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的女儿谈话-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给我发短信:你想当女的,因为你是精神妓女,没人奸你就没思想。
他给我发短信:二十岁时你是小井里的井底之蛙,三十岁时你是大井里的井底之蛙。四十岁时发大水,你游上来,但是你是白内障。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奚落,给他回了个短信: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发来更汹涌的短信:你从来就是个吃软饭的,只不过你软饭硬吃,所以你瞧不起那些软的人。你只是不老实。你吸干了你爸的血,你妈的血,你老婆的血,你朋友的血,你女儿的血,你才有今天。你吸足了中国的血,想吸美国的血——没吸动;吸上帝的血——没吸动;所以你现在有点贫血。
我回短信:是白玉雕么。
他回短信:是白发黄,白发狂,白发忙,白发吱呀,无限细量在咱开,张旺的脸,从那里到这里要翻译,要单纯,你要整整齐一条鱼,你要开锅珠兰的思想来了跟你的处境镁光系。
我回短信:喜刷刷喜刷刷。
他回短信:你是看着那傻逼高而副吗。
我回:是。
他:那三棵树杈,铁皮瓦,歪风扯旗子。
我:傻逼楼,横逼趴,三叉几。
他:你那儿枝桠发芽了吗。
我:长豆豆。
他:他冲你笑了。
我:眉开眨笑。
他:无限伸展在米黄。
我:星星点灯。
他:我这里绿色正在生成。
我:我这里黄色正在生成。
他:一闭眼就在河里。
我:一闭眼就是夕阳短街。
他:坏妞的脸。
我:看咱们小时候吧。
他:全是咪咪方咪的果子脸。哭了。
我:蹬踏蹬踏蹬踏。我给他打电话,这不是挺好吗,咱们楼上楼下联网成功了。你最好坐一带轱辘的摇椅,窗帘全拉开,一边看一边还能动。
他说,你又给我带回来了,刚要融进去。
我说,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他说,我动不了。
我到他家,窗子全黑了,他还坐在窗边。我说你喝点枇杷膏我给你带来了。
他说,我的薄荷鼻通吸出塑料味儿了。
我说,我下去再给你拿。
他说,我还要人造眼泪。
我说,我新买了一款鲜牛眼的,要不要试试。
他说试试就试试。
他说,坐在岸上,看到的净是沙子和风波,早晚一天,憋足了,潜一次。
我说,缺一个摄像头,固定在头上的,防水的,捞上来可以反复回放的。
大鸟扑扇着翅膀沿着湖岸掠过来,好像有风在后面推着她。低头一看,她脚下穿着溜冰鞋。
头牌挂在空中,树叶掉光了,发现一根树枝挑着她。
小孩低着头摘袖子,她的毛衣上都是毛球球。
从现在开始开着一辆吉普车,挥舞着一只手哇啦哇啦说话,手指问夹着一支烟卷,烟在空中划出一个个抖擞迷乱的白字。我怒喊一声:你别唠叨了。
她不说话了。我扳过她半边脸问她,你从此不跟我说话了是吗。她点点头。我问她,你原谅我吗。她点点头,朝我摆摆手。我说,是拜拜吗。她点点头。
方言说,你福报很好。
我说,我不信福报。
方言说,那你也福报很好。旺朋友,旺女朋友。你从来没活到老,这次你活到很老,但是在寂寞中。你最后是孤家寡人。三十年后有人会来找你,我看不清来人的脸,看鞋子,是女人。你过去三百年是闺房门前草,被绣花鞋高跟鞋来来去去踩在脚下,这一世女人都来怜悯你。
我去敲方言的门,他不开,在们后说,咱们没关系了,以后你遇见我,千万别跟我打招呼。
18
2034年5月15日 星期日 晴
地点:老王家
出场人物:老王 咪咪方
老王:刘索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其实是吸血鬼,不是用牙咬,是收你的精气神。一群人中有一个这种人,别人都会感到苍老,乏力,特别累,他却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健谈,红光满面。一个屋子住着一个这种人,花都养不活,屋外的草地一圈黄,树半扇枯,猫瘦,狗蔫,蟑螂死于道,蚊子不进屋,他长寿,别人都折寿。我就是这么一人。
咪咪方:你别这么想。
老王:事实如此。谁跟我近谁倒霉。我爸我哥把寿借给我了。方言也把寿借给我了。好多朋友认识我后,麻烦不断,疾病不断,血案不断。都该是我的,都被别人挡了。我知道,心里明镜似的。
咪咪方:不是这么回事。
老王:你遇见我,家里不是也死人了。
咪咪方:我坚决不同意你这种说法。
老王:这就是福报,把别人的福寿报在自己身上。福寿守恒,你这里得,别人那里就要失。我活着,这个世界其他地方就要有人死。我是那借命的人,吃息的人。我这里每一小时都是别人几条命堆出来的。我真该死,可是每次想死,就有一个朋友死在我前面,我一动念就有一个垫背的,就成了对别人的诅咒。逼得我不敢起念。这是一种什么安排。
你觉得恐惧,就莫名紧张,等坏消息。生活还好,生活处处有回忆,一切真的很顺利之下还是恐惧。还可以溜,溜到地球其他地方。这样溜了一辈子,老来回到家里,坏消息理着个平头夹着手机包坐在家里等我。说别人,所过之处一片废墟。你看看我身后。
朋友的血,亲人的血染红的生命,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我认识从现在开始的时候,她还是小孩,在锦什坊街小学上一年级。我坐在锦什坊街理发馆里低着脑袋推头;她背着书包从窗外走过。我一般总是在午休的时候去推头,她总是在那个时候上学下学。刮风的天气她翘着的辫子被吹得七扭八歪。下雨的天气她扛着一把黄塑料伞。冬天捂得苍白,夏天她就晒黑了。有时也在街上吃零食,专心舔冰棍儿,或往嘴里塞东西鼓鼓囊囊也不知在嚼什么。有时低头踢着一个哗啦啦响的铁盒子一跳一窜地过去,肩袖上钉着一个小队长的牌子。大部分时间她是绷着脸蛋急急赶路的。也见过一次泪汪汪有点伤心的。一次她一边走一边站下来朝街对过喊,特别焦虑和束手无策。这次我就带着一脸头发渣子笑了,头还抬了一下,被理发师摁了下来。我看不到她喊的人,街对过只见一件件大人皱巴巴的衣摆,一只只来回甩着的手,孩子们前簇后拥的帽子头巾,推过的一车白菜或是一车煤球。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中国还很困难,北京街上走的人都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刮风都像刚从灰堆里钻出来。她穿得也很普通,是耐洗的暗红或棕色的灯心绒,胸前绣了个橘色的小鸭子,肤色一阵暗一阵亮,阴天就亮一点,晴天就暗一点。我小时候也有一件墨绿灯心绒,绣着小鸭子,我在心里也管她叫小鸭子。
一天刮大风我在街上天晕地暗走,后边有人叫我,一同头下半身撞了个人,低头看是小鸭子,戴着头巾,像个小家妇,比我想象得还矮,瞪我一眼。我一迈腿从她头上跨过去。
一次我进理发店,一进门就觉得有人瞪我。理发员都背着我站着,找了一圈,发现是她,加了个小板凳坐在理发椅上铰头,支着根棍儿似地挺着脖子,脸在镜子里,看着斜处,但我知道刚才那一眼是她瞪的。我坐在她背后,一抬头就瞧见她的小脸,我也瞪她,瞪得小孩东张西望,铰完头冲了水,一头湿着灰溜溜走了。
那时我和锦什坊街上一个姑娘谈恋爱,其实就是乱搞。白天姑娘妈出去卖菜,姑娘就打我们单位窗下晃一圈,我就从班上溜出去,拐个胡同,到姑娘屋逮一下。姑娘白,瘦,大劲。姑娘家旧床榫眼都松了。我们在屋里就像翻箱倒柜,床也跟着哼曲里拐弯的长调一阵阵发出劈了的声音。一天我从姑娘身上昂起头,瞧见小孩站在院里太阳地里,支楞着耳朵,我这边身下一响,她那边就拧一下头,满脸三个字:怎么了。响一下,问一句。我咳嗽一声,她兔子一般撒腿不见了。
咪咪方:疯很光荣么?
我:你是打算歧视我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