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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绿野仙踪-清-李百川-第51部分

小说: 绿野仙踪-清-李百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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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省城走了幾十里,到一地方,名為試馬坡。相傳韓信做工齊王時,在這地方試過馬。剛走到堡前,也是天緣湊合,從裡面走出個人來,但見:頭戴四楞巾,卻像從錢眼中鑽出;身穿青絹氅,好似向煤窟內滾來。滿面憨疤,數不盡三環套日;一唇亂草,那怕他百手抽絲。逢錢即寫借帖,天下無不可用之錢;遇飯便充陪客,世上那有難吃之飯。任你極口唾罵,他只說是知己關切使然;隨人無端毆踢,反道是至交好勝乃爾。
  真是燒不熱、煮不爛的粗皮,砍不開、扯不破的厚臉!這個人姓蕭,名天祐,字有方,也是個府學秀才。為人最會弄錢;處人情世故,到像個犯而不較的人。只因他外面不與人計論,屢屢的在暗中趾θ耍@一鄉的老少男女,洠б粋不怕他。亦且鑽頭覓縫最好管人家閒事,就是人家夫妻角了口他也要說合說合,挨延的留他一頓便飯吃。若是大似此的事體,越發要索謝了。你若是不謝他,他就借別事暗中教唆人簦欠牵蝺纱芜不肯放過,是個心上可惡不過的人。銀錢衣物,送他就收,總要估計事體大小,心至得謝而後已。又好幫嫖誘賭,設法漁利。吃亡八家的錢,尤為第一。因此,人送他個外號,叫象皮龜;又叫蕭麻子,為他臉上疤。故也。這日正從堡中出來,看見苗三禿子在車內,大笑道:「禿兄弟從何處來?」苗禿見是蕭麻子,連忙跳下車來,也大笑道:「你是幾時搬到這裡的?
  「蕭麻子道:「已經二年了。」如玉見他兩人說話,也只得下車來。蕭麻子指著如玉道:「此公是誰?」苗禿子道:「這是泰安州溫公子,當年做陝西總督之嫡子也。」蕭麻子深深打一躬道:「久仰,久仰。」又將兩手高舉道:「請!請到寒舍獻茶。」如玉還禮道:「弟輩今日要趕宿頭,容日再領教罷。」
  苗禿子也道:「我們都有事,暇時我還要與你敘闊。」蕭麻子道:「溫大爺與我初會,我實不敢高扳。你與我是總角朋友,怎麼也是這樣外道我?我實對你說了罷,我家茅庵草舍,也不敢居停貴客。敝鄉從去年二月搬來一家樂戶,姓鄭,人都叫他鄭三。這個亡八最知好識歹。他有個侄女,叫玉磐兒;一個親生的女兒,叫金鐘兒。這玉磐兒不過是溫柔典雅,還是世界上有的人物;惟有這金鐘兒,才一十八歲,他的人才真是天上碧桃,月中丹桂,只怕仙女董雙成還要讓他幾分。若說起他的聰明來,神卜管路還須占算,他卻是未動先知。你這裡只用打個哈欠,他那裡就送過枕頭來了。我活了四十多歲,才見了這樣個伶俐俊俏、追魂奪命、愛殺人的一位小堂客。你陪公子隨喜隨喜去,也是春風一度。」如玉道:「承老兄盛情,只是弟孝眼未滿,不敢做非禮的事。」苗禿笑向如玉道:「你也不必太拢t了。既然有他兩個令妹在這裡,我們就暫時坐坐何妨?」
  蕭麻子笑道:「你這禿奴才,又說起其諸異乎人的話來了!」
  如玉卻不過,只得同去走走。到堡內西頭,才是鄭三的住處。瞧了瞧,都是磚瓦房子,坐枺鞯拈T樓。三人揖讓人去。
  鄭三迎接出來,到如玉、苗三前請安;又問明姓氏。地方,讓到北庭上坐。如玉到庭內,見枺鞲饔卸浚煌ブ虚g放著八把大漆椅;正面一張大黑漆條桌,桌子中間敚е粋大駝骨壽星;枺呌腥唣N高一個大耍呕ㄆ浚晃鬟呉粋大白磁盤,盤內放著些泥桃泥蘋果之類;上面掛著一面牌,都用五色紙鑲著邊兒,中間四個大紫紅字是「耍麡蛳删场梗慌葡聮熘僮訄D畫一軸;兩傍貼著對聯一副,上寫道:室貯金鐵十二,門迎朱履三千。
  三人坐定,只聽得屏後有笑語之聲。轉身後面,走出個婦人來,身穿元青紗氅,內襯細夏布大衫,葛紗裙兒。五短身材,紫紅色面皮;五官兒到也端正,只是上嘴唇太厚些;到纏了一雙小腳,大紅緞鞋上繡著跳梁四季花兒。走到庭中間,笑著說道:「與二位爺磕頭。」說著,將身子往下彎了彎,忙的苗禿子連忙扶住道:「快請坐,勞碌著了,到了不得。」婦人就坐在蕭麻子肩下,問了如玉並苗禿的姓氏。如玉道:「你的大號,就是金鐘兒麼?」婦人道:「那是我妹子。我叫玉磐。」蕭麻子道:「怎麼不見他出來?」玉磐兒道:「他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快,此時還洠в衅穑俅粫芮槭帐傲顺鰜怼!故捖樽拥溃骸复藭r還未起,必定是昨晚著人家棒傷了。」玉磐兒笑道:「你真是瞎說!這幾天鬼也洠б妭來。」蕭麻子道:「你休謊我。
  我是秦鏡高懸,無微不照。」苗禿道:「這是你的家務事,你心上自然明白。」蕭麻子道:「你若欣羨這條路兒,你就入了行罷。他家中正少個打雜的使用。」
  正說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廝托出一盤茶來。玉磐兒先送如玉,次送苗禿,自己取了一杯坐下。蕭麻子道:「你這小奴才,到我跟前就不送了。我也洠в袆e的法兒,我只用尋些發大來遲的好春藥,再吃上一二錢人參,「將你三嬸子按倒,那就是我出氣的時候了。」玉磐兒恰待回言,苗禿道:「玉姐,你不必和他較論,都交在我身上。他按倒你嬸子,我就摟住他姑娘。咱們是冤各有主,債各有頭。」蕭麻子笑罵道:「這奴小廝,真是狗期裡拉出來的,說的都是狁舐(?巴)兒話。」
  四人正在說笑中間,覺得一陣異香吹入鼻孔中來。少刻,見屏風後又出來個婦人,年紀不過二十歲上下,身穿紅青亮紗氅兒,內襯著魚白紗大衫;血牙色紗裙子,鑲著青紗邊兒;頭上挽著個盤蛇發卷,中間貫著條白玉石簪兒;鬢邊插著一朵鮮紅大石榴花;周周正正極小的一雙腳,穿著寶耍諌汉L幕ㄐ婚L挑身材;瓜子粉白面皮,臉上有幾個碎麻子兒;骨格兒甚是俊俏;眉稍眼底,大有風情。看來是個極聰明的人。入的門來,先將如玉和苗禿上下一看,於是笑嘻嘻的,先走到如玉面前,說道:「你老好!我不磕頭罷?」如玉連忙站起道:「請坐!
  「苗禿接口道:「不敢當,不敢當!」然後又向苗禿虛讓了一句,裊裊娜娜的坐在玉磐兒肩下。蕭一麻子將如玉的家世表揚。
  金鐘兒聽了滿面上都是笑容,只因如玉少年清俊,舉動風流,又是大家公子,心上甚是動情,眼中就暗用出許多套索擒拿。
  如玉是個久走嫖行的人,差不多的婦女,最難上他的眼,不意被這金鐘兒語言眉目就混住了,從午間坐到日色大西,還不動身。急得張華和車伕走出走入,在如玉面前站了幾次,又不敢催促;與苗禿子不住的遞眼色,苗禿又是隨緣度日的人,他且樂修次活了一刻是一刻,那裡肯言語?蕭麻子推故淨手,走出來向鄭三道:「溫公子這個雛兒,也還充得去。銀錢雖多的洠в校抑械臇|西物件還多。日色也遲了,你與他隨便收拾幾樣菜兒,我替你留下他罷。將來若殺不出血,我打發他走路,纏絞不住你。」鄭三道:「我見他穿著孝服,萬一留不住,豈不白費酒飯?」蕭麻用扇股在鄭三頭上打了一下道:「你這老亡八,真是一毛不拔!就算上留不住,與你兩個孩子們吃吃,他們也好有心與你弄錢。」苗禿在背後插嘴道:「就與你吃些兒也好。」三人都笑了。蕭麻子道:「你這禿小,不知什麼時候就悄悄走來?」又問道:「他身上有現成稍洠в校俊姑缍d伸了兩個指頭道:「欄干數,是濟枺浪偷摹K磉呏慌逻有些,也洠Ф嗟牧恕!故捖樽酉蜞嵢龑⑹忠慌牡溃骸负稳纾可祥T兒買賣,你還不會吃?」鄭三連忙去後面收拾去了。
  蕭麻子又問苗禿道:「這溫公子,我也久聞他的大名,你與他相交最久,他為人何如?」苗禿道:「是個世情不透露的憨小廝。若有了錢,在朋友身上最是情長,極肯幫助人。」蕭麻道:「我聞他年來也甚是艱苦。」苗禿道:「比你我還難。
  目今只用一半月,又是財主了。」隨將他要賣住房話一說,蕭麻子連連作揖道:「事成之後,務必將哥哥也拉扯一把兒。苗禿道:「自幼兒好弟兄,還用你囑咐?他如今』賭』之一字,勾引不動了。我看這金鐘兒,又是他這一處住房的硬對頭。他若看不上眼,體說試馬坡,便是蓬萊島,也留他坐不到這個時候。」兩人說笑著入庭房來。
  如玉站起道:「天色也想是遲了,我去罷。」蕭麻子大笑,向苗禿道:「你看,做老爺們的性兒,總不體貼下情。」又指著金鐘兒道:「我方才在後邊見你父親雨淋漓,在那裡整理菜蔬。窮樂戶人家,好容易收拾這一頓飯!」金鐘兒聽一得收拾飯,就知是必留之客了,笑盈盈的向如玉道:「大爺要走,也不過為我姊妹粗俗,心中厭惡。這也容易,離我這裡二十里,有個黑狗兒,人才甚好,只是腳欠周正些。世上那有個全人?
  我們與大爺搬來,著他服伺幾天。就是我家飯不但吃不得,連看也看不得,只求大爺將就些,也算我姊妹們與大爺相會一常大爺也忍心不賞這個臉?」如玉道:「你休罪我。我實為先母服制未終,恐怕人議論。」苗禿道:「你居喪已一年多,如今不過是幾個月餘服未滿。咱們泰安紳衿家還有父母一倒頭就去嫖的,也洠б娎着似邆八個,人家議論死三雙五雙。」如玉笑道:「你又胡作弄我!」玉磐兒道:「我也不是在大爺面前說話的人,只是既已至此,就是天緣。我這金妹子,也是識人抬舉的,還求把心腸放軟些罷。」如玉已看中金鐘兒,原不欲去;又教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越發不肯去了。掉轉頭笑向苗禿道:「只怕使不得。」蕭麻子道:「有什麼使不得?此刻若去了,於人情天理上倒使不得了。」
  說著,打雜的將一張方桌移在庭中間,敚Я怂牡〔耍蚕挛甯北辏帜脕硪淮髩鼐啤1娙俗屓缬裾H缬褚c苗禿同坐,苗禿死也不肯,只得獨自坐在正面。蕭麻子在右,苗禿在左,玉磐、金鐘兒在下面並坐相陪。少刻,端上兩盤白煮豬肉,兩盤煎雞,兩盤炒雞蛋,兩盤眨垢ぁ?粗前吮P,究竟止是四樣。北方樂戶家,多有用對兒菜,也是個遇物成雙之意。金鐘兒道:「我們這地方,常時連豆腐都買不出。二位爺休笑說,多吃些兒才好。」苗禿道:「說到吃之一字,我與蕭麻子包辦,到不勞你懸心。」五個人詼諧眨,盞去杯來。
  張華同車伕,也在南房中吃飯,鄭三老婆陪著。
  如玉等吃到點燈後,方將杯盤收拾去。蕭麻子道:「我如今長話短說罷,我今日就是冰人月老。溫大爺著金姐陪伴,苗三爺著王姐陪伴。」苗禿子暖的笑了,將脖項往下一縮,又向蕭麻子將舌頭一伸,道:「我一個寒士,這纏頭之贈該出在那裡?」如玉道:「這都在我。」苗禿又道:「雖然如此,還不知人家要我不要。」說著,又看玉磐兒的神色。蕭麻子道:「不用你看,我這玉姐,真正是江海之大,不擇細流。你若到高興的時候,捨了小禿子,用起大禿子來,這玉姐就不敢要你了。
  「如玉大笑。金鐘兒略笑了笑,玉磬兒將頭一低,苗禿子不由的臉紅起來,說道:「我不過兩鬢邊少點頭髮,又不是全無。
  你每每禿長禿短,不與人留點地步,真是可怒!」蕭麻子大笑道:「你今晚正是用人才的時候,是我語言不看風色了。」我將來自有好話兒幫襯你。」說罷,彼此道了安置,如玉在枺浚缍d在西房,各做嫖客。蕭麻子回家去了。正是:窮途潦倒欲何投,攜友歸來休便休。
  試問彩雲何處散,且隨明月到青樓。
第四十四回溫如玉賣房充浪子冷於冰潑水戲花娘
  詞曰:
  嫖最好,密愛幽歡情裊裊。恨殺銀錢少。
  無端欣逢契友,須索讓他交好。傾倒花瓶人去了,水溢花娘惱。
  右眨堕L命女》
  話說溫如玉在鄭三家當嫖客,也顧不得他母親服制未滿,人情天理上何如,一味裡追歡取樂。卻好他與金鐘兒,正是棋逢對手,女貌郎才。兩個人枕邊私語,被底鴛鴦,說不盡恩情美滿,如膠似漆。就是這苗禿,雖然頭禿,於溫存二字上,甚是明白。玉磐兒雖不愛他,卻也不厭惡他。兩個人各嫖了三夜。
  如玉打算身邊只有十二兩六錢來的銀子,主僕上下茶飯,以及牲口草料,俱系鄭三早晚措辦,若再住幾天,作何開發?花過大錢的人,惟恐被人笑話;就將那十二兩程儀,做了他與苗禿的嫖資;剩下盤費銀六錢,賞了打雜兒的;要與鄭三說明,告辭起身。苗禿子私心,還想嫖幾天,怎當得如玉執意要回去?
  鄭三家兩口子,雖然款留,也不過虛盡世情;知他銀子已盡,住一天,是一天的盤攪。這金鐘兒心愛如玉,那裡肯依?又留的住了兩天,相訂半月後就來,方准回家。玉磐兒怕叔嬸怪他冷淡客人,也只得與苗禿叮嚀後會。臨行時,金鐘兒甚是作難,和如玉相囑至再方別。
  兩人在路上,不是你贊金鐘,就是我誇玉磐,直說笑到泰安。一到家,就催苗禿去泰安尋買房子的人。來來往往,也有人看過幾次;爭多嫌少,總不能成。苗禿子內外作合,鬼混子二十多天,還是木行裡買,言明連磚瓦石條,與如玉一千四百兩,苗禿子暗吃著一百五十兩。如玉定要一千六百兩,苗禿子急得了不得,時時勸如玉道:「你要看破些罷,如今的時候艱難,耽隔了這個機會,將來不但一千四,就是一千二,還怕洠顺隽ǎ∥业節M心裡著你賣一萬銀子,其如勢不能行何?難道我不向你,倒向外人不成?」如玉被他纏不過,又減要了五十兩。
  正在爭論之際,只見張華入來說道:「試馬坡的鄭三,差人請大爺來了。還有兩封書字,一封是與苗三爺的。」如玉接在手內,拆開和苗禿子笑著同看。見一張紅紙上,寫著絕句一首道:蓮花池畔倚迴廊,一見蓮花一恨郎。
  郎意擬同荷上露,藕絲不斷是奴腸。
  傍邊又寫著三個大字:「你快來。」上寫「書請溫大爺移玉」;下面落著名字,是「辱愛妾金鐘兒具」。書內又有小荷包一個,裝著個琺琅比目魚兒;聞了聞,噴鼻兒香。又拆開苗禿書字,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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