为何不知?你别忘记你是我的转世,你我本该心意相通。”
你我心意相通,那么你告诉我,我该如何选择?
一百年前,为了世间众生我可以轻易放弃流火,现在我却要告诉你,率性随心,如果你不能放弃他,那就为他放弃身外的一切。带着摩合罗与他一起离开,不要再管这个纷扰的尘世。
这就是你对我的忠告吗?为何一百年前你却无法做到?
无双闭上双眼,过去的十几年时光如同轻烟般地一掠而过,她在姚秦皇宫中的生活,她在江湖中流浪的日子。或者更久远的过去,一百年前,她清晰地记起一切,璎珞的记忆,凌日的记忆,俱都历历在目。抑若更加久远的过去,一千年前,白色的曼陀罗花开放的日子,影雪的记忆和提婆达多的记忆。
相关不相关的世事全都涌上心头。
她蓦然睁开眼睛,她看见璎珞关切的目光,缘空虔敬的目光,她想她已经有了决定。
她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璎珞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些欢喜有些悲伤,“你真地决定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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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火焰就要熄灭了,人最后的归处,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流火看着火中寻香的尸体化成灰烬,空气中充满曼陀罗花的异香,却不再似以前那般隐含杀机,反而显得纯净空彻,似能洗涤这五浊恶世的万物。
东方泛起白色,流火心中的不安便愈来愈甚。她们两人到底在谈些什么?已经很长时间了,却仍然没有走出树林。
他几次想进入林内,却几次都勉强自己不要进去打扰两人。
他知璎珞是绝不可能真地杀无双,而且就算她想杀,也未必就能杀得了。正是无双身上正在觉醒着的强大灵力使他日渐不安,他对于无双的前世是谁,全无兴趣。在他的眼中,无双就是那个有些刁蛮,总喜欢左右别人,满脑子诡计的小小女孩。从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她便是那样,到了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但事实却正在改变着,无论他是否愿意承认。
他感觉无双正在离他远去,这非关璎珞,非关世事,似乎与一切都全无关系,只是无双正在悄然离开他,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这感觉使他惊恐万分,他永远都记得在那个山洞之中,沉睡了一百年的他终于因为她的强烈气息而睁开双眼时看见的那一双带着几分顽皮几分慧黠的大眼睛。他以为百年来他已经寂然的心便在那一瞬间又鲜活了起来,他知道他到底还是无法逃脱她的。
虽然她已经与璎珞如此不同,但他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多少次,他都在提醒着自己,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璎珞的转世,但最终他却终于明白,她就是她,不是影雪,也不是璎珞,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就是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终于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走出了树林,走在前面的是璎珞,白衣翩然,飘然欲仙,晨风一吹,便似要随风化去。她一贯来都清冷的面容仍然清冷如故,全看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走以后面的是无双,低垂着头,似乎满腹心事。
他不由自主地迎上去,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无双!”
他自己都是一怔,到底还是先叫了她。
无双却抬起头,灿然一笑,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却使他更加迷惑。
“你们?”
他只说了两个字,无双便打断了他:“我们决定去拿出摩合罗。”
他呆了呆,“你们决定?”
无双点头,笑望向璎珞,“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璎珞默然不语,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她向来寡言,既然不说话便等于默认。
“可是岑昏,”
无双又打断他:“岑昏现在一定不敢来找我们,他没有把握对付我们三人。”
流火便也默然,如果无双这样说,他相信岑昏一定不会来。
无双亲热地挽起他的手臂,“你和我们一起去,我们三人一起去拿出摩合罗。”
他更觉愕然,长久以来,无双都不曾对他如此亲热。两人的关系总是若即若离,虽然经常吵闹,却从未有过任何亲怩的举动。
他不由地望向璎珞,见璎珞全不在意,反而率先向着山顶行去。
他虽然任由无双挽着,却难免有些尴尬。
无双却似乎心情极佳,一路蹦蹦跳跳地走,一路叽叽喳喳地说话,从奢延城说到代京,又从代京说到中山,都是两人曾经一起到过的地方。最后便说到了长安。
流火忍不住道:“我一百年前曾到过长安,也不知现在和一百年前有什么不同。”
无双忽然道:“我在长安见到颜清,她说她要回到罗刹故地,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她说完这句话便忽然停了下来,一停下来就仿佛一生的话都说尽了,再也不说一句话。
忽然到来的寂静又使流火觉得不安,无双到底怎么了?
他很想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却知道若她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